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偷師世界第一女子運動員（上）
第138章 偷師世界第一女子運動員（上）
王志軍退役後在林州市體校幹了將近十年的教練，見過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有時候很難不把問題往複雜了去想。
尤其最近這一兩年來，林州市這邊都已經開始出現運動員花錢出場的情況，雖然只是少數個例，可也足夠叫王志軍這種一心想把事業干好的人，難以避免地產生一些消極情緒。
張建華見王志軍一臉發愁，趕忙又把自己拉的屎吃回去，說道：「我就隨口一說，也不一定就那麼難弄。說到底，無非也就一個孩子嘛，市里真要用到人了，羅處長親自去要，他們一個鄉里學校還能說不？別說他們校長了，就是縣領導來了，不也得落實市里精神？是不是？」
可王志軍卻真入戲了，愁眉不展地嘀咕：「不好說，不好說啊——」
張建華這就無語。
這時C組那邊的裁判，忽然沖這邊大喊：「張指導！有個申訴，你來判一下！」
「哦！來了！—————·沒事的，放心好了。」
張建華拍拍王志軍的骼膊，趕忙匆匆走開。
王志軍則皺著眉頭，朝陳馳和王婷婷那頭看去。
不論怎麼樣，張建華剛才的那個假設，確實非同小可。
陳馳的身份歸屬問題落實不下來，始終是個隱患。
別的不說，單說萬一陳馳在全國比賽里打出好成績，被其他省份的人注意到一一東江省這邊柯主任不想要的人，其他省份可未必就全都不想要。
陳馳的單屬性缺點，那是針對單打比賽里，被人先天克制而言的。
可退一步講，如果有別的專業隊，願意摒棄這種單打先天不足，而全力將陳馳作為純粹的團體賽運動員來培養呢？就像楚欣然，分明在單打上也是無腦進攻，連個複雜點的旋轉都看不懂，可京隊那邊，還不是把他運作進國青隊了？這得花多大的代價啊？！
而陳馳至少在目前而言，單打能力上還明顯領先楚欣然一籌。
只不過相較於楚欣然身後那未知的社會背景，陳馳背後，沒人有能力幫他走過這一步難關而已。只有老王自己，現在還想著盡最大努力，再去拉陳馳一把。
只是歸根結底，還得看陳馳自己行不行。
至於說，陳馳今年能不能打進國少賽—···
這個問題，王志軍到目前甚至連想都沒去想過。
在老王眼裡，他只要幫陳馳拿到最後那個名額就行。
後面的事情，在他心中早就順理成章。
陳馳衝出東江省，是100%的必然。
裁判公然吹黑哨都攔不住的那種·—·
「你踏馬黑哨啊！」
「我草泥馬！你那個球就是違例了！」
「放屁！早上國青隊那個滿臉痘的這麼發球都沒問題，怎麼我們就不行！」
「別吵了，別吵了，早上是給羅主任面子嘛——.—」
C組那邊為了一個球，吵得面紅耳赤。
張建華也不客氣，反正羅主任不在，立馬什麼鍋都大膽往領導頭上扔。
反正市體委管不到市體工隊。
心態鬆弛得很。
王志軍忍不住地朝吵架的方向看去。
沒過一會兒，王婷婷就拉著陳馳跑上來，大聲對王志軍道：「爸，你說！我們全省比賽的時候，我和陳馳要配對混雙的是不是？陳馳他不信！』
「矣喲！你亂說什麼！」
王志軍聽得心頭一驚，趕忙捂住寶貝女兒的嘴，低聲呵斥道，「你別亂叫啊！你知道就好了，到處說什麼！你這個名額，都是我從你張叔叔那邊求來的呢！」
王婷婷鳴鳴兩聲，推開王志軍的手，一臉嫌棄道：「捂嘴幹什麼？髒死了！臭手！」
然後陳馳也不消停，直接對王志軍道：「老王，我才不要不跟她打雙打，她打得太差了，拖我後腿！跟她一起打，還不如我一個人上！」
「哎呀，我踏馬求求你們兩個了，你們是我爹好吧！」
王指導一臉要瘋。
幸好今晚比賽的隊伍，這會兒都走了將近一半了，邊上也沒什麼人。不然就剛才王婷婷那一嗓子，天曉得能給他們帶來多大的麻煩。
