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寧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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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甫看著撲在腳下的這個人還是有些懵怔,他印象中的孩兒還在羌村,沒這般高,沒束髮,還是總角毛頭,也沒這身青藍襴衫!

  「阿爺!」杜宗文抬了頭,詩聖瘦了,又憔悴了幾分。

  杜甫搖了搖頭,俯身下視,不由地蹙了眉:「你…怎尋來了?」張垍笑道:「少陵公,生得好寧馨兒!」眾人都恍然了,怪道這小廝文詩老到,原來是子盜父兵!

  「駙馬見笑,犬子村陋,污了堂階!」杜甫向前致歉,他一時都忘了兒子是吃過開心丹的,只覺得這麼個不成器的傢伙出現在這種雅集之所真是有礙觀瞻有失他的體面。

  「逆子!還不過來磕頭謝罪!」

  杜宗文心裡就受不得,怎麼著我就成了逆子,需要向人磕頭謝罪了?當然他能理解這種思維邏輯,詩聖的這種言行反映了他心裡的不自信,既是對兒子不自信,更是對自己的不自信。

  可是他也沒有法子不從,封建社會,父親對兒子是擁有生殺之權的,更要命的還不是這,一個忤逆父親的兒子會遭到整個社會的吐棄,因為父權與君權緊密相聯,所謂「君父臣子」是也。

  杜宗文過去跪了,頭臉趴在了地上。

  張垍道:「小兒何罪,倒是公罪不小,《秋聲賦》既是公所作,何謂不早言之,卻扣我等在瓮底!」房琯道:「是哉!少陵,罰酒不能少!」眾人都應聲。杜甫又是一怔,明白了似又沒有明白。

  「駙馬——殿下,諸公,《秋聲賦》實非老子所作!」

  眾人又發了懵:「不是公作,當真是令郎所作不成?」杜甫尷尬,踢了兒子屁股一腳道:「逆子,你是紫霞散人杜飛熊?」他是不信的,兒子是病中夢中吃的開心丹,不是睜眼吃的升仙丹,哪能做得出如此詩賦!

  「回稟父親大人,孩兒心悅玄元之道,志慕呂尚之業,故取了此字號,《秋聲賦》確實是孩兒所寫!」

  眾人譁然,這話比《秋聲賦》更狂了!

  杜甫赤了臉,自己雖然寫詩也時有狂語,卻也只敢取一個「少陵野老」,哪敢如此狂傲的!

  張垍笑了,道:「好,看來我生涯當遇神童三人!三十年前,天子封禪泰山,家尊贊協,有一九歲童子攔駕獻頌文,稱揚聖德,天子奇之而以為不實,命家尊考之。一考得情,確為國瑞。聖心大悅,當即賞了九品正字。

  時我也九歲,隨侍左右,家尊以為不如也,我雖曰不然,心實服之。公等知這人是誰?」有人道:「侍御史劉晏也,豈及得駙馬!」

  以品階確實不如,不過區區從六品下階官,最不如的是你的投胎技術!杜宗文跪在地上腹誹,古今中外,哪裡都是拼爹!

  「第二位是誰?」有人捧哏。

  張垍道:「這第二個小我七歲,七歲即號神童,性好玄元,智算天贊。一日家尊與天子弈棋於內殿,彼受召入見。天子命家尊考之,家尊命其賦『方圓動靜』,亦大稱聖意。後為家父門生文獻張司徒之小友,又久隨吾在翰林院,前年吃人貶出了京,也不知如何了!」

  眾人皆嘆。

  張九齡的小友也只有李泌了,同為太子黨,也是得罪了楊國忠。杜宗文道:「駙馬不必憂慨,李翰林雖無登仙之分,壽卻有七期!」這裡就要吐槽一句了,李泌常年住在衡山修道,卻只活了六十七,也不知修的是什麼道,野外生存?

  杜甫流矢低呵道:「畜生,胡說什的!」

  張垍卻問道:「哦,你如何知之?」王縉跟他說過這人有道術,可是面都不曾見過如何便能知壽限?李泌會算也沒這能耐的!親寧公主笑道:「且起來,不必跪著,少陵公也請入席!」

  「還不謝恩!」杜甫又呵。

  杜宗文真是怕了這個爺了,沒有賈寶玉的命卻有個賈寶玉的爹,以後天天相處,如何得了!杜甫跪了恩起來,狠瞪了一眼兒子,叫他小心說話。

  「李翰林乃星宿降世,小子觀星得之!」杜宗文又瞎說了,因為也只有這話能應付。杜甫將頭低了,也不理會顧誡奢詢問過來的眼神,這小畜生即使真吃了開心丹也沒有這能耐!

  張垍並沒有露出驚異之色,這類術士話語他見識多了,笑著吃了一口酒,道:「小子,你既有此術,想必卜筮亦通。我問你一事,你阿爺不日得官,你仔細算算,將得個什官?」

  杜宗文叉手道:「回稟駙馬,小生不通卜筮,不過家父亦非凡俗,望星可知,當得縣尉之職!」

  張垍吃了一驚,杜少陵的官告雖然沒有下來,可是「河西縣尉」一職卻是定了的,他也還一直捂著沒有說白,不好意思說,這職與杜少陵實在不相稱,可朝政都在楊國忠那廝手裡,他實在要不著好的,此公畢竟是沒經科舉的,還與李林甫有些牽扯!


  「何處縣尉?」張垍望向了杜甫。

  杜宗文道:「當是同州河西縣!」轉身望看,卻見杜甫也正望過來,臉上明顯不得意,無絲毫歡喜。房琯等都望向張垍,知道多是說中了,不由地都駭然起來,杜少陵此子可了得,文章在劉晏之上,智術在李泌之上!

  張垍再次打看起這狂童來,不出奇呀,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賢侄,得此官可得富貴乎?」房琯叉手問道,有意轉圜過來。

  杜宗文笑臉看去,這個阿叔可以到中央一套黃金時段做新聞主播了,長得真是好,大氣而不失穩重,穩重而不失親切,難怪可以成為一個集團的核心。

  「生死有命亦無命,富貴在天亦在人!」

  房琯叨了叨,叉手道:「願詳釋之!」杜宗文道:「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生死有命數,富貴在天意,然而也在人之選擇,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廳中便沒有幾個的選擇是對的。

  「求富貴則可得富貴乎?」房士龍揖問道,他終於可以說話了。

  杜宗文道:「德業既修,求之有道,何富貴不可得!緣木求魚,升山採珠,則只可貽笑大方!」房士龍道:「何謂道也?」杜宗文笑道:「《尚書》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

  房士龍笑道:「令尊欲官,與百姓何干?」房琯即時低呵道:「放肆,退下去!」房士龍一聳,低頭趨了出去。杜甫笑道:「這廝更放肆,一味胡說,也退下去吧,攪了一場蘭花會!」

  杜宗文要退,張垍卻說話了:「不忙,還得考一場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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