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聯絡
＂這位是我們傳統人士聯絡處的王建國王處長。＂身材挺拔，動作幹練的年輕女性將陳啟源帶進裝飾簡單的辦公室，並且介紹了桌子後面身穿黑色夾克的五十多歲男子。
＂小陳是吧！歡迎歡迎！請坐請坐！＂王建國熱情地起身迎接握手，＂叫我老王就行了。我們這個是＇民間＇組織，沒有那麼多規矩，就是在這幢樓里借了個辦公室，不要有壓力嘛。＂
＂民間＂兩個字被咬得很重，陳啟源想著門口的制服警衛和進來的詳細身份查驗，表示完全相信這個什麼聯絡處是民間組織：＂好的，王處長。您這次找我是……？＂
年輕女性手腳麻利地給陳啟源泡了茶後就走了出去。王建國等門完全關上後才開口：＂小陳啊，我們了解到，你最近和一些傳統人士來往密切，是有這麼回事吧？＂
陳啟源再次聽到＂傳統人士＂這個詞，腦子裡浮現的是穿中山裝甚至長袍馬褂的老頭老太太，自忖沒有和這些人打過交道，便遲疑地回覆：＂好像沒有……＂
說到這裡，他猛然想起第一次在元世界裡見到蘇清瑤，她穿的就是一襲精美的長袍，不會指的是她？於是就問：＂莫非您說的＇傳統人士＇是蘇——＂
王建國用一個堅決的手勢阻止了陳啟源繼續說下去，同時肯定了他的猜測：＂包括這兩個小姑娘在內，她們都是＇傳統人士＇。＂
＂我們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什麼怪力亂神的事情，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什麼妖魔鬼怪。＂王建國解釋說，＂所以我們就把這些傳統上和我們有千絲萬縷聯繫的人士稱為＇傳統人士＇，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陳啟源對這種名實兼顧的處理方法已經見怪不怪了，＂那和她們打交道……呃，是有什麼問題嗎？＂
＂不用那麼緊張嘛，＂王建國說，＂和什麼人打交道當然是個人自由。自由嘛，也是我們的核心價值觀之一，對不對。＂
陳啟源知道這不是吐槽的時候，所以沒出聲。
＂為了社會的安定，我們也需要和這些傳統人士保持一定的聯繫。傳統人士聯絡處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成立的。＂王建國繼續說，＂既然你和她們已經有交往，我們希望你能夠擔任聯絡員的職務，來作為和傳統人士之間的橋樑。＂
＂有編制嗎？＂陳啟源不知怎麼蹦出這麼一句。
＂我們說了是民間組織的，怎麼可能有編制呢。＂王建國笑了一下。
＂那這個聯絡員具體有什麼職責嗎？＂陳啟源問。
＂你入職以後會有培訓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哪有這樣具體工作內容還要入職才能知道的？陳啟源本想拒絕，但是又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權利拒絕，露出為難的神色：＂王處長，這個……＂
王建國也不逼迫，意味深長地說：＂小陳啊，你可以和家裡人商量一下，好好商量一下，想好了就再來找我。＂
＊＊＊
噼里啪啦的炒菜聲在廚房裡再次響起，美德拉反應的香氣瀰漫，即使是油煙機開到最大功率也不能完全抽走。陳啟源湊過去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老媽吳紅一手揮舞著鍋鏟，一手把他往外趕：＂最後一個菜了，你去外面陪你爸坐著就好。＂
在一旁剛把砧板洗掉的妹妹陳若華擦了一下手，把陳啟源拉到一邊：＂哥哥，放假前我輔導員找我談話，說有一個專項獎學金幫我申請了，下學期初就可以拿到，你覺得可以嗎？＂