畢竟女隊的名額也是名額，那也是正正經經，好歹需要走個內部篩選的過場，才能最終決出來的。名額的直接提名單位是少體校，決定權在市體工隊，最後還要告知市體委一一即便實際過程，其實也就是王領隊和張建華倆嘴皮上下一碰，但也不能這麼公然藐視程序啊！
「別聲！都別聲！等正式名單出來了，我們再說這個事，行不行？
陳馳？」王志軍直接跳過陳馳的抗議理由，一臉認真地看著陳馳道。
陳馳對老王還是比較在意的，便勉為其難，點了點頭，又提醒王婷婷道：「那你這幾天好好練球啊，別打得跟剛才那樣，我看得都想睡了。」
「屁咧，我贏了好吧，我還差點拿MVP了！」王婷婷給了陳馳一下小拳拳。
陳馳馬上回去過一拳，還問道：「打我幹嘛？」
「啊？」王婷婷小嘴一張，表情相當震驚。
這個小傢伙，這剛直程度有點過分了啊？
他是這輩子都沒被人撒嬌過嗎？
不想這邊還沒化掉這股勁，邊上的親爹又補上來一拳。
王志軍沒好氣道：「沒拿MVP還好意思說？這種比賽，沒拿MVP就說明你不是憑實力拿的冠軍，是被別人帶著拿第一的！全省比賽的名額，隊裡不給你，你都沒話可說！」
「什麼啊，我拿第一你還要罵我—」王婷婷小嘴一嘟，眼眶說紅就紅了。
王志軍一看閨女要哭，趕忙又把臭臉收起來，著急哄孩子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別碰我！」王婷婷一甩手，眼淚一顆顆地就從臉上掛下來。
王志軍被她哭得頭大。
邊上陳馳忽然蹦出一句：「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個屁用，你有本事就贏回來啊！」
王婷婷瞬間哭聲一停。
她目光幽怨地看著陳馳。
兩個人對視兩秒。
王婷婷冷不丁一伸腿，一腳踩在陳馳腳背上。
踩完轉身就跑可沒跑幾步，忽然就感覺身後一沉。
王婷婷還沒來得及轉頭，整個人就已經被陳馳一招猛虎撲食壓倒在地。
陳馳大喝道：「你敢偷襲我？你站起來！我要踩回來！」
王婷婷放聲尖叫：「啊！陳馳！你是不是男人！！」
陳馳也不依不饒大喊：「你給我站起來！我要踩回來！」
兩個小孩在地面上扭打成一團。
王志軍先是一臉懵逼，然後看看看看，嘴角就不由自主，微微翹了起來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這一晚，林州市全市小學生比賽16進8的比賽，一直打到8點20多才結束。最後打完的兩支隊伍，拼到雙雙油盡燈枯。不僅雙方運動員各自法力值耗盡退場2個，就連雙方教練也是絞盡腦汁，把全部的暫停機會用到一個不剩。
當最後一球塵埃落定的時候，不但獲勝方的隊伍那邊歡呼雀躍，就連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啪啪啪鼓掌，實在是下班時間太晚，大家都好想早點回去休息。
張建華和王志軍在比賽結束後，和工作人員們確認過今天的最終戰績然後簽了名字，也終於可以回家。負責現場工作的童科長一臉疲憊，看著王志軍領著陳馳和王婷婷，淡淡笑道：「王指導，你也收到消息了啊？」
「什麼消息？」王志軍奇怪反問。
「明天決賽，有市里領導要過來看啊。」童科長道，「要不你今晚上帶孩子回去幹嘛？不是要給他傳授什麼秘密絕招嗎？」
「一晚上能傳個屁啊，傳了也得有時間練啊。」
王志軍笑道，隨即又微微神色一正，問道，「明天市里哪個領導要來啊？
「就分管我們的那位嘛。」童科長回答道。
「哦————」王志軍微微點頭。
也對。
這回比賽是市體委主辦、市教委協辦，兩個市裡的大部門，搞得這麼風風火火的，最後工作驗收的那一哆嗦，上面的分管領導過來看一眼，確實很合理，也很符合邏輯。
「那我們先走了。」王志軍對童科長一笑。
童科長笑了笑，對陳馳道：「明天好好比，給領導留個好印象。」
陳馳很鐵骨錚錚地回答：「來不來我肯定都要好好打的嘛，又不是給他打的球！」
「別亂說，怎麼不是給他打的球？就是給他打的！」
