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昨夜驚險,今日會戰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王野忽然發現,要經營劉府這樣一座宅邸是多麼的不易。

  它太大了,太複雜了,自然也太需要氣派和體面了,劉正風的名聲雖不是靠這座宅子闖出來的,卻可令任何人覺得這座宅邸於他十分相稱。

  可是樹葉花瓣時時灑落,塵埃泥土不忘飛揚,只需要一夜停工,種種蕭索頹廢的痕跡就爬滿了它的各處。

  這座宅邸荒廢了,而根本原因是劉正風頹廢了。

  昨晚一群人落敗而歸,之後他便遣散了所有家僕。

  如今的劉府顯得前所未有空曠,待王野踩著泥塵走入花廳,在其中見得一群等死的殘兵敗將,人也是昨日那一群人,但氣氛天差地別。

  岳不群已死,遺體躺在一隻擔架上,呼吸全無,甚至在白布之下,好像連身子都不全。

  華山派眾人均是一身素縞,簇擁在旁,閉目默哀。令狐沖人卻不在其中。

  天門道人則更嚴重,他失去一隻手臂,臉色鐵青,沉默寡言。身旁的泰山派眾人,人人神色肅穆,有赴死的意志。

  定逸師太面色慘白,也丟了一隻眼睛,現在攜帶眼罩,和座下弟子誦念經文,儀琳也在其中。不戒和尚和董秋略顯尷尬,立於恆山派後。

  劉正風面色祥和,不是胸有成竹的祥和,而是坐以待斃的祥和,身旁是他的家人。但唯獨一個黑衣老者靠得最近,兩人撫琴弄蕭,作瀟灑遠揚之曲。

  不戒和尚是昨夜稍晚才到,無人可談,直到見得王野才眼前一亮,走上前來。

  要是昨日的眾人,見到王野這麼個「少年英雄」恢復傷勢,多少得恭喜兩聲。但到現在,人人已無了那份心思,對王野的到來均視而不見。

  「到底什麼情況?」王野悄聲問不戒。

  「是左冷禪。」

  不戒和尚簡要說明了情況:「左冷禪沒有離開,而是設計埋伏了他們,且多了個幫手,兩人合力打敗了岳不群。」

  王野愕然問道:「怎麼到了這關頭,還要這般高手助左冷禪?」

  「那人是東廠廠公,岳不群的大徒弟認識他,說他叫古今福,兩人在福建斗過一場,一路追逃過來。結果這古今福居然是左冷禪的老相識……」

  不戒和尚嘆了口氣:「哎,他們一遇到,各取所需,哪有不聯手的?古今福,古今福……多有福相的名字啊,怎麼這次竟做了閻王爺?」

  古今福,居然是他!?

  王野暗罵一聲晦氣,沒想到會插足這麼個電影版的boss人物,這人武功隱隱還勝過岳不群、左冷禪的級數,難怪連岳不群也翻了車。

  不戒和尚繼續解釋:「若非有那個姓曲的老頭跳出來幫忙,打了嵩山派一個措手不及,還有岳不群那個大徒弟,他們這趟一個都回不來。」

  「你是說令狐沖?」王野眉頭一挑:「他怎麼了?」

  「你放心,倒沒有死。他忽然跳出來,說自個兒有個什麼秘密在手中,甘願告訴那古今福,只求古今福殺了左冷禪。」

  「古今福其實沒有中計,不過左冷禪卻防了古今福一下,也就是這一下,岳不群臨死之前爆發了一陣劍氣,傷了左冷禪。」

  「同時,令狐沖轉身就逃,他一走,古今福也跟著去了。左冷禪和古今福一傷一走,四岳這邊兒,正面壓力頓時減少許多。」

  「好!」王野稱讚了一聲,不愧是李連杰:「其實要的不是古今福對左冷禪下手,而是讓左冷禪以為古今福對自己下手,如此見縫插針,好樣的。」

  不戒和尚也點點頭,但仍是眉頭緊鎖,因就算令狐沖扳回一局,局勢仍不樂觀。

  「要不是他,這群人沒一個能回來。岳不群雖然逼退了左冷禪,但也就此斃命,只留下了遺體。八大太保亦被悉數重創,左冷禪索性沒有追擊。」

  「到了這邊兒,做主者換了天門道人,他決心就在劉府修整,與左冷禪拼命。不過寧中則、定逸師太、劉正風都沒有了鬥志。」

  「劉正風為免殃及無辜,驅散了劉府之中的家奴,大家自個兒養傷了一夜,也就沒人去通知你了。」

  王野聽到這裡,臉色也是嚴肅,目光掃過花廳之中緘默的眾人。

  背水一戰嗎?

