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縱橫捭闔,進退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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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階的表情出奇的嚴肅。

  見狀,朱厚熜的眉頭頓時便皺了起來,似乎已經看出了他的想法,整個人的眼神中頓時便閃過了一絲狠辣。

  「說。」

  徐階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的跪了下去。

  「陛下!」

  「聖人言天家無私事。」

  「如今太子病逝,國本空懸。」

  「臣,請陛下依祖訓立儲君,以定國本,安我大明九州萬方!」

  徐階將頭埋在地上,讓人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但那忍不住有些顫抖的身體卻還是出賣了他現在的心思。

  他同樣也沒得選。

  到了現在,他自然也是終於看清楚了朱厚熜召開此次朝會的企圖。

  可他又能如何?

  這一次,他必須要將這個鍋背起來。

  順著朱厚熜的意思將此事壓下來,那他便是自己扛。

  支持他的那些人可和支持嚴嵩的人不同。

  若是如此做,他無異於自毀根基。

  所以他只有將此事說出來。

  將這壓力,分攤在嚴嵩身上。

  果然,就在他話音剛落剎那,朱厚熜的臉上頓時便閃過了怒色,不過他卻並沒有直接對徐階發作,而是看向了嚴嵩。

  「嚴閣老以為呢?」

  嚴嵩看著徐階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凝重不過他卻還是立刻接上了朱厚熜的話,當即跪了下來。

  「陛下!」

  「臣以為,此事不妥!」

  朱厚熜露出了一絲詫異之色:「哦?徐尚書說天家無私事,嚴閣老是還有其他話要說?」

  「陛下!」

  「天家無私事並不假。」

  「然...如今太子才剛剛逝世,國喪尚未結束。」

  「若在此時刻,便重立儲君。」

  「天下人該何以看待陛下?」

  「難不成要讓天下人都覺著陛下一點都不顧親情嘛?」

  一邊說著,嚴嵩一邊再次看向了徐階,露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如今陛下正值壯年,且陛下道行日日精進。」

  「距長生之境已不遠矣。」

  「若在此時便立儲君,難不成要告訴天下人,陛下修道無功嘛?」

  此話一出,殿內氣氛再次一變。

  饒是朱厚熜都愣了一下,萬萬沒料到嚴嵩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徐階的臉上頓時便閃過了一絲慌亂。

  嚴嵩之前說那些他還可以不在乎。

  但若是真的讓朱厚熜覺著他在不滿自己修道的話,那他可就真的完了!

  演戲歸演戲...

  你怎麼還帶著殺招啊!

  徐階在心中大罵嚴嵩,連忙開口接話:「陛下,臣斷無此念。」

  「然世人天資參差不齊,不能明白陛下之道行,此舉只為安天下百姓之心。」

  嚴嵩表情淡然:「所以...你是想讓陛下背負不顧親情之名嘛?」

  「臣絕無此念!」

  徐階表情愈發慌亂。

  到了此刻,朱厚熜也是反應了過來。

  他先是看了看嚴嵩,如淵般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戲謔,隨後這才再次看向了徐階。

  整個人的表情也是再次露出了悲痛之色。

  「罷了...」

  「此事嚴閣老所言不錯...」

  「我兒才剛剛病逝,這立儲君之事就別再提了。」

  一言即出,蓋棺定論。

  徐階深深的嘆了口氣,內心之中只感苦澀。

  他明白....

  今天之後,他恐怕就要直接和嚴嵩對壘了。

  雖然之前的他便有此覺悟。

  但卻從未想過...這事會來的這麼快。


  且這次立儲失敗之事,他也定會引起很多人的爭議。

  肯定會有人怪他不敢死諫...

  想著,徐階更是深深的嘆了口氣,縱然心中有許多話,也只能壓下來。

  而嚴嵩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他早都已經習慣了。

  幫皇帝遮風擋雨,是他的立足之本。

  但有些事...還是可以趁著這次機會說出來的。

  「陛下。」

  嚴嵩再次行禮,開口說道:「臣有一請。」

  「景王殿下已年滿十二,是否可令其開府讀書?」

  「臣想薦幾名大才入景王府為侍讀。」

  朱厚熜原版的眼神之中還稍有疑惑,但聽到這話之後這疑惑便轉為了滿意。

  嚴嵩一直都是這樣。

  不僅僅能明白他的心思主動去做事。

  且還會想方設法的讓他放心。

  就比如他早已是不止一次的上奏說內閣目前只有他一人,想讓嘉靖再安排人進內閣。

  這一次也是。

  嚴嵩只說了景王而沒有說裕王。

  也是在主動吸引仇恨,讓他安心。

  對此,朱厚熜自然不會拒絕,立刻點了點頭:「可。」

  「這事便交給你吧。」

  一邊說著,他一邊看了一眼徐階,見其一臉複雜之色,竟沒有開口的意思,不由得便微微搖了搖頭。

  「相比於嚴嵩...還差了一些啊。」

  他在心中暗道,同時再次開口:「至於裕王開府之事,便交給徐階吧。」

  「不過要等到國喪之後。」

  「朕罰他在暫在府中思過...不可更改。」

  他要再加一把火。

  讓群臣的心思全都放在這兩人身上!