＂有獎學金為什麼不要，這不是你應得的嗎，＂陳啟源不太明白妹妹這麼問的用意，＂問我做什麼？＂
＂其實因為欠債的事情，這學期我成績下降很多。＂陳若華不好意思地說，又將兩隻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她哥哥，＂輔導員說，這個獎學金和成績沒有關係，我聽他的意思，好像說反而是和你有關係，要我特地來和你說一聲。＂
和我能有什麼關係？陳啟源雖然的確有老同學在三墩鎮學院任教，但是和陳若華的專業差了十萬八千里。
陳若華看陳啟源也沒有什麼頭緒，問道：＂會不會是那天那個很厲害的冼姐姐？＂
冼靈？她倒是應該做得到，不過以他們現在的關係，至少也會先跟他打聲招呼的。陳啟源搖搖頭。
對了，冼靈雖然和陳若華是同年的，但是月份還要小一些，所以不是冼姐姐，而是冼靈妹妹才對。＂那個——＂話都快到嘴邊了，又吞了回去。陳啟源想到今後冼靈是陳若華嫂子，不如就讓她先冼姐姐這麼叫著好了。
＂那個，獎學金給你就先拿著好了，以後有什麼問題再說。＂陳啟源雖然一時沒有什麼頭緒，但是本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想法，也沒有必要逃避。
陳若華回廚房接著幫忙，陳啟源則走到客廳和老爸陳永康對面坐下。冷盤熱菜擺了滿滿一桌，陳永康已經自斟自飲喝了兩小盅黃酒，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爸爸，什麼事情這麼高興，把我們都叫回來啊？＂陳啟源問。
＂昨天下午，教育局的苟局長特地打電話給我，你知道他說什麼嗎？＂陳永康賣了個關子。
陳啟源不用想就知道是什麼事：＂爸爸你評上正高了？＂
＂還沒有最後公示，＂陳永康故作謙遜地擺擺手，但是聲音中還是透出了得意，＂但應該是不會錯了的。＂
＂那是爸爸你該得的。＂陳啟源由衷地說。
＂你是不知道啊，現在這個評審條件啊，是年年高。我帶的班成績自然沒問題，每年五道口啊，圓明園啊，零零碎碎總有幾個，學科競賽也是常年得獎。＂陳永康又抿了口酒，＂只是近幾年來，又要什麼教學創新，又要發論文。我也是年紀大了，這些新東西上搞不過那些毛頭小子，所以這個正高級職稱啊，老是評不上，眼看著再幾年就退休了。＂
＂說來說去，還是當年中級職稱，那時候還叫一級教師，評上得太晚了，所以後來的副高也晚了。＂陳永康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還不是因為你妹妹，我說不要吧，你媽就是不肯——＂
陳永康被端著菜進來的吳紅狠狠地瞪了一眼，訕訕地收回了話頭。身後的陳若華拿著碗筷面無表情地在桌上擺開。
陳啟源趕緊打圓場：＂現在這樣才好啊，爸爸你也評上了正高，家裡四口人多熱鬧啊。＂
吳紅把圍裙解下掛到一邊，在桌邊坐下：＂大家高高興興的，老陳你瞎說些啥呀。＂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小源，你現在還在那家遊戲公司做嗎？昨天傍晚社區的小趙上門，給我們送了三百塊的特殊人才津貼，說是和你有關係？＂
特殊人才？老爸的職稱，妹妹的獎學金……幾件事情猛然在陳啟源腦海中連在一起，化為王處長那聲＂和家裡人商量一下＂。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
陳啟源目瞪口呆地看著空中五彩的鳳凰將他老家的一座地標高樓化為廢墟，轉頭向蘇清瑤問道：＂阿靈……她一向這麼暴力的嗎？＂
蘇清瑤為她的好友辯護：＂十歲就開始領導妖族，阿靈心理壓力一直很大，生怕自己做不好，所以發泄一下也是正常的。你放心，她只在元世界裡發泄。＂
