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姜顏，我沒了一個哥哥
「叫我來什麼事？」
方明眼中帶著不滿，平靜注視著站立的華文西，腰間的朴刀輕輕搖擺。
強烈的壓迫感，宛如實質。
華文西心裡頭不由驚慌，在這雙眼睛下，自己好似根本沒有機會，說出謊話。
因為說出的下場，只能是死亡！
眼前人給出一種極為強烈的情緒。
伴君如伴虎！
沒由來的，華文西想到了這句話，頓時更加驚慌。
集中精神，將思緒整理一番，這才道：「堂主，前幾日你的生辰結束後，嫣然小姐來見我，帶著一個年輕人，想要做一些鐵鯨幫的生意。」
方明點點頭，眉宇施展了一些，道：「嫣然和我聊過了，這件事你按照規矩來就好，條件合適，就優先一點，不必向我報備。」
華文西苦笑道：「堂主的意思，文西自然明白，嫣然小姐在這方面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方明眯了眯眼，道：「那人有什麼問題？」
華文西沉吟了一下，這才道：「那人的身份，是一個和安家有些許聯繫的小家族族長。」
「那人似乎得罪了安家，所以現在被安家聯合其他勢力，打壓得很厲害。」
「要是再沒有一些勢力的幫助的話，怕是不久，這個家族就要化作歷史了！」
方明聲音變得淡漠，道：「所以，那人是要，利用我妹妹的感情？」
家族族長，聽起來就是個老東西。
一個老東西，來吃自己妹妹這朵花，簡直就應該挫骨揚灰！
自從姐姐被殺，方明就極為重視難得的親情，當日見到何玲玲的時候，更是有些想要關照的意思。
現在這人的行為，與觸犯方明的逆齡何異？！
這種人！滅族，才是最贏得的！
華文西頂著那漠視一切的眼神，艱難道：「並不是，據我所知，那人名叫趙英，當初似乎被城主賞識，才學過人，這才能夠以二十之軀，獲得家族族長的位置。」
二十，才學過人。
那，還可以。
方明的怒氣消減了一些。
華文西這才連忙將剩下的全都說完：「我已經旁敲側擊過，這人是和嫣然小姐在城外的寺廟之中遇見的，嫣然小姐被這人的一首詩吸引，後面才漸漸開始往來。」
「之後也調動情報部門打探過了，嫣然小姐說的沒錯。」
「再加上，趙英來的時候，還有一些細微的不自然，似乎不想來這裡，我看來，也不似作假。」
對於華文西的判斷，方明還是很信任的。
劉文龍和李二五兩人，在算計方面，自然是絲毫不差的，但多靠自身運籌帷幄，容錯實際上很低，多虧了盤子商堂能夠給他們兜底。
華文西步子邁步子小，但是穩，幾乎沒有出過錯。
方明想了想，很快想到了一個想法，不由笑了笑，道：「這件事我自有安排，還有事嗎？」
華文西有些忐忑看了方明一眼，似乎在猶豫說還是不說。
「說吧。」方明淡淡道，心中已經有些底，但還是希望華文西能夠告訴他一點意外之事。
華文西嘆了口氣，道：「堂主，秦重叛變了！」
唉。
方明不自覺嘆了口氣：「走吧，你駕車。」
朴刀輕輕搖晃，馬車向著城外駛去。
……
「秦重，不要偷懶，過來練武啊！」
趙賀在遠處高聲喝道。
老當益壯的他，一身肌肉虬結，一拳就能打死一個大儒，沒有老年的暮氣。
「師父，我來了！」
秦重笑著飛奔而來，手上拿著一直以來手持的開山刀。
「跟著老夫來，開山刀第一式！」
趙賀大喝，肌肉震顫，揮出一刀。
他也是經過不少方明的指導，經驗積累已經到了極致的地步。
只要一點，就能夠進入氣血一變。
但，他太老了。
一般來說氣血的突破，最多就是三十多歲，四十歲已經是細微渺茫了。
趙賀現在的身體，已經經受不起突破，帶來的巨大變化了。
那種變化，對他的五臟六腑來說，不是改善，而是劇毒。
所以，現在的他，已經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弟子，秦重身上。
只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弟子繼承自己武學的同時，能夠將自己的名聲傳下去。
秦重對他來說，長年的教導下來，已經不亞於親生兒子了，所以教導起來，可謂是盡心盡力。
哪怕秦重因為現在種種雜事，導致心性不純粹，趙賀也沒有過多責罵。
只是像慈祥的老父親一般，慢慢幫助秦重改正過來。
「秦重，你最近的修煉不夠刻苦了！」趙賀難得嚴厲說道。
這段時間以來，秦重的修煉刻苦程度，可謂是一落千丈。
難道是方明交給的這份看山工作，太過輕鬆，導致重兒沒有了動力不成？
趙賀思考著原因。
