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艱難的抉擇（下）
當許志飛拉著行李箱出現在劉玉良辦公室的時候，一聲中氣十足，響亮的劉總讓正在喝水的劉玉良驚訝地嗆水出來，抬頭一看，原來還是許志飛。
「你小子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跑來深圳了，是來找韋董的嗎？她今天好像出去了。」
「不是，不是，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聽到專門找自己，劉玉良第一感覺就是不信，兩人搭檔也一段時間，自己來深圳後，也有頻繁地業務交流，憑他對自己這個親手帶出來徒弟的了解，他做事從不這麼魯莽，一向都是計劃性很強。這突然空降深圳，肯定是遇到麻煩事，而且這事難度不小。再看看許志飛的眼神，目光中也在述說著一個大大的「煩」字。
「你小子我還不了解，這舉動不是你的風格。住的地方落實了嗎？」
「看來薑還是老的辣，最懂莫過老劉您。」
「哈哈哈!」
許志飛自認騙不過劉玉良，既然來到人家的地盤，那就客隨主便，跟從劉玉良混就是了。然後乖乖地回復到：「那我這個徒弟的吃往行，你劉總全包了吧！」
劉玉良立忙起身，一邊套上外套，一邊口中回復著「好、好、好」就帶著許志飛走出了辦公室。
進了電梯，劉玉良按下了-1樓層的按鍵，許志飛好奇地問著劉玉良為什麼不去一樓，而是去地下室，劉玉良只是輕描淡寫地回復一句地下室出去也方便。看著馬上就快到達按鍵樓層，許志飛也就沒有再緊追著不放繼續問下去。
地下室整齊地停著一排車，在那個汽車還是貴重商品的年代，深圳寫字樓的地下室里已經超前般地湧現了很多許志飛認都不認識的汽車品牌。他跟著劉玉良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似的在車與車之間留出的通道內行進。
不久兩人就在一輛嶄新的轎車旁停下，劉玉良順勢從褲兜里掏出一把車鑰匙朝駕駛室門外的開鎖處開去，很快駕駛室的門被打開，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駕駛座前，然後招呼著許志飛打開後備箱，把行李放進去。許志飛瞪大眼看了看他，滿口驚訝地問他這車是誰的。劉玉良的回答直接乾脆，我的。
許志飛把行李箱往後備箱一放以後，仔仔細細繞著這輛車轉了一圈。車子洗的很乾淨，油漆面能清晰地倒影出自己的身影。他到車頭這停住了，盯著四個圈的車標看了很久，時不時還用手去輕觸撫摸。看到這許志飛盯著車傻傻又可愛的樣子，劉玉良大聲叫他上車出發了。劉玉良對剛上車的許志飛說到：「這車可是要坐過才知道，我帶你兜風去。」
真皮坐椅，木質飾面，寬敞的空間，還有方向盤上依然醒目的那四個圈。劉玉良掏出一盒磁帶往車內的播放器內插了進去，很快一曲濃濃香港流行風的音樂從車內的音響里響聲出來。劉玉良口令般的一聲坐穩了，便一腳油門啟動了車子，留下了引擎轟鳴聲後的迴響。
劉玉良知道許志飛肯定會問他這車的來由，畢竟之前兩個人無論是電郵還是電話溝通的時候都沒提起關於車的事。不過確實這車在兩個人交流後才交到劉玉良的手裡，所以劉玉良早就想好了怎麼作答。
「老劉，你這車是哪裡發財來的，悶聲發大財越來越低調了啊。」
「這車是奧迪100，公司配的，韋董對我們還是比較大氣的，今年我這邊銷售比較突出，配了車就方便我們跑出去洽談業務。」
許志飛看著車窗外的風景，聽著劉玉良一路上講著志緯的好，韋曉麗的好，再看看自己的現狀，落差中難免對自己有些失望，失望中反而增加了對志緯，對韋曉麗曾經苦口婆心邀請的好感。
見許志飛坐在後排沉默了很久，劉玉良擔心是不是自己講的太多了，忙圓場到：「志飛，看我現在這樣，是不是後悔當初把這個機會讓給我了呢？」許志飛只是輕笑了一聲，往後一靠，然後拋出了一句轉移話題的話：「老劉，你開快點，我有點餓了，等你安排我的胃呢。」
很快，車子駛進了酒店，辦好入往手續，安放好行李，劉玉良帶著許志飛向下一站進發。
「這不是去春鶴飯店的方向?」
「可以啊，你倒挺有方向感，還記得。」
「一段時間沒來，你看這高樓又起了這麼多，眼前這一片又拆了，深圳真是越來越陌生了。」
「你啊，要不就留下來算了，我還不知道你，你心底里是喜歡這座城市的。我們師徒重新搭檔，再創幾個南下戰績。」
