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尾聲
好像沒事了，我奶奶又回戲班子唱戲去了，而且真的越唱越紅。
冰雪花說：「這丫頭心裡有戲了。」
1931年9月18日以後的一天。
順春戲社的戲唱不下去了。日本人占了瀋陽，瀋陽城亂套了，誰還有心思看
戲呀！
那天一早，吳班主被日本人叫去，回來時情緒極其低落。
戲簍子：「班主，日本人找你幹啥呀？」
吳班主：「幹啥？咱還能幹啥，唱戲唄。日本人土肥原要在城裡翠芳園搞個慶典，讓梨園界今晚都去演出，還特意點了咱們戲班。」
大夥紛紛紛說：
「咱可不能給日本人唱啊！」
「他們占了咱中國的地界，咱還去給他們搽脂抹粉兒，砢磣吶！」
「可不，那咱還咋在江湖上混吶！」
吳班主心裡也如一團亂麻：「那你們說咋整？」
戲簍子：「咱走！」
吳班主想了一會兒，一咬呀：「也只能走了！」他對眾人說，「馬上收拾東西！」
大夥分頭忙碌起來。
晌飯一過，翻譯領日軍官和一隊日本兵來到戲班子。
翻譯問：「吳班主，你不是說回來商量商量嗎，商量得怎麼樣了？」
吳班主只好編瞎話：「啊，真不巧，北平新舞台的王經理捎來信兒，讓我們連夜趕過去，我們正準備走呢……」
日軍官火了：「八嘎！開路的不行！」
翻譯：「吳班主，皇軍不讓你們走啊！」
吳班主對翻澤說：「咱都是中國人，實話跟你說，大夥都不樂意給日本人
唱戲。」
眾人呼應：
「對，我們不唱！」
「我們不給日本人唱戲！」
「我們不當漢奸！……」
日軍官抽出戰刀：「死啦死啦地！」
日本兵也都端起了槍。
翻譯很知心地跟吳班主說：「你可別死心眼兒呀。皇軍就是想宣傳一下滿洲是皇道樂土，找各國領事、各行各業有頭有臉的聚一聚，你安排兩個人去唱一段，應個景兒就完了。你來硬的，把他們惹翻了，你的戲班子可就……」
「那……」吳班主看大夥，「大夥看看，誰去好？」
大夥不由自主地都向筱雪花看去。
我奶奶很害怕：「我不去，不去……」
日軍官示意，兩日本兵上前要抓我奶奶。冰雪花、吳先生護住了我奶仍，眾
人也圍住了我奶奶。
戲簍子護在最外邊。日本兵一搶托打倒了他，又向他胸口猛刺一刀。
戲簍子一聲慘叫：「啊……」黑紅的血從胸口從流出來了。
日本鬼子真殺人吶，人們驚呆了，也嚇呆了。
日本軍官指揮日本兵：「統統地！統統地……」
日本兵上前搶人，砸東西。一個日本兵砸「祖師爺」的牌位。
小劑子狂叫起來：「你敢砸祖師爺！小日本兒，我操你祖宗！」
眾人「呼啦」一下都跪下了。
小劑子上前去搶牌位。日軍官開槍，小劑子中彈倒地。
眾人喊：「小劑子……」
翻譯：「吳班主啊，日本人可是殺人不眨眼吶……
吳班主只能咬牙：「死就死吧！」
冰雪花突然站起：「我去唱！」
眾人驚異地看著她。
吳班主：「冰雪花，你……」
冰雪花：「不唱怕是不行了。你看——」她指指小劑子，又指指戲簍子，「真死人吶！為了大夥，為了咱這戲班子，也為了我的筱雪花，我得去唱……」
日本軍官高興了：「要西！要西！合作的，大大地好！」
「我也去！」大師姐也站起來，「師妹，你今天這事兒做得仗義！我傍你一回。咱倆唱《紡棉花》，你演媳婦兒，我反串你丈夫。」
日軍官：「頂好！開路地！」
翻譯：「請吧。」
「師傅……」我奶奶跪著奔向冰雪花。
冰雪花：「筱雪花，你正是好時候，你要好好唱戲，好好跟大夥學。咱奉天
落子是個玩藝兒，你得唱下去呀……」
我奶奶磕頭：「師傅，我不會忘記您的恩德……」
