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風大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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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念如推手,語言為意象,牽絆著每一個人。無論是仙道門派還是朝堂官人,或是芸芸眾生,都逃脫不了此間的糾纏不清。

  荒無人煙的大漠,裊裊塵煙不停飄動。三百名壯漢,拉動馬車。沖開塵土,挑起漫天黃土。

  這支長隊裡,為首的隊長甩開汗珠抱怨道:「這修仙門派的人啊,人人都說他們個個都是超塵絕逸,個個都是世外高人。可是,這些仙人們竟然和我們一樣也要吃飯,一樣也要睡覺。他們的衣食住行、日常起居,不還是得靠咱們?我還以為這群『高人』只要揮揮手,就能掌握世上的所有。依我看……」

  「頭領,這話可不興說啊!這天道門與其下十三大派,連朝廷都忌憚他們幾分。我們只是拿錢辦事的苦差,萬一被某個有心人聽到了咱們的話,咱們怕是小命不保啦。」隊長身旁的親信打斷道。

  隊長嘲笑道:「怕什麼。幾個月前,這些修仙門派中那些所謂的『高人』,他們興師動眾,豪言一舉剿滅五妖聯盟的老巢,可結果呢?妖一個沒留下,這仙盟倒是有數百名弟子,已經提前升仙去嘍。要我看,這仙盟中人都是些欺世盜名之輩。拿著朝廷的接濟,幹著違逆天理之事。反倒是武林中的那些大俠,一直在保護著百姓。你小子還怕他們?真當這些仙人們有千里眼、順風耳啊?哈哈哈」

  登山難,行路更難。山頂是登山者的終點;塵土飛揚的官道,茫然不見底。

  走不動了,車夫們感到混身無力,懇求隊長能停下來歇息。隊長也累,好在這是個人人夢寐以求的肥差,糧食供給吃著不盡,賞銀豐厚用度連年,眾人若不爭先恐後,怕是搶不到這份差事。隊長喊道:「弟兄們,離仙風大會就差4天啦!耽擱不得。到了鳳鶴山,咱們就算交差了。幹完這一票,回到家,咱們便可以娶媳婦,痛痛快快地逍遙一陣子!大家先坐下歇息一陣,然後再把勁,我們的好日子就到哩!」隊長的聲音響徹這片空曠的黃土。雄鷹也隨之嘶吼一聲。夫役思考不到的是,鳳鶴山下為什麼沒有盜賊,為什麼沒有妖怪,同時,為什麼沒有生機。

  天道門的主樓名為鳳騰樓,為掌門、監家、長老、仙尊者的住所。樓共七層,一樓為議事大廳。鳳騰樓高達九丈,每層邊寬6丈,樓成塔狀。每層四角皆雕有鳳頭,樓層四邊有十條彎弧朝天突起,一眼望去,如鳳凰展翅。巍峨挺起的高樓,與四周的弟子房形成鮮明的對比,猶如鳳鳥率群鷹,翱翔於長空。

  高樓雖然雄起,樓中人卻不然。

  仙風大會前,十三山掌門已提前聚在天道門議事廳。天道門掌門坐於中央,一面朝門。十三山的各個掌門坐於大廳兩側。

  天道門掌門蒙慧率先發言:「《法然經》有言:術之法門在身,道之法門在心。身體與天地交匯,心靈與萬物相通。既知身體之行,也不可忘記心之所在。

  諸位掌門,各位道友,如今形勢交迫,我們不便坐而閒談。我既是天道門的掌門,也是仙盟的盟主,同時我更是領受天責的接道人。

  我等身懷術法,前些日子,卻不能為天下除去妖患,豈不是違背了上天的旨意?如今,天子對諸位百般信任,百姓對天道門也是依賴有加。若不能為萬民救危,為天下除害,想必我等將會觸怒上蒼,升仙問道之事,將是遙不可及。

