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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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一路上,許海燕都渾渾噩噩,滿腦子都是心怡說的那幾句話。她不敢信,不願意信。可是目前,一切的線索似乎都指向那唯一的答案

  進了小區,她把車子停在了樓下。也不下車,就在車裡坐著。

  果然是深秋了,這才不到五點,天都開始黑了。

  小區的路燈開始次第亮起。對面樓上的燈火也一盞盞地亮起來。

  那些燈火的顏色冷暖明暗不同。每一盞,都代表了一戶人家。之前,她也經常站在窗邊凝望那些燈火。有時候會不由得猜想,那些燈火的背後,那些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們過的幸福嗎?他們的家庭溫暖嗎?還是和自己一樣呢?

  最近,她常忍不住想,是不是全世界就自己最慘?

  爹娘不疼,女兒不親,結婚找的男人是個自私的混蛋。拼命努力工作,卻在四十多歲陷入失業。銀行卡里沒有錢,身上背著一堆債。

  就連唯一的閨蜜,都離自己而去。

  這樣稀爛一團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但這念頭也只是出現一瞬間,她會強迫自己打住,不再想下去。她不讓自己陷入沮喪。不是她心理素質有多強,而是她沒有這個資格。

  她有女兒要養,有房子要供,她得撐下去。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能倒。

  所以,她也不信何靜會倒下。

  何靜也有孩子,而且還是兩個。心怡還那么小,正是需要母親的時候,她怎麼能狠心拋下他們呢?

  就算是遭人騙了,就算錢全都沒了,可她還有工作,還有陳平呢。怎麼可能想不開,去死呢?

  所以,一定是哪裡弄錯了。一定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情。

  回到家,姍姍聽到動靜,立刻從自己屋裡鑽出來,大喊著餓了,讓許海燕快點做飯。

  許海燕換了衣服,打開了冰箱,發了一會兒呆,又關上了。感覺混身一點勁兒都提不起來。

  她對姍姍說自己不舒服,需要躺一會兒。又用手機轉了一點錢過去,讓姍姍自己下樓隨便吃點什麼去。姍姍不高興地嘟囔著,說自己中午就是在外面吃的,但最終還是下樓去了。

  許海燕把自己扔進沙發里,閉上眼,告訴自己什麼也別想,就這樣躺著。

  可是下一刻,小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嚇了她一跳。

  是個陌生的號碼。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

  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問她是不是許海燕女士。在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後,女人說自己是保險公司的調查員,然後又問她跟何靜女士是什麼關係,某年某日,是不是為何靜的女士,辦理過一份人身意外險的保單。

  保單?什麼保單?許海燕愣了。

  然而片刻後,她突然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陳平曾經問過許海燕,何靜有沒有投過什麼保險之類的。許海燕一口否認了,還沒好氣地數落了陳平一番。

  其實,不是她有意隱瞞,而是壓根就忘了這回事。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有一個月,許海燕的業績不好,指標沒完成。完不成指標就拿不到獎金,甚至連提成也得給扣掉一部分。她也是沒辦法,就問何靜要來了身份證照片,給何靜辦了一個人身意外險。

  其實陳平那天說的沒錯。她們做保險的,在沒業績的時候,的確會拉著身邊的親朋好友下水。但陳平說的也不全對,這張保單是許海燕自己掏的錢,可沒讓何靜出。

  一共才兩百塊的保費,她就當是請何靜吃頓飯了。花這點錢,總比扣提成要強。況且這也不是她第一次這樣操作。之前完不成任務的時候,她給爹媽,妹妹,還有女兒,都買過保險。

  這件事過後,她轉頭就忘了。再說有效期也早就過了。可她萬沒想到,這張保單居然還有效?

  什麼情況這是?