  而他則是裁判!

  言罷,朱厚熜也不管二人如何,直接起身朝著後殿便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國事繁忙,你們先下去吧。」

  此事已了。

  他要開始修道了。

  「恭送陛下!」

  一眾人立刻跪了下去,恭送嘉靖。

  待其身影消失,眾人這才緩緩站了起來。

  一直都沒開口的陸炳朝著嚴嵩微微點了點頭後,便率先走出了殿外。

  而這時嚴嵩則是看向了徐階:「徐尚書,我聽說你有弟子名為張居正,頗有才能。」

  「我欲讓其為景王侍讀,你以為如何?」

  「這....」徐階的表情頓時一變。

  他立刻便要開口拒絕。

  但要知道,嚴嵩可是內閣首府,而且這件事可是得到了嘉靖授意的。

  他能有什麼理由拒絕?

  徐階默默的在心中嘆了口氣,擠出了個十分難看的笑容:「閣老自去尋他便是。」

  說完,他甚至都沒再等嚴嵩直接便走了出去。

  一晚沒睡的疲憊感在這一刻全都涌了上來。

  他現在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好好的靜一靜。

  但當他回到徐府的時候。

  看著門前的那一輛輛馬車,徐階本就已經格外沉重的心情不由得再次差了一些。

  深深的吸了口氣,徐階緩緩踏進了府門。

  果然,更一走進書房。

  便看到了正在此等候的一批言官,以及翰林院的一些人。

  「徐公,陛下可否應允?」

  率先開口的仍舊是高拱,他一臉焦急之色的問道。

  其餘人雖未開口,但臉上那同樣急切的表情依舊是說明了一切。

  徐階看著眾人,深深的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

  見狀,眾人表情瞬間大變。

  尤其是高拱。


  他一臉難以接受之色,如同呵斥一般大聲說道:「徐公,何以搖頭?」

  「陛下是沒有答應立儲之事,還是沒有罷免嚴嵩?」

  所有人都在緊緊的盯著徐階。

  徐階也知道自己逃避不了,默默調整了一下措辭,坐到了主位之上,這才開口:「我確實將此事上奏給了陛下。」

  「然嚴閣老卻呵斥了我。」

  「說如今國喪尚未結束便立儲君,會讓天下人覺著陛下不顧親情。」

  「且陛下正值壯年,又修長生之道。」

  「立儲君的話豈不是在告訴天下人,陛下修道無功嘛?」

  書房內頓時便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怒色。

  能來徐階這的人可都是認為自己是清流的。

  這些人本來便與嚴黨不和。

  再加上之前他們對嚴世蕃拜訪朱載圳的猜測。

  如今聽到這話,當即便有了猜測。

  下一刻,群情激奮!

  「嚴嵩!!!」

  高拱更是咬著牙,恨不得破口大罵。

  唯有作為人群最裡面的張局長,苦笑著搖了搖頭,眼神之中滿是失望。

  「諸位...」

  徐階擺了擺手,將眾人的聲音壓下,繼續開口:「且嚴嵩已經上奏陛下,想讓景王開府。」

  「陛下答應了...」

  這一次,他未等眾人作何反應便連忙再次說:「陛下將裕王開府之事交給了我,然...此事要等到國喪之後。」

  眾人的表情愈發難看。

  徐階並沒有說謊話,但這些話卻還是把眾人心中的不滿引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那便是嚴嵩。

  「賊子!賊子要敗壞我大明!!」

  高拱已經控制不住的破口大罵了起來。

  而在他的帶動之下,書房內的一些言官也是根本壓制不住,紛紛開口大罵。

  一時之間,整個書房內完全亂了下來。

  甚至都有人想要直接去彈劾嚴嵩。

  但卻被周圍的人攔了下來。

  「徐公!難不成我等就這樣看著?」

  「我大明開國至今。」

  「哪裡有年幼者先開府,而年長者後之的先例啊!」

  「此舉,違背祖制啊!!」

  高拱緊緊的盯著徐階,大聲說道:「你為何不跟陛下死諫啊?」

  「那嚴嵩宛若大山一般壓在群臣之上,群臣皆懼其威。」

  「難不成你也懼怕他嗎?」

  徐階緊緊的盯著高拱,心中的各種情緒相融,整個人的表情也是愈發的難看。

  但他又不能多說。

  總不能將一切都說出來吧?

  告訴他們是嘉靖不想立太子,嚴嵩只不過是他推出來擋雷的?