又掩嘴輕笑：＂大概現在她覺得你們已經訂婚，沒有必要裝淑女了吧。＂
陳啟源撓撓頭：＂我還有件重要的事和你們說呢，所以才讓你們來元世界。＂
蘇清瑤說：＂你彎曲一下上次我給你的那根阿靈的羽毛，她就能感應到的。這個不算法術，元世界裡也有效。＂
＂不用折斷嗎？＂陳啟源拿出貼身攜帶的羽毛。
＂這裡不用。＂蘇清瑤解釋，＂在元世界裡沒有別的羽毛，用力彎一下就夠了，免得阿靈又要拔一根新的。＂
因為這裡噪聲小，所以給定信道帶寬，傳輸同樣信息的所需能量就小。熟知香農公式的陳啟源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果然，陳啟源剛剛發出信號，鳳凰就化為一道彩虹，在他們身邊落地變為身材小巧的年輕姑娘。蘇清瑤體貼地幫冼靈把早已準備好的衣物套上。
陳啟源從頭到尾將這個所謂＂傳統人士聯絡處＂的事情仔細講了一遍。冼靈聽了後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向蘇清瑤。
蘇清瑤想了想，說道：＂其實你加入這個聯絡處也是件好事。我們也需要一個更加＇民間＇的渠道和他們聯繫。＂
既然外接大腦蘇清瑤都這麼說了，冼靈自然也沒有什麼異議，跟著點點頭。
蘇清瑤又說：＂當年我媽媽也有個關係很近的人類聯絡員，兩人還交流了不少法術。她……她甚至有次告訴我說如果只有一個人類可以信任，那就是這個人。＂
＂那後來呢？＂陳啟源剛問出口就知道這個故事估計不會有什麼好的發展，因為冼靈已經擔心地拉起蘇清瑤的手。
蘇清瑤捏了一下冼靈拉過來的手致意，抿唇低聲說：＂後來的十一年前那場妖族內戰，他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因為了解我們的法術，給我們造成了好多麻煩。我媽媽當時忙著構建青丘，也沒有機會對付他，我又被關起來了。所以，媽媽最後留給我的話，就變成一個人類都不能信任。＂
冼靈另一隻手拉住陳啟源：＂但是啟源是不一樣的。＂
蘇清瑤抬起頭看向陳啟源，眼光爍爍：＂我從小就崇拜我媽媽，溫柔又美麗，強大而堅定。那個老烏龜說我已經超過她了，但我知道我在很多地方還沒有。＂
話鋒一轉，語氣轉為高昂：＂唯有在識人這一點上，我可以自豪地說，我比我媽媽強。她認可的人類背叛了她，我認可的人類救了我，還幫助我們擊敗了強敵！＂
被同樣是＂溫柔又美麗，強大而堅定＂的女性這麼肯定，特別是當著未婚妻的面，陳啟源暗暗得意的同時也有點尷尬：＂那我就看看這個聯絡員要做什麼。以後有什麼事我們可以發消息約好了在元世界裡見面。＂
眼看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冼靈拉著陳啟源的手搖了兩下，稍顯難為情地說：＂啟源，有關我們結婚的事，狐狸說——＂
＂其實我自己也這麼想，＂她趕緊澄清，＂清瑤只是提醒我了，你不要怪她。＂
＂狐狸說，＂冼靈接著說，＂現在我們結婚會給妖族帶來太多變數，能不能……那個推遲一陣？＂
＂這個只是說結婚，其他事情還是可以做的，＂大概怕陳啟源不滿，冼靈迅速補充道，＂你要孩子的話，我可以生了蛋先不孵，就像我爸爸媽媽那樣。＂
結婚不僅是兩個人的事情，也是兩個家庭的事情。老實說陳啟源自己也沒有準備好，冼靈還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有關她的身世也需要組織一套說詞。至於孩子什麼的，更是都沒有想過。陳啟源還想多過一陣二人世界呢。現在冼靈提出推遲，他自然也爽快地同意了：＂其實先不結婚也沒關係，我們——＂
本來想說句表達心意的話，但是蘇清瑤就在旁邊，就太過肉麻了。陳啟源想著有機會還是要單獨在元世界裡和冼靈約會。