  第二天上午,許海燕迫不及待地約了那個理賠調查員見面。

  按理說,這種調查流程是有保密要求的,但好歹大家都是一個公司的,調查員跟她說話挺實在。尤其又了解到何靜跟許海燕的關係之後,還是把能說的都說了。

  可是調查員知道的也不多。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續保是何靜自己主動的。

  說來也是巧了。一年前,公司有個新來的小姑娘,沒有業務,也沒安排師傅帶她。她自己一個人從電腦上翻客戶資料的時候,發現了何靜的意外險快到期了。


  如果是公司里的老人,看一眼就知道,這種一兩百塊的意外險,肯定是有人為了沖業績,拉著親朋好友湊數買的。這種情況下人家是不會續保的。頂多會在下一次業績完不成的時候,再重新買一份。

  可是這傻孩子沒有師傅帶,哪裡懂這些。興許是被晾了太久,想開單想急了眼,就直接給何靜打去了電話。

  也不知這孩子是怎麼說的,何靜居然就續了保。

  而這件事,何靜沒跟許海燕提過。

  轉眼又過了一年,也就是到了今年八月,何靜在保險差一個多月才到期的時候,主動又續上了。

  而且這一次,按照她的要求做了改動,把保險受益人改成了心怡。並且專門指定了許海燕作為「託付人」。也就是說,如果何靜出現意外,指定了許海燕一個人全權辦理一切手續和流程。

  從理論上來說,意外險需要有人報案才能開始受理。所以,何靜出事之後,一開始保險公司也不知道。

  但這起事故畢竟上過了新聞。幾天前,那個經辦的小姑娘突然在網上看到了,她對何靜印象很深刻,立馬就聯繫了理賠部。

  許海燕看著調查員從電腦里調出來的記錄,何靜續保的日期是在八月末。這個日子,距離她跟何靜最後一次見面,也就是那次聚會,只差了幾天。

  回到家,許海燕直挺挺地躺進沙發里,望著天花板。

  她忍不住又一次回想起了何靜來的那一晚。

  當時,她光顧著發泄情緒,痛罵前夫,哭得眼睛都腫了,壓根就沒留意何靜那時的神態,表情,有沒有什麼不對勁地方。

  還有最後何靜臨上車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當時覺得有些怪。如今再想起,哪裡是怪,那分明是包含了太多難以言喻的情緒……

  何靜,是在告別嗎?

  那時她就已經決定,要走那一步了嗎?

  許海燕真恨自己,為什麼都沒看出來呢?

  眼淚控制不住地紛紛滾落。她躺著一動不動,哭的無聲無息。忽然,被眼淚所扭曲的視線,落在了那隻「鳥」的身上。

  她爬起來,抹了兩把眼淚,走到書架前把那個銅擺件取了下來。放在書架上這麼久,都有些落灰了。

  這是何靜送給她的最後一件東西,何靜說,這是一隻振翅高飛的鳥兒。

  許海燕找來抹布,仔細地擦著。一面擦一面眼淚又冒了出來。

  忽然,她的手指觸摸到了木質底座上一處粗糙的地方,好像是刻了什麼。她舉起來,對著光線,仔細看了看。

  好像是個「X」。

  她愣了。

  記得上學那會兒,班上的女孩子之間喜歡傳小紙條。有點相當於現在的孩子們用手機聊天。她們把彩紙折成各種形狀,外面寫上對方名字的字母縮寫,或是別的什麼特定符號,總之閨蜜們之間一看就能懂。

  「X」指的就是許海燕。

  許海燕把擺件翻來覆去地研究。很快,她就發現底座下面的底板是可以抽動的。原來,這竟是個可以抽拉的小木頭盒子。

  小心地拉開木板,裡面緊緊地塞著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把紙扣出來,下面還有一張銀行卡。

  紙疊得太緊,竟然展了幾次都沒展開。又或者是因為她手抖。

  終於展開了,是何靜寫給她的一封信。更確切點說,是一封不能公開的遺書。

  在信裡面,何靜交代了讓許海燕幫她全權處理人身意外險的賠償款。銀行卡是她用心怡的身份證開的帳戶,密碼是心怡的農曆生日。

  屆時,賠償款會按照保單的協議打到這個卡里。

  她讓許海燕連本帶利扣掉自己欠的錢,剩下的也由許海燕代管,以後用於心怡的生活和學費。信的最後,她說自己對不起許海燕,但還是請求許海燕幫她照顧兩個孩子,尤其是心怡。

  看到這兒,許海燕的心臟被重擊了一下。

  原來,何靜所說的一個多月到期的理財,連本帶利還錢,是這個意思……

  這個蠢女人!

  此刻,她再也不能拒絕相信,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一切的真相,就是她不敢想,不願意信的那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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