冰雪花又掐了一下我奶奶的臉蛋兒。
日本人帶走了冰雪花和大師姐。
夜裡，下雪了，雪好大，天地間迷迷茫茫。
風雪中出現冰雪花和大師姐。
大師姐：「人家都走了，不管咱們啦……呸！」
冰雪花：「管咱們幹啥呀，咱又不能唱了……我徒弟能唱就行。有她，咱興順戲社就能紅火，一定能紅火……」
「呸！你倒想得開。」大師姐茫然地面對大風大雪，「梨園行里誰不罵咱們倆呀，咱倆是漢奸了，這回是徹底沒戲飯了。呸！」
她哼唱起《盜金磚》中的唱段，冰雪花也跟著唱：
「身招不白橫禍臨，
周身是口難辨清渾。
為洗清白全節死，
心想著陰曹訴冤見閻君。
哪知道啊，屈死的鬼魂無著落，
大廟不收，小廟不容進，
無著無落何處投奔……」
其實，瀋陽人對日軍進行了反抗。
就在「九.十八」的第二天，當時任瀋陽市公安局局長的黃顯聲，給全市的警察下令：抗擊日本鬼子。
警察所所長方金石，率領警察在北市場和小日本子進行了一場巷戰。當鬼子越聚越多，警察們危在旦夕的時候，一個身影從胡同里竄出，甩動雙槍向日軍射擊，擋住了鬼子的進攻。方金石定晴一看，竟是天雷！
兩人靠在了一起。
方金石邊射擊邊問：「這兩年你咋這麼消停？」
天雷邊射擊邊答：「過日子了。」
方金石：「在哪？」
天雷：「就在這北市場。」
「轟！」「轟！」
小鬼子竟動用了迫擊炮。
方金石：「撤吧。」
天雷；「不知啥時候能再見？」
方金石：「看緣分吧。」
天雷笑了笑：「好，等著吧。」
轉眼，兩人消失在硝煙中。
後來，在遼東桓仁，唐聚伍將軍組織抗日義勇軍，有一路的司令就是天雷。
遼寧省政府撤到錦州，黃顯聲將軍在大凌河一帶組建了抗日義勇軍，其中騎兵團的一個團長，就是方金石。
後來，天雷和方金石都輾轉參加了長城抗戰。
當年，有一部以遼寧義勇軍為背景的電影在全國放映，叫《風雲兒女》，裡面的主題歌就是《義勇軍進行曲》。據有關史料記載，詞作者田漢和曲作者聶耳都曾到遼西採訪過。凌源有碑，紀念此事。
日本鬼子戰敗後，一九四五年秋，八路軍迅速出關，首先接收了瀋陽，可是蔣介石不干，愣把八路軍攆到了農村和松花江以北。我奶奶鬼使神差地隨戲班子也到了黑龍江。
當時，我爺爺是八路軍某團政治部主副任，他帶順春戲社到下邊連隊駐地慰問，認識了我奶奶。我爺爺跟我奶奶在一起呆了好些日子，後來我爺爺竟睡不著覺了，非要娶我奶奶不可。
我爺爺長得斯斯文文，白凈面子，也算帥氣。我奶奶也想找個值得託付後半生的人，他看我爺爺憨厚實在，還有文化，便答應了。她已經三十三了，借著風韻猶存，也該找個歸宿了。
可我爺爺的上級不不答應，批評他，說他「喪失了階級立場」，被「糖衣炮彈擊中」，是「迷戀女色」。
我爺爺分辯道：「我娶她不耽誤我革命。」最後是幾乎求老首長了，「我都三十好幾了，奔四十了，也該了……」
我爺爺很固執，也可以說是忠貞，寧可背個處分，也和我奶奶拜了天地。
他從團政治部副主任被擼到連指導員。
一九四八年冬，瀋陽解放了，他轉到公安警察部隊，他挎著盒子槍，獨身到了大北關外，接收了瀋陽第二監獄，也就是後來被瀋陽人廣為稱道的「大北監獄」，當時叫公安七處。我爺爺在一個監舍當副科長，離休時，混成了「副處」。他和我奶奶一直住在「西官舍」。
我奶奶在大東區的一個叫「藝新」的評劇團唱過幾年戲，仍然有模有樣。
我爺爺一直樂樂呵呵的，他常說：這輩子娶了菊葉兒，值。
對了，咋寫著寫著就把我太姥寫沒了呢？
我太姥呢？
我爸爸當知青回城後，不知咋就混進了文化圈兒，寫東寫西的，浪費了不少
