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風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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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系列的變故後,阿綾再無一絲出格舉動。

  「你們幫我把屍體搬進老廟,沒問題吧?」

  寧無心看了眼阿綾跟黃俞安。

  *

  說實話,從小到大,黃俞安聽過說不少生與死的干戈,有大有小,但見過的死人,約莫都是些垂暮而死者。

  如——霍家那位老太太。

  當黃俞安見到那兩具不過中年的屍首,也不免呼吸一促。

  特別在看到其中一人,乃是頗受到小鎮居民敬重的寧氏藥鋪掌柜陸青山那一刻,自以為有幾分城府的少年,手掌還是忍不住一顫。

  血腥猙獰的場面撲面而來,濃而刺鼻的腥咸氣息不可抗力地鑽入他鼻尖,繼而竄入肺腑,就算早有準備,黃俞安仍然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心如擂鼓震動。

  其中死者,乃是少女叔父!

  黃俞安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縱然知曉世間之,事並完全是非黑即白的,也不可能僅憑某人隻言片語之詞就能概括善惡,卻仍忍不住問了個事後令他極其懊惱的問題:

  「陸掌柜到底是你叔父,縱然沒有血親關係,卻也一手將你帶大,你竟然真下的去手?」

  他聲音低且輕,並非質問,只是好奇。

  就算寧家有不可告人的秘辛,然在外人看來,嬌養著長大的寧家寶貝疙瘩,小鎮有名的藥罐子,竟真箇無情至此?

  緊接著,就聽那仰頭直視天穹,深思莫測的少女,淡然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先生沒教你,莫學莽夫多管閒事?」

  寧無心嗓音里突然出現一絲笑:「我殺了我叔父,你呢?殺了你親弟弟的仇人,就在眼前,你卻視而不見?不合適吧?」

  寧無心忽然轉頭先看著他,那淡淡的神情似在嘲諷——

  「你有一腔熱血指責旁人,你自己呢?」

  黃俞安心頭忽然一陣梗塞,神情也是一變再變。

  山風突如其來捲起一陣灰塵,山間蛇蟲鼠蟻在大肆活動著,驚起令人背脊發毛的聲音。

  寧無心全然不在意,願意回答黃俞安這個問題,是興起所致。

  她指了指馬車上的屍體,再不提這些話,整個人又一次隱藏在黑夜之中。

  懊惱之色一閃,黃俞安複雜的看了一眼黑夜中的人影,心中一嘆。

  就像「寧幽」想要說卻沒點破的話一樣,也許她天性涼薄。

  可是他,又何嘗不是呢?

  少年血氣方剛終究有時限,一旦冷靜下來,整件事就不算什麼了。

  況黃家老祖宗自小便給他講了太多人間險惡,別說撫養幾年的叔父,便是有著生養之恩的人,若成了長生一路的絆腳石,也必會除之!

  行此惡事者,未必就是表面上大奸大惡之人。

  再者說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

  他一個外人,既然已經做了少女同黨,成為這件事情究根到底的得利者,確實早就沒資格對別人的家事指手畫腳。

  說句他自己都有些細思極恐的話。

  要是沒有這些人的死,那裡換的來他的自由呢?

  黃俞安面龐懊惱之色褪去,下一刻便鑽上了馬車。

  作為寧無心口中所謂的「殺了親弟弟的仇人」阿綾這才鬆了一口氣。

  曾經熱情入火的少年,卸下那副虛偽面孔後,冷的驚人。

  如果在阿綾潛意識中,寧無心寧老婆子等人屬於魑魅魍魎,牛鬼蛇神級別,那黃俞安便是次一級的豺狼虎豹。

  這一刻,阿綾心中除了濃濃的恨意,還有一絲不可名狀的懼意。

  她這些年,到底活在一個怎樣的環境下?

  她身邊的人,究竟有幾個人僅有一副面孔?!