許志飛這時有點心口不一了，雖然想著這次能拋出留的想法，但是他原本打算這個想法只和韋曉麗一人談，所以當劉玉良提議他留下來的時候，他還是偏向於找合適的理由給迴避掉，與己與彼都不會太尷尬。
「你啊是知道我情況的，我現在父母和老婆都在山海，父母又催著我要孩子，他們兩老急著抱小孩呢，我哪能有這般分身術，又來深圳，又顧家。」
劉玉良聽後想想，也覺得挺有道理，畢意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拿主意的還得是當事人，所以也就不再費舌。
春鶴飯店和上一次來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店面照舊，只是店的招牌重新打理了下，一到夜晚就有了霓虹燈的光亮效果。老闆俞雄偉和老闆娘林潔還是那麼熱情地在招乎著客人，只次如今又多了幾個新的面孔正在忙著傳菜和翻桌整理，許志飛猜想這應該是新雇的服務員。
林潔見劉玉良站在門口，旁邊還站著個人，猜想應該是陪客人來吃飯，於是站到一張空桌前，開始招喚著讓他們往這邊來入座。
「劉哥，劉哥，這裡，這裡有空位置。」
劉玉良也很接應她的招喚，領著許志飛往裡走，在她安排的空桌前坐下。劉玉良現在的的確確是春鶴飯店的常客，來深圳這些日子，除了重要客戶招待要去星級酒店外，其它場合他首選就是這裡。所以和店主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說話自然也沒有那麼多拘束，時不時還和他們開開玩笑，隨意多了。現在見林潔，都已經開始叫起綽號林妹妹來了，當然劉玉良也從劉總改成劉哥了。
「林妹妹，今天我又來你地方蹭飯來了。」
「哥，看你說的，這裡不是和你自己家一樣，想到了就來。」
「你還認得他是誰嗎？」這時劉玉良邊和林潔說著，邊用手拉了拉許志飛，意圖讓他站起來，讓對方看得更仔細點。
許志飛也是來信收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望著仔細看著他的林潔似乎正在大腦的記憶庫里匹配是否有符合一致的熟悉面容，許志飛便自告奮勇般地自我介紹起來了。
「我是許志飛，海秀縣山海村的，和你劉哥一起來過你這裡。那時我們剛簽了一個大單。那時劉哥是我師傅，我是他的跟班。」
「許志飛......許志飛......許.......」林潔仍在努力地把這個叫許志飛的年輕人對著號，好在終於他對上了。「我記起來了，當年你們來深圳，下的第一個館子可是我們的家的啊。」
「老俞，老俞，你看劉哥帶誰來了。」這老鄉見老鄉，哪有不見的道理。林潔馬上招呼起俞雄偉來，好在老俞正好有個空檔，聽老婆的意思應該是有熟客光臨，馬上應了句來了，就快速地從後廚走向他們三人中間。
也許是碰過杯，喝過酒的原因，也許是俞雄偉更對男人印象深刻吧。見到許志飛的一剎那就人名齊對上了。
「哎呦，是志飛啊。我認得你，我們還一起喝過酒呢？這次來深圳待多久呢？不走了吧。」
「待幾天，過幾天就回去了。」
「深圳變化挺大的，有空讓你劉哥好好帶你逛逛。」
「好的啊，這我都到深圳了，他總得儘儘地主之誼吧。」
俞雄偉比之前見面，更像彌勒佛一般，開心笑臉多了，當然多的還有臉上的皺紋和依稀能見到的幾根白髮。許志飛看著眼前人無虛席的場面，感受著他們的笑，也體會著他們的累。
「老俞，我看你這生意越來越不錯了，你和嫂子經營的可以啊。」
俞雄偉聽著許志飛的誇獎，倒也一點不避諱。在俞雄偉的認知里也和林潔一樣，既然像一家人一樣，那說點家裡的事，只要不是太私密，交流交流也無妨。
「生意是比以前好多了，這你劉哥來了這麼多次，都是知道的，也是看得見的。志飛啊，這就是深圳和其它城市不一樣的地方，你只要肯吃苦，有想法，扎紮實實肯干，你就一定會實現自己的理想，過上先富起來的過上好日子。」俞雄偉光說自己的變化還不夠，還拿著劉玉良自己的變化一道現身說法，目的就是讓許志飛相信深圳這塊土地可以造夢，值得為夢想來打拼。「志飛，你再看看你劉哥，現在也風光的很，越來越像大老闆的模樣了。」
那一餐，劉玉良點了很多菜，俞雄偉和林潔還送了一瓶自釀酒。因為客人多，林潔代表他們兩夫妻來碰了杯，劉玉良要開車，只能以茶代酒，許志飛比以前更放得開了，和林潔來來回回碰了幾杯。