王志軍摁著陳馳的頭，重重揉了兩把。
張建華轉頭沖童科長歉意地咧咧嘴，就大步朝那嘴不把風的三人組靠近過去。
幾分鐘後，出了場館，王志軍領著陳馳和王婷婷，坐上了張建華的破車。
車子很快駛出奧體中心，奧體中心外的大路上，一片蕭條冷清。
路燈下的馬路兩側，行人零零星星，路上也基本沒什麼車子。
張建華加快了車速，一邊對王志軍道：「你們以後說話，能不能小心一點？童科長也不是一般的科長啊，羅主任能對他隨隨便便，那是因為羅主任是羅主任！咱們跟人家說話，是不是稍微得謹慎點？羅主任什麼層次，我們是什麼層次啊？」
王志軍不談具體利益時，向來都很威武不能屈，他一臉隨意地說：「你看你，現在就研究怎麼當官了，他們市裡的人，我看都挺好說話的，都是你自己非要主動點頭哈腰。」
「噴！·」
張建華發出一個表示不滿的聲音，微微皺眉道，「人家市裡的人好說話，那是犯不著跟你拉下臉，咱們都不夠格呢。他真要哪天跟你搶這搶那了，你看他還好不好說話？」
王志軍一聽，也不聲了。
他只是偶爾神經容易大條一下，又不是真的不懂。
車內一片安靜。
坐在車後排的王婷婷，挽著陳馳的手。
早熟的女孩子，悶聲楷油，絕不多言。
陳馳則扭頭看著車外新城區高聳的商品樓，滿眼都是嚮往。
過了好一會兒，張建華才緩緩說道：「其實陳馳這個事，我想了想，確實還是有辦法的。陳馳只是不能打單打，我們現在的選拔方式，又恰恰是從單打出發。只要我們·———」
「你也是這麼想的？我也是這麼想的啊！我們想一塊兒去了！」
張建華話還沒說完，就被王志軍搶著接去，老王眉飛色舞地說，「我過幾天去省城找柯主任說！把陳馳往團體賽選手的方向去培養！」
「嗯。」張建華點點頭，說道，「省隊要是一時半會兒進不去，可以先來市體工隊。編制雖然咱們給不了，不過隨隊訓練還是沒問題的，學籍掛到少體校那邊去就行。邱校長那邊，我可以求王領隊去說個情，我早上看王領隊眼裡頭，其實對陳馳也是挺欣賞的。道理只要說通了就行。王領隊那邊一說通，青蓮鄉那邊肯定就得放人了。」
「對對對！」王志軍不住贊同。
張建華笑了笑，說道：「怎麼樣，王指導，我對林州市法球的貢獻，這樣也不小了吧？」
王志軍擲地有聲地說：「以後拿了全運會冠軍，你張指導記頭功！」
「哈哈哈哈！全運會冠軍—————王指導，你還真敢做夢啊！」
張建華一陣大笑。
二十來分鐘後，車子開回市中心，然後慢慢地，在一家沿街的小賣店前停下來。
小賣店的門前櫃檯後，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此時正支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擺在柜子上的一台超迷你黑白電視機在看燕子格格。
王婷婷推開車門，拉著陳馳跑出去，張口最喊：「媽媽！我回來了！」
老闆娘抬起頭，露出一個笑臉。
隨即見到陳馳，欣喜的笑臉，又換成了驚喜。
「媽媽！吶！我爸把陳馳帶回來了！今晚在我們家裡睡！」
「陳馳啊？」老闆娘這下連電視劇都不看了。
看樣子老王在家裡的時候沒少提他，老闆娘從櫃檯後面走出來，幾步走上前，先讚嘆一句：「哇———-長這麼高？八歲嗎？」
「嗯。」陳馳點點頭，想了想，又補了句，「阿姨好。」
「好！好！」她滿臉笑意，然後又朝張建華喊道，「張指導，謝謝你送我家這兩個回來啊！你進來坐會兒啊！你們晚上吃了沒？來吃碗點心再走嘛！」
「不了，太晚了，下次再來！」
張建華沖老闆娘揮揮手，便馬上又打著方向盤，朝路中間開去。
王志軍和他老婆站在路邊自送片刻。
等回過頭來，王志軍就笑著對他老婆說：「進屋，進屋，有沒有熱水？
先燒點熱水給陳馳洗個澡，晚上他跟我睡一床，這小子打了一天的球了，渾身汗臭。」
「我馬上去燒。」王志軍老婆乾脆利索，隨口又跟陳馳說，「陳馳，想吃什麼，店裡頭的東西只管拿啊，就當自己家，別跟叔叔阿姨客氣！」
