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好漢向來不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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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9章 好漢向來不長命

  殘陽如血,褚家府邸的烏木牌匾,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一匹死馬斷去了脖頸,躺倒在地。

  腳下青石上滿是血跡,陳執安的玄衣卻滴血不染。

  這條英直街本就是貴人們的居所,極少有百姓路過,其他府邸中或有神蘊流出,或有人開門而來,探目看向此處。

  方才撞向陳執安的黑騎已經付出代價,他身上那厚重寶甲全然沒有擋住陳執安的青帝刀意,如今正躺在那裡,面盔下的臉上七竅流血,生死不知。

  其餘八尊黑甲全然拔刀上馬,眼神中殺氣凜冽。

  陳執安敏銳的察覺到,這些披甲的人物身軀中流轉的真元,無論是流動的速度,還是運轉的線路幾乎一模一樣。

  呼吸雷動之間,仿佛又生出關聯來。

  「戰陣……」

  陳執安眼神微動,天下修為境界之間差距頗大,可戰場上卻極少有萬人敵,這是為何?

  只因為軍中自有戰陣,千百軍士同修戰陣妙法,彼此增幅,再藉以軍勢,借用靈寶,便能夠彌補境界差距。

  而此時,這些黑甲騎士便是修行戰陣之法。

  八尊先天一重身上氣息轟轟烈烈,甚至捲動風波。

  與此同時,自褚府中,有數道強悍的神蘊飛出,鎖住陳執安周遭的虛空,虎視眈眈。

  褚岫白眼神冷漠,似乎在權衡一些什麼。

  而那王家公子頗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甲……

  先天一重的人物,也許王家並不缺,可平白死了,總歸有些不值。

  更何況這黑甲修行的乃是戰陣玄功妙法,培養起來極難。

  那九位黑甲中如今少了一人,戰陣的力量也將大大折損。

  「看來是我小覷了你。」那王姓公子聲音溫和平靜:「說起來,我早已聽過你陳執安陳四甲的諸多事跡,知道你膽大包天。

  可我今日見你如此年輕,仍然輕視了你,以為不過只是試探一番,你不至於當街殺人。」

  陳執安站在原處,鼻腔中還傳來馬屍的腥臭味。

  「人各有不同,所處的位置也不同。

  有人在我身後看著我,希望我再登高几層,也希望我跋扈一些,與你們這等人鬧得越僵越好。」

  陳執安頗為坦然,道:「今日我見這郁離軻,即便看不過眼,可仍然轉身,想要離開。

  可偏偏兩位公子不願意讓我離開……那我就只能動手!」

  他說到這裡,語氣微頓,望向褚岫白:「褚公子是否在考慮,如果在這英直街上悍然殺我,秦大都御是否會為我出手?」

  褚岫白不語,神色冰冷。

  王家公子正摩挲著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雲紋錦袍上的銀線,在暮色斜照里忽明忽暗。

  陳執安面對眾人的目光,面對幾位玉闕門客的神蘊,脊樑卻依然挺得筆直。

  一時之間,這英直街變得安靜許多。

  打破沉默的,依然是陳執安。

  他低下頭去,看向褚府門前的郁離軻,臉上帶出幾分笑容,問道:「這懸天京乃是聖人腳下,是律法統轄之地,這年輕人不知犯了什麼錯,竟被兩位公子打成這般模樣?」

  褚岫白、王家公子對視一眼。

  王家公子臉上露出清晰可見的笑容,道:「陳先生,你可知此人是誰?」

  陳執安坦然點頭:「見過,此人名為郁離軻,乃是黑石山人士。」

  褚岫白原本尚且可控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猙獰了:「那一夜,是你藏了這郁離軻?」

  陳執安並不回答。

  王家公子卻踏前一步,華貴的衣衫下擺還沾著城郊帶來的泥濘,笑道:「陳先生既然知道此人名為郁離軻,也應當知曉他幾次三番刺殺褚將軍,乃是朝廷通緝之人。

  陳先生想要以王法護持有罪之人?」

  「原來如此。」陳執安點頭,可話鋒卻又一轉:「既然是朝廷通緝之人,到了懸天京,自然應該交由京尹府衙、又或者刑部,褚將軍卻將他帶進自家府中,想要私刑折磨,這又是什麼王法?」

  褚岫白與王家公子越發不知這陳執安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在這大虞,在我們占著理的情況下,陳先生竟然還要如此細緻的講律法?倒是令我王衍有些意外。」

