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碎片散落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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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然開著車疾馳在高速公路上,他要回老家,車程8小時,途徑四個省份,路程已經過了三分之二,他留意看了眼導航,打燈靠右,進入服務區上了個廁所,買了點吃的。

  長和服務區蓋得像旅遊景點,美食種類豐富,廁所乾淨衛生,再往前走的話服務區的軟硬體條件就都不行了,吃的只有快餐,廁所更是可怕,濕噠噠的積水令人懷疑其化學成分是否過於豐富,更別提還有大便飄在池子堵著沖不下去的極端情況,發達省份和發展中省份的基建以及管理水平差異還是挺大的,他從故鄉出走已有十七八年,習慣了高效有序品味高雅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通過收費站,再次將車駛入高速路,路面的駕駛感明顯沒有之前順滑,他厭惡地重踩油門提速,以超速15%的速度巡航以儘早結束路程,到家時,正是晚飯的時間點,仇然這趟回來沒有提前告知父母,所以,桌上沒有十碗八碟等待他,他看見父母正對著一口鍋,鍋里燙了亂七八糟的剩菜,老兩口正準備動筷子。

  「跟你們說了,剩菜吃不了就倒掉,不要捨不得,你們這麼吃要生病的。」仇然做出大孝子的樣子,很不高興地說。

  他要離婚的事情,父母已經知道了,老兩口在電話里把他臭罵一頓,一開始是罵他腦子發昏,堅決不同意,後來聽仇然說了原委,又因為震驚不已沒了主意,老兩口琢磨了一整夜,想明白了,一早給仇然打電話下達指令說:「婚可以離,房子、車子、孩子,一個也不能讓!」

  見兒子形單影隻地回來,仇母不甘心地撥開兒子,看他身後,用埋怨的口吻說:「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我孫女呢?你們兩個打架,把孩子交給我們呀!」

  仇父問:「房子和車子拿回來沒有?」

  「還沒離呢。」仇然說。

  「怎麼能不離呢?!」仇父不悅地說,「你看看你辦的這叫什麼事!」

  仇然本就心情煩躁,被父母一說,就像被抽了主心骨,整個人軟成團爛泥往沙發上一倒,嘟囔說:「當初還不是你們非要催婚。」

  這話聽得仇父更氣,他鼓起眼珠子,說:「誰讓你找女瘋子了!」

  「那我也不知道呀,我是被騙了,你們不是也沒看出來嗎?還一直誇她好。」仇然說得很委屈。

  「你還怪我們?還不是你貪她長得漂亮,幫她瞞著我們,不然那個瘸子能進我們家門?!」

  仇然被父親說中短處,氣急敗壞地回嘴說:「那你們倒是早點拿錢出來給我買房啊!早點拿出來,我跟陶芸不早就結婚了?還輪得著她麥禾!」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仇母站出來打圓場,她一邊給兒子使眼色,一邊對丈夫說,「肯定是上次甜歌學麥禾翻白眼被兒子發現不對勁,這才露餡的,對吧?」

  仇然被寵壞了,並不消受母親的好意,他躲開母親的撫摸,說:「沒有,我去年就知道了。」

  「去年?」聽到他這麼說,仇父的火又竄起來,「那你怎麼能拖到現在才解決?!難道還真準備跟那個瘋婆子過一輩子?我跟你說,離婚算便宜她了,我還沒跟她打官司要賠償呢!精神病是什麼病?!遺傳!她在混淆我們家的基因!做事這麼沒良心,將來甜歌要是遺傳了她的病,我看你們怎麼辦!」

  「別說了,老頭子,你別說了……」仇母悲傷地哭起來,邊哭邊說,「我馬上收拾東西,跟你回去,我去跟小麥談,我倒要看看她是怎麼個說法。」

  「你別去,她真發瘋呢。她拿把刀要殺我,快給我嚇死了。」

  這件事仇然想起來還心有餘悸,父母聽了也都倒抽氣,半天接不上話,仇母又吧嗒吧嗒掉眼淚,怕招人煩,她別過腦袋把眼淚擦掉,惡毒地詛咒麥禾一家人。

  半晌,仇母站起來,走到大門邊,從老式衣帽架上取下她的玫紅色尼龍布包,說要出去買點滷味熟食,給兒子添兩個菜。仇然再三說不吃,推辭得像發怒一樣,揚言買回來也不吃,仇母這才作罷,悻悻地把包又掛回去。

  這時,仇然問起正事,他叫父母把那幅畫拿出來。

  老兩口本打算去吃飯了,天冷,燙的一鍋熟涼得快,但兒子一問,他們又丟下碗筷,從陽台拿來梯子,仇父站到梯子上,打開臥室頂櫃的門,從裡面摸索出一個精美的長條形錦盒。

  仇然急忙伸手接了,緞面盒子手感極好,他目光貪婪,揚揚手說:「行了,你們去吃飯吧。」

  仇母離開兩步,很快又走回來,問:「怎麼?她跟你要這幅畫啦?」

  仇然心裡本就七上八下,他捨不得這幅畫,又擔憂自己保不住它,母親把他問得很煩躁。


  仇母看他沉默,急得又問了一遍,他才不耐煩地說,麥言秋找他要了。

  「你不是說她不知道這幅畫的事嗎?」

  「麥禾外婆去世了,估計是清點老人家遺物的時候發現少了東西。」

  說到這裡,仇然心裡愈發惱火,他去找了麥禾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蠢,麥禾壓根不知道畫的事,他卻被麥言秋一詐就忙不迭承認了,早知道就該打死都不認,說不定那畫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昧下來。