不料蘇清瑤在一邊接過話頭：＂你們兩個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本來也不差結婚這麼一個儀式。＂
覺得不像是平常謙和自持的她會說的話，陳啟源奇怪地看了蘇清瑤一眼，只見她雪白的臉龐上泛起紅暈，大概還在剛才激動的情緒中，也就沒有多在意。
轉而問冼靈：＂你剛才說到孩子，我們這樣的夫妻也能有後代嗎？＂
＂本來當然是不能的啦，你是人類，我是鳳凰，都不是同一個物種。＂冼靈回答道，＂哪怕不同的妖之間也是不行的，那個書上叫生殖——生殖什麼來著？＂
＂生殖隔離。＂陳啟源和蘇清瑤異口同聲地接上，相視一笑。
＂對，本來是有生殖隔離的，＂冼靈向蘇清瑤努努嘴，＂但是狐狸她們一族有家傳的秘術，可以讓人和妖或者不同的妖之間生孩子。＂
蘇清瑤輕輕點頭：＂這個法術叫擬生，施在男性身上，一個時辰之內他的遺傳物質就和女性的完全兼容。＂
＂哇，這個法術能改變ＤＮＡ嗎？＂陳啟源驚奇不已。
＂這是個古老的法術，改變遺傳物質是我根據記載效果的推測，＂蘇清瑤說，＂我還沒有機會用過。＂
＂那要是阿靈和我的孩子，會是鳳凰還是人類呢？＂陳啟源問。
＂我都說了生蛋了，當然是鳳凰啊。＂冼靈嘟起嘴，＂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有時候這麼笨啊！＂
蘇清瑤莞爾：＂既然是改變男性的遺傳物質，自然後代的物種是隨女性的。＂
把一隻小鳥抱給老爸老媽，說這是你們的孫兒？那畫面實在太美，以至於陳啟源都不敢想像。不過他這次終於不這麼笨了：＂那小鳳凰能夠化人形嗎？＂
冼靈洋洋得意地挺胸：＂妖族血脈越高貴，能化人形的就越早。一般的小妖要成年以後才會，而我出生就會了。不過人形力氣小，還要穿衣服好麻煩，所以我小時候都不愛變的。＂
力氣小才好呢，不然哭鬧起來可不得把家拆了，陳啟源暗想。又看了一眼冼靈平直的身材，突然意識到這是為什麼了：鳥類不是哺乳動物，小鳥寶寶不用喝奶啊！
＂小陳是吧！歡迎歡迎！請坐請坐！＂王建國熱情地起身迎接握手，＂叫我老王就行了。我們這個是＇民間＇組織，沒有那麼多規矩，就是在這幢樓里借了個辦公室，不要有壓力嘛。＂
＂民間＂兩個字被咬得很重，陳啟源想著門口的制服警衛和進來的詳細身份查驗，表示完全相信這個什麼聯絡處是民間組織：＂好的，王處長。您這次找我是……？＂
年輕女性手腳麻利地給陳啟源泡了茶後就走了出去。王建國等門完全關上後才開口：＂小陳啊，我們了解到，你最近和一些傳統人士來往密切，是有這麼回事吧？＂
陳啟源再次聽到＂傳統人士＂這個詞，腦子裡浮現的是穿中山裝甚至長袍馬褂的老頭老太太，自忖沒有和這些人打過交道，便遲疑地回覆：＂好像沒有……＂
說到這裡，他猛然想起第一次在元世界裡見到蘇清瑤，她穿的就是一襲精美的長袍，不會指的是她？於是就問：＂莫非您說的＇傳統人士＇是蘇——＂
王建國用一個堅決的手勢阻止了陳啟源繼續說下去，同時肯定了他的猜測：＂包括這兩個小姑娘在內，她們都是＇傳統人士＇。＂
＂我們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什麼怪力亂神的事情，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什麼妖魔鬼怪。＂王建國解釋說，＂所以我們就把這些傳統上和我們有千絲萬縷聯繫的人士稱為＇傳統人士＇，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陳啟源對這種名實兼顧的處理方法已經見怪不怪了，＂那和她們打交道……呃，是有什麼問題嗎？＂
＂不用那麼緊張嘛，＂王建國說，＂和什麼人打交道當然是個人自由。自由嘛，也是我們的核心價值觀之一，對不對。＂