王婷婷立馬道：「那我也要！」
「你試試看？」她媽直接把臉一翻。
「~~」
王婷婷朝她媽做個鬼臉，轉頭偷偷摸摸跟陳馳說，「你多拿點，我們一起吃。」
「吃你個頭，刷牙洗臉早點睡。」王志軍道。
王婷婷便沖陳馳唉聲嘆氣：「唉，我爸媽對你比對我還好，活不了陳馳不理會王婷婷的無病呻吟。
心說這算什麼？
你是沒見過我家的陳大虎和王翠花呢-···
陳馳跟著這一家三口，走進小店正門。
小店裡頭，就是一間屋子通到底。
中間用門板隔開兩半。
前半部分是店面，後半部分，走過中間的小門，就是老王家的廚房。
屋子的實際面積其實非常小。
也就三四米的寬度，縱深也就七八米的樣子。
加上前後屋都堆滿了東西，所以陳馳一進去，感覺就非常逼仄。
王志軍的老婆在樓下接了一壺自來水，就放到煤氣灶上燒。
煤氣罐子就擺在爐子邊上，絲毫不講半點安全意識，
陳馳則跟著王志軍和王婷婷，又朝二樓走去。
上了二樓，樓梯的拐角處下面，就是這家裡的衛生間。
老王指了指裡面說：「跟招待所沒法比啊，我家裡沒有熱水器的，要洗澡只能燒水。」
「很好了—————」陳馳眼裡只有羨慕。
好歲還有個屋內的衛生間呢，還有沖水馬桶，看起來乾乾淨淨的。
「吶，這邊是客廳，樓上三樓，是睡覺的地方，婷婷一個房間，我和你師娘一個房間。等下再上去看。」王志軍領著陳馳，走進二樓的小客廳。
小客廳真的也很小，巴掌點大，擺了兩張單人座的皮沙發，還有一張茶几和電視櫃，電視柜上放了台尺寸正常的電視機，電視機左右兩側和上面的幾層電視櫃格子裡，則放滿了王志軍年輕時贏下的各種獎盃、獎牌、證書還有他和一些市體委領導的合影。
這些照片裡的領導們，現如今基本上也都到退休的邊緣了。
只有極少部分，步步高升。
其中擺在最顯然位置上的那張合影里，正是今天去比賽現場考察的那位柯主任一一全稱應該叫做，東江省體育工作委員會主任，柯震聲。
「哇—·——.」
陳馳看著老王這滿柜子的榮譽，不由得眼晴狠狠一亮。
王婷婷也急忙道：「我也有！我的放在樓上，我自己房間！等下給你看啊！」
「用不著，陳馳以後肯定比你多。」
王志軍無情潑冷水，然後就打開電視櫃下面的柜子，快速找出今晚的重頭戲一一鄧勝男的那盤奧運會決賽錄像帶，插進了放在電視機上頭的錄像機里。
陳馳看著老王，嫻熟地操作著錄像機。
不一會兒，電視機里，就響起了和之前他看世界盃決賽時，一個一模一樣的解說聲音。
宋老師用他辨識度很高的聲音，在錄像中激情吹彩虹屁道：
「各位觀眾，現在您看到的是目前世界排名第一，中國女子法球隊領軍人物，世錦賽和世界盃雙料女子單打和團體賽冠軍鄧勝男，在本屆奧運會法球女子單打決賽的實況轉播畫面！
在今天之前，鄧勝男已經帶領我們女子法球隊，奪下本屆奧運會的法球女子團體賽金牌，只要再拿下今天這場比賽，鄧勝男就將集齊奧運會、世錦賽和世界盃三大賽的全部女子單打和團體賽冠軍，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獲得女子法球大滿貫殊榮的中國運動員！
今天她的對手，是來自歐洲傳統法球強國普魯士的塞爾亞娜·馮·羅貝卡，在之前雙方有過5次單打交手，鄧勝男以4勝1負的戰績，占據較大的優勢，最近雙方的三次交手，由鄧勝男取得全勝。塞爾亞娜目前排名世界第三，和鄧勝男也算是棋逢對手。
讓我們一起，懷著激動的心情，期待這場比賽的結果吧，讓我們期待鄧勝男能再奪一金，為她自己，更為我們中國奧運代表團，續寫輝煌！
好，現在比賽開始了，普魯士球員先發球————」
錄像帶的右上角，跳動著1996年7月24日的時間，
陳馳轉頭問王志軍道：「老王，下次奧運會，是什麼時候啊？」
「2000年，澳洲雪梨。」
王志軍隨口道，「你是輪不上了，咱們等2004年吧，再等六年，你有機會的。」
「六年啊，這麼久———.