  那他可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但他又不能順著高拱的話,不然的話支持他的人可就沒了!

  沉默了一下,徐階只能開口:「諸位切莫心急,陛下失子,如今悲痛不已。」

  「待國喪結束...我定會全力以赴。」

  他只能將此事再向後推。

  聞言,一眾人臉上的表情仍是沒有好看。

  但看著徐階那疲憊的表情,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隨著高拱冷哼了一聲表達自己的態度,然後轉身離去,一個個官員也是緩緩的走了出去。

  不過徐階在最後卻還是攔下了張居正。

  「徐師可有吩咐?」

  張居正朝著徐階行禮,輕聲說道:「徐師也要好好休息才是,切莫太過焦慮。」

  「唉....」徐階深深嘆了口氣,無奈搖頭:「太岳啊。」

  「嚴閣老...欲要著你為景王府侍讀。」

  「你以為如何?」


  聞言,張居正表情頓時一變。

  「讓我為景王府侍讀?」

  「徐師...怎能如此?」

  這一刻,甚至就連張居正都有些慌了。

  去景王府當侍讀...

  且不說他還能不能有機會完成自己的理想,這要是去了景王府不是和嚴黨產生聯繫了?

  若是將來嚴黨倒台,那他豈能不受前牽連。

  而且,還有他的名聲!!!

  若是與嚴黨綁在一起,那他在士人之中的名聲可就都要臭了!

  張居正表情大變,緊緊的盯著徐階問道:「徐師...您沒幫我...」

  「陛下讓嚴嵩來辦此事。」

  還未等張居正說完,徐階直接便打斷了他,一臉複雜的看著他說:「我告知你此事,也是想提醒你早做打算。」

  聞言,張居正再次一愣。

  他的腦海中不由得便閃出了那個人的身影。

  那個高居在九天之上仿佛一切都置身事外卻又掌控著一切的人。

  他又想到了自己那篇耗盡無數心血所著而被忽視的奏本。

  一時之間,張居正的表情也是愈發的落寞。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再次朝著徐階一拜:「老師放心,學生已有打算。」

  說完。

  他便直接走了出去,腳步出奇的堅定。

  ......

  夜,月皎星繁。

  景王府。

  「殿下,奴婢回來了。」

  看著眼前的劉凌,朱載圳只感心情複雜。

  這麼快七天就過去了?

  一直待在這王府之內,這日子都過得有些模糊了。

  「起來吧。」

  朱載圳淡淡的開口,看著劉凌問道:「這七日可有偷懶?」

  作為一個現代人,其實朱載圳對宦官並沒有什麼好印象。

  畢竟在華夏的滾滾青史之中。

  留下好名聲的閹人實在太少了。

  反倒是留下惡名的閹人極多。

  所以朱載圳對閹人並沒有什麼親近的感覺,不過他也明白,在當下這閹人還是很好用的。

  而且劉凌與他是利益共同體。

  要遠比一些人更值得信任。

  「殿下放心。」

  劉凌並沒有起身,十分嚴肅的說道:「奴婢不敢辜負殿下對太子之情。」

  「.....」

  他詳細的將這些天來在東宮的所作所為說了一遍。

  朱載圳一直都在聽著,到最後甚至連他都不得不在心中對這劉凌有了些許改觀。

  這小子是真當事辦啊!

  整整七天,竟然沒有一天偷懶。

  朱載圳雖然不太清楚,但也能大致猜出來身為宦官,劉凌能爬到今天吃的苦要比這些天多多了,自然能堅持下來。

  他滿意的是這種態度。

  「今日奴婢離開東宮之時,聽到一事。」

  「想來或許對殿下有用。」

  聽到這話,朱載圳也是迅速回過了神,立刻看向了他問道:「哦?何事?」

  劉凌能從哪聽到消息?

  無疑便是司禮監!

  這種消息,朱載圳自然在乎。

  「嚴閣老今日似乎向陛下請命,讓殿下開府了。」

  劉凌臉上帶著諂媚的笑意,十分殷切的說道:「陛下已經應允了。」

  「此事當真??」

  朱載圳也是一驚。

  嚴世蕃這兩天沒來,他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事何時才能辦成。

  如今聽到這話,自是激動。

  「奴婢豈敢騙殿下?」

  「今日陛下召嚴閣老與徐尚書朝會....」

  劉凌直接便將今日從秦福那聽來的消息詳細的說了一遍。

  朱載圳這一次聽得十分認真。

  但奈何他身為一個政治小白,雖然感覺出了此次朝會或許有些不對。

  可他根本沒法直接將幾個老狐狸的心思猜出來。

  不過朱載圳確也沒糾結這些,這是那些老狐狸們的戰場,而不是他的。

  他想的是;

  該走出王府去見一見一個聞名於後世的大明縫補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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