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灰麗雀的流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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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用禮的話不能盡信,須看他如何行事,就像是這次和怪物對抗一樣,他嘴上說著需要拉扯著打,實際上自己就頂上前去拼命。或許他嘴上說的只是為了慰籍人心,心中又是另外的想法。

  這種內外矛盾構成了江用禮的一部分,使他融入社會而又使他不被當做異類。

  鐵亦書知道這一部分,就像知道江用禮的喜好和生活習慣,所以不曾隨著江用禮的行動而行動;閱微則簡單多了,她根本沒多聽,只是任憑戰鬥本能和眾人的行動行事。

  怪物不會爆裝備,即使要將屍體提煉為某種材料,眾人也沒有相應的工具,更不知這屍體能被提煉成什麼,他們只是隨便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著。

  一是等被槍聲驚走的灰麗雀歸來,二是等待技能的恢復。

  這劇本的難度比之前劇本的難度都高,一入場的戰鬥就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他們不需要恢復體力,但可以藉此時間喝藥水回血回藍。

  夜風穿越樹梢,簌簌的微微響動,圓月一輪,定格於天空與森林之間,明潔無暇。

  閱微坐在石頭上,回味著之前摔到江用禮身上的感覺。其實也沒什麼,他們的身軀只是一條條命令組成的數據,這時就算回味也感覺不到什麼,只不過在情感的影響下,江用禮那一推一轉身似乎也充斥著無限的韻味。

  他似乎一直在冷靜,不會憤怒,亦不會被恐懼影響,任何阻擋他行動的要素都會被他清除。

  在此之上,你可以享受到他的關懷,就像在「奈亞拉托提普的棋盤」的那樣,只要你是他的人,只要你不妨礙他的行動,或許他可以為了你敢叫日月換新天。

  閱微拍拍臉,知道自己想多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遊戲是遊戲,生活是生活,她在這裡大殺四方,回到現實還不是得苦逼的打卡上班?江用禮在遊戲裡敢做敢為,能揪著蛛絲馬跡查出真相,現實里的地位大概比她這種初出學校的小朋友高很多吧。

  到底是什麼樣的父母能養成他這樣的秉性,又是什麼樣的環境使他養成這樣的生活習慣,他這樣的人又有怎麼樣的朋友,那些朋友也會像他這樣嗎?

  閱微看向江用禮,他現在和鐵亦書並不親密,只是拿著長槍戳那個怪物的屍體,不知道研究著什麼,鐵亦書四處張望,與他分工明確。

  鐵亦書是江用禮現實之中的朋友,不然她也不會加入這個隊伍,她好像也是個很厲害的人,氣質和江用禮大差不差,只是不愛說話,下副本以前,她也沒和自己說些什麼,只是說江用禮朋友很少,既然他肯和自己下副本,那就說明你玩得也不差,有空一起吃個飯。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人邀請去做什麼,第一次有人注意她的存在。

  閱微走近江用禮身邊,說道:「喂,你在幹什麼呢?」

  鐵亦書看在眼裡,感覺心中很是不舒服,不過也不說什麼。

  「沒什麼。」江用禮把槍頭上的血擦到死屍的皮毛上,他總不能說自己只是無聊翻著屍體玩吧,不過這屍體的擬真程度相當高,江用禮已能嗅見從肛門散出的微微臭味——腸道內有相當多的菌落,一旦生命死去,其中的菌群就能肆無忌憚的分解失去活性的血肉,腐敗的臭味自然也就從這裡開始。

  之後,要是沒有食腐動物尋著味道追來撕咬屍體,這些菌落也慢慢分解屍體,只不過屍體會因這些菌群的分解而相當難看,比如說巨人觀化。

  拋開這些古古怪怪的想法,江用禮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看你打遊戲挺厲害的,該不會是想往職業玩家那邊發展吧?」

  「沒有,只是閒著沒事玩玩,我還挺喜歡打遊戲的。」江用禮已經看見灰麗雀飛向他們,便向鐵亦書示意,眾人向著它行去。

  灰麗雀並不是在引路,它越過地上的幾人,落到屍體上,隨意的三兩啄,吞下怪物的眼睛,隨後展翅飛翔,飛向來時方向。

  江用禮暗中記下,和眾人一直跟著它行走。

  「聽你的口音,你是南方人吧?」閱微仍然搭訕,只是水平低得嚇人,也能理解,她的生活習慣其實和江用禮差不多,她連閨蜜也沒有,總是獨自一人,所以此前被眾人注視以後才會有那番激動的舉措,這時候叫這個和連和男人對視過都沒有的人去攻略江用禮,她怎麼做得來?