陳啟源知道這不是吐槽的時候，所以沒出聲。
＂為了社會的安定，我們也需要和這些傳統人士保持一定的聯繫。傳統人士聯絡處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成立的。＂王建國繼續說，＂既然你和她們已經有交往，我們希望你能夠擔任聯絡員的職務，來作為和傳統人士之間的橋樑。＂
＂有編制嗎？＂陳啟源不知怎麼蹦出這麼一句。
＂我們說了是民間組織的，怎麼可能有編制呢。＂王建國笑了一下。
＂那這個聯絡員具體有什麼職責嗎？＂陳啟源問。
＂你入職以後會有培訓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哪有這樣具體工作內容還要入職才能知道的？陳啟源本想拒絕，但是又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權利拒絕，露出為難的神色：＂王處長，這個……＂
王建國也不逼迫，意味深長地說：＂小陳啊，你可以和家裡人商量一下，好好商量一下，想好了就再來找我。＂
＊＊＊
噼里啪啦的炒菜聲在廚房裡再次響起，美德拉反應的香氣瀰漫，即使是油煙機開到最大功率也不能完全抽走。陳啟源湊過去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老媽吳紅一手揮舞著鍋鏟，一手把他往外趕：＂最後一個菜了，你去外面陪你爸坐著就好。＂
在一旁剛把砧板洗掉的妹妹陳若華擦了一下手，把陳啟源拉到一邊：＂哥哥，放假前我輔導員找我談話，說有一個專項獎學金幫我申請了，下學期初就可以拿到，你覺得可以嗎？＂
＂有獎學金為什麼不要，這不是你應得的嗎，＂陳啟源不太明白妹妹這麼問的用意，＂問我做什麼？＂
＂其實因為欠債的事情，這學期我成績下降很多。＂陳若華不好意思地說，又將兩隻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她哥哥，＂輔導員說，這個獎學金和成績沒有關係，我聽他的意思，好像說反而是和你有關係，要我特地來和你說一聲。＂
和我能有什麼關係？陳啟源雖然的確有老同學在三墩鎮學院任教，但是和陳若華的專業差了十萬八千里。
陳若華看陳啟源也沒有什麼頭緒，問道：＂會不會是那天那個很厲害的冼姐姐？＂
冼靈？她倒是應該做得到，不過以他們現在的關係，至少也會先跟他打聲招呼的。陳啟源搖搖頭。
對了，冼靈雖然和陳若華是同年的，但是月份還要小一些，所以不是冼姐姐，而是冼靈妹妹才對。＂那個——＂話都快到嘴邊了，又吞了回去。陳啟源想到今後冼靈是陳若華嫂子，不如就讓她先冼姐姐這麼叫著好了。
＂那個，獎學金給你就先拿著好了，以後有什麼問題再說。＂陳啟源雖然一時沒有什麼頭緒，但是本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想法，也沒有必要逃避。
陳若華回廚房接著幫忙，陳啟源則走到客廳和老爸陳永康對面坐下。冷盤熱菜擺了滿滿一桌，陳永康已經自斟自飲喝了兩小盅黃酒，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爸爸，什麼事情這麼高興，把我們都叫回來啊？＂陳啟源問。
＂昨天下午，教育局的苟局長特地打電話給我，你知道他說什麼嗎？＂陳永康賣了個關子。
陳啟源不用想就知道是什麼事：＂爸爸你評上正高了？＂
＂還沒有最後公示，＂陳永康故作謙遜地擺擺手，但是聲音中還是透出了得意，＂但應該是不會錯了的。＂
＂那是爸爸你該得的。＂陳啟源由衷地說。