  那樣的話,就能把一切交給時間,等到麥言秋死了,等到她的東西都變成了遺產,到時候再讓甜歌去要,要是那時候跟麥禾不對付,大不了就等到麥禾也死了,等到她的東西也變成遺產,無非是時間久一點,可藝術品這樣的東西正是越老越值錢。

  「那你是要還給她呀?」仇母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

  「那麥禾能同意?」

  「她還不知道呢。」

  聽兒子這麼說,老兩口才出去吃飯了,飯吃得不安心,兩個人心事重重地吃得風捲殘雲,五分鐘就把一大鍋熬煮得沒了樣子的食物灌下腹,然後把鍋碗丟進水池子,忙不迭又跟進房裡。

  畫被展開了,放在床上,仇然站在一邊無言欣賞。

  古畫上畫的是崇山峻岭,瀑布高懸,房舍兩間,童子若干,草木茂盛,溪水潺潺,右上自題:「夏山高隱圖」,蓋的印鑑是「大千居士」。

  仇然一家人都不通文藝,仇父仇母早年是公交公司的駕駛員和售票員,公交公司改制以後,一個出來給人開出租,一個有的沒的打臨時工,仇然是理工科背景,別說賞畫鑒畫,上大學以前他甚至常把達文西和達爾文弄混。

  得到這幅畫以後,仇然沒少花心思查詢核對,麥禾外婆把畫給他,請求他跟麥禾好好過一輩子,她再三保證這幅畫相當值錢,值錢到足以傳家。

  當時他懵懵懂懂,後來在網上查到《夏山高隱圖》是元代畫家王蒙的代表作,原作收藏在故宮博物院,他氣得差點掀桌子,打電話質問外婆是什麼意思,外婆說他不懂行,這畫確實是仿作,但因為畫仿作的人太過有名,因而比原作更值錢,於是,他又沒日沒夜在網絡里核實,結果還真的查到了拍賣名錄,看到了仿作比原作價高十倍的案例,而且,畫家也是同一人。他樂得做美夢,夢裡天上下的雨落在地上變成金豆子。

  他之所以忍了一年都不跟麥禾提離婚,就是覬覦外婆的藏品,他揣測外婆不止擁有那一幅畫,他和麥禾的婚姻雖然不幸,但老天爺是公平的,總會在別的地方補償他。

  「我看啊,要不就把畫還給她們家算了,我們不貪他們的,」仇父站在仇然身後,說,「這個畫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看她們家人都不牢靠,真要有錢,買不起大房子給她女兒住?」

  「就是,我們把房子車子拿回來就夠了。然然,你可不能糊塗,房子不能給她,當初付首付,她媽就給了五萬,我們給了你五十萬!房貸這麼多年也是你在還,那房子就該是我們的,」仇母睜著紅通通的眼睛,急切地跟話,說,「你就跟她談房子的事,請她從房子裡搬出去,畫還給她,我們別被坑了。」

  「你們知道這畫值多少錢嘛?」仇然抬起眼皮,鄙夷地掃視雙親茫然的臉,說,「畫比房子值錢。真要能交易,按市場價,這畫能買十套房。」

  「你說什麼?」仇母震驚地朝前疾跨兩步,貌似是想上手摸畫,但又因為惶恐急停腳步,胖碩的身體像遇風的蘆葦那樣搖動,她端著手,再次確認道,「多少?十套房?」

  「會不會弄錯哦?」仇父怔怔地問。

  「原本我心裡是打鼓的,但麥言秋打電話來說她給兩百萬,讓我把畫還給她,跟她女兒離婚,」仇然嘴角一扯,不屑地說,「她當我傻呢?!誰會花兩百萬買一幅假畫?這肯定是真的!而且,她竟然一下子拿得出兩百萬!無恥,這麼有錢,當初我們買房子的時候她就出五萬!」

  沉默短暫地填滿這間不足十五平米的臥房,每個人都在凝視那幅畫,不敢相信,又不願不信。

  「這個事,你準備怎麼辦?」仇父問。

  仇然心裡發愁,他說:「爸,我怕嚇著你們,有些事沒全都告訴你們。其實,麥禾……麥禾的病不簡單,她小時候縱火燒死人了,她外婆給我畫其實是想把這件事瞞下去。但是這畫的手續吧,貌似在麥禾她媽手裡握著,不好辦啊。」

  仇然幾句話說的父親臉色變了幾變,他慢慢坐在床沿上,扭頭看著兒子口中價值十套房的畫,搖搖頭說:「這一大家子恐怖的很,說不定幹過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我們得趕緊擺脫她們。」

  仇然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那我們也不能白叫她們欺負這麼多年吧?」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肯還畫,仇父盯著兒子看,琢磨了一會,說:「這件事,麥禾什麼意思?你跟她媽說得上什麼話?你得跟麥禾商量著來。你們離婚了也都還是甜歌的父母,都得為孩子考慮,不要老是想著自己,是不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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