  「我有口音嗎?」江用禮看看飛翔於樹冠之上的灰麗雀,它的速度並不快,大概是因為吃了兩顆和它的胃差不多大小的眼珠的緣故。從那個怪物的變形和瞬間消失來看,這個劇本應當是存在超自然能力的,灰麗雀吃掉那個怪物的眼珠也是這緣故吧。他一心三用,一面走一面想一面答閱微的問話:「你看看我的口音猜猜我是哪裡人。」


  「我沒聽出你有什麼口音。」閱微害怕引起江用禮惡感,急忙澄清:「只不過南方人和北方人的說話方式有很多不同,所以能分出來一點。」

  「這倒是。」江用禮看看前路,這裡的土地雖有高低起伏,但整體而言還算平整,只是不知落葉之下究竟藏著什麼,不過從這寂然無聲的環境看來,即使有其他的生物,它們也死的死,逃的逃。

  鐵亦書跟著江用禮行動,聽著兩人尬聊,也不插嘴。

  她已經調查過閱微了,這是個確確實實存在的女性人類,並無生理及心理疾病,她有這樣的性格,完全是父母影響的緣故。

  閱微的父母是大學同學,兩人相戀、結婚,連畢業照都是帶著尚且是嬰兒的閱微一起拍的,只不過兩人之後和平分手,還做朋友,又各自與其他人結婚,各有兒女。他們雖未在經濟上虐待閱微,但情感上的忽視與新家庭的陌生感卻使閱微不得不孤僻,她至今未曾擺脫原生家庭的影響,不敢強求某物,卻渴求其他人的注意。

  這種人與江用禮是天作之合,江用禮自幼獨自生活,父母忙於工作,後生意失敗,父母感情雖未破裂但也分居兩地工作,那時江用禮正是十一二歲,人嫌狗厭的年紀,想要錢、想要更多的關注、想要更有趣的生活,突出的智力與那時張揚的性格使他沒有朋友,僅有母親在身邊,他的生活雖有保障,卻也得不到反饋,他的父母無暇顧及自己的兒子,卻也絕不給予手機讓他解悶,怕他沉迷遊戲,等終於熬過那一段時間的困苦,他們這時才發現在多重因素的影響下,江用禮雖然沒有發生心理問題,但已從一個樂於交際的人轉變為能不出門絕不出門的宅男,整天只在房間中打遊戲、聽音樂。

  沒有人關注江用禮的學業,他雖然沒有退學,但也不常做作業,周末就去黑網吧上網,智力超群卻成績居於中流,沒有朋友,他就自己縮入房間中,在冰冷的書籍中尋找文字的溫度。

  他的父母再想管教他,卻發覺自己已經和自己的兒子生疏,再難管教。

  江用禮在那段時間似乎還有其他的經歷,但他絕不肯向其他人透露,出於對他的尊重,鐵亦書亦不曾追查。

  只是在父母的葬禮上,鐵亦書沒有看見江用禮落淚。

  ——江用禮的淚腺沒有問題,正常的體檢是這樣反饋,甚至出於心理的緣故,這個人在感冒發燒之際,其中一隻眼還會不定時流下淚水,但他對情感的反應已經相當遲鈍。

  這也是鐵亦書日常行為的原因,但只憑她一人再難對江用禮產生更多影響,需要另外一個生命影響江用禮的行為。

  既然閱微對江用禮有意思,為什麼不引導著她進入江用禮的生活,這對兩方都有益。

  言歸正傳,灰麗雀並不在意身後的人類,它並不是帶領著眾人前進,而是眾人跟隨著它的軌跡行動,再往後,離開森林,走入亂石窄道之中,江用禮也沒有心思和閱微閒聊。

  他也分辨不出隊伍的位置。他倒沒有留下記號標明自己曾走過的路,但心中一直存著大致的印象,灰麗雀帶著他們兜兜轉轉,行動似乎遵循著某種章法,江用禮心中暗記,卻發覺道路越走越多,這片森林似乎隨著灰麗雀的行動而變化。

  隨後他們便走入窄道之中。

  這道路好像是經由爆炸開出,周圍並不平整,稜角分明的大塊銳石只是堆在兩側,他們走在其中,好似走在高山的傷痕內。

  灰麗雀依舊飛翔,眾人跟著它邁過一個拐角以後便不再行動。

  前方並無危險,他們找到了他們的目的地,但是,那個地方到處都是灰麗雀。

  窄道通往一座藏於深山之中的小山谷,山谷之內儘是桃樹,桃樹枝條上站滿灰麗雀,這些鳥雀不鳴叫,只在江用禮們走入山谷時齊齊注視他們。

  仿佛已死之人被挪動著頭顱看向他們,兩眼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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