  王家公子王衍徐徐開口:「只是陳先生哪怕說破天去,此人不過是一個受了官府通緝的要犯罷了。」

  褚岫白嘴角露出些許笑容,探手之間,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長刀。

  他舉著長刀,落在郁離軻的脖頸之上,眼神中帶出一抹譏嘲來:「我今時今日,便是砍下這郁離軻的頭顱,也不過是殺一位逃犯,陳執安你若是不服,便去衙門告我。

  我褚岫白,就在這英直街等候。」

  他長刀亮出刀光,便要落在郁離軻手臂之上,似乎是想要砍他一臂,讓陳執安看看,他究竟敢還是不敢。

  可恰在此時,陳執安卻忽然開口:「褚將軍,那黑石山殺良冒功之事,可是真的?」

  「嗯?」

  褚岫白臉色瞬間又變,他眉頭擰在一處,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眼神里閃爍著森森殺機。

  「陳執安,我乃是當朝平野將軍,你膽敢誹謗於我?」

  陳執安哈哈一笑,道:「我聽說這郁離軻之所以幾次三番刺殺平野將軍,是因為此人想要尋將軍報仇。

  將軍如此急著殺他,卻不願將他交給衙門調查,難道是怕問出一些什麼來?」

  英直街上有許多神蘊自各門各戶的牆頭探出,注視這一幕。

  而陳執安獨身一人,面對王衍與褚岫白,面對八尊黑甲,面對褚府中的門客,似乎全無半點懼怕。

  「這陳執安為何如此膽大包天?這般小打小鬧,他就不怕秦大都御羞於出手?」

  王衍終於皺起眉頭。

  他眼神微動之間,那八尊黑甲策馬逼近,褚府中的玉闕門客頓時氣息獵獵,壓向陳執安。

  可恰在此時,一根銀針閃爍,驟然間懸在陳執安身旁。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街口,不知何時又有幾人策馬而至。

  王衍與褚岫白轉頭看去,就看到那馬上坐著的幾人。

  鄭玄澤、陸竹君……

  甚至還有消瘦的雲停。

  再加上那一位在遠處操控銀針的人物,竟然有兩位玉闕,兩位先天六重!