秦重不以為意，眼中閃過一絲名為野心的神色，在趙賀看不見的地方，握了握雙手。
暗道：『師父，你老了，你根本不明白，強大的捷徑，是如此簡單！』
「少爺，你來了！」
趙賀驚喜的聲音傳來，秦重打了一個哆嗦。
因為本能的，他有些害怕。
哪怕是力量已經增長了許多倍，對於方明的恐怖，他還是記憶猶新。
被自己嚇到，讓他一時間感到無比羞恥：混蛋！我現在也有力量了！就算少爺，不，方明，應該叫方明才對！他算什麼？不過是比我強而已，我現在也比他強了！我現在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可以比的！
「秦重，快來見過少爺！」
趙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滿，剛才喊這麼大聲，難道秦重就不知道為什麼？
這些日子真是白教了！孺子不可教啊！
想到這裡，趙賀神色之中的精光暗淡了不少。
明明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秦重身上，誰知道，秦重卻是最不爭氣的。
最近更是過分無比。
唉！
「來了！」
秦重淡淡道，語氣平常，卻讓趙賀直皺眉，這孩子，真是……
「你個小崽子，見了少爺，也不行禮！」
趙賀教訓一聲，伸手就要習慣性拍秦重一掌，讓這小子好好長長記性。
方明自從從雲陽縣出來之後，就沒有虧待過兩人，現在更是讓兩人過著每日悠閒的生活，秦重這小子這般態度，簡直就是忘恩負義！
秦重抬起頭，雙眼見巴掌襲來，不由一怒。
但想到還有事情要辦，只好壓制下怒火，退了一步，閃身躲開。
「你……」趙賀有些詫異，更多的還是憤怒。
詫異的是，自己儘管老了，出手卻是沒有絲毫影響，秦重之前明明修為不如自己，現在竟然能躲開自己的招數了。
憤怒的是，這小子竟然還敢躲？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是少爺怪罪，那該怎麼辦？
忍著憤怒，趙賀定下心神，對方明歉意道：「少爺，秦重還年輕，還希望你不要怪罪！」
心中百般苦，秦重也是自己親手教導出來的。
趙賀無論如何，都想要盡全力保住他。
「唉，趙叔啊……」方明長嘆一聲。
對於趙賀的變化，他是全看在眼裡的，那種心疼，愛護，絕對不是偽裝可以偽裝出來的。
趙賀是真的把秦重，看作自己的衣缽傳人，並且悉心教導，哪怕犯錯，趙賀也願意擔下。
方明思索了下，大喝道：「秦重，我問你，你是不是違背我的命令了！」
趙賀被洪鐘般的巨響震住，回過神來，心裡也是有著許多的不信。
轉過頭，看向秦重，見他神色陰沉，眼中含刀，默不作聲，心裡已經揣摩得十之八九。
心頭一顫，不敢置信指著他，道：「我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別去理會安家的誘惑嗎？你不是也答應得好好的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去，為什麼啊？！」
趙賀的聲音嘶啞，情緒壓抑在其中，哪怕是秦重，已經覺得自己變得鐵石心腸，不在乎一切，只要力量，也是不由心中一酸。
但很快，他就眼神一變，冷笑一聲，道「為什麼？」
「我現在就告訴你為什麼！」
秦重手上，浮現出來一層黑色的氣血，整個人一下子就被濃厚堅固的氣血盔甲包裹。
在其中，隱隱還能夠感覺到銳利的殺意。
氣血三變，還是巔峰，只差一點，就能夠買入氣血四變。
「我有了現在的實力，哪裡還需要為什麼？你知道他們給了我什麼嗎？」
「師父！我最後再叫你一聲師父！」
「我一早就勸說過你，接受他們的條件，方明既然不肯接受，我們接受，拿下好處豈不美哉？」
「到時候，我們既能夠有實力，還能夠脫離方明，還能夠也有美人金錢……」
「這麼多的好處，我都要說不完了，你就是說不聽，你的頑固，簡直就跟廁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你假裝什麼清高啊？」
「好，你假裝得了清高，我不陪你！我這麼年輕，二十歲，我的時間比你寶貴不知道多少！」
「你不要的機會，我要，你不要的未來，我要！我全都要！」
「現在我的實力，比起方明不知道強大多少，就算是比起鐵鯨幫幫主，都猶有過之！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去？」
