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分封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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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需要鄭重聲明,榮光歸於偉大的索爾金大帝,所有貴族繼承程序都需要遵守索爾金法典關於貴族頭銜及其領地繼承的條令規定。」

  艾德文伯爵站在領主府邸的高台上,周圍是大理石台柱,他把自己的紋章戒指放在法典的抄寫本上,代表艾德文家族對國王陛下頒布法典的絕對遵從。

  克里佛伯爵站在艾德文伯爵這位主持人身後,儘管他是戰敗的一方,但是在場提出法理繼承的貴族裡很多都是他的封臣,都是在那場火海之戰中陣亡貴族的親戚。

  貴族傳承的井然有序在這裡可見一斑,那些身為俘虜的貴族在等待家裡繳納贖金的時候還能急不可耐地想要把自家親戚的領地和產業吃進嘴裡。

  「凡是符合法典律令的嫡系繼承人,所有貴族都必須保障他們的合法繼承權,並且共同承認其對於領地所有權的完整性,包括其地下和上空的所有權。」

  「土地所有者的權益受到法典保障,明確規定領主在其領地上可以從事任何適當的活動,土地產生的天然或人工的產品、法定產出、法屬生命及其繁育的結果皆歸屬於領主。」

  蘇帷和父親諾曼男爵一起站在貴族群體裡面聆聽艾德文伯爵宣讀法典,前者倚靠在府邸大廳邊緣的大理石柱子上,把眾人護在身前。

  因為戰士的傳統,貴族議事的地方都沒有座椅,他們將像是一群等待出征的戰士一樣傾聽戰爭的號角和征服的宣言。

  可惜這些貴族早已失了那股心氣,或許血性依然在,讓他們可以坦然面對戰場,但是在利益的閃光面前,他們饑渴難耐。

  艾德文伯爵以威嚴的氣場宣布肅靜,鎮住了台下那些看上去冠冕堂皇的貴族群體,他繼續按照既定的流程唱誦道:

  「違反繼承法者,其領主權力即為非法,我將代表國王陛下行使法典權威,褫奪其貴族頭銜及原有領地,並且押送至王都接受審判,由國王陛下裁決其繼承權是否順位延續,或從土地譜系中除名。」

  這是很重的裁決,也是法典嚴格保障領主權益的前提,在這個分封制的時代體現了索爾金大帝烈日普照一般的威權。

  只要重罪明確成立,經過國王審判就可以剝奪一個領地的繼承權,把領地收歸王室重新分封,在那片土地上一個貴族家族可能已經繁衍生息、傳承有序了數百年。

  「嫡系繼承者,無任何繼承權爭議者,可以優先辦理繼承手續,由法理直屬領主代理,最終上報王都審批,手續完備的繼承者可以提前就封,但是依照契約重新丈量之前不享有完整的領主權力。」

  雖然這些都是慣例了,但是蘇帷可以看出來艾德文伯爵的騎士精神在隱隱發作,那種對貴族們不雅吃相的不喜已經有點溢於言表。

  趁著血親屍骨未寒,他們像是聞到了血腥氣的鯊魚一樣吞吃著屍體上的腐肉,想要霸占空懸未定的遺產,甚至不顧戰爭尚未結束。

  在這些渴望獲得領地繼承的貴族們強烈的利益訴求下,這場被趕鴨子上架舉辦的、看著肅穆的分贓大會就像一場滑稽的葬禮。

  這次被拿出來瓜分的都是繼承權存在爭議的領地,如同放在樹巢之上、膏腴多汁的蛋卵被獵人看見,他們爭相攀爬,不顧體面。

  有些貴族陣亡,論嫡系繼承人沒有,但是擁有繼承順位的人很多,就像蛛網一樣蔓延得到處都是。

  在這次戰爭中陣亡的貴族,諾曼家族想要攀親戚也是能攀得上的,仔細翻閱族譜都能在上面幾代甚至十幾代找到血緣關係。

  然而諾曼家族經營的基本盤不在河谷地,這裡最有份量的就是蘇帷的父親,因為逐岸戰爭的功勳而就地分封,沒有任何異議。

  那些被運營進來的親戚基本都在第一代,還沒有把血脈散開、結果和紮根,這片土地上的貴族血系相互之間並不緊密。

  或許這就是歷代蘭威國王的策略,新征服之地由貴族的新血去統治,會安寧一代人,他們相互沒有血緣,甚至因利益而敵視。

  在這些新貴變得腐朽與連橫之前,就在戰場上消耗他們,讓他們打最艱難的戰役,然後淘汰掉不潔的骨血。

  會有浴火重生者,新的血液也會出現,他們在戰場上獲得功勳,國王恩賜他們來統治,就像上一代未墮落前那樣——這是一個輪迴。

  王國必須警惕:一個家族如果出現繁育能力很強的一代,那麼這個家族的關係網會織得越來越大,直到把王國都蒙蔽在陰影之下。

  這次繼承權的主要競爭者都是血緣關係比較近的旁系血親和少數新興貴族的姻親,蘇帷就沒辦法摻和進去了,這是天生血緣決定的。


  有些則是代理人競爭,因為擁有繼承權的正主在河原地,恐怕聽聞了消息就會星夜兼程來到河谷地,甚至不惜請魔法師幫忙趕路。

  競爭非常激烈,可以說得上粗魯,那股優雅和諧的貴族氣氛被打破,碎得一地,像是裝飾華麗的花瓶被從高台上推了下去。

  大家都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平日裡最重體面,最窮困潦倒的家庭都會定期召開奢侈的宴會來向親朋好友撐場面,證明自己依然高貴。