  這些年輕的強者俱都氣息迸發,真元流轉,冷視此處。

  「你們要在這英直街上,與我等交手?」陳執安臉上終於帶出一抹笑容來:「看來我戳到了褚將軍的痛處。」

  褚岫白眉宇間鎖著一股瘋狂的殺機,手中的長刀仍然醞釀著刀光。

  王衍卻忽而一笑,道:「陳先生若無證據,話可不敢亂說。

  今天這郁離軻死在此處,衙門也好、刑部也好,只怕都不會理會陳先生的空口白話,黑石山……不過遭遇了妖禍罷了。」

  陳執安想起那雲停,想起死在京尹府衙門中的林雨。

  他知道事實確實如此,空口白話,衙門中的貴人們自然不會去理會。

  可陳執安卻依然堅定的搖頭。

  「衙門中的貴人不願理會,可我陳執安既然問了,就要管一管。」

  褚岫白冷笑一聲:「八品澈衣郎,想管我褚家之事?不自量力。」

  陳執安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鄭玄澤牽來的北寅馬已經緩緩走到陳執安身旁。

  他翻身上馬,笑道:「陳執安並非高官,並無行律之權,可是我還有幾支坐朝節時朝廷賜下的筆墨。」

  「今日如果這郁離軻死在褚將軍刀下,我便以這幾支筆寫一寫字,寫刺惡的郁離軻,寫被滅村的黑石山,再寫上一位姓褚的年輕將軍,聚攏成一個話本,讓天下人好生看一看。

  除此之外,我還會在這話本中穿插十七八首詩詞。

  好讓天下人都知曉,黑石山上還有這麼一位知命不懼,見惡舉劍的年輕人物。」

  褚岫白仍然冷笑:「你以為我怕那些尋常百姓如何說我?」

  一旁的王衍聽聞陳執安之言,神色忽變。

  讀書之人,最知道陳執安那兩闋詞究竟意味著什麼。

  時至今日,陳執安之詞名只怕已經傳遍大虞,天下文人爭相誦念,其中不乏有大家大儒,也有修為強橫的人物。


  那些小民的風言風語自然可以不去在乎。

  可陳執安如果真就寫了這等話本,傳遍天下,褚家的臉面只怕便太過難看了。

  而且……

  若是大虞五十州中,人人過問此事,哪怕褚家的門楣再盛,也要顧慮一番。

  「這陳執安已經成勢了。」王衍有些後悔讓那黑騎試探陳執安,若放陳執安走了,他便是想救郁離軻,只怕還要想其他法子,不至於如同現在這般難堪。

  「天資、修為、文名、靠山一應不缺,想要殺他偏又太難,現在身旁又聚攏起這麼幾個年輕的人物,往後懸天京中,只怕無人不忌憚於他。」

  他心中暗想,繼而神蘊流轉,落在其中一位黑甲耳畔。

  那黑甲頓時跳下馬來,拿下面盔,踏步來到郁離軻面前,提起郁離軻,又轉頭對陳執安開口。

  「我乃南海南豐州【巡檢司】武連,添為【七品金印官】,跨州追捕這在逃要犯。

  經過懸天京,不過稍作休整,現在便要押解逃犯前往南豐州。」

  大虞五十州,各州設立巡檢司,【大虞刑統】中規定,巡檢司可以越境捕盜,又分金、銀、銅三印官職。

  「陳先生要王法,這不就是王法?」

  王衍仍然摩挲扳指,笑道:「這郁離軻第一次犯案就在南豐州,南豐州巡檢司捉拿此人,合情合法,將此人押解回南豐州受審,還他一個公道,如此一來……陳先生應當放心了?」

  他微微抬手。

  八位黑甲已然帶著郁離軻策馬而去,將要出城。

  陳執安騎在北寅馬上,遠遠看著那八騎離去,與此同時,褚府中那幾道神蘊就此消失不見。

  可陳執安厚重粗壯的神蘊卻感知到,褚家也有門客就此隨著那黑騎而去。

  褚岫白眼中仍有不服,手中的長刀卻終究消失不見。

  眼中卻挑釁一般看著陳執安。

  陳執安卻面色不改,點頭說道:「既然合情合法自然最好,就怕這郁離軻死在路上。」

  褚岫白仰起頭來,眼中幽光閃爍。

  「放心,我恰巧休沐,想要回族中一趟,這郁離軻會隨我活著前去南海,。」

  「等我回了南海,定為陳先生寄來一些南海特產。」

  陳執安輕輕點頭:「我這裡也有些特產,改日也拿給褚將軍補補身體,免得傷勢久久不愈。」

  他也不願再多說什麼,握住韁繩,騎馬離去。

  不遠處,雲停、陸竹君、鄭玄澤都在等候。

  雲停沉默寡言,只是朝著陳執安頷首。

  陸竹君卻皺眉道:「那郁離軻是陳兄弟的故人?」

  陳執安道:「見過兩面,我還救過他一命。」

  鄭玄澤嘆了一口氣,道:「如此年輕,卻已經踏入玉闕境界,必然也是一位難得的天才。

  可惜落入了褚家之手,只怕沒有多少時日好活了。」

  雲停忽而問道:「此人與褚岫白有何仇?」

  陳執安面無表情回答道:「此人出身邊境黑石山,本是一介村民。

  黑石山被褚岫白滅去滿村,這郁離軻活了下來,已然三度刺殺褚岫白,卻終究未曾功成。

  時至今日,他竟然已經修成玉闕,卻落入了王家之手。」

  雲停猛然皺眉。

  黑石山滅門之事,他早已知曉,那些關於褚岫白的傳聞他早已聽過。

  卻不料,此事竟然是真。

  甚至苦主幾次刺殺而不成!

  「是個好漢。」鄭玄澤騎著馬,眼神閃爍:「只可惜在當今的世道,好漢向來不長命。」

  雲停低頭沉默,眼神卻難得閃爍。

  「這褚岫白同樣對郁離軻恨之入骨,想來真要將他送到南豐州,等他回去,再仔細折磨。」陸竹君目光如火。

  眾人同時沉默下來,不言不語。

  不知都在想些什麼。

  直至到了院中,陳執安終於抬頭,忽然小聲說道:「據說大虞山匪橫行,賊人滿地,我在懸天京皇城之中,甚至遭遇過西蓬萊的刺殺。」


  白間不知何時也湊到了北寅馬旁邊,點頭說道:「確實如此,西蓬萊的山匪沒了山頭,橫行無忌,甚至官府的稅銀、要犯也敢劫。」

  鄭玄澤與陸竹君對視一眼。

  陸竹君目光燃著熊熊火焰。

  鄭玄澤有些猶豫道:「我們尚未被革職,如今還是大虞的將軍,若是冒充山匪,豈不是……」

  雲停卻突兀開口:「我需要一把刀。」

  陳執安哈哈一笑,探手將陽燧刀扔給雲停。

  雲停接過長刀,長刀上頓時刀氣縱橫。

  鄭玄澤深吸一口氣,見這些人躍躍欲試,終究點頭。

  「幹了!」

  房中,陳水君低頭思索,眼中光彩閃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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