「不像你！老頑固！」
似乎發泄完了自己的所有壓抑著的情緒，秦重大聲歡笑了起來，盡情施展著自己的力量，氣血簡直就像是用之不盡一般。
「少爺，對不起，是我教導無方了……」
趙賀低下頭，眉宇之間的精神氣再也維持不住，頭上的銀髮也似乎失去了光澤。
背脊佝僂，身形縮小了一圈。
對於秦重，趙賀說是望子成龍也絲毫不為過，這股精神氣，一直支撐著他的行事。
現在的他，這股精神氣不再了，自然也是衰老了下來。
沒有了之前的精神頭。
一夜白髮生。
方明想起了這個詞。
人說一旦思慮過度，滿頭烏黑油亮的頭髮，會在一夜之間，化為蒼白，一夜蒼老。
在這之前，方明覺得這實際上是很不合理的存在。
畢竟就算精神上受得了，難道身體也受得了？
一下子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人的身體會奔潰嗎？
這樣巨大的變化，就好似前些日子，方明聽著三位氣血十變談論修煉的數倍。
那時候，方明都一下子消瘦了一圈。
經歷了多次滋補，運轉氣血這才重新變回了正常的樣子。
不過。
也是在聽到三位氣血十變的修煉交談，方明也才認識到，儘管這好似有些不合理，但似乎，又是合理的。
這一切的玄奧，就在人體之中的神之中。
人非鐵鍛，有七情六慾，五臟互補，體內周天，玄之又玄。
而神，更是超過了人體精氣的存在，能夠將所有一切統治。
一旦神強大到一定地步，人是能夠強行控制自己，做出非正常的行為的。
神的覺醒，也就是真正的，人掌控自己的身體。
這一刻，方明算是明白了一些，氣血十變，亦或者說，氣血巔峰的微微奧妙。
如果不要這個領悟，秦重能夠變化之前的樣子，就好了，
目光轉向秦重，方明沉聲道：「秦重，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力量，隨時會害了你自己？」
秦重得到了力量，自然不會在乎方明口中的所謂害了自己。
只是揮舞著手臂，輕聲道：「方明，我勸你，念在大家交情一場，你現在離開，這片地方的種子已經種下，你也沒有必要大費功夫，到時候我把黃金都給你，算是償還恩情，大家相安無事，各得利益，豈不美哉？」
氣血包裹之中，秦重雙眼看著方明的眼中，還是存在一些忌憚。
他為什麼背叛方明？
誘惑只是一方面。
儘管他愛美人，愛金錢，愛力量……但他也恨！
在見識到方明無比強大的那一刻，他就恨啊！
為什麼，方明明明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病秧子，就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
半年，只是半年啊！
明明大家都是同齡人，方明憑什麼？
所以，秦重既想要得到好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要證明自己。
來到這裡，他在這裡的所有一切都成了方明的功勞，他要向那些人證明自己，自己只不過是缺少機遇罷了！
自己只要得到方明的那些機遇，也是不弱於方明的。
自己，只需要一個機會！
「你還是不明白？」方明搖了搖頭：「我就不跟你多說，對於你這種人，已經不必多說！」
咔嚓一聲！
漆黑遮眼的氣血鋪天蓋地！神秘澎湃的勁力洶湧爆發！
秦重的感知中，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種陌生境地。
就像，沉入深海。
奇怪，太奇怪了。
身體的氣血失去操控的可能，眼前的場景變得模糊，所有的一切都在晃動。
連方明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對了，方明！
秦重迅速醒悟過來，卻感覺到四肢一陣酸痛，刺痛，劇痛！失去了力量，直接面朝大地，整張臉埋入了柔軟濕潤的泥土之中。
啊啊！
撕裂耳膜的聲音從秦重咽喉傳出，不知道感染了多少里地的生靈。
巨大的林子中，無數飛鳥散向天空，落葉簌簌落下。
一種特殊的香氣，向著四面八方蔓延。
「怎麼可能，這麼強？怎麼可能啊！」
秦重雙眼落著大滴，大滴的淚珠，融入了泥土之中。
他哭得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傳到外面，卻只剩下嗚咽聲。
剛才，就在剛剛那幾乎感知不到的一瞬間後，他的手腕，腳筋被一刀輕輕割開，血液幾乎是噴濺而出。