  *

  拖搬屍首的過程中,由於與陸青山屍體有直接的碰撞接觸,阿綾身體內的血液又一次劇烈的翻騰著,偏黑黃的皮膚都壓不下那股翻騰的赤紅之色。

  暗潮洶湧的黑夜,仿佛因著阿綾的變化,愈發詭譎莫測。

  黃俞安與那黑貓側目,前者略微知曉小鎮秘辛,知曉與他黃家同為十二家族的霍家血脈的來歷——驚訝卻並不震驚。


  後者身邊就有個再怪胎不過的存在,碧眼一轉,鼻子一嗅,頓時就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最是挑剔不過。

  撐著將屍首搬進老廟,阿綾頓時癱軟在老廟的大門檻上。

  渾身暗紅,面孔上的鳳形胎記隱約有一絲神韻流轉,只等著一鳴驚人了。

  「你還撐得住?」寧無心突然出現,順勢就要將阿綾扶起。

  阿綾下意識伸手,但就當她滾燙的手指觸碰到寧無心露在手套外細膩指尖之時,原本還昏昏沉沉人,頓時間清醒過來。

  體內滾燙血液,在觸碰到寧無心指尖一瞬——冰冷刺骨之意侵襲!

  阿綾手掌當下就縮了回去。

  「我沒事,我撐得住!」

  阿綾慌張擺手,扶著門框,徑直起了身,又退後了幾步,直至門框另一側,與寧無心徹底拉開距離。

  她的反應顯然有些過激了,引來了黃俞安的再一次側目。

  少年疑惑地看了眼兩人。

  寧無心完全不在意,她只是想證實一些事罷了。

  不動聲色攥了一下手掌。

  手心墨蟬跳動如打雷鼓,伴隨強烈的劇痛和刺癢。

  寧無心此刻,正飽受著重生以來最大的痛苦。

  但正如面孔上顯露的愉悅之色,她享受著這份痛苦帶來的清醒,與連自己都無法衡量的改變與好處。

  [沉眠十數載,今終甦醒了。]

  沉入死水的心湖,頓時盪起一道漣漪,繼而掀起微瀾,終了,是浩渺波瀾!

  事實上,早在阿綾血脈甦醒之日,墨蟬便有了動靜。

  少女臉上笑容漸深。

  她不擔憂墨蟬又一次抽取壽元,這件事前世經歷兩百載,早就習以為常了。

  倒是遲遲不動,反令人難以琢磨對策。

  寧無心又向來不是坐以待斃者,既然阿綾血脈的覺醒一定程度上刺激著墨蟬,她也不必似無頭蒼蠅、瞎撞。

  有了目標,很快就有了行動,適才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的接近。

  直至今夜,霍綾血脈的完全醒轉,墨蟬也終於從蟄伏中甦醒。

  直至方才,墨蟬所發生的變化,與給她所帶來的一系列的改變。

  她原對於墨蟬的不確定因數,也有了新的認知!

  往後墨蟬如何,她不敢說,可至少今夜,將會給這場布局畫上一道濃墨重彩!

  放下對墨蟬的注視,寧無心淡淡瞥了一旁黃俞安一眼。

  右手一伸。

  黃俞安登時瞭然,將從包袱里取出一個小包袱遞給她。

  寧無心看了一眼包袱里的東西,收好的同時也從自己的包袱里取出瓷瓶,交給他。

  老銀杏樹另一側坐著九曲巷傅家的小瞎子,小孩捲縮著身子,一聲不吭,卻早已將所有的情況看在眼裡。

  黑貓則趴在小孩腳邊,閉著眼,兩耳卻不時抖動,顯然並不安分。

  這黑貓懂得擇良主而棲,來歷必然不同尋常。

  寧無心很早就注意到,但也很早就不再注意。

  與她無關的事,不妨礙她的利益,她沒有必要花費心思、浪費時間。

  墨蟬的變化還在持續發酵中,那股刺痛入骨的痛感也在逐步的抬升,由寧無心的臉色從一陣陣煞白,繼而鐵青,便能猜測痛感抬升的程度。

  清秀面孔上,唯一不變的是她仍淡然的神色。

  這股痛感早就越過了體內那還在擴散的昏沉睡意。

  為了不久後的一場干戈,能夠毫無負擔的展開,寧無心不得不將扎在身上那十幾根銀針拔出。

  拔針的動作其實很輕微了,卻騙不過那一雙雙似一刻也未曾從她身上轉移的視線。

  由於扎入深度過界,銀針拔出時,其上不可避免粘連血跡。

  等到最後一根銀針拔出,天穹閃爍一道白光,當雷聲轟鳴在耳旁,積蓄了一日的大雨驟然臨盆,只在短短几個呼吸的功夫里,細密的雨幕就籠罩了天地。

  四個沉默不言的半大孩子,連二連三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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