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負隅頑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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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事的開頭是沒有具體的徵兆的,就誕生了意外這種東西,原本四平八穩的東西,在某一刻發生驟變,或令人充滿希望,或一下子被推下絕望的深淵,當然,一般所說的意外自然是不好的訊息,令我們猝不及防。

  電話是在中午午休的時候響起來的,揉揉惺忪的睡眼,摸出手機,借著這個時候看一眼外面,陰沉沉的天氣,就像是外界也才睡醒一樣,本是帶著幾分厭倦的,最煩在我睡覺的時候來電話,除了我的媽媽,別人我基本是一概掛掉不接,這習慣在我和余沉沉在一起之後,添加了一個她。

  屏幕上顯示著余沉沉這個名字,疏了一口氣,接了電話,聽她講完話,心都頂到嗓子眼,把手機放在被子上,雙手抱著頭,使勁兒的搖晃,如同發神經一般狀態,頭腦發熱,兩眼發酸,嘴角顫抖著,在崩潰的邊緣。

  「我回家了,你聽我說完,好不好,不要去中途打斷我,好不好……」她想要向我確認,那就是我不要去打斷她,事實上我也是這麼去做的,不做聲,但已經知道並非是什麼好事情,她說她病了,楊風來找過她,要跟她複合,大鬧一場,楊風氣急之下還打了她,很不和諧的收尾……我一點一點的聽她把話說完,緊張處,手死死攥住被子不放,就像那是我最後的救命的東西一樣,緩緩又重重的砸在床板上。後來,她心裡感覺就很不好,呆著,不能動彈,想出去,又不知道去哪裡,想找個人說話,卻逢人就難以張口……

  她一邊哭,一邊克制。空曠的宿舍,我一直都沒有講話,她在一遍又一遍的問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世界會這樣的來對待自己……而我,所有的仇恨都在楊風身上,」特麼的,我弄死他!」咆哮著,手腳不可自已,一下從床上蹦將起來。

  一鍋被熱了很久的爆米花,在最終點爆發開來,歇斯底里的抑鬱,沉入悲哀的深淵裡面去,我看見她在向我伸手,沒有給我心疼、悲痛的機會,當天我便拿了簡單的行李,搭上了南下的火車。這是必須的,到了這一步,就必須、不得不這麼做。這是當時所想的。

  回歸的路上,我們保持著溝通,她又住進了東山醫院,並且她說醫院的環境條件已經有所改觀,她主要是說,醫院圍欄裡面種上了很多鮮艷的花,有牡丹,還有杜鵑之類的,每天早上的空氣都比呆在城市裡面呼吸起來要更好。而且,醫院的醫生也已經換了,有幾個很漂亮的護士還有幾個長得帥的年輕男醫生等等,還有一件事情便是關注我到哪兒了,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去同她講。

  「即便你不下車,你到每一個地方,都是會有不同的感受的,那是那個地方特有的水土帶給你的。」

  「對呀,你說的還真是,我到京津冀一帶,就能夠體會到較北方的溫暖。」

  「是吧,嘿嘿嘿。」她問我何時能夠抵達,我說我必定在明天傍晚前到達。

  「為什麼?」

  「因為我要去見到我的愛人。」

  「真酸。」

  後來她休息了,我不知道怎麼弄的,我老是睡不著,火車像是長蛇一般的蠕動,搖搖晃晃,真是想它停下來,那樣就更加安分,自在。讓顛簸的旅途有舒適度。

  在我抵達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學校沒有人知道——室友就知道我已經走了,至於說去哪裡,他們不曉得的,家裡人就更加的不知道。我直奔東山醫院。

  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去考慮,坐上車就直接到鎮子上,後轉車到東山醫院,從鎮上到東山醫院,道路上就沒有那麼繁忙,變得清靜,司機也是本地人,車子行進在寬闊又寂靜的柏油馬路上。坐在後排的我,可以聽到車輪壓過落葉的沙沙聲。

  路變了,就連路兩邊的樹林,也比之前要茂密,松樹整齊的列在兩邊,變了很多,但,有一點是沒有變化的,那就是這一回同上一回到此的心緒都沒有變化,為了余沉沉來到這裡,如果不是她,我該是永遠不會到達這裡的吧。

  我心裡有很多事情,交織在一起,但都是關於余沉沉的,我可以見到她的一娉一笑,立馬眼前就可以見到她的真容。我不知道這段時間她的變化,從她那裡得到的訊息是她瘦了很多,對此感到很高興,而我,對此只有心疼的份兒,喜歡挑一些好吃的,送給她,每次她都是說「you see see you,only eat eat .」她本來就很瘦,如果再瘦下去,留給人的,真就只是心疼,尤其是像這種心裡裝著她的人。