  現在這副模樣,完全是因為領地所屬權確認下來可能未來很多年都不會變更,完全協調不過來,今天退讓一步,往後半輩子都要追悔莫及。

  蘇帷就靜靜看著壞了氣性的貴族們,他們像是城鎮市集上帶著籃子討價還價的村民一樣,為了領地這項「商品」爭論得面紅耳赤。

  河谷地經過貴族們耕耘統治,基本都是熟地,完成了最艱難的原始積累,不需要重新開發,短時間就能變現。

  如同擺在眼前閃閃發光的金礦,只要繼續生育勞動力或者從外界買入奴隸,接手領地的貴族會看著金錢源源不斷地進入自己的口袋。

  這種優質「商品」自然使得貴族們痴狂,看著他們吵吵鬧鬧,蘇帷和他父親已然淪為看客,在場很多貴族都是這樣。

  因為三位伯爵的戰爭,牽扯進來的貴族基本占了河谷地超過半邊天,就現在這個廳堂裡面的貴族,大部分都是「親友團」而不是當事人。

  比如諾曼男爵就去給自家一個同姓氏的男爵親戚幫腔,他親姑姑嫁到了河谷地,男爵丈夫剛剛死在了那場火海裡面。

  從道格拉斯大陸這個紀元的歷史發展來看,早期的合法兒女均分制度依然在如今殘留了一些影子,例如女性繼承權得到一定承認。

  在均分繼承制的年代,女性繼承權相對較強,那時候女婿可以繼承岳父頭銜下的部分土地,即使岳父自己有親生兒子。

  貴族婚姻的目的始終都是帶來權力和財產的繼承,均分制度下女婿獲得妻子家的權力,雙方需要交換財產,遺孀也有時候能繼承自己過世丈夫的土地。

  想要繼承別人家的土地可以多娶妻子,但是更多的子嗣會使得土地變得更加分散,婚姻繼承關係越來越混亂不堪。

  直到這種均分制度被嫡長子繼承制替代,以及一夫一妻制的普及,破碎的土地逐漸被收束到少數貴族手裡,王權不斷加強。

  在領主沒有直系子嗣的情況下,遺孀可以繼承爵位,這個順位相對靠前,但是那位陣亡貴族有一個親弟弟,兩邊就頭銜繼承的問題鬧起矛盾。

  那位遺孀嫁人前是諾曼家族的姓氏,後面隨了夫姓,可能是因為生理問題,兩人沒有誕下子嗣,讓他們的領地被端上了瓜分的餐桌。

  她自己孤單力薄,不得已尋求自己娘家的力量,想要避免丈夫的土地被小叔子繼承,免得以後自己面對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悲慘晚年。

  在這個年代,失去家庭庇護的女性境況會非常困難,即使擁有充裕的財富也是一樣,而女性繼承領地頗受限制,不被看好。

  綜合血緣和地緣兩者考慮,離得最近的求助對象就是同為諾曼家的、封地在河谷地的親侄子,連帶著諾曼男爵也一起卷進了這場遺產紛爭裡面。

  辯論場面變得越來越混亂,一向尚武之風盛行的貴族們一度有上演比武大會的趨勢,直到諾曼男爵主動站了出來、艾德文伯爵以自己的威嚴彈壓才平復下去。

  眼見貴族們在繼承爭議中得不出一個共識結果,艾德文伯爵提議行使法典權威,即讓擁有封地的貴族組成臨時議會對繼承權進行投票表決。

  這是古老律法的殘留,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上個紀元,蘇帷作為封地騎士同樣擁有投票的權力,自家一些親戚的票數加起來非常可觀。