大量的失血，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要命。
那輕易得之的氣血，一點點流逝。
他的修為，廢了
重要的是，身體的打擊，只是其次的。
最為重要的是，他引以為傲的力量，被方明的刀，輕而易舉擊潰了。
方明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任何變化，就解決了自己。
不，不……
淚水不要命流下，秦重的心像是被千萬把刀割開。
咔嚓！
刀，入鞘。
「趙叔，秦重交給你，以後有事，就來宅子找我。」
「這件事，算我欠你的。」
「對不起。」
方明平靜的眼神不起波瀾，轉身徑直果斷離開此處。
「重兒……」
趙賀輕聲呢喃，看著這位自己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人。
默不作聲，將他扶起，療傷，精氣神一點點下降。
這樣下去，他怕是命不久矣，但他還是在為秦重，做著最後一點努力，保住他的性命。
秦重一愣，想起了過往，趙賀的訓斥，趙賀的打罵，趙賀冒著傾盆大雨，為自己買來最愛吃的香肉，趙賀……一直把自己當作兒子，對自己的愛，一直都包含在行動之中。
只是，這是唯一一次叫出來。
他的痛苦被一股暖意包裹，淚水乾涸，嘶啞嗓音，道:「爹，爹，我錯了啊！我錯了！」
……
將馬車在宅子前停下，華文西小聲開口：「公子。」
方明沒有說話，或者是忘了說話。
華文西也不打擾，就在宅子前靜靜等待著，沒有絲毫的焦急。
「文西。」
良久，馬車內傳來方明平靜如水的聲音。
華文西精神一振，道：「公子有何吩咐？」
方明道：「把所有種子，一顆一顆給我弄出來，準備好千兩黃金，三天後，我要送到安家！」
華文西打了個激靈，知道方明的意思，卻也沒有反駁，而是沉聲道：「是！」
……
不知過了多久，方明面無表情走出。
手握在刀上，輕輕顫抖著。
自從有了這把刀，在當初面臨詭的時候，是最危險的，方明的刀都沒有顫抖過，一直握的很緊，因為那是他保住性命的最強手段。
今天，是自從那時以來的第一次。
姜顏正盤坐院子中央，調整內息，準備接下去修行，見他進來，不由帶上笑容，就要迎上。
見他面沉如水，歡快的腳步不由放緩，輕輕接近，臉上帶著擔憂，道：「方明，你，怎麼了？」
方明看著姜顏，臉上的皮肉出現了輕微的顫抖，猛地抱住她。
感受著懷中的溫暖，一點點吹散著心裡的寒冷。
「姜顏，我沒了一個哥哥。」
……
夜色如水。
刀帶龍捲，勁力狂涌，藏於深海。
緊接著一聲霹靂，將黑雲圍繞之天空穿破，空氣瞬冷。
砰！
朴刀入地，刀刃直入，唯余短柄。
不久的時間，刀裂。
方明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心中一股揮之不去的難以言喻擠壓。
秦哥，秦哥啊！54
秦重一直充當著方明大哥哥一般的角色，當初要不是林牧，秦重甚至會迎娶方紅。
但這件事，只是小事。
後來的秦重，也一直沒有變過。
只是，來到了文陽城之後，一切似乎都變了。
變了。
秦重不再像以前一樣淳樸了。
被許多人圍繞，被這種所謂的尊重浸泡得入骨了，卻沒有注意，這是毒藥。
這個口子，自從在秦重心頭開了之後，就不會停止，會一直侵蝕他的身心，任由他百般抵擋，心智堅韌，也只能任由他推著走。
這也是為什麼，方明會一直掌管著劉文龍幾人。
自己卻一直沒有參與進去的原因。
起先，是因為懶。
後來，是因為悟。
自己生命有限。
這些所謂權力，尊重，對於他來說，只能夠是化為強大的輔佐，作為延續自己的生命，追求長生的一味藥。
但，有些事，方明知道可為與不可為。
蛇家的種子有問題，方明多次說過，也多次向下面警告過。
蛇家的利益極大，方明也是猜到過會有人起貪心。
但他最沒想到的，還是秦重。
秦重還是被腐蝕了。
「我應該把你帶在身邊的，秦哥。」
方明呢喃。
或許當初，將秦重帶在身邊，讓他見識到更多，這一切就會變，向好的一方面變。
可惜，錯誤已經犯下，方明不會原諒，懲罰已經施行，更加不會挽回。
霧蒙蒙的小雨落下。
將方明的面容掩蓋在其中，一直溫暖的手，攀爬到了他的脖子上，環抱起來。
「你先去睡吧，我要想寫事情。」
方明輕聲道。
姜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背叛不好受，我也被背叛過。」
「我會陪著你的。」