全書終
好像沒事了，我奶奶又回戲班子唱戲去了，而且真的越唱越紅。
冰雪花說：「這丫頭心裡有戲了。」
1931年9月18日以後的一天。
順春戲社的戲唱不下去了。日本人占了瀋陽，瀋陽城亂套了，誰還有心思看
戲呀！
那天一早，吳班主被日本人叫去，回來時情緒極其低落。
戲簍子：「班主，日本人找你幹啥呀？」
吳班主：「幹啥？咱還能幹啥，唱戲唄。日本人土肥原要在城裡翠芳園搞個慶典，讓梨園界今晚都去演出，還特意點了咱們戲班。」
大夥紛紛紛說：
「咱可不能給日本人唱啊！」
「他們占了咱中國的地界，咱還去給他們搽脂抹粉兒，砢磣吶！」
「可不，那咱還咋在江湖上混吶！」
吳班主心裡也如一團亂麻：「那你們說咋整？」
戲簍子：「咱走！」
吳班主想了一會兒，一咬呀：「也只能走了！」他對眾人說，「馬上收拾東西！」
大夥分頭忙碌起來。
晌飯一過，翻譯領日軍官和一隊日本兵來到戲班子。
翻譯問：「吳班主，你不是說回來商量商量嗎，商量得怎麼樣了？」
吳班主只好編瞎話：「啊，真不巧，北平新舞台的王經理捎來信兒，讓我們連夜趕過去，我們正準備走呢……」
日軍官火了：「八嘎！開路的不行！」
翻譯：「吳班主，皇軍不讓你們走啊！」
吳班主對翻澤說：「咱都是中國人，實話跟你說，大夥都不樂意給日本人
唱戲。」
眾人呼應：
「對，我們不唱！」
「我們不給日本人唱戲！」
「我們不當漢奸！……」
日軍官抽出戰刀：「死啦死啦地！」
日本兵也都端起了槍。
翻譯很知心地跟吳班主說：「你可別死心眼兒呀。皇軍就是想宣傳一下滿洲是皇道樂土，找各國領事、各行各業有頭有臉的聚一聚，你安排兩個人去唱一段，應個景兒就完了。你來硬的，把他們惹翻了，你的戲班子可就……」
「那……」吳班主看大夥，「大夥看看，誰去好？」
大夥不由自主地都向筱雪花看去。
我奶奶很害怕：「我不去，不去……」
日軍官示意，兩日本兵上前要抓我奶奶。冰雪花、吳先生護住了我奶仍，眾
人也圍住了我奶奶。
戲簍子護在最外邊。日本兵一搶托打倒了他，又向他胸口猛刺一刀。
戲簍子一聲慘叫：「啊……」黑紅的血從胸口從流出來了。
日本鬼子真殺人吶，人們驚呆了，也嚇呆了。
日本軍官指揮日本兵：「統統地！統統地……」
日本兵上前搶人，砸東西。一個日本兵砸「祖師爺」的牌位。
小劑子狂叫起來：「你敢砸祖師爺！小日本兒，我操你祖宗！」
眾人「呼啦」一下都跪下了。
小劑子上前去搶牌位。日軍官開槍，小劑子中彈倒地。
眾人喊：「小劑子……」
翻譯：「吳班主啊，日本人可是殺人不眨眼吶……
吳班主只能咬牙：「死就死吧！」
冰雪花突然站起：「我去唱！」
眾人驚異地看著她。
吳班主：「冰雪花，你……」
冰雪花：「不唱怕是不行了。你看——」她指指小劑子，又指指戲簍子，「真死人吶！為了大夥，為了咱這戲班子，也為了我的筱雪花，我得去唱……」
日本軍官高興了：「要西！要西！合作的，大大地好！」
「我也去！」大師姐也站起來，「師妹，你今天這事兒做得仗義！我傍你一回。咱倆唱《紡棉花》，你演媳婦兒，我反串你丈夫。」
日軍官：「頂好！開路地！」
翻譯：「請吧。」
「師傅……」我奶奶跪著奔向冰雪花。
冰雪花：「筱雪花，你正是好時候，你要好好唱戲，好好跟大夥學。咱奉天
落子是個玩藝兒，你得唱下去呀……」
我奶奶磕頭：「師傅，我不會忘記您的恩德……」
冰雪花又掐了一下我奶奶的臉蛋兒。
日本人帶走了冰雪花和大師姐。
夜裡，下雪了，雪好大，天地間迷迷茫茫。