  此次仙風大會,是驗證各派弟子修行成果的機會。望各派掌門督促弟子們互補不足,來日除妖,莫要重蹈覆轍。」

  天道門掌門蒙慧這番話,惹得禹風山歸心門掌門郝通忍俊不禁,他暗道:「這個蒙老頭,鬍子白了兩寸,除了修為大有進展,腦子卻是神志不清。以上引用的那番話,明明來自《法心經》,他卻記成《法然經》。想不到這老頭連天道門祖師爺的手著都能記錯!」

  五撼山五撼門掌門萬豐心裡罵道:「說的真妙,口口聲聲說領受天命的是你天道門,未能除妖斬絕的責任卻推到我們十二山各派的頭上。老狐狸,你可不糊塗,怕不是已經上奏天子,把罪責推到我們身上了吧?」

  七峭山七峭門掌門洪荒在心裡反問道:「還各門各派互補不足,我們十三山吃的都是你天道門的殘羹剩炙。鳳鶴山四周環繞的靈氣,比十三山加起來都多。各門各派的心法與術法,也都是天道門祖師爺蒙慧修行之餘的旁支。現在蒙慧這老頭已經跋扈到拿我們十二山所有掌門來消遣了?!不過話說回來,我總感覺我這個名字在某一個世界必定名震九州,怎麼這個世界的我,天天要在這老頭這裡擔驚受怕。等等?九州是什麼?我是怎麼想得到這個詞的?莫非是神仙向我傳道?嘿嘿,我果然是天命之人。」

  峨眉山峨眉派掌門陳琪心想:「不知道陳霓那丫頭把門派事務處理得怎麼樣了,萬一這次仙風大會又來遲了,各門弟子與蒙老掌門又會如何看她?她屢次犯錯,真不讓人省心。」


  與心山通心門女掌門舒雲月還在思考:「在俗家,女性地位低下,如果仙家女子就此放過爭鬥,怕不會落得和俗家女子一個下場吧?」

  首足山崔州嘆了一口氣,「我該說些什麼?我又能說些什麼?我說了又有什麼用?」

  眾人一言不發,整個議事廳表面鴉雀無聲,其實各懷鬼胎。

  靜默數刻,蒙慧準備下令散會,念叨年年重複的散會詞。

  突然,青山派掌門侯勝激昂地上前一步,轉身面向蒙慧,雙手抱拳,鞠躬行禮。挺身過後,又轉而向各派掌門行禮。禮罷,他說:「天道門祖師蒙柔的手著《法心經》有一言:山之大,可容千人,卻不及海之深;海之大,可容萬物,卻不及人之心;人之心縱然廣博,仍離不開天道。我想知道山中珍奇,海中生靈,必先知道我的心可容納山海。心之所向為道,人之道便是我對這個世界的所知所行。

  『接道』聖者、各位掌門,請恕我侯勝今天的唐突。我們都清楚,我修仙門派的道,在於修身敬道,然後除魔衛道,最後養天謝道。可是這些年來,我們行的是什麼道?我們心容下的又是什麼道——」

  「大膽侯勝,你那小小的青山派不過數十人,現在也敢在諸位掌門面前大放厥詞了?竟還敢拿老祖師爺的話來誆人?『接道』聖者,身為天道門掌門,一直以來是德高望重、天資卓越,他不比你一個小門小派的『猴王』懂?請你擺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老是想著喧賓奪主、譁眾取寵,幹些自以為是的蠢事。」說話者為隆鴻山掌門催德哲,近些年來,與蒙慧走的甚近。

  待催德哲話畢,蒙慧及時發話:「仙盟十三山與天道門向來是同氣連枝、榮辱與共。侯勝老弟有話要說,就讓他說完嘛。對於侯勝老弟這番話,洪荒兄,你怎麼看?」

  洪荒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嘛,天道門領受的是天道。我們十三山各派奉天道門為主,那自然也是受命於天。雖然我們在行動上有時會有分歧,但是,但是,牙齒尚且會咬到舌頭,這些舊仇私怨,也終會一笑泯之,說到底,這些陳年舊事,終究不值一提。」說完,洪荒心想:「嚇死我了,我可不想得罪任何人。這青山派雖小,這侯勝的脾氣可不小。不過話說回來,我的這番說辭簡直天衣無縫,連我都佩服我自己,嘿嘿嘿。」