方明身子一震，輕聲道：「好。」
方明眼中帶著不滿，平靜注視著站立的華文西，腰間的朴刀輕輕搖擺。
強烈的壓迫感，宛如實質。
華文西心裡頭不由驚慌，在這雙眼睛下，自己好似根本沒有機會，說出謊話。
因為說出的下場，只能是死亡！
眼前人給出一種極為強烈的情緒。
伴君如伴虎！
沒由來的，華文西想到了這句話，頓時更加驚慌。
集中精神，將思緒整理一番，這才道：「堂主，前幾日你的生辰結束後，嫣然小姐來見我，帶著一個年輕人，想要做一些鐵鯨幫的生意。」
方明點點頭，眉宇施展了一些，道：「嫣然和我聊過了，這件事你按照規矩來就好，條件合適，就優先一點，不必向我報備。」
華文西苦笑道：「堂主的意思，文西自然明白，嫣然小姐在這方面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方明眯了眯眼，道：「那人有什麼問題？」
華文西沉吟了一下，這才道：「那人的身份，是一個和安家有些許聯繫的小家族族長。」
「那人似乎得罪了安家，所以現在被安家聯合其他勢力，打壓得很厲害。」
「要是再沒有一些勢力的幫助的話，怕是不久，這個家族就要化作歷史了！」
方明聲音變得淡漠，道：「所以，那人是要，利用我妹妹的感情？」
家族族長，聽起來就是個老東西。
一個老東西，來吃自己妹妹這朵花，簡直就應該挫骨揚灰！
自從姐姐被殺，方明就極為重視難得的親情，當日見到何玲玲的時候，更是有些想要關照的意思。
現在這人的行為，與觸犯方明的逆齡何異？！
這種人！滅族，才是最贏得的！
華文西頂著那漠視一切的眼神，艱難道：「並不是，據我所知，那人名叫趙英，當初似乎被城主賞識，才學過人，這才能夠以二十之軀，獲得家族族長的位置。」
二十，才學過人。
那，還可以。
方明的怒氣消減了一些。
華文西這才連忙將剩下的全都說完：「我已經旁敲側擊過，這人是和嫣然小姐在城外的寺廟之中遇見的，嫣然小姐被這人的一首詩吸引，後面才漸漸開始往來。」
「之後也調動情報部門打探過了，嫣然小姐說的沒錯。」
「再加上，趙英來的時候，還有一些細微的不自然，似乎不想來這裡，我看來，也不似作假。」
對於華文西的判斷，方明還是很信任的。
劉文龍和李二五兩人，在算計方面，自然是絲毫不差的，但多靠自身運籌帷幄，容錯實際上很低，多虧了盤子商堂能夠給他們兜底。
華文西步子邁步子小，但是穩，幾乎沒有出過錯。
方明想了想，很快想到了一個想法，不由笑了笑，道：「這件事我自有安排，還有事嗎？」
華文西有些忐忑看了方明一眼，似乎在猶豫說還是不說。
「說吧。」方明淡淡道，心中已經有些底，但還是希望華文西能夠告訴他一點意外之事。
華文西嘆了口氣，道：「堂主，秦重叛變了！」
唉。
方明不自覺嘆了口氣：「走吧，你駕車。」
朴刀輕輕搖晃，馬車向著城外駛去。
……
「秦重，不要偷懶，過來練武啊！」
趙賀在遠處高聲喝道。
老當益壯的他，一身肌肉虬結，一拳就能打死一個大儒，沒有老年的暮氣。
「師父，我來了！」
秦重笑著飛奔而來，手上拿著一直以來手持的開山刀。
「跟著老夫來，開山刀第一式！」
趙賀大喝，肌肉震顫，揮出一刀。
他也是經過不少方明的指導，經驗積累已經到了極致的地步。
只要一點，就能夠進入氣血一變。
但，他太老了。
一般來說氣血的突破，最多就是三十多歲，四十歲已經是細微渺茫了。
趙賀現在的身體，已經經受不起突破，帶來的巨大變化了。
那種變化，對他的五臟六腑來說，不是改善，而是劇毒。
所以，現在的他，已經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弟子，秦重身上。
只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弟子繼承自己武學的同時，能夠將自己的名聲傳下去。
秦重對他來說，長年的教導下來，已經不亞於親生兒子了，所以教導起來，可謂是盡心盡力。
哪怕秦重因為現在種種雜事，導致心性不純粹，趙賀也沒有過多責罵。
只是像慈祥的老父親一般，慢慢幫助秦重改正過來。
「秦重，你最近的修煉不夠刻苦了！」趙賀難得嚴厲說道。
這段時間以來，秦重的修煉刻苦程度，可謂是一落千丈。
難道是方明交給的這份看山工作，太過輕鬆，導致重兒沒有了動力不成？
趙賀思考著原因。
秦重不以為意，眼中閃過一絲名為野心的神色，在趙賀看不見的地方，握了握雙手。
暗道：『師父，你老了，你根本不明白，強大的捷徑，是如此簡單！』