許志飛和他們一起喝著、吃著、笑著，談論著，可心底里卻一直在自問一個同樣的問題：深圳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改變他的夢嗎？看著劉玉良、俞雄偉夫妻在深圳實打實的變化，不可否認許志飛確實有羨慕的成份，但是他更願意相信上天不會辜負每一個有夢想的人，在深圳他也可以。
那一夜，許志飛想留深圳的想法到了峰值期。
韋曉麗一回辦公室，就從秘書地方聽到騰飛箱包廠有人在找她。原以為找他的人是許志飛，沒想到回電過去是許建國向她來「要人」。許志飛「失蹤」了，不知去向，許建國認為來深圳找她的可能性較大。
擔心也好、關心也罷，韋曉麗打了電話後的心情是複雜的，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能讓許志飛下定決定做出玩失聯這種傻事。他第一個想到的同樣也是劉玉良。好在許志飛就在劉玉良的視線範圍之內，擔心的小心臟終究可以有個安放之處，立即讓劉玉良邀他過來。韋曉麗想見他。
推門而進的許志飛雖然換了身職業的穿著裝束，但是膚色暗淡、眼圈浮腫、眼神憂鬱、連直立的姿勢都透露著一股不自信，韋曉麗見面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變成這個模樣，讓我都不認識你了，你還是之前那個許志飛嗎？
許志飛這次有點心急了，自己想留深圳的意願峰值如今已滲透到他的血液，激發著全身的能量。他也不解釋韋曉麗關心的為什麼會失聯？為什麼會來深圳？為什麼一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變得如此頹廢、失態？他只想儘快地拋出這句話，然後最好馬上能收穫一個肯定地回答。
「韋董，我想加入志緯！我想留在深圳！」
這般表衷心般地吐露意願倒是讓韋曉麗內心的問號越來越大，之前千邀萬請不過來，還當起伯樂介紹個劉玉良，這次沒有任何徵兆送上門來，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啥藥，老道的韋曉麗還是得望、聞、問、切，辯證施治。
「你這麼想留在深圳，為什麼？」
「深圳機會多，可以掙大錢！」
「掙大錢，現在騰飛廠也對你不錯啊！現在小家也有了，你捨近求遠跑深圳，我哪哪都覺得不上算啊！」
「韋董、韋董，請你相信我，這次我是認真的。」
大家都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道理。這自己越問，對方反倒越急，生怕自己會否定他，韋曉麗清楚這明顯不是許志飛的風格。韋曉麗覺得要不用用激將法讓他「坦白」一下。
「志飛，我怎麼覺得你今天說話和我在繞彎，我有點越來越聽不明白?」
「怎麼會呢韋董，我說的都是心理話呢？」
「要不我把劉玉良也一起叫進來，大家一起來聽聽？」
一聽到要把劉玉良也叫進來，許志飛急了，也有點慌。這事本來就和老劉沒多大關係，自己本來就是到深圳來找韋曉麗的。老劉幫著安排吃住行本來就出於朋友情義，現在要把人家拉進來為自己這個事來當質問對象，甚至當墊背，這不人道，也萬萬做不得。於是趕緊三聲別、別、別給喊停了。
被韋曉麗這樣一激，許志飛自己也已經山窮水盡，明白不如實交代，哪能換來柳暗花明，於是終於向她道出自己真正要表述的內容。
許志飛說著自己的境遇，工作的不順，領導的不明、同事的不解、改革設想的遇阻，內心起伏的轉折。。。。。。韋曉麗認真地聽著，細心的觀察著，面對這才是她所認識的許志飛，她也開始設身處地地去思考許志飛帶到自己面前的這些疑惑之問。
「志飛，你剛才說的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你也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理解你。改革也是需要傳、幫、帶的。在深圳，現在開始流行起小資、白領，我想在你們山海肯定是個新鮮詞。
深圳旁邊的順德，現在已經是民營經濟的重鎮，受香港「小政府、大市場」理念影響，八十年代末率先探路工業發展，如今又開始在考慮鄉鎮企業私有化的可行性，民營經濟可謂風生水起。他們現在可是不找市長找市場。
所以啊，改革是方向，但是面對改革，很多人都會有恐懼心理，缺乏勇氣。所以就變成了不改革是等死，改革是找死，與其找死，不如等死的死循環。」
......
