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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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街是南市最古老、最傳統、最經典的美食一條街。

  因地勢較低,每到雨水時候地上常積水,久久難干,因此得名水街。

  十年,南市有了質的飛躍和發展。但翻天覆地的變化多集中在新興開發的區域,如水街這樣的老中心城區仍舊保留了古早的煙火氣,建築也基本沒有變化。只是莫驚春也發現,他記憶中的水街已經成了老水街,因有關部門已經或正在其他新興商業中心區域,以水街模式建設發展傳統美食街。老南市人為區分開,便分出了老水街、新水街的叫法。

  莫驚春他們出來進貨這天,很不巧,是個周六。老水街的遊客更多,街道兩側比肩接踵,人滿為患,許多店鋪需要等位。喬芒果還碰到了不少同行,自媒體的時代,人人的手機都是內容創作的工廠。

  好在有些南市風味小吃,也不必非得坐在那兒才能嘗。南市小吃的打包方式,多是用塑膠袋裝好,配上幾根竹籤。連粉面這類湯湯水水的,也是用塑膠袋打包,喬芒果還提起,剛來南市的時候不習慣,奇怪怎麼連湯湯水水的食物都裝在塑膠袋裡,怎麼吃?——直到莫問枕給了她一個塑料菜籃,剛剛好能把裝了湯粉的塑膠袋放進裡頭,吃完了塑膠袋直接扔了,菜籃還能重複利用。

  「連碗都不用洗呢!我覺得你們南方人好聰明啊!怎麼能想出這種打包方法?!」

  喬芒果用竹籤從自己提著的塑膠袋裡叉出一隻粉餃,熟練地蘸上黃皮醬。糯米粉做的餃子皮晶瑩剔透,露出包裹在裡頭的豬肉馬蹄餡兒,咬下一口,Q彈拔牙,裡頭的馬蹄口感清爽,和酸酸甜甜的黃皮醬相得益彰。

  粉餃落肚,喬芒果再喝一口一次性紙碗打包的鴨血湯,滿意嘆氣,殷勤再從袋子裡叉出一隻豬肉香菇的,塞到莫星河嘴裡。

  而莫驚春和莫問枕的手上,都提著好幾個塑膠袋,裝著各種南市風味小吃。什麼牛雜啦,肉粽啦,無骨鴨啦,酸嘢啦,還有莫問枕念叨了一路的老野扣肉糯米飯啦。

  喬芒果幾乎見一個攤子買一個攤子,到最後莫問枕實在忍不住,唉唉叫著:「你不要眼大肚小啦!買這麼多,我們四個肚子哪裡裝得完?!」

  喬芒果振振有詞,「你不懂,我這是在做市場調查!我剛決定了,我要做南市美食系列,當然要每一樣都嘗一嘗先啊!」

  莫問枕笑她:「理由多多!你又是三分鐘熱度吧?」

  喬芒果一噎,一撇頭,「你不懂!」

  「你不懂」這種話很南市風情,喬芒果一個北方人,口音在潛移默化里被影響,已經往南方表達方式靠攏,她自己還不知道。

  莫驚春覺得好笑,鼓勵喬芒果,「三分鐘熱度就有三分鐘收穫,總要試一試才知道路能不能行得通啊。萬一呢?」

  喬芒果得了鼓勵,得意「哼」了莫問枕一聲。

  莫問枕好氣又好笑。

  幾個人邊逛邊吃,離開老水街前,還不忘在人最多的一家老牌涼茶鋪買去火或消食的涼茶。吃不完的大包小包提上車,打算拿回賣席巷分給大家吃。

  莫問枕眼看時間還早,一腳油門又帶著幾人到人民公園附近的老牌燉湯鋪。燉湯再香,莫驚春和莫星河也實在是吃不下了,喬芒果也有些為難。於是又是打包。

  回去的路上是迎著夕陽的,莫問枕還遺憾,「回去太早了,要不我們折回去,唱個K什麼的,等到晚上去北大橋底撩螺吃燒烤?」

  莫星河逛得累吃得飽,在后座和困頓的喬芒果頭挨著頭睡覺。

  莫驚春婉拒,「下次吧。」

  好一會兒,莫問枕才回:「下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你不是說等冬大佬出完殯就走?」