「少爺，你來了！」
趙賀驚喜的聲音傳來，秦重打了一個哆嗦。
因為本能的，他有些害怕。
哪怕是力量已經增長了許多倍，對於方明的恐怖，他還是記憶猶新。
被自己嚇到，讓他一時間感到無比羞恥：混蛋！我現在也有力量了！就算少爺，不，方明，應該叫方明才對！他算什麼？不過是比我強而已，我現在也比他強了！我現在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可以比的！
「秦重，快來見過少爺！」
趙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滿，剛才喊這麼大聲，難道秦重就不知道為什麼？
這些日子真是白教了！孺子不可教啊！
想到這裡，趙賀神色之中的精光暗淡了不少。
明明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秦重身上，誰知道，秦重卻是最不爭氣的。
最近更是過分無比。
唉！
「來了！」
秦重淡淡道，語氣平常，卻讓趙賀直皺眉，這孩子，真是……
「你個小崽子，見了少爺，也不行禮！」
趙賀教訓一聲，伸手就要習慣性拍秦重一掌，讓這小子好好長長記性。
方明自從從雲陽縣出來之後，就沒有虧待過兩人，現在更是讓兩人過著每日悠閒的生活，秦重這小子這般態度，簡直就是忘恩負義！
秦重抬起頭，雙眼見巴掌襲來，不由一怒。
但想到還有事情要辦，只好壓制下怒火，退了一步，閃身躲開。
「你……」趙賀有些詫異，更多的還是憤怒。
詫異的是，自己儘管老了，出手卻是沒有絲毫影響，秦重之前明明修為不如自己，現在竟然能躲開自己的招數了。
憤怒的是，這小子竟然還敢躲？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是少爺怪罪，那該怎麼辦？
忍著憤怒，趙賀定下心神，對方明歉意道：「少爺，秦重還年輕，還希望你不要怪罪！」
心中百般苦，秦重也是自己親手教導出來的。
趙賀無論如何，都想要盡全力保住他。
「唉，趙叔啊……」方明長嘆一聲。
對於趙賀的變化，他是全看在眼裡的，那種心疼，愛護，絕對不是偽裝可以偽裝出來的。
趙賀是真的把秦重，看作自己的衣缽傳人，並且悉心教導，哪怕犯錯，趙賀也願意擔下。
方明思索了下，大喝道：「秦重，我問你，你是不是違背我的命令了！」
趙賀被洪鐘般的巨響震住，回過神來，心裡也是有著許多的不信。
轉過頭，看向秦重，見他神色陰沉，眼中含刀，默不作聲，心裡已經揣摩得十之八九。
心頭一顫，不敢置信指著他，道：「我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別去理會安家的誘惑嗎？你不是也答應得好好的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去，為什麼啊？！」
趙賀的聲音嘶啞，情緒壓抑在其中，哪怕是秦重，已經覺得自己變得鐵石心腸，不在乎一切，只要力量，也是不由心中一酸。
但很快，他就眼神一變，冷笑一聲，道「為什麼？」
「我現在就告訴你為什麼！」
秦重手上，浮現出來一層黑色的氣血，整個人一下子就被濃厚堅固的氣血盔甲包裹。
在其中，隱隱還能夠感覺到銳利的殺意。
氣血三變，還是巔峰，只差一點，就能夠買入氣血四變。
「我有了現在的實力，哪裡還需要為什麼？你知道他們給了我什麼嗎？」
「師父！我最後再叫你一聲師父！」
「我一早就勸說過你，接受他們的條件，方明既然不肯接受，我們接受，拿下好處豈不美哉？」
「到時候，我們既能夠有實力，還能夠脫離方明，還能夠也有美人金錢……」
「這麼多的好處，我都要說不完了，你就是說不聽，你的頑固，簡直就跟廁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你假裝什麼清高啊？」
「好，你假裝得了清高，我不陪你！我這麼年輕，二十歲，我的時間比你寶貴不知道多少！」
「你不要的機會，我要，你不要的未來，我要！我全都要！」
「現在我的實力，比起方明不知道強大多少，就算是比起鐵鯨幫幫主，都猶有過之！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去？」
「不像你！老頑固！」
似乎發泄完了自己的所有壓抑著的情緒，秦重大聲歡笑了起來，盡情施展著自己的力量，氣血簡直就像是用之不盡一般。