  侯勝見眾人離心離德,不再追言。懊惱地走回坐席。

  「哈哈哈,洪荒兄說的在理。接下來,望諸位掌門命門下弟子好好準備,爭取這次仙風大會,能出多幾個『仙風人』。不負天子聖恩,不負黎民百姓」說完,蒙慧心想:「這洪荒真是傻的可愛,不過他這份廢物做派,正好可以為我所用。」

  四日已過,這支車隊經過一路的風餐露宿、兜兜轉轉,終於到了鳳鶴山。眾人歡呼雀躍,喜從中來。「到了,總算到了。頭領,想不到這鳳鶴山的花團錦簇與山下的長河大漠,真是美女與如花之別。」

  眾人躺在地上,有說有笑。「我看你這是想你村裡的那位阿嬌姑娘,想的神志不清了吧。還美女與如花之別,說你沒文化還不承認。人家這念的是天壤之別。」

  他臉紅了,說:「反正都一個意思,有什麼區別?再說了,哪有什麼阿嬌姑娘?」「不過話說回來,這次回鄉,你打算怎麼迎娶村里那位,阿嬌姑娘啊?咱們見你做夢都在念叨人家的名字。」

  「哈哈哈哈。」

  隊長一改先前玩世不恭的作態,罵道:「行了,都給我閉嘴。」「你們知道這份肥差,為什麼能落在我們這群莽夫的手裡嗎?就像那些讀書人說的,因為我們眼不能識字,耳不能聞道。到了別人的地盤,都給我把眼珠子閉緊,身體放老實了。別有命幹事,沒命享福。你們都給我在這裡待好,我現在去知會山口的小道士。我們趕緊交差,趕緊走人,以免夜長夢多。」

  相比這些苦工,鳳鶴山中的道士倒是幸運的多。能留在鳳鶴山、拜入天道門的人,有的為子繼父道,有的為朝廷安插,有的為門派借學,剩下的那些人就只能靠所謂的「仙緣」,才有加入天道門,一窺天道的機會。這些在天道門沒有職位,潛心求道的人,一般稱為「道學」。張崖凡便是靠「仙緣」拜入天道門,成為「道學」。

  在仙盟十四山,朝廷頒予所有門派內的道勛由低至高為道學→道人→仙風人→仙尊者。所有弟子起始均為道學,道人則是由掌門直接授予。無論各門弟子功勞大小,仙風人須通過經試、法器、比試,再由天子批勾,仙盟才有權授予門內弟子「仙風人」道位。成為仙風人,是仙盟弟子夢寐以求的事情。只有成為仙風人,才能在門派內立門收徒,才能得到天子親自授予的榮稱。他日若這些仙風人辭離仙盟,天子會派遣皇家道觀前來打散這些仙風人體內的靈氣,並親自為其授予朝廷官職。在仙盟表現優越者,還有機會授予爵位。


  仙風大會召開在即,一向心神不定、資質愚鈍的張崖凡,自然沒有參加仙風大會的資格。他深知自己此生已無緣成為「仙風人」,更不用說拜進師門,進而得到掌門的指點了。像他這樣的閒雜「道學」,每當天道門有大事發生,這些人都會被派去為門派處理雜務。

  仙風大會召開前,朝廷會派人運送一批物資。這些物資里有珠寶、有靈玉、有寶器,用來獎賞每年新出的「仙風人」。不巧的是,今天張崖凡分到的任務是,下山清點這批物資與將此貨物運送上山。

  唉,怎麼又輪到我了。張崖凡的心情,已被這事攪亂。他小聲喃喃:「萬一這些貨物出了閃失,責罰事小,我光輝的形象,豈不是在小曼面前丟盡?」

  見張崖凡與其餘的五名道學無精打采,七星陣陣長說:「快點,快點!誰叫你們平日裡懈怠修行?不能漸悟道法便算了,我們總不能連這點小事都干不好吧?」陣長對其餘六人說道。「張崖凡,我聽說從峨眉山過來的那個的陳小曼,這次也與我們同行。」