  莫問枕的這句話像一把鉤子,把莫驚春心底有如一層厚實泥塊一樣的表面一翻,被淤積在下頭的情緒像溝里的死水一樣被翻出來,並散發出陣陣叫人難忍的負面氣息。

  幾乎是立刻,莫驚春就握緊了自己的右手腕,死死咬住了後槽牙,偏頭看向車窗外。

  莫問枕沒察覺到他努力遮掩的姿態和情緒,摸了支煙叼在嘴裡,瞥了一眼後視鏡里的莫星河和喬芒果,最後還是把煙拿下,隨手扔在駕駛台上。

  「再兩天就是頭七了,到時候,就有得忙了。」

  莫問枕長長一嘆。

  莫驚春心頭一動,突然明白了莫問枕今天帶著他和莫星河逛來逛去的用意。

  人總需要一個轉移情緒的出口,吃吃喝喝、消耗體力,等身體疲倦了,腦子也就沒空去想難過的事情。


  他想他這堂侄,也並非是像他表面上表現出來的一樣,待人沒正形。就今天的事情看來,他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貼心了。

  莫驚春的右手蜷起,他深吸一口氣,索性用了力氣,左手包著右手,緊握成拳。

  「其實我建議啊,你不用急著走。我阿爺和我都一樣想法,覺得冬大佬這個年紀就走了,七七更不用做滿了,免得星河仔啊和後人啊服盡,但至少做到五七吧?」莫問枕低聲說,「你們家沒剩下幾個人啦,總要為死了的人多著想一點。」

  「七七」指的是做七,也叫「燒七」,自先秦時候便有「以七日為忌,一忌而一魄散,故人死四十九日而七魄散」的記載。

  在南市習俗里,人離世後,每隔七天就有一個祭拜日,這個祭拜日要做的儀式,就是「做七」。做七的目的主要有兩個:一個是祭奠逝者;一個是為逝者積累陰德,幫助他們順利通過閻王爺的審判,即「過王關」——在傳統喪葬文化中,有每隔七天閻王要審問亡魂一次,最後一次稱為「斷七」,便是按照陰間判官定刑,決定最終去處的時候。

  而南市人一般不講究做滿七七,是有做滿七七,後人福盡的說法,因此這其中,以頭七、三七和五七等單七祭禮最為重要。

  各個「七」的儀式不同,著重點不一。頭七為最大最隆重儀式,亡魂會在頭七夜裡返家,家中除了誦經致祭、焚燒紙錢紙紮以外,應在門口放置一碗清水和一碗拌食鹽的生米,清水讓過世的人洗去塵世的留戀,食鹽生米消除煞氣。家裡若有四眼人,也需迴避——而四眼人又分為外四眼和內四眼:外四眼指一周歲以內的孩子,內四眼指孕婦肚裡的胎兒。

  但當然,隨著時代的發展,很多習俗也被簡化。

  莫驚春默然。

  他辭職的消息沒人知道,他也不打算告訴別人。莫問枕和莫三爺這建議,像是給他遞了一個台階,他心裡有點樂意順著這台階下來,下意識覺得下了這台階之後,他會有更大的空間和更長的時間,思考接下來的路。

  可是那之後呢?

  更大的迷茫同時也困擾著莫驚春。

  該往哪兒走?去向何處?他總要再找一份工作的吧?南市不會有可供他發展的地方,可京城還有他的容身之處嗎?他一個人帶著小小的星河,總有泥菩薩拉著人過河的壓力,他能做到嗎?能做好嗎?

  「我在跟你講話,你是聽到沒有啊?!」

  莫問枕不悅的聲音終於傳到莫驚春的耳朵里。莫驚春一愣,眼底的迷茫還沒退散乾淨,轉頭問莫問枕,「什麼?」

  莫問枕抿了抿唇,「說讓你想想,冬大佬有沒有什麼想要的,你抓緊時間做成紙紮,頭七來不及就三七五七的時候燒。人都走了,讓他在底下開開心心的好不好啊?就算到底下還是做打工牛馬,有趁手的工具,也做得快樂些啊!」

  莫驚春「哦」了一聲,點點頭。

  莫問枕沒個好氣瞥他一眼,「給他搞個白大褂吧,手術台啊手術刀那些,那種應該好做吧?」

  莫驚春無言看他,「要不我做幾個斷手斷腳爛心爛肺的金童玉女,下去給他治,發揮醫術呢?」

  莫問枕驚奇再瞥他一眼,視線回到前方馬路,一臉認真,「可以窩!還是你想得周到!」

  莫驚春是真無語了,閉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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