  天門道人的決議雖顯剛烈,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對於這點,王野沒有反對意見,戚家軍中早已習慣了這種境況,他很快進入了自己的角色。


  不過他倒不像是眾人一般徹底絕望,因在王野看來,左冷禪才是瘋狂而絕望的那個。

  試想這人在一月之前,還是萬眾矚目眾人稱道的五嶽總盟主,誰知道他暗中和轉輪王、古今福兩個人人喊打的東西攪合一通?

  一旦消息傳了出去,左冷禪武功再高一倍、四岳人死絕了,也是白搭,因武當派定然要插手其中,也許還會有少林。

  現如今衡陽城的局勢看來,當然是嵩山派占據巨大優勢。可是在大局,他已經無子可下,這才使得一派掌門尊主,屈尊前來行駛刺殺之責。

  如此一來,他沒有大勝,就是大敗。

  左冷禪昨晚沒有攻進來,亦是一樁明證。

  他一是怕深夜混亂,無法顧全所有,走脫了漏網之魚。於是要等守在宅子外邊兒,困上一夜,熬一熬大家的精神頭兒。

  二來,則是兵法之中素有的「圍三缺一」之說法,這人顯然唯恐困獸猶鬥、哀兵必勝,殺傷了他的幾個太保。

  這幾個太保武功不錯,忠心耿耿,他們亦是左冷禪東山再起為數不多的籌碼,是他承受不得的損失。

  這麼看來,今日一戰之中,左冷禪大盟主的心理壓力,恐怕不比在場這幾十張撲克臉小多少。

  反過來說,劉正風自以為給了家奴一條生路,其實恰恰給了他們死路,左冷禪肯定在外邊守株待兔,不容宅子裡任何人活著離開。

  劉正風當然想不到這些,他還持有著江湖人不禍及無辜的天真,想像不到左冷禪是那種真正要殺人全家的行事,也正是因為這份天真他才想金盆洗手。

  ……說來說去,實力上還是左冷禪占優,這還是他娘的一場硬仗!

  王野忽然側頭看了看左右,走到了董秋面前低聲道:「等會兒打了起來,你乘亂往外逃走,我會幫你拖住追兵。」

  「現在很糟糕嗎?」董秋問,她是被不戒連夜拉來的,也確實不太清楚狀況。

  「不算。」王野很想說是挺糟糕的,但在董秋面前他不願這麼說:「輕輕鬆鬆。」

  董秋沒說話,只是看著王野。看了一會兒,她忽然搖了搖頭,王野則有些莫名的挫敗感。

  「你根本不擅長騙人。」

  「哎。」

  「我不跑。」

  董秋直截了當道:「便是逃了這座宅子,又能去往何處呢?就算找到了歸處,日後也一定被他們找到,無非也就是一個死而已。」

  「你就不怕死?」

  「我不怕死。」她仰起頭,很驕傲,「我爹,我爺爺,我祖先都沒有怕過死,他們為國家而死。我沒那麼厲害,國家不需要我,只能勉強陪你死了。」

  「你輸了,我就自裁。你看,我縱是勢單力薄,總歸亦能照顧好自己。」

  她從懷中掏出一把剪刀,對著肚皮虛虛劃拉了一下子。這動作把不戒和尚都看得冷汗直冒,王野卻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終於忍不住笑了。