「少爺，對不起，是我教導無方了……」
趙賀低下頭，眉宇之間的精神氣再也維持不住，頭上的銀髮也似乎失去了光澤。
背脊佝僂，身形縮小了一圈。
對於秦重，趙賀說是望子成龍也絲毫不為過，這股精神氣，一直支撐著他的行事。
現在的他，這股精神氣不再了，自然也是衰老了下來。
沒有了之前的精神頭。
一夜白髮生。
方明想起了這個詞。
人說一旦思慮過度，滿頭烏黑油亮的頭髮，會在一夜之間，化為蒼白，一夜蒼老。
在這之前，方明覺得這實際上是很不合理的存在。
畢竟就算精神上受得了，難道身體也受得了？
一下子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人的身體會奔潰嗎？
這樣巨大的變化，就好似前些日子，方明聽著三位氣血十變談論修煉的數倍。
那時候，方明都一下子消瘦了一圈。
經歷了多次滋補，運轉氣血這才重新變回了正常的樣子。
不過。
也是在聽到三位氣血十變的修煉交談，方明也才認識到，儘管這好似有些不合理，但似乎，又是合理的。
這一切的玄奧，就在人體之中的神之中。
人非鐵鍛，有七情六慾，五臟互補，體內周天，玄之又玄。
而神，更是超過了人體精氣的存在，能夠將所有一切統治。
一旦神強大到一定地步，人是能夠強行控制自己，做出非正常的行為的。
神的覺醒，也就是真正的，人掌控自己的身體。
這一刻，方明算是明白了一些，氣血十變，亦或者說，氣血巔峰的微微奧妙。
如果不要這個領悟，秦重能夠變化之前的樣子，就好了，
目光轉向秦重，方明沉聲道：「秦重，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力量，隨時會害了你自己？」
秦重得到了力量，自然不會在乎方明口中的所謂害了自己。
只是揮舞著手臂，輕聲道：「方明，我勸你，念在大家交情一場，你現在離開，這片地方的種子已經種下，你也沒有必要大費功夫，到時候我把黃金都給你，算是償還恩情，大家相安無事，各得利益，豈不美哉？」
氣血包裹之中，秦重雙眼看著方明的眼中，還是存在一些忌憚。
他為什麼背叛方明？
誘惑只是一方面。
儘管他愛美人，愛金錢，愛力量……但他也恨！
在見識到方明無比強大的那一刻，他就恨啊！
為什麼，方明明明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病秧子，就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
半年，只是半年啊！
明明大家都是同齡人，方明憑什麼？
所以，秦重既想要得到好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要證明自己。
來到這裡，他在這裡的所有一切都成了方明的功勞，他要向那些人證明自己，自己只不過是缺少機遇罷了！
自己只要得到方明的那些機遇，也是不弱於方明的。
自己，只需要一個機會！
「你還是不明白？」方明搖了搖頭：「我就不跟你多說，對於你這種人，已經不必多說！」
咔嚓一聲！
漆黑遮眼的氣血鋪天蓋地！神秘澎湃的勁力洶湧爆發！
秦重的感知中，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種陌生境地。
就像，沉入深海。
奇怪，太奇怪了。
身體的氣血失去操控的可能，眼前的場景變得模糊，所有的一切都在晃動。
連方明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對了，方明！
秦重迅速醒悟過來，卻感覺到四肢一陣酸痛，刺痛，劇痛！失去了力量，直接面朝大地，整張臉埋入了柔軟濕潤的泥土之中。
啊啊！
撕裂耳膜的聲音從秦重咽喉傳出，不知道感染了多少里地的生靈。
巨大的林子中，無數飛鳥散向天空，落葉簌簌落下。
一種特殊的香氣，向著四面八方蔓延。
「怎麼可能，這麼強？怎麼可能啊！」
秦重雙眼落著大滴，大滴的淚珠，融入了泥土之中。
他哭得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傳到外面，卻只剩下嗚咽聲。
剛才，就在剛剛那幾乎感知不到的一瞬間後，他的手腕，腳筋被一刀輕輕割開，血液幾乎是噴濺而出。
大量的失血，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要命。