風雪中出現冰雪花和大師姐。
大師姐：「人家都走了，不管咱們啦……呸！」
冰雪花：「管咱們幹啥呀，咱又不能唱了……我徒弟能唱就行。有她，咱興順戲社就能紅火，一定能紅火……」
「呸！你倒想得開。」大師姐茫然地面對大風大雪，「梨園行里誰不罵咱們倆呀，咱倆是漢奸了，這回是徹底沒戲飯了。呸！」
她哼唱起《盜金磚》中的唱段，冰雪花也跟著唱：
「身招不白橫禍臨，
周身是口難辨清渾。
為洗清白全節死，
心想著陰曹訴冤見閻君。
哪知道啊，屈死的鬼魂無著落，
大廟不收，小廟不容進，
無著無落何處投奔……」
其實，瀋陽人對日軍進行了反抗。
就在「九.十八」的第二天，當時任瀋陽市公安局局長的黃顯聲，給全市的警察下令：抗擊日本鬼子。
警察所所長方金石，率領警察在北市場和小日本子進行了一場巷戰。當鬼子越聚越多，警察們危在旦夕的時候，一個身影從胡同里竄出，甩動雙槍向日軍射擊，擋住了鬼子的進攻。方金石定晴一看，竟是天雷！
兩人靠在了一起。
方金石邊射擊邊問：「這兩年你咋這麼消停？」
天雷邊射擊邊答：「過日子了。」
方金石：「在哪？」
天雷：「就在這北市場。」
「轟！」「轟！」
小鬼子竟動用了迫擊炮。
方金石：「撤吧。」
天雷；「不知啥時候能再見？」
方金石：「看緣分吧。」
天雷笑了笑：「好，等著吧。」
轉眼，兩人消失在硝煙中。
後來，在遼東桓仁，唐聚伍將軍組織抗日義勇軍，有一路的司令就是天雷。
遼寧省政府撤到錦州，黃顯聲將軍在大凌河一帶組建了抗日義勇軍，其中騎兵團的一個團長，就是方金石。
後來，天雷和方金石都輾轉參加了長城抗戰。
當年，有一部以遼寧義勇軍為背景的電影在全國放映，叫《風雲兒女》，裡面的主題歌就是《義勇軍進行曲》。據有關史料記載，詞作者田漢和曲作者聶耳都曾到遼西採訪過。凌源有碑，紀念此事。
日本鬼子戰敗後，一九四五年秋，八路軍迅速出關，首先接收了瀋陽，可是蔣介石不干，愣把八路軍攆到了農村和松花江以北。我奶奶鬼使神差地隨戲班子也到了黑龍江。
當時，我爺爺是八路軍某團政治部主副任，他帶順春戲社到下邊連隊駐地慰問，認識了我奶奶。我爺爺跟我奶奶在一起呆了好些日子，後來我爺爺竟睡不著覺了，非要娶我奶奶不可。
我爺爺長得斯斯文文，白凈面子，也算帥氣。我奶奶也想找個值得託付後半生的人，他看我爺爺憨厚實在，還有文化，便答應了。她已經三十三了，借著風韻猶存，也該找個歸宿了。
可我爺爺的上級不不答應，批評他，說他「喪失了階級立場」，被「糖衣炮彈擊中」，是「迷戀女色」。
我爺爺分辯道：「我娶她不耽誤我革命。」最後是幾乎求老首長了，「我都三十好幾了，奔四十了，也該了……」
我爺爺很固執，也可以說是忠貞，寧可背個處分，也和我奶奶拜了天地。
他從團政治部副主任被擼到連指導員。
一九四八年冬，瀋陽解放了，他轉到公安警察部隊，他挎著盒子槍，獨身到了大北關外，接收了瀋陽第二監獄，也就是後來被瀋陽人廣為稱道的「大北監獄」，當時叫公安七處。我爺爺在一個監舍當副科長，離休時，混成了「副處」。他和我奶奶一直住在「西官舍」。
我奶奶在大東區的一個叫「藝新」的評劇團唱過幾年戲，仍然有模有樣。
我爺爺一直樂樂呵呵的，他常說：這輩子娶了菊葉兒，值。
對了，咋寫著寫著就把我太姥寫沒了呢？
我太姥呢？
我爸爸當知青回城後，不知咋就混進了文化圈兒，寫東寫西的，浪費了不少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