  我到醫院的門口,這裡的確如她所說,有了很大的變化,變得要比之前環境要好,至少,沒有那麼壓抑。但改變不了這個地方在我心裡的本質,東山療養院,這是什麼地方,當地人稱它是精神病院,是發了神經的病人呆的地方,官方名詞是縣精神疾病研究中心。


  在門口登了記,她的病房是二層第二間,病房號202,站在門口,我就猶豫了,很安靜,很安靜,走廊里站著人,都不說話,行動都格外的小心。一種壓抑,難受,心裡的痛感頓時就體現出來。頭上頂著一朵陰雲。

  我剛進門就看見她,靠著窗戶的位置,這符合她的習慣——即便是平日裡坐火車,可以挑選座位的時候,她更傾向於找個靠窗的位置,而我,就不一樣,更喜歡的是靠近走道的位置——那樣更加的方便。

  她坐在床頭櫃前,慢慢的的吃著碗裡的東西,房間裡面還有另外兩個病人,都在吃著東西,誰也不作聲,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人的機械化,所有的動作都是那麼的統一,卻並不那麼的和諧。

  有兩個年輕的女護士在值班,在櫃檯裡面低頭寫東西,她們穿著白大褂,走廊裡面的病人則是病號服。我上身白色襯衫,下身是藍綠色的長褲,在外面,這是多麼稀鬆平常的打扮,而在這兒,就顯得那麼的「花枝招展」,格外的顯眼,意外的是,卻沒有引起人的注意,就好像我也是他們其中一員一般。

  202的門是開著的,我靜靜的看著余沉沉,從側邊看,真是比之前要瘦很多,莫名的很感動,我敲了敲門,余沉沉和與她相鄰病床的那個女生轉過頭來。

  那驚鴻一瞥,木著的眼神一剎那就顯出喜色,微笑著,雖說笑容有些乾澀,但,卻是那麼純樸。從外面陽台上轉出一個婦女來,我只是看一眼,便認出那人來——余沉沉的母親。她是認不得我的,或者之前我們見過,我一直對她有印象,這是余沉沉最重要的親人。很多回,在角落,在像是樹林的縫隙,在遠處的高地上遙遙相望。李姑珍,她給我留下的印象無比真切。

  這次,是第一次打照面,而我,叫她阿姨。

  「你來了,小華。」很驚詫,她居然在穿過陽台門的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認出我來。

  再看看余沉沉,她有些委婉。「你做吧,這兒有椅子。」

  「哦哦哦,好的。」余沉沉指著另外一把椅子,讓我落座。她面對著我坐著。「你什麼時候到的嘛?」

  「剛到呀。」有些拘謹。

  「嘿嘿嘿。對咯,你給我寄的吃的,」從抽屜裡面拿出來的馬卡龍,正式在大概一周之前給她買的馬卡龍,我問她喜歡吃什麼零食,她給出的回答,像大部分的女孩子一樣,比較中意甜食。

  這麼久了,還沒有吃掉?她笑著,略帶著苦澀,「哪裡吃得了這麼多?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豬兒蟲。」

  哎呀,那可是我給你起的外號,不興你把它再給我推回來,而且,豬兒蟲那麼胖。

  她的母親,李姑珍這會兒出了門去,旁邊床位的女孩子看著我們的交談,如同見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勾起了好奇心,雖然是表情痴呆的看著我們,確是若有所思的。她坐在床上,雙腿耷拉在地上,很安靜,一個如空氣一樣,看不到的存在,一般的人,定會有動作,比如說自然不自然的抖動雙腿,或者手裡那什麼東西把玩。

  這些,都沒有,忠實的傾聽者。

  「二樓都是女病房?」已經猜到了的,在進入東山醫院的時候,門衛處登記時候,聽門衛講二樓女病房區。

  「嗯嗯,是呀。比之前要好很多,男女病房都是分開的,二樓是女病房,一樓是男病房。」

  「奇數層是男病房,偶數層是女病房。」

  「大概是這樣。也有病人較少的病種,就單獨一層樓,不做區分。」

  我點點頭,看著窗外的晴天,有些許陽光,遠處的山峰很青脆,看起來就是雨後的樣子。天氣真好,前幾天是下了雨麼?

