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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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甚至沒有恨的對象,因為酗酒導致車禍的卡車司機也身亡了,他家裡只有個痴呆的老母親。自打兒子去世後,黃麗霞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肯接受事實,一直抱著兒子的小衣服坐在門口,呆望著大門,兩腮一天天消瘦,眼睛凹成了兩個深坑,做飯也總不忘給兒子做一份,兒子的房間也捨不得收拾,劉鵬看她整日神神叨叨,越發不愛回家了。

  「最近老劉不但家也不回,連錢也不往家裡拿了。」黃麗霞哭訴道,「難得回來也只睡覺,只要我隨便說一句他就發脾氣,把家裡的東西都摔了。」

  「你就聽我一句勸,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還是儘早離婚吧。」

  「我也想過啊,可是像我這樣的女人,大字不識幾個,只會靠著老劉過日子,我已經沒了孩子,要是沒了老劉,這日子該怎麼過啊?」想起兒子,黃麗霞更是悲從中來,流著淚斷斷續續地訴說道:「原先我們還在鄉下時,他雖然脾氣不好,但還願意哄我兩句,自打進了城,他的生意有了起色後,身邊的女人就沒斷過,我一個本本分分的女人,哪裡經的住這些?老劉可以找別的女人生孩子,而我就這一個孩子,醫生也說了,我不能再生了,像我這樣的女人,今後還有誰來要我?」

  「麗霞姐,你還年輕,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咱們做點小生意,不靠男人也能養活自己。」瞿子鈺努力說服著她,她卻搖頭,笑得有些悽愴,「我這輩子只會依賴著他過日子,你現在想讓我斷了對他的念想,一個人過日子,我哪裡行呢?而且我們村原先就沒有人離過婚的,離婚時男方會要求我娘家退三倍彩禮的,我媽歲數大了,怎麼拿得出這個錢呢?」

  瞿子鈺看著她眼角的皺紋,不由一陣心酸:「那你難道任由他這麼拖下去?」

  「不然呢?」黃麗霞苦笑道,「我就是發發牢騷,要是我還能再生個孩子,說不定就能留住老劉了。但我找了這麼多年醫生,怎麼也治不好我的毛病。」

  「他出不出軌,離不離婚,跟你能不能生孩子沒有任何關係,只是他找了這個藉口來打壓你而已。」瞿子鈺苦口婆心地勸道,黃麗霞卻連連搖頭:「這也是我不對,如果我年輕時沒有墮過胎,也不會把身體搞壞了,導致無法懷孕。」

  瞿子鈺見實在勸不動她,只得嘆了口氣,試探著問道:「他有告訴過你最近在忙什麼嗎?」

  「不知道,我從來不打聽他在外面的事。」黃麗霞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他這兩天又開車去了南都,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瞿子鈺的目光閃爍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南都不是離慶賀市通了高鐵嗎?開車過去要七八個小時,高鐵只要一個小時,他也不嫌累。」

  「是啊,我也勸過老劉,但他就是不肯坐飛機高鐵,說什麼飛機從天上掉下來了,他就不敢再坐飛機,到哪裡都開車去,小俊已經出了事,要是他疲勞駕駛出了事,我後半輩子可怎麼辦啊?」

  瞿子鈺本想再問,黃麗霞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一下子跳起來,驚道:「糟了,我之前答應老劉去買點日用品,一聊起來就忘了時間了。」

  「沒關係,我就是順道路過,正好來看看你。」瞿子鈺體貼地笑了笑,拉著她的手說道:「我們兩認識一場也是緣分,我沒有姐姐,是真的把你當作親姐姐待著,有需要就跟我說,只要我辦得到的,一定能幫你。」

  黃麗霞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匆匆跑進屋裡,把一把傘遞給她:「外面的雨下大了,你拿著這把傘回去吧,別淋濕了。」

  瞿子鈺點了點頭,撐著傘走進雨幕里。她走過巷口,回過頭看了一眼,黃麗霞還撐著傘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見她回過頭,還衝她笑著揮了揮手。