  「哈,原來是想著自裁,我早就發現你身上的剪刀了,只是沒問。」

  王野伸手,用指甲點了點剪刀的刀面,發出十分有力的聲音:「我還以為你防著我,我還有點……傷心呢。」

  董秋一呆,露出內疚的模樣:「啊……這點我倒是不知道,真是對你不起了。」

  「沒關係。」王野又忍不住點了點那剪刀,抬頭一看,他和董秋對上雙眼。

  董秋眼睛裡醞釀著平靜的笑意,她笑著輕聲說:「王野,就讓我跟著你……到死為止。」

  「你不是不信這句話嗎?」

  「我可以說,你不許。」在這句話上,董秋身上首次有了所有女人都有的那種蠻不講理的勁兒。

  「嘿嘿。」

  王野撓了撓鼻子,他本來心情挺糟糕的,但現在卻很不錯,甚至可以說是非常不錯。

  接著,他再轉過頭看向不戒和尚。

  「休要看我。」不戒和尚一擺手:「你要是想勸老子走,那話便極不中聽。你要是擔心老子走,那就更侮辱人了。」

  「休說儀琳還在這,就是恆山派也照顧這孩子這麼多年了,我欠恩失義,用這條命還了也是應當。」

  他說到這兒,又沉默了一會兒:「只可惜,還沒找到孩子她娘。」


  不戒和尚雙手合十,很平靜也很灑脫:「但可惜也得留下來啊,孩子她娘肯定希望我留下來,要不咋當她男人?所以終歸是不可惜。」

  「阿彌陀佛,他娘啊,阿彌陀佛。」

  這是他和王野認識以來首次口誦佛號。

  王野微微一笑,招了招手,讓不戒和尚湊到面前,暗暗說了兩句話。

  不戒和尚身子一顫,剛剛閉上的眼睛立馬瞪大了,充滿了不可思議,一句話脫口而出:「佛祖真顯靈啦?」

  剛才的兩句話中,王野將他多年來尋找的妻子蹤跡告知了他。

  這女人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也是天下第一大醋罈子,年輕的時候因為不戒和尚多看了別的女人幾眼,就憤而離家出走,一去不歸幾十年。

  這種行徑誰都很難理解,卻符合她自個兒的敏感快意。也許有些女人就是愛看男人為自己瘋狂,她暗地裡看著不戒和尚尋找自己,充滿報復的快感。

  對不戒和尚如此這般,算是某種夫妻情調,獨特play。但對儀琳卻是不妥,於是她又費盡心機,易容成「啞婆婆」混入恆山派,與女兒日夜相伴。

  恆山派的啞巴婆婆,就是不戒和尚妻子。對於這個消息,不戒和尚連懷疑都未懷疑半分,因王野將他們夫妻這點兒神奇的過往也一併說了。

  這種事情別人不可能知曉,更何況這種思路亦是妻子作風。不戒和尚豈止相信王野所說,幾乎亦相信王野是女兒所說的觀音轉世了。

  王野接著再看向了剩餘四岳。

  和剛才不戒和尚所說的一樣,除了天門道人的泰山派準備拼死一搏,另外三岳均無多少鬥志。不過相較而言,同樣是沒有鬥志,彼此有些差別。

  華山派是悲愴,他們大抵是不相信可以贏的,但憑著岳不群的遺體在此,想必左冷禪來的時候不會退縮,還是有股子咬牙切齒的憤恨。

  恆山派則是一群尼姑光頭,本來就是一群不善爭鬥的大姑娘,現在念起經文,大有非暴力不合作的味道,似乎是準備好了受死,但精神不妥協。

  劉正風一家最是不堪,只因這裡並非全都是衡山派,還有他的家人、徒弟、奴僕乃至於曲洋,劉曲二人是灑脫,其他人有的惶恐,有的不安。

  王野略一思索,帶著董秋來到儀琳面前,對她笑了笑,「小師父,麻煩你照顧照顧董秋。」

  儀琳正念著經呢,聽到這話,睜開眼睛,呆了一呆,臉紅起來,一時沒回答,王野已經走回過去。

  她看著王野的背影,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忽然轉過頭來,一把攅著董秋的手,很認真地說:「你放心吧,我保護你。」

  「哎!?」董秋臉色古怪。

  王野重新來到不戒和尚身邊,和他對視一眼。

  兩人相視一笑,但笑容立刻轉為收斂。花廳從此刻陡然變得寂靜無聲,兩個人一起轉頭看向門口。

  豈止是他們兩個,兩人身後一個個閉著眼睛的,醞釀殺機的,為死者默哀的,幾十個人紛紛抬起頭來。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一步一步靠近,九個步子清清楚楚。左冷禪機關算盡,但在這最後的決戰關頭,他居然選擇了正面強攻。