王婷婷小聲嘀咕，著指頭算道，「再過六年，我高中都讀完了，該讀大學了。」
王志軍盯著錄像，頭也不回地說：「那你今年打完，就好好讀書吧！你要能考上大學，要什麼我給你買什麼！」
「真的？」王婷婷眼晴一亮，「那我要————·
話沒說出口，陳馳忽然驚聲大喊：「好快！」
電視機里，鄧勝男剛一接球，明明是接化發的節奏，卻打出了近乎兩拍都不到的速率。
陳馳眼晴一亮，錯地看向老王。
老王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繼續看，好好看，看看世界歷史第一的女子運動員，有哪些地方，是你現在可以學習的。」
王志軍退役後在林州市體校幹了將近十年的教練，見過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有時候很難不把問題往複雜了去想。
尤其最近這一兩年來，林州市這邊都已經開始出現運動員花錢出場的情況，雖然只是少數個例，可也足夠叫王志軍這種一心想把事業干好的人，難以避免地產生一些消極情緒。
張建華見王志軍一臉發愁，趕忙又把自己拉的屎吃回去，說道：「我就隨口一說，也不一定就那麼難弄。說到底，無非也就一個孩子嘛，市里真要用到人了，羅處長親自去要，他們一個鄉里學校還能說不？別說他們校長了，就是縣領導來了，不也得落實市里精神？是不是？」
可王志軍卻真入戲了，愁眉不展地嘀咕：「不好說，不好說啊——」
張建華這就無語。
這時C組那邊的裁判，忽然沖這邊大喊：「張指導！有個申訴，你來判一下！」
「哦！來了！—————·沒事的，放心好了。」
張建華拍拍王志軍的骼膊，趕忙匆匆走開。
王志軍則皺著眉頭，朝陳馳和王婷婷那頭看去。
不論怎麼樣，張建華剛才的那個假設，確實非同小可。
陳馳的身份歸屬問題落實不下來，始終是個隱患。
別的不說，單說萬一陳馳在全國比賽里打出好成績，被其他省份的人注意到一一東江省這邊柯主任不想要的人，其他省份可未必就全都不想要。
陳馳的單屬性缺點，那是針對單打比賽里，被人先天克制而言的。
可退一步講，如果有別的專業隊，願意摒棄這種單打先天不足，而全力將陳馳作為純粹的團體賽運動員來培養呢？就像楚欣然，分明在單打上也是無腦進攻，連個複雜點的旋轉都看不懂，可京隊那邊，還不是把他運作進國青隊了？這得花多大的代價啊？！
而陳馳至少在目前而言，單打能力上還明顯領先楚欣然一籌。
只不過相較於楚欣然身後那未知的社會背景，陳馳背後，沒人有能力幫他走過這一步難關而已。只有老王自己，現在還想著盡最大努力，再去拉陳馳一把。
只是歸根結底，還得看陳馳自己行不行。
至於說，陳馳今年能不能打進國少賽—···
這個問題，王志軍到目前甚至連想都沒去想過。
在老王眼裡，他只要幫陳馳拿到最後那個名額就行。
後面的事情，在他心中早就順理成章。
陳馳衝出東江省，是100%的必然。
裁判公然吹黑哨都攔不住的那種·—·
「你踏馬黑哨啊！」
「我草泥馬！你那個球就是違例了！」
「放屁！早上國青隊那個滿臉痘的這麼發球都沒問題，怎麼我們就不行！」
「別吵了，別吵了，早上是給羅主任面子嘛——.—」
C組那邊為了一個球，吵得面紅耳赤。
張建華也不客氣，反正羅主任不在，立馬什麼鍋都大膽往領導頭上扔。
反正市體委管不到市體工隊。
心態鬆弛得很。
王志軍忍不住地朝吵架的方向看去。
沒過一會兒，王婷婷就拉著陳馳跑上來，大聲對王志軍道：「爸，你說！我們全省比賽的時候，我和陳馳要配對混雙的是不是？陳馳他不信！』
「矣喲！你亂說什麼！」
王志軍聽得心頭一驚，趕忙捂住寶貝女兒的嘴，低聲呵斥道，「你別亂叫啊！你知道就好了，到處說什麼！你這個名額，都是我從你張叔叔那邊求來的呢！」
王婷婷鳴鳴兩聲，推開王志軍的手，一臉嫌棄道：「捂嘴幹什麼？髒死了！臭手！」
然後陳馳也不消停，直接對王志軍道：「老王，我才不要不跟她打雙打，她打得太差了，拖我後腿！跟她一起打，還不如我一個人上！」
「哎呀，我踏馬求求你們兩個了，你們是我爹好吧！」
王指導一臉要瘋。
幸好今晚比賽的隊伍，這會兒都走了將近一半了，邊上也沒什麼人。不然就剛才王婷婷那一嗓子，天曉得能給他們帶來多大的麻煩。