韋曉麗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許志飛的想法里；韋曉麗的每一句，也重新燃起了許志飛希望的燈塔。許志飛若干年後回想起現在這個場景都感謝自己是幸運的，幸運地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在自己像孤帆一樣迷失方向時候，帶來了一線明亮的指引。
那天談話後，韋曉麗安排人帶著許志飛逛了中英街、深圳證券交易市場、國貿大廈、地王大廈這些代表深圳改革開放的標誌性景點，韋曉麗若干年後稱這叫「許志飛的自我改革」。因為看得見的深圳是看得見的改革，而明天的深圳更是需要更多看不見的改革。要改革事必先改革自己，懂得拿自己開刀，也必將把這個刀刃恰如其分地下到改革的關鍵之處。
韋曉麗最終考慮了許志飛來了後和劉玉良兩人之間可能會產生的摩擦與競爭的利弊以及突然轉頭可能會給志緯集團和騰飛廠的現有業務往來帶來的影響及許志飛現有自身各方面工作開展帶來的阻礙，還是建議做足準備、考慮清楚、分步實施。
許志飛離開深圳之前，韋曉麗單獨請許志飛在國貿的旋轉餐廳吃了一餐飯，飯後送了他一支派克筆。同時韋曉麗也贈了他一句話，算是許志飛這次深圳之行自己給出的答案：志飛，志緯歡迎你，要記得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
。。。
「你小子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跑來深圳了，是來找韋董的嗎？她今天好像出去了。」
「不是，不是，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聽到專門找自己，劉玉良第一感覺就是不信，兩人搭檔也一段時間，自己來深圳後，也有頻繁地業務交流，憑他對自己這個親手帶出來徒弟的了解，他做事從不這麼魯莽，一向都是計劃性很強。這突然空降深圳，肯定是遇到麻煩事，而且這事難度不小。再看看許志飛的眼神，目光中也在述說著一個大大的「煩」字。
「你小子我還不了解，這舉動不是你的風格。住的地方落實了嗎？」
「看來薑還是老的辣，最懂莫過老劉您。」
「哈哈哈!」
許志飛自認騙不過劉玉良，既然來到人家的地盤，那就客隨主便，跟從劉玉良混就是了。然後乖乖地回復到：「那我這個徒弟的吃往行，你劉總全包了吧！」
劉玉良立忙起身，一邊套上外套，一邊口中回復著「好、好、好」就帶著許志飛走出了辦公室。
進了電梯，劉玉良按下了-1樓層的按鍵，許志飛好奇地問著劉玉良為什麼不去一樓，而是去地下室，劉玉良只是輕描淡寫地回復一句地下室出去也方便。看著馬上就快到達按鍵樓層，許志飛也就沒有再緊追著不放繼續問下去。
地下室整齊地停著一排車，在那個汽車還是貴重商品的年代，深圳寫字樓的地下室里已經超前般地湧現了很多許志飛認都不認識的汽車品牌。他跟著劉玉良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似的在車與車之間留出的通道內行進。
不久兩人就在一輛嶄新的轎車旁停下，劉玉良順勢從褲兜里掏出一把車鑰匙朝駕駛室門外的開鎖處開去，很快駕駛室的門被打開，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駕駛座前，然後招呼著許志飛打開後備箱，把行李放進去。許志飛瞪大眼看了看他，滿口驚訝地問他這車是誰的。劉玉良的回答直接乾脆，我的。
許志飛把行李箱往後備箱一放以後，仔仔細細繞著這輛車轉了一圈。車子洗的很乾淨，油漆面能清晰地倒影出自己的身影。他到車頭這停住了，盯著四個圈的車標看了很久，時不時還用手去輕觸撫摸。看到這許志飛盯著車傻傻又可愛的樣子，劉玉良大聲叫他上車出發了。劉玉良對剛上車的許志飛說到：「這車可是要坐過才知道，我帶你兜風去。」