  也許這就是個該正面強攻的時候,一個消瘦而威嚴的中年人為首,八個人在後面左右兩列跟著,一同走了進來。

  只看這人目光寒如冰冷如雪,眉頭深深皺起,令人看不清是喜是怒,身上一襲黑色,莊重肅穆。

  「左冷禪!」天門道人忽然爆喝:「你這個奸賊,居然跟朝廷上的奸佞聯手,殘害自家同門師兄弟!」

  左冷禪眉毛一橫,眼含殺機,卻第一時間只是笑了笑,那些個殺意全都內斂起來。

  「天門道兄,你還是吵吵嚷嚷,沒個禮數。」

  左冷禪不緊不慢,陰惻惻地說話,眼睛半眯半睜,「你儘管罵你的,我的所作所為,沒有必要和你這種將死之人廢話。」

  天門道人一時氣結無語。

  「那我呢?」王野忽然道:「不知道晚輩有否有幸入左大盟主的眼,聊上個一言半句的。」

  「你?」

  左冷禪看了王野一眼:「你就是王野吧,你當然有資格入我的眼,岳不群死後,這裡就屬你最棘手,最麻煩。最重要是你還年輕。」


  他又補充了一句:「也幸好你還年輕。」

  這樣的評價,讓人隱隱覺得王野的受重視程度,好像在天門道人之上了。

  「既然如此,我想問左掌門一個問題。」王野說:「你昨晚是不是怕得要死?」

  此話一出,誰也驚訝。

  但更讓人驚訝的是,左冷禪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是。」

  他還笑了笑:「岳不群師徒到底弄出點麻煩來,所以我真的很慌亂,但幸好是天門這個蠢貨做主,他要是下令逃走,嵩山派也就真完了。」

  這是慶幸的笑容,也是得意的笑容,是一個本來敗局已定的人,忽然抓住一線生機反敗為勝的最大快意的呈現。

  天門臉色難看無比,胸口一滯,好似被打了一拳,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其實沒有人看他,但他忽然覺得好多目光像劍一樣刺著自己,來自於華山、衡山、恆山三派系,使得他渾身不自在。

  「其實我非常理解他,軍人也是如此,逃走是讓敵人選擇殺死你的哪些戰友,只看對方能殺多少,戰損比永遠是正無窮。」

  王野微微一笑:「反抗意味著敵人也會死,即使付出再慘痛的代價,取得再微不足道的戰果,也遠遠比正無窮有價值。」

  左冷禪的目光終於沉了下來:「什麼價值戰果,胡言亂語!」

  「你現在知道我是胡言亂語,而不是像之前那樣誇讚我,反而才顯現出我真正對你有了威脅,我很榮幸。」

  王野卻笑了,他笑得越開心,左冷禪的臉色就越難看。

  「左冷禪,你真以為我會中你的迷魂湯?我們是敵人啊,我怎麼會信你,其實你根本看不上我這個小年輕,你還是更重視天門掌門,對嗎?」

  「你想要在我們面前表現出你根本不在乎天門掌門,而更在意我。你深諳對年輕人的最佳做法,就是將我高高捧起,卻打壓天門掌門的氣勢。」

  「你誇我其實才是看不起我,你說我胡言亂語才是真正覺得我麻煩了。你當然慶幸我們沒逃,卻也不想面對反抗的我們,最好都引頸就戮才好。」

  「我聽說過戰國時期的故事,秦國意圖進攻趙國,懼怕廉頗的防守,於是散布謠言,說廉頗容易對付,秦國懼怕的是趙括,最終使得趙王換將。」

  「你是想要把我當做趙括?可惜我不是得意忘形的趙括。倒是你用此計,說到底是真怕我們反抗,如此色厲內荏外強中乾,你的傷還沒好,對嗎?」

  聽了王野的話,天門道人這才如釋重負,對他這樣的人而言,做錯了事情,辜負了旁人,比面臨一件困難得做不了的事情還要難受十倍。

  心中陰霾一去,眼見左冷禪一語不發,反而更加鬥志昂揚:「好啊,左冷禪,原來你如此陰險狡詐,差點中了你的計。」

  ……他媽的,被這小子反將一軍。

  左冷禪半點不搭理天門道人,這下子才是真真正正重視起王野了。

  這個王野……好像真有點棘手和麻煩。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