畢竟女隊的名額也是名額，那也是正正經經，好歹需要走個內部篩選的過場，才能最終決出來的。名額的直接提名單位是少體校，決定權在市體工隊，最後還要告知市體委一一即便實際過程，其實也就是王領隊和張建華倆嘴皮上下一碰，但也不能這麼公然藐視程序啊！
「別聲！都別聲！等正式名單出來了，我們再說這個事，行不行？
陳馳？」王志軍直接跳過陳馳的抗議理由，一臉認真地看著陳馳道。
陳馳對老王還是比較在意的，便勉為其難，點了點頭，又提醒王婷婷道：「那你這幾天好好練球啊，別打得跟剛才那樣，我看得都想睡了。」
「屁咧，我贏了好吧，我還差點拿MVP了！」王婷婷給了陳馳一下小拳拳。
陳馳馬上回去過一拳，還問道：「打我幹嘛？」
「啊？」王婷婷小嘴一張，表情相當震驚。
這個小傢伙，這剛直程度有點過分了啊？
他是這輩子都沒被人撒嬌過嗎？
不想這邊還沒化掉這股勁，邊上的親爹又補上來一拳。
王志軍沒好氣道：「沒拿MVP還好意思說？這種比賽，沒拿MVP就說明你不是憑實力拿的冠軍，是被別人帶著拿第一的！全省比賽的名額，隊裡不給你，你都沒話可說！」
「什麼啊，我拿第一你還要罵我—」王婷婷小嘴一嘟，眼眶說紅就紅了。
王志軍一看閨女要哭，趕忙又把臭臉收起來，著急哄孩子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別碰我！」王婷婷一甩手，眼淚一顆顆地就從臉上掛下來。
王志軍被她哭得頭大。
邊上陳馳忽然蹦出一句：「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個屁用，你有本事就贏回來啊！」
王婷婷瞬間哭聲一停。
她目光幽怨地看著陳馳。
兩個人對視兩秒。
王婷婷冷不丁一伸腿，一腳踩在陳馳腳背上。
踩完轉身就跑可沒跑幾步，忽然就感覺身後一沉。
王婷婷還沒來得及轉頭，整個人就已經被陳馳一招猛虎撲食壓倒在地。
陳馳大喝道：「你敢偷襲我？你站起來！我要踩回來！」
王婷婷放聲尖叫：「啊！陳馳！你是不是男人！！」
陳馳也不依不饒大喊：「你給我站起來！我要踩回來！」
兩個小孩在地面上扭打成一團。
王志軍先是一臉懵逼，然後看看看看，嘴角就不由自主，微微翹了起來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這一晚，林州市全市小學生比賽16進8的比賽，一直打到8點20多才結束。最後打完的兩支隊伍，拼到雙雙油盡燈枯。不僅雙方運動員各自法力值耗盡退場2個，就連雙方教練也是絞盡腦汁，把全部的暫停機會用到一個不剩。
當最後一球塵埃落定的時候，不但獲勝方的隊伍那邊歡呼雀躍，就連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啪啪啪鼓掌，實在是下班時間太晚，大家都好想早點回去休息。
張建華和王志軍在比賽結束後，和工作人員們確認過今天的最終戰績然後簽了名字，也終於可以回家。負責現場工作的童科長一臉疲憊，看著王志軍領著陳馳和王婷婷，淡淡笑道：「王指導，你也收到消息了啊？」
「什麼消息？」王志軍奇怪反問。
「明天決賽，有市里領導要過來看啊。」童科長道，「要不你今晚上帶孩子回去幹嘛？不是要給他傳授什麼秘密絕招嗎？」
「一晚上能傳個屁啊，傳了也得有時間練啊。」
王志軍笑道，隨即又微微神色一正，問道，「明天市里哪個領導要來啊？
「就分管我們的那位嘛。」童科長回答道。
「哦————」王志軍微微點頭。
也對。
這回比賽是市體委主辦、市教委協辦，兩個市裡的大部門，搞得這麼風風火火的，最後工作驗收的那一哆嗦，上面的分管領導過來看一眼，確實很合理，也很符合邏輯。
「那我們先走了。」王志軍對童科長一笑。
童科長笑了笑，對陳馳道：「明天好好比，給領導留個好印象。」
陳馳很鐵骨錚錚地回答：「來不來我肯定都要好好打的嘛，又不是給他打的球！」
「別亂說，怎麼不是給他打的球？就是給他打的！」
王志軍摁著陳馳的頭，重重揉了兩把。
張建華轉頭沖童科長歉意地咧咧嘴，就大步朝那嘴不把風的三人組靠近過去。