那輕易得之的氣血，一點點流逝。
他的修為，廢了
重要的是，身體的打擊，只是其次的。
最為重要的是，他引以為傲的力量，被方明的刀，輕而易舉擊潰了。
方明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任何變化，就解決了自己。
不，不……
淚水不要命流下，秦重的心像是被千萬把刀割開。
咔嚓！
刀，入鞘。
「趙叔，秦重交給你，以後有事，就來宅子找我。」
「這件事，算我欠你的。」
「對不起。」
方明平靜的眼神不起波瀾，轉身徑直果斷離開此處。
「重兒……」
趙賀輕聲呢喃，看著這位自己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人。
默不作聲，將他扶起，療傷，精氣神一點點下降。
這樣下去，他怕是命不久矣，但他還是在為秦重，做著最後一點努力，保住他的性命。
秦重一愣，想起了過往，趙賀的訓斥，趙賀的打罵，趙賀冒著傾盆大雨，為自己買來最愛吃的香肉，趙賀……一直把自己當作兒子，對自己的愛，一直都包含在行動之中。
只是，這是唯一一次叫出來。
他的痛苦被一股暖意包裹，淚水乾涸，嘶啞嗓音，道:「爹，爹，我錯了啊！我錯了！」
……
將馬車在宅子前停下，華文西小聲開口：「公子。」
方明沒有說話，或者是忘了說話。
華文西也不打擾，就在宅子前靜靜等待著，沒有絲毫的焦急。
「文西。」
良久，馬車內傳來方明平靜如水的聲音。
華文西精神一振，道：「公子有何吩咐？」
方明道：「把所有種子，一顆一顆給我弄出來，準備好千兩黃金，三天後，我要送到安家！」
華文西打了個激靈，知道方明的意思，卻也沒有反駁，而是沉聲道：「是！」
……
不知過了多久，方明面無表情走出。
手握在刀上，輕輕顫抖著。
自從有了這把刀，在當初面臨詭的時候，是最危險的，方明的刀都沒有顫抖過，一直握的很緊，因為那是他保住性命的最強手段。
今天，是自從那時以來的第一次。
姜顏正盤坐院子中央，調整內息，準備接下去修行，見他進來，不由帶上笑容，就要迎上。
見他面沉如水，歡快的腳步不由放緩，輕輕接近，臉上帶著擔憂，道：「方明，你，怎麼了？」
方明看著姜顏，臉上的皮肉出現了輕微的顫抖，猛地抱住她。
感受著懷中的溫暖，一點點吹散著心裡的寒冷。
「姜顏，我沒了一個哥哥。」
……
夜色如水。
刀帶龍捲，勁力狂涌，藏於深海。
緊接著一聲霹靂，將黑雲圍繞之天空穿破，空氣瞬冷。
砰！
朴刀入地，刀刃直入，唯余短柄。
不久的時間，刀裂。
方明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心中一股揮之不去的難以言喻擠壓。
秦哥，秦哥啊！54
秦重一直充當著方明大哥哥一般的角色，當初要不是林牧，秦重甚至會迎娶方紅。
但這件事，只是小事。
後來的秦重，也一直沒有變過。
只是，來到了文陽城之後，一切似乎都變了。
變了。
秦重不再像以前一樣淳樸了。
被許多人圍繞，被這種所謂的尊重浸泡得入骨了，卻沒有注意，這是毒藥。
這個口子，自從在秦重心頭開了之後，就不會停止，會一直侵蝕他的身心，任由他百般抵擋，心智堅韌，也只能任由他推著走。
這也是為什麼，方明會一直掌管著劉文龍幾人。
自己卻一直沒有參與進去的原因。
起先，是因為懶。
後來，是因為悟。
自己生命有限。
這些所謂權力，尊重，對於他來說，只能夠是化為強大的輔佐，作為延續自己的生命，追求長生的一味藥。
但，有些事，方明知道可為與不可為。
蛇家的種子有問題，方明多次說過，也多次向下面警告過。
蛇家的利益極大，方明也是猜到過會有人起貪心。
但他最沒想到的，還是秦重。
秦重還是被腐蝕了。
「我應該把你帶在身邊的，秦哥。」
方明呢喃。
或許當初，將秦重帶在身邊，讓他見識到更多，這一切就會變，向好的一方面變。
可惜，錯誤已經犯下，方明不會原諒，懲罰已經施行，更加不會挽回。
霧蒙蒙的小雨落下。
將方明的面容掩蓋在其中，一直溫暖的手，攀爬到了他的脖子上，環抱起來。
「你先去睡吧，我要想寫事情。」
方明輕聲道。
姜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背叛不好受，我也被背叛過。」
「我會陪著你的。」
方明身子一震，輕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