真皮坐椅，木質飾面，寬敞的空間，還有方向盤上依然醒目的那四個圈。劉玉良掏出一盒磁帶往車內的播放器內插了進去，很快一曲濃濃香港流行風的音樂從車內的音響里響聲出來。劉玉良口令般的一聲坐穩了，便一腳油門啟動了車子，留下了引擎轟鳴聲後的迴響。
劉玉良知道許志飛肯定會問他這車的來由，畢竟之前兩個人無論是電郵還是電話溝通的時候都沒提起關於車的事。不過確實這車在兩個人交流後才交到劉玉良的手裡，所以劉玉良早就想好了怎麼作答。
「老劉，你這車是哪裡發財來的，悶聲發大財越來越低調了啊。」
「這車是奧迪100，公司配的，韋董對我們還是比較大氣的，今年我這邊銷售比較突出，配了車就方便我們跑出去洽談業務。」
許志飛看著車窗外的風景，聽著劉玉良一路上講著志緯的好，韋曉麗的好，再看看自己的現狀，落差中難免對自己有些失望，失望中反而增加了對志緯，對韋曉麗曾經苦口婆心邀請的好感。
見許志飛坐在後排沉默了很久，劉玉良擔心是不是自己講的太多了，忙圓場到：「志飛，看我現在這樣，是不是後悔當初把這個機會讓給我了呢？」許志飛只是輕笑了一聲，往後一靠，然後拋出了一句轉移話題的話：「老劉，你開快點，我有點餓了，等你安排我的胃呢。」
很快，車子駛進了酒店，辦好入往手續，安放好行李，劉玉良帶著許志飛向下一站進發。
「這不是去春鶴飯店的方向?」
「可以啊，你倒挺有方向感，還記得。」
「一段時間沒來，你看這高樓又起了這麼多，眼前這一片又拆了，深圳真是越來越陌生了。」
「你啊，要不就留下來算了，我還不知道你，你心底里是喜歡這座城市的。我們師徒重新搭檔，再創幾個南下戰績。」
許志飛這時有點心口不一了，雖然想著這次能拋出留的想法，但是他原本打算這個想法只和韋曉麗一人談，所以當劉玉良提議他留下來的時候，他還是偏向於找合適的理由給迴避掉，與己與彼都不會太尷尬。
「你啊是知道我情況的，我現在父母和老婆都在山海，父母又催著我要孩子，他們兩老急著抱小孩呢，我哪能有這般分身術，又來深圳，又顧家。」
劉玉良聽後想想，也覺得挺有道理，畢意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拿主意的還得是當事人，所以也就不再費舌。
春鶴飯店和上一次來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店面照舊，只是店的招牌重新打理了下，一到夜晚就有了霓虹燈的光亮效果。老闆俞雄偉和老闆娘林潔還是那麼熱情地在招乎著客人，只次如今又多了幾個新的面孔正在忙著傳菜和翻桌整理，許志飛猜想這應該是新雇的服務員。
林潔見劉玉良站在門口，旁邊還站著個人，猜想應該是陪客人來吃飯，於是站到一張空桌前，開始招喚著讓他們往這邊來入座。
「劉哥，劉哥，這裡，這裡有空位置。」
劉玉良也很接應她的招喚，領著許志飛往裡走，在她安排的空桌前坐下。劉玉良現在的的確確是春鶴飯店的常客，來深圳這些日子，除了重要客戶招待要去星級酒店外，其它場合他首選就是這裡。所以和店主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說話自然也沒有那麼多拘束，時不時還和他們開開玩笑，隨意多了。現在見林潔，都已經開始叫起綽號林妹妹來了，當然劉玉良也從劉總改成劉哥了。
「林妹妹，今天我又來你地方蹭飯來了。」
「哥，看你說的，這裡不是和你自己家一樣，想到了就來。」
「你還認得他是誰嗎？」這時劉玉良邊和林潔說著，邊用手拉了拉許志飛，意圖讓他站起來，讓對方看得更仔細點。
許志飛也是來信收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望著仔細看著他的林潔似乎正在大腦的記憶庫里匹配是否有符合一致的熟悉面容，許志飛便自告奮勇般地自我介紹起來了。