  瞿子鈺回到車上,方才和煦的笑容已經從臉上消失。她從車裡的置物架上拿出一個筆記本打開,裡面夾著一張剪報,正是六年前帶走劉俊傑的那場車禍案。車禍被定性為事故,在報紙上只用很小的一個版面報導了此事,也是瞿子鈺找到的與車禍有關的唯一線索。

  新聞里只提到了司機姓王,她費了不少工夫才從黃麗霞口中套出司機名叫王子軍,有多次醉駕前科,還被吊銷過駕照,他當場死亡後,交警提取了他的血液,發現酒精濃度嚴重超標,因此把車禍定義成事故。

  但根據黃麗霞的說法,車禍發生後,劉鵬就噩夢纏身,一向不信神的他還突然叫了神婆來家裡做法,並且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坐車出門。當然,他最終還是不得不開車出去「跑生意」,因為他更不能坐飛機高鐵。

  瞿子鈺知道欠了許多錢的失信被執行人會被法院下限制高消費令,禁止他們坐飛機和高鐵一等座,但劉鵬顯然不屬於這種情況。黃麗霞曾隱約聽到有人叫他其他名字,但劉鵬神情慌張,連連否認。但聯繫到以上種種,瞿子鈺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推斷,就是劉鵬可能用了假身份,因為高鐵飛機都要嚴查身份證,他才只能開車出門。

  一個什麼樣的人,才會用假身份掩蓋真相,在兒子去世後忽然信了神,並且心虛到噩夢連連?

  黃麗霞比劉鵬小了十多歲,嫁給他時,劉鵬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家鄉,她並不清楚他之前的經歷。但瞿子鈺憑藉記者的直覺認為他可能有犯罪前科,身份證可能都是假的,過去偽造身份證並不困難,如今身份證已經聯網,只要刷身份證就會暴露身份,他才不得不謹慎出行。她翻開筆記本,裡面還夾著照片,一張是周雪瑩和徐磊在一起,一張是周雪瑩探望她生病母親的照片,徐磊的照片上用紅筆打了一個鮮紅的叉。

  差不多一年以前,她就在計劃如何向徐磊復仇了。徐磊斷了她的經濟來源,把她關在家中,她就假裝溫順獲得他的信任,從而取得有限的自由,她破壞了門鎖,調整了臥室里的監控攝像頭,掌握了他的行動規律,利用他徹夜不歸的時候開通了自媒體帳號,慢慢寫文積攢流量。

  一開始她的收入很少,但當她開始把自己經歷引入推文後,獲得了很多人的共鳴,她小心地保管著這來之不易的收入,不敢讓他察覺。

  兩人夫妻多年,瞿子鈺深知即使離婚後,徐磊也不會放過她和家人。她諮詢了律師,翻遍了法條,卻絕望地發現法條中沒有能保護她的條款,即使他真的動了手,也不過是十幾天的拘留,除非她被打成重傷或者死亡。瞿子鈺一度想和他同歸於盡,但冷靜下來後,瞿子鈺想起了女兒,不能為了復仇毀掉在自己的人生。

  在劉鵬第一次登門要帳後,瞿子鈺從徐磊恐懼和仇恨的目光中看到了轉機,她宛如一隻潛伏在暗處的蜘蛛,耐心地織網布局,她蓄意接近黃麗霞,取得了她的信任,通過她收集劉鵬的把柄,又把周雪瑩納入自己的陣營,這一場布局的最終目的是把徐磊引入網中,讓他走向她預先寫好的結局。

  瞿子鈺的目光轉向車前的相框裡,裡面是一張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的五官生的非常秀麗,宛如粉雕玉琢,十分招人喜歡,臉上卻沒有笑容,眼神十分空洞,就像一副美麗卻沒有靈魂的畫。她伸手拿起相框,眷戀地撫摸著照片,把照片貼在臉頰上,仿佛能藉此感受到女兒的體溫。

  再等等,她對自己說,堅持一下,媽媽一定會接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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