幾分鐘後，出了場館，王志軍領著陳馳和王婷婷，坐上了張建華的破車。
車子很快駛出奧體中心，奧體中心外的大路上，一片蕭條冷清。
路燈下的馬路兩側，行人零零星星，路上也基本沒什麼車子。
張建華加快了車速，一邊對王志軍道：「你們以後說話，能不能小心一點？童科長也不是一般的科長啊，羅主任能對他隨隨便便，那是因為羅主任是羅主任！咱們跟人家說話，是不是稍微得謹慎點？羅主任什麼層次，我們是什麼層次啊？」
王志軍不談具體利益時，向來都很威武不能屈，他一臉隨意地說：「你看你，現在就研究怎麼當官了，他們市裡的人，我看都挺好說話的，都是你自己非要主動點頭哈腰。」
「噴！·」
張建華發出一個表示不滿的聲音，微微皺眉道，「人家市裡的人好說話，那是犯不著跟你拉下臉，咱們都不夠格呢。他真要哪天跟你搶這搶那了，你看他還好不好說話？」
王志軍一聽，也不聲了。
他只是偶爾神經容易大條一下，又不是真的不懂。
車內一片安靜。
坐在車後排的王婷婷，挽著陳馳的手。
早熟的女孩子，悶聲楷油，絕不多言。
陳馳則扭頭看著車外新城區高聳的商品樓，滿眼都是嚮往。
過了好一會兒，張建華才緩緩說道：「其實陳馳這個事，我想了想，確實還是有辦法的。陳馳只是不能打單打，我們現在的選拔方式，又恰恰是從單打出發。只要我們·———」
「你也是這麼想的？我也是這麼想的啊！我們想一塊兒去了！」
張建華話還沒說完，就被王志軍搶著接去，老王眉飛色舞地說，「我過幾天去省城找柯主任說！把陳馳往團體賽選手的方向去培養！」
「嗯。」張建華點點頭，說道，「省隊要是一時半會兒進不去，可以先來市體工隊。編制雖然咱們給不了，不過隨隊訓練還是沒問題的，學籍掛到少體校那邊去就行。邱校長那邊，我可以求王領隊去說個情，我早上看王領隊眼裡頭，其實對陳馳也是挺欣賞的。道理只要說通了就行。王領隊那邊一說通，青蓮鄉那邊肯定就得放人了。」
「對對對！」王志軍不住贊同。
張建華笑了笑，說道：「怎麼樣，王指導，我對林州市法球的貢獻，這樣也不小了吧？」
王志軍擲地有聲地說：「以後拿了全運會冠軍，你張指導記頭功！」
「哈哈哈哈！全運會冠軍—————王指導，你還真敢做夢啊！」
張建華一陣大笑。
二十來分鐘後，車子開回市中心，然後慢慢地，在一家沿街的小賣店前停下來。
小賣店的門前櫃檯後，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此時正支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擺在柜子上的一台超迷你黑白電視機在看燕子格格。
王婷婷推開車門，拉著陳馳跑出去，張口最喊：「媽媽！我回來了！」
老闆娘抬起頭，露出一個笑臉。
隨即見到陳馳，欣喜的笑臉，又換成了驚喜。
「媽媽！吶！我爸把陳馳帶回來了！今晚在我們家裡睡！」
「陳馳啊？」老闆娘這下連電視劇都不看了。
看樣子老王在家裡的時候沒少提他，老闆娘從櫃檯後面走出來，幾步走上前，先讚嘆一句：「哇———-長這麼高？八歲嗎？」
「嗯。」陳馳點點頭，想了想，又補了句，「阿姨好。」
「好！好！」她滿臉笑意，然後又朝張建華喊道，「張指導，謝謝你送我家這兩個回來啊！你進來坐會兒啊！你們晚上吃了沒？來吃碗點心再走嘛！」
「不了，太晚了，下次再來！」
張建華沖老闆娘揮揮手，便馬上又打著方向盤，朝路中間開去。
王志軍和他老婆站在路邊自送片刻。
等回過頭來，王志軍就笑著對他老婆說：「進屋，進屋，有沒有熱水？
先燒點熱水給陳馳洗個澡，晚上他跟我睡一床，這小子打了一天的球了，渾身汗臭。」
「我馬上去燒。」王志軍老婆乾脆利索，隨口又跟陳馳說，「陳馳，想吃什麼，店裡頭的東西只管拿啊，就當自己家，別跟叔叔阿姨客氣！」
王婷婷立馬道：「那我也要！」
「你試試看？」她媽直接把臉一翻。
「~~」
王婷婷朝她媽做個鬼臉，轉頭偷偷摸摸跟陳馳說，「你多拿點，我們一起吃。」
「吃你個頭，刷牙洗臉早點睡。」王志軍道。
王婷婷便沖陳馳唉聲嘆氣：「唉，我爸媽對你比對我還好，活不了陳馳不理會王婷婷的無病呻吟。
心說這算什麼？
你是沒見過我家的陳大虎和王翠花呢-···
陳馳跟著這一家三口，走進小店正門。