「我是許志飛，海秀縣山海村的，和你劉哥一起來過你這裡。那時我們剛簽了一個大單。那時劉哥是我師傅，我是他的跟班。」
「許志飛......許志飛......許.......」林潔仍在努力地把這個叫許志飛的年輕人對著號，好在終於他對上了。「我記起來了，當年你們來深圳，下的第一個館子可是我們的家的啊。」
「老俞，老俞，你看劉哥帶誰來了。」這老鄉見老鄉，哪有不見的道理。林潔馬上招呼起俞雄偉來，好在老俞正好有個空檔，聽老婆的意思應該是有熟客光臨，馬上應了句來了，就快速地從後廚走向他們三人中間。
也許是碰過杯，喝過酒的原因，也許是俞雄偉更對男人印象深刻吧。見到許志飛的一剎那就人名齊對上了。
「哎呦，是志飛啊。我認得你，我們還一起喝過酒呢？這次來深圳待多久呢？不走了吧。」
「待幾天，過幾天就回去了。」
「深圳變化挺大的，有空讓你劉哥好好帶你逛逛。」
「好的啊，這我都到深圳了，他總得儘儘地主之誼吧。」
俞雄偉比之前見面，更像彌勒佛一般，開心笑臉多了，當然多的還有臉上的皺紋和依稀能見到的幾根白髮。許志飛看著眼前人無虛席的場面，感受著他們的笑，也體會著他們的累。
「老俞，我看你這生意越來越不錯了，你和嫂子經營的可以啊。」
俞雄偉聽著許志飛的誇獎，倒也一點不避諱。在俞雄偉的認知里也和林潔一樣，既然像一家人一樣，那說點家裡的事，只要不是太私密，交流交流也無妨。
「生意是比以前好多了，這你劉哥來了這麼多次，都是知道的，也是看得見的。志飛啊，這就是深圳和其它城市不一樣的地方，你只要肯吃苦，有想法，扎紮實實肯干，你就一定會實現自己的理想，過上先富起來的過上好日子。」俞雄偉光說自己的變化還不夠，還拿著劉玉良自己的變化一道現身說法，目的就是讓許志飛相信深圳這塊土地可以造夢，值得為夢想來打拼。「志飛，你再看看你劉哥，現在也風光的很，越來越像大老闆的模樣了。」
那一餐，劉玉良點了很多菜，俞雄偉和林潔還送了一瓶自釀酒。因為客人多，林潔代表他們兩夫妻來碰了杯，劉玉良要開車，只能以茶代酒，許志飛比以前更放得開了，和林潔來來回回碰了幾杯。
許志飛和他們一起喝著、吃著、笑著，談論著，可心底里卻一直在自問一個同樣的問題：深圳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改變他的夢嗎？看著劉玉良、俞雄偉夫妻在深圳實打實的變化，不可否認許志飛確實有羨慕的成份，但是他更願意相信上天不會辜負每一個有夢想的人，在深圳他也可以。
那一夜，許志飛想留深圳的想法到了峰值期。
韋曉麗一回辦公室，就從秘書地方聽到騰飛箱包廠有人在找她。原以為找他的人是許志飛，沒想到回電過去是許建國向她來「要人」。許志飛「失蹤」了，不知去向，許建國認為來深圳找她的可能性較大。
擔心也好、關心也罷，韋曉麗打了電話後的心情是複雜的，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能讓許志飛下定決定做出玩失聯這種傻事。他第一個想到的同樣也是劉玉良。好在許志飛就在劉玉良的視線範圍之內，擔心的小心臟終究可以有個安放之處，立即讓劉玉良邀他過來。韋曉麗想見他。
推門而進的許志飛雖然換了身職業的穿著裝束，但是膚色暗淡、眼圈浮腫、眼神憂鬱、連直立的姿勢都透露著一股不自信，韋曉麗見面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變成這個模樣，讓我都不認識你了，你還是之前那個許志飛嗎？