＂你是不知道啊，現在這個評審條件啊，是年年高。我帶的班成績自然沒問題，每年五道口啊，圓明園啊，零零碎碎總有幾個，學科競賽也是常年得獎。＂陳永康又抿了口酒，＂只是近幾年來，又要什麼教學創新，又要發論文。我也是年紀大了，這些新東西上搞不過那些毛頭小子，所以這個正高級職稱啊，老是評不上，眼看著再幾年就退休了。＂
＂說來說去，還是當年中級職稱，那時候還叫一級教師，評上得太晚了，所以後來的副高也晚了。＂陳永康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還不是因為你妹妹，我說不要吧，你媽就是不肯——＂
陳永康被端著菜進來的吳紅狠狠地瞪了一眼，訕訕地收回了話頭。身後的陳若華拿著碗筷面無表情地在桌上擺開。
陳啟源趕緊打圓場：＂現在這樣才好啊，爸爸你也評上了正高，家裡四口人多熱鬧啊。＂
吳紅把圍裙解下掛到一邊，在桌邊坐下：＂大家高高興興的，老陳你瞎說些啥呀。＂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小源，你現在還在那家遊戲公司做嗎？昨天傍晚社區的小趙上門，給我們送了三百塊的特殊人才津貼，說是和你有關係？＂
特殊人才？老爸的職稱，妹妹的獎學金……幾件事情猛然在陳啟源腦海中連在一起，化為王處長那聲＂和家裡人商量一下＂。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
陳啟源目瞪口呆地看著空中五彩的鳳凰將他老家的一座地標高樓化為廢墟，轉頭向蘇清瑤問道：＂阿靈……她一向這麼暴力的嗎？＂
蘇清瑤為她的好友辯護：＂十歲就開始領導妖族，阿靈心理壓力一直很大，生怕自己做不好，所以發泄一下也是正常的。你放心，她只在元世界裡發泄。＂
又掩嘴輕笑：＂大概現在她覺得你們已經訂婚，沒有必要裝淑女了吧。＂
陳啟源撓撓頭：＂我還有件重要的事和你們說呢，所以才讓你們來元世界。＂
蘇清瑤說：＂你彎曲一下上次我給你的那根阿靈的羽毛，她就能感應到的。這個不算法術，元世界裡也有效。＂
＂不用折斷嗎？＂陳啟源拿出貼身攜帶的羽毛。
＂這裡不用。＂蘇清瑤解釋，＂在元世界裡沒有別的羽毛，用力彎一下就夠了，免得阿靈又要拔一根新的。＂
因為這裡噪聲小，所以給定信道帶寬，傳輸同樣信息的所需能量就小。熟知香農公式的陳啟源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果然，陳啟源剛剛發出信號，鳳凰就化為一道彩虹，在他們身邊落地變為身材小巧的年輕姑娘。蘇清瑤體貼地幫冼靈把早已準備好的衣物套上。
陳啟源從頭到尾將這個所謂＂傳統人士聯絡處＂的事情仔細講了一遍。冼靈聽了後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向蘇清瑤。
蘇清瑤想了想，說道：＂其實你加入這個聯絡處也是件好事。我們也需要一個更加＇民間＇的渠道和他們聯繫。＂
既然外接大腦蘇清瑤都這麼說了，冼靈自然也沒有什麼異議，跟著點點頭。
蘇清瑤又說：＂當年我媽媽也有個關係很近的人類聯絡員，兩人還交流了不少法術。她……她甚至有次告訴我說如果只有一個人類可以信任，那就是這個人。＂
＂那後來呢？＂陳啟源剛問出口就知道這個故事估計不會有什麼好的發展，因為冼靈已經擔心地拉起蘇清瑤的手。
蘇清瑤捏了一下冼靈拉過來的手致意，抿唇低聲說：＂後來的十一年前那場妖族內戰，他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因為了解我們的法術，給我們造成了好多麻煩。我媽媽當時忙著構建青丘，也沒有機會對付他，我又被關起來了。所以，媽媽最後留給我的話，就變成一個人類都不能信任。＂
冼靈另一隻手拉住陳啟源：＂但是啟源是不一樣的。＂