小店裡頭，就是一間屋子通到底。
中間用門板隔開兩半。
前半部分是店面，後半部分，走過中間的小門，就是老王家的廚房。
屋子的實際面積其實非常小。
也就三四米的寬度，縱深也就七八米的樣子。
加上前後屋都堆滿了東西，所以陳馳一進去，感覺就非常逼仄。
王志軍的老婆在樓下接了一壺自來水，就放到煤氣灶上燒。
煤氣罐子就擺在爐子邊上，絲毫不講半點安全意識，
陳馳則跟著王志軍和王婷婷，又朝二樓走去。
上了二樓，樓梯的拐角處下面，就是這家裡的衛生間。
老王指了指裡面說：「跟招待所沒法比啊，我家裡沒有熱水器的，要洗澡只能燒水。」
「很好了—————」陳馳眼裡只有羨慕。
好歲還有個屋內的衛生間呢，還有沖水馬桶，看起來乾乾淨淨的。
「吶，這邊是客廳，樓上三樓，是睡覺的地方，婷婷一個房間，我和你師娘一個房間。等下再上去看。」王志軍領著陳馳，走進二樓的小客廳。
小客廳真的也很小，巴掌點大，擺了兩張單人座的皮沙發，還有一張茶几和電視櫃，電視柜上放了台尺寸正常的電視機，電視機左右兩側和上面的幾層電視櫃格子裡，則放滿了王志軍年輕時贏下的各種獎盃、獎牌、證書還有他和一些市體委領導的合影。
這些照片裡的領導們，現如今基本上也都到退休的邊緣了。
只有極少部分，步步高升。
其中擺在最顯然位置上的那張合影里，正是今天去比賽現場考察的那位柯主任一一全稱應該叫做，東江省體育工作委員會主任，柯震聲。
「哇—·——.」
陳馳看著老王這滿柜子的榮譽，不由得眼晴狠狠一亮。
王婷婷也急忙道：「我也有！我的放在樓上，我自己房間！等下給你看啊！」
「用不著，陳馳以後肯定比你多。」
王志軍無情潑冷水，然後就打開電視櫃下面的柜子，快速找出今晚的重頭戲一一鄧勝男的那盤奧運會決賽錄像帶，插進了放在電視機上頭的錄像機里。
陳馳看著老王，嫻熟地操作著錄像機。
不一會兒，電視機里，就響起了和之前他看世界盃決賽時，一個一模一樣的解說聲音。
宋老師用他辨識度很高的聲音，在錄像中激情吹彩虹屁道：
「各位觀眾，現在您看到的是目前世界排名第一，中國女子法球隊領軍人物，世錦賽和世界盃雙料女子單打和團體賽冠軍鄧勝男，在本屆奧運會法球女子單打決賽的實況轉播畫面！
在今天之前，鄧勝男已經帶領我們女子法球隊，奪下本屆奧運會的法球女子團體賽金牌，只要再拿下今天這場比賽，鄧勝男就將集齊奧運會、世錦賽和世界盃三大賽的全部女子單打和團體賽冠軍，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獲得女子法球大滿貫殊榮的中國運動員！
今天她的對手，是來自歐洲傳統法球強國普魯士的塞爾亞娜·馮·羅貝卡，在之前雙方有過5次單打交手，鄧勝男以4勝1負的戰績，占據較大的優勢，最近雙方的三次交手，由鄧勝男取得全勝。塞爾亞娜目前排名世界第三，和鄧勝男也算是棋逢對手。
讓我們一起，懷著激動的心情，期待這場比賽的結果吧，讓我們期待鄧勝男能再奪一金，為她自己，更為我們中國奧運代表團，續寫輝煌！
好，現在比賽開始了，普魯士球員先發球————」
錄像帶的右上角，跳動著1996年7月24日的時間，
陳馳轉頭問王志軍道：「老王，下次奧運會，是什麼時候啊？」
「2000年，澳洲雪梨。」
王志軍隨口道，「你是輪不上了，咱們等2004年吧，再等六年，你有機會的。」
「六年啊，這麼久———.
王婷婷小聲嘀咕，著指頭算道，「再過六年，我高中都讀完了，該讀大學了。」
王志軍盯著錄像，頭也不回地說：「那你今年打完，就好好讀書吧！你要能考上大學，要什麼我給你買什麼！」
「真的？」王婷婷眼晴一亮，「那我要————·
話沒說出口，陳馳忽然驚聲大喊：「好快！」
電視機里，鄧勝男剛一接球，明明是接化發的節奏，卻打出了近乎兩拍都不到的速率。
陳馳眼晴一亮，錯地看向老王。
老王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繼續看，好好看，看看世界歷史第一的女子運動員，有哪些地方，是你現在可以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