許志飛這次有點心急了，自己想留深圳的意願峰值如今已滲透到他的血液，激發著全身的能量。他也不解釋韋曉麗關心的為什麼會失聯？為什麼會來深圳？為什麼一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變得如此頹廢、失態？他只想儘快地拋出這句話，然後最好馬上能收穫一個肯定地回答。
「韋董，我想加入志緯！我想留在深圳！」
這般表衷心般地吐露意願倒是讓韋曉麗內心的問號越來越大，之前千邀萬請不過來，還當起伯樂介紹個劉玉良，這次沒有任何徵兆送上門來，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啥藥，老道的韋曉麗還是得望、聞、問、切，辯證施治。
「你這麼想留在深圳，為什麼？」
「深圳機會多，可以掙大錢！」
「掙大錢，現在騰飛廠也對你不錯啊！現在小家也有了，你捨近求遠跑深圳，我哪哪都覺得不上算啊！」
「韋董、韋董，請你相信我，這次我是認真的。」
大家都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道理。這自己越問，對方反倒越急，生怕自己會否定他，韋曉麗清楚這明顯不是許志飛的風格。韋曉麗覺得要不用用激將法讓他「坦白」一下。
「志飛，我怎麼覺得你今天說話和我在繞彎，我有點越來越聽不明白?」
「怎麼會呢韋董，我說的都是心理話呢？」
「要不我把劉玉良也一起叫進來，大家一起來聽聽？」
一聽到要把劉玉良也叫進來，許志飛急了，也有點慌。這事本來就和老劉沒多大關係，自己本來就是到深圳來找韋曉麗的。老劉幫著安排吃住行本來就出於朋友情義，現在要把人家拉進來為自己這個事來當質問對象，甚至當墊背，這不人道，也萬萬做不得。於是趕緊三聲別、別、別給喊停了。
被韋曉麗這樣一激，許志飛自己也已經山窮水盡，明白不如實交代，哪能換來柳暗花明，於是終於向她道出自己真正要表述的內容。
許志飛說著自己的境遇，工作的不順，領導的不明、同事的不解、改革設想的遇阻，內心起伏的轉折。。。。。。韋曉麗認真地聽著，細心的觀察著，面對這才是她所認識的許志飛，她也開始設身處地地去思考許志飛帶到自己面前的這些疑惑之問。
「志飛，你剛才說的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你也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理解你。改革也是需要傳、幫、帶的。在深圳，現在開始流行起小資、白領，我想在你們山海肯定是個新鮮詞。
深圳旁邊的順德，現在已經是民營經濟的重鎮，受香港「小政府、大市場」理念影響，八十年代末率先探路工業發展，如今又開始在考慮鄉鎮企業私有化的可行性，民營經濟可謂風生水起。他們現在可是不找市長找市場。
所以啊，改革是方向，但是面對改革，很多人都會有恐懼心理，缺乏勇氣。所以就變成了不改革是等死，改革是找死，與其找死，不如等死的死循環。」
......
韋曉麗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許志飛的想法里；韋曉麗的每一句，也重新燃起了許志飛希望的燈塔。許志飛若干年後回想起現在這個場景都感謝自己是幸運的，幸運地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在自己像孤帆一樣迷失方向時候，帶來了一線明亮的指引。
那天談話後，韋曉麗安排人帶著許志飛逛了中英街、深圳證券交易市場、國貿大廈、地王大廈這些代表深圳改革開放的標誌性景點，韋曉麗若干年後稱這叫「許志飛的自我改革」。因為看得見的深圳是看得見的改革，而明天的深圳更是需要更多看不見的改革。要改革事必先改革自己，懂得拿自己開刀，也必將把這個刀刃恰如其分地下到改革的關鍵之處。
韋曉麗最終考慮了許志飛來了後和劉玉良兩人之間可能會產生的摩擦與競爭的利弊以及突然