  什麼?張崖凡頓時鼓起精神,將劍掛上腰間。「陣長,我們大事辦不了。這點小事,那必是手到擒來的,對吧?陣長我先走一步了,你們隨後跟上。」

  這個張崖凡真是愚蠢至極,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能有幾斤幾兩,還想和人家從峨眉山過來的借學搭上姻緣。陣長暗道。

  在仙盟除天道門外的其他十二門派,只有表現優異的弟子,才有機會拜入天道門,這樣的人在仙盟稱為——借學。

  與此同時,已至鳳鶴山的青山派五名弟子,正互相切磋術法。同樣的招式對換,他們已演練了成千上萬次。《法心經》中:「心外之物必有雜余,修行不勤,則道殆矣」的訓誡,已牢牢刻入了他們的身心。

  大師兄侯青天說:「青山劍,求勁不求巧,運內不運外。侯峰師弟,你此番出劍,倒不像是我青山劍道。」

  侯青峰將劍向天一揮。上空數米處,以劍指為心,如水波般向四周震盪,震得周圍樹木互相搖晃。

  侯青峰說:「以劍化氣,與以術喚風,有何區別?依我看,我青山劍法的法門,皆源自天道門的御風術。若能直接掌握天道門的訣竅,何需再修習青山劍法,弄巧成拙?」

  大師兄侯青天說:「我們青山派,就數你天賦卓越。你說的這些,我們一時也難以理解。不過此次仙風大會,還望青峰師弟能一展所學,要各門各派知我青山派,並非後繼無人。」

  鳳騰樓底層的議事堂門上,刻有「戒驕戒躁」四個大字。堂內以兩列九行擺滿各式各樣的法器。各個法器也對應著十二派各派掌門的坐席。由門口向里數,以左為先,第一為劍,乃和青山掌門的坐席,掌門身後壁上有塊匾,刻有「劍勢如風」四字。早在數年前,和青山慘遭妖族突襲,如今活下來的青山派弟子僅四十一名。青山不再,青春永存。如今的和青派已更名為青山派。青山派掌門為侯勝。

  侯勝的對席法器為長劍,掌門萬盪山盧子淵,其身後匾刻「擊風借勢。」

  第二行法器為扇,掌門與心山舒雲月。身後匾刻「道法萬千」。

  舒雲月對席法器為鏡,掌門幽夜山望還之。身後匾刻「謀而後動」。

  第三法器為鍾,掌門禹風山郝通。身後匾刻「驕極則狂」。

  郝通對席法器為壺,掌門吞霧山李覓。身後匾刻「變廢為寶」。

  第四法器為軟劍,掌門峨眉山陳琪。身後匾刻「以柔克剛」。

  陳琪對席法器為錘,掌門五撼山萬豐。身後匾刻「以力降魔」。

  第五法器為刀,掌門七峭山洪荒。身後匾刻「肅敬生殺。」

  洪荒對席法器為空心棍,掌門隆鴻山崔德哲。身後匾刻「淡待周始」。

  第六法器為念珠。住持萬福室解緣。身後匾刻「修業心無」。

  念珠對席法器為袍服。掌門首足山崔州。身後匾刻「識形知神」。

  大廳裡邊中央,為天道門掌門的主台。掌門前桌,不擺一物。以示內心清淨。

  仙風大會召開在即,十三派萬福室住持解緣加入妖盟,自墮妖道;潛龍山掌門明謀,因仙盟規制,非通天大事,其不得私自干預仙盟事務。除此二人外,盟主蒙慧與另外十一派掌門皆已到達鳳騰樓議事廳。

  十二人各歸其位,閉目打坐,待天子特使到來。

  寅時,殿外傳來呼喊:

  「特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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