蘇清瑤抬起頭看向陳啟源，眼光爍爍：＂我從小就崇拜我媽媽，溫柔又美麗，強大而堅定。那個老烏龜說我已經超過她了，但我知道我在很多地方還沒有。＂
話鋒一轉，語氣轉為高昂：＂唯有在識人這一點上，我可以自豪地說，我比我媽媽強。她認可的人類背叛了她，我認可的人類救了我，還幫助我們擊敗了強敵！＂
被同樣是＂溫柔又美麗，強大而堅定＂的女性這麼肯定，特別是當著未婚妻的面，陳啟源暗暗得意的同時也有點尷尬：＂那我就看看這個聯絡員要做什麼。以後有什麼事我們可以發消息約好了在元世界裡見面。＂
眼看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冼靈拉著陳啟源的手搖了兩下，稍顯難為情地說：＂啟源，有關我們結婚的事，狐狸說——＂
＂其實我自己也這麼想，＂她趕緊澄清，＂清瑤只是提醒我了，你不要怪她。＂
＂狐狸說，＂冼靈接著說，＂現在我們結婚會給妖族帶來太多變數，能不能……那個推遲一陣？＂
＂這個只是說結婚，其他事情還是可以做的，＂大概怕陳啟源不滿，冼靈迅速補充道，＂你要孩子的話，我可以生了蛋先不孵，就像我爸爸媽媽那樣。＂
結婚不僅是兩個人的事情，也是兩個家庭的事情。老實說陳啟源自己也沒有準備好，冼靈還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有關她的身世也需要組織一套說詞。至於孩子什麼的，更是都沒有想過。陳啟源還想多過一陣二人世界呢。現在冼靈提出推遲，他自然也爽快地同意了：＂其實先不結婚也沒關係，我們——＂
本來想說句表達心意的話，但是蘇清瑤就在旁邊，就太過肉麻了。陳啟源想著有機會還是要單獨在元世界裡和冼靈約會。
不料蘇清瑤在一邊接過話頭：＂你們兩個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本來也不差結婚這麼一個儀式。＂
覺得不像是平常謙和自持的她會說的話，陳啟源奇怪地看了蘇清瑤一眼，只見她雪白的臉龐上泛起紅暈，大概還在剛才激動的情緒中，也就沒有多在意。
轉而問冼靈：＂你剛才說到孩子，我們這樣的夫妻也能有後代嗎？＂
＂本來當然是不能的啦，你是人類，我是鳳凰，都不是同一個物種。＂冼靈回答道，＂哪怕不同的妖之間也是不行的，那個書上叫生殖——生殖什麼來著？＂
＂生殖隔離。＂陳啟源和蘇清瑤異口同聲地接上，相視一笑。
＂對，本來是有生殖隔離的，＂冼靈向蘇清瑤努努嘴，＂但是狐狸她們一族有家傳的秘術，可以讓人和妖或者不同的妖之間生孩子。＂
蘇清瑤輕輕點頭：＂這個法術叫擬生，施在男性身上，一個時辰之內他的遺傳物質就和女性的完全兼容。＂
＂哇，這個法術能改變ＤＮＡ嗎？＂陳啟源驚奇不已。
＂這是個古老的法術，改變遺傳物質是我根據記載效果的推測，＂蘇清瑤說，＂我還沒有機會用過。＂
＂那要是阿靈和我的孩子，會是鳳凰還是人類呢？＂陳啟源問。
＂我都說了生蛋了，當然是鳳凰啊。＂冼靈嘟起嘴，＂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有時候這麼笨啊！＂
蘇清瑤莞爾：＂既然是改變男性的遺傳物質，自然後代的物種是隨女性的。＂
把一隻小鳥抱給老爸老媽，說這是你們的孫兒？那畫面實在太美，以至於陳啟源都不敢想像。不過他這次終於不這麼笨了：＂那小鳳凰能夠化人形嗎？＂
冼靈洋洋得意地挺胸：＂妖族血脈越高貴，能化人形的就越早。一般的小妖要成年以後才會，而我出生就會了。不過人形力氣小，還要穿衣服好麻煩，所以我小時候都不愛變的。＂
力氣小才好呢，不然哭鬧起來可不得把家拆了，陳啟源暗想。又看了一眼冼靈平直的身材，突然意識到這是為什麼了：鳥類不是哺乳動物，小鳥寶寶不用喝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