  余沉沉說是的,我說難怪天朗氣清的樣子。

  李姑珍去了樓下散步,我們透過窗戶看見了她的身影,余沉沉講了她回來的時候,時而她很開朗,時而顯示出痛苦,時而話語戛然而止。我跟著她變動,我有些不適應這種變化,我覺得落差太大,當然,我也能夠全部理解。

  她,是一個病人;這都不是根據我自身感受的落差得來的。

  東山療養院,或者東山精神病院,曾經很多次思考這個地方的意義,打心底里想找到一個突破口或者是漏洞,以證明這個所在的不真實性,還有從它本質上就去懷疑,到最後,也是被巨大的現實所阻礙,無法再進行下去。

  現在,我又一次的進入到這種懷疑過程中,可是無濟於事,結果還是那樣。

  她扯扯我的衣角,「你在想什麼呀?」語氣很溫柔,充滿關懷,我不曉得該如何講,看她的樣子也一定是有話要講的,「我想離開這個地方了……」中間她停頓一下,是在向我確認,「相信你一定可以幫助我達成,是不是?」


  抿抿嘴巴,與此同時,我也在想,更多考慮的是這種計劃的可操作性和可實施性,將有未有答案的時候,激動起來,使命般的去給出一個答案。「可以,只要是你願意,我們去哪裡都是可以的。」

  余沉沉眼中亮了,得到了她想要的回覆。猶豫和糾結在我的心中的感覺越發的嚴峻。又不願意將這剛燃燒起來的火立即澆涼水。

  「可是……」

  「嗯嗯,你說,正好可以聽聽你的想法。」這個時候,我說什麼都是可以被原諒,可以被理解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我對所有的東西開始懷疑,不懷好意的懷疑,如果我去接受新的東西是不是會有不同的效果?那樣,就會彌補我心中的缺憾,可能給予我一種新的希望,會不會更好呢?」

  這是個問句,卻有著千種萬種答案,遲遲不見我的回覆,她已經有些著急,

  「一手好牌,打成這樣,我只不過是想負隅頑抗,不好麼?聽之任之,多麼無趣。昂!」

  就好比別人硬生生的在給你灌輸他的思想和願望,而且,還不忘記讓你去承認其思想和想法的準確性,其人大概就可以獲得征服感和成就感,這是不太禮貌的行為;皺著眉頭去想她的願望。

  「可以。」簡短,衝動,直白,乾脆。

  臨近下午,余沉沉提出去爬山。我將信將疑,「呵呵,你不知道吧,東山醫院擴建了,後面的那座山也劃給醫院了。」現在的東山醫院今非昔比,占地面積二十多畝,山林面積就有將近十五畝,並且都建了林間小路,還有涼亭等,余沉沉說只要她感覺舒服一點,就會去爬山,特別難受的時候,也會去,大汗淋漓,會好很多。

  」那你媽媽回來找不到你,豈不是會很著急?」

  「不用擔心,她才不會管我呢?」

  「怎麼會呢?你是她的寶貝姑娘呀。」

  「她心裡裝著的,是我的……是上回你見到的那個男人。」臨時糾正的說法我就懂了一些。「她心裏面沒有我,我是她的累贅。」哽咽,視線也看到別處去,她不想讓人看到她的傷心。

  山上有幾個崗哨,裡面站著的,是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另外有幾個醫生在巡視,穿著病號服的病人在林子的山道上,有靠著樹木發呆,有在林子裡面跑步——連跑帶跳,像小孩子歡快的蹦蹦跳跳。有張著嘴朝天嘶吼的,同時還叫旁邊的人對他進行評論,「我今天的聲音比昨天就圓潤好多。」旁邊的人點頭稱是,伸出手來給他一個大拇哥,表示對他的認可;有的病人要上樹,嘴裡面念叨著「妖精休走,待俺老孫降服你。」見那人左手彎過去作猴狀,甚是有些威武,在他下面的光景,卻只能用荒唐來形容——只見幾個護理醫生,往下拽著他的腿,不讓他再往上爬。其中有個男醫生倒也是極聰明。

  「大聖,妖精已經下來了。」那人聽見方才罷休,這才下來。

  「那個人之前是個老師,教音樂的,每天都能聽到他在這兒練聲音。」余沉沉講到。

  「那個傢伙是不是西遊記看痴了?才成了這樣的。」我看著醫生們帶他走。

  「才不是,他的兒子丟了,他的孩子很愛看西遊記。他應該是把帶走他孩子的人當成了妖精,而他就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孫悟空,很可憐的。」她嘆了一口氣。

  凡事都會有緣由,即便是表面上看去很滑稽的事情,也會藏著內在的深刻。

  「既然情緒這麼不可控,為什麼還要出來呢?這樣的話得派出更多的醫生來照看。」

  「我們只是病人,不是犯人。」我意識到自己的好奇心所犯的過錯了。

  坐下,在涼亭裡面。「你要帶我去哪裡?計劃好了麼?」

  這一問,很突然,因為我覺得這是件值得遺忘的事情,很遺憾,她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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