  在文化的蒙昧時代,分封繼承向長子繼承過渡就曾經廣泛採用過選舉制度,往往國王擁有最多的選票和影響力,在歷史發展中逐漸打造出一言堂,直到廢除選舉制。

  顯然貴族們對於如今這個票選的局面有先見之明,畢竟大家都熟讀法典,各種禮物可以說是不計成本地送出。

  各個中立派都早早收到了豐厚的禮物,諾曼男爵的營帳裡面就有裝滿金龍的盒子——在封地面前,這些金錢都成了身外之物。

  給自家親族投票沒有任何疑問,但是到了其他貴族求票的時候,就看關係拉得多近、禮物送得多少以及政治平衡的考量。

  喧鬧的瓜分大會在第二天才堪堪落下帷幕,幾家歡喜幾家愁,同族的遺孀獲得了丈夫的領地,蘇帷自己的封地則一直沒有著落,艾德文伯爵也看在眼裡。


  恐怕自己父親和艾德文伯爵已經有了默契,對決瓦爾特伯爵的時候將其擊敗,並且儘量把那些根基薄弱的新貴斬草除根,就可以把蘇帷安排到瓦爾特伯爵的法理領地上。

  直屬於艾德文伯爵,封地卻是瓦爾特伯爵領的一部分,這是艾德文伯爵想要紮下的釘子,也是他幫助蘇帷得到領地索求的代價。

  蘇帷對這種利益交換沒有什麼意見,封地對於他來說只是收集神秘素材和提供資金的基本盤,一個邁薩村供不起他搭建鍊金實驗室,但是擁有一塊富饒的男爵領可以給他發揮的空間。

  鍊金術是燒錢的技藝,前期投入更是深不見底的窟窿,作為鍊金術之王的蘇帷·赫爾墨斯都不願意回首自己到底燒掉過多少錢財。

  直到掌握【萬物鍊金】和【無物鍊金】兩個里程碑式的技藝,鍊金術才可以稱為點石成金的暴富奇蹟,一點投入,萬倍回報。

  在那之前,修習鍊金術往往成本大於產出,把金錢這種等價物轉換成了武器或者大型儀式場。

  知識是永恆的詛咒,一個人無法從已知回到未知,若是蘇帷的赤金之路需要從頭學起,這筆花銷他都得考慮一下要不要去投奔自己曾經的老師。

  鍊金術師基本都在埋頭探索世界的真理或者研發更強大致命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火焰的轉變之理服務於釋放更大的能量或者發現全新的物質。

  笨拙的工業技藝反倒是在鍊金術師眼裡落了下乘,不斷重鑄的準則被蘇帷·赫爾墨斯摘得果實,成為了他的重要權能。

  蘇帷一介玩家,沒有雄厚的家族背景,全靠老師一人接濟,報銷了學習鍊金術的大部分花費,但是在被挖掘天賦之前,他做僱傭兵攢下來的家底都被投進了個人轉型。

  蘇帷名下的商隊在整個大陸上行商,低買高賣,商隊護衛就是自家軍隊,他的工坊日夜不休地生產葡萄酒、銀器或者天鵝絨一類的高價值商品,隨著商隊走向整個大陸的市場。

  恐怕鍊金術師裡面同時具有平民出身和商業家底的很少,要麼本身一無所有,意外被挖掘出來,要麼大富大貴,依靠血脈傳承覺醒念力,蘇帷這種算是鍊金術師裡面的奇葩。

  在學徒時期,蘇帷就盤算著把鍊金術應用在改良工藝上面,到了大成之時,身為鍊金術之王的蘇帷被邀請去重新設計包括造幣廠、造船廠和武器工廠等等國家重器。

  這在鍊金術師這個小眾領域裡面是第一遭,世人歌頌偉大的鍊金術之王是「鑄爐與赤紅的唯一象徵」,這一句尊名就指向火焰的轉變之理在蘇帷·赫爾墨斯手中誕生的工業奇蹟。

  鍊金術之王的技藝使他可以肆意操縱物質和靈魂,萬物在他手中重組和再生,大量鍊金機械從工廠裡面生產出來,作為訂單成果交付給了各大王國。

  大公領地上面一度氤氳著熾熱的蒸汽,黑鐵與槓桿活塞的轟鳴會歌唱起對鍊金術之王的讚歌。

  在光界裡面,蘇帷·赫爾墨斯的輝光面相種植出了光之果園,而他的火焰面相在無止境靠近太陽之處開闢出了自己的錘鍊場。

  靈魂熔爐在那裡吸收無主的亡魂,免得他們墜向虛界、最終被世界的傷口所吞噬,沒人知道那些被吞噬的靈魂去了哪裡。

  亡魂在熾烈的轉化中得到了重塑,成為了鍊金機械的靈魂,他們天然擁有光界的性質,可以在凡人面前展現出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

  聖者們對此默許,即使鍊金術之王未能最終抵達聖者的領域,他的技藝卻已經涉及到了創世之理,他想要邁出的最後一步比所有聖者都更加艱難。

  想到在城鎮裡面開設工坊賺錢,蘇帷仿佛能看見自己當年指揮著手下給門楣上掛工坊牌子的面容,欣慰又疲憊。

  那時候他已經攢了很久的錢,心態像是一個底層工人終於在超級摩天樓里租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不用再露宿街頭,有了人樣。

  如今重走赤金之路,鍊金術最終要在他手中通往何處,即使是他這位不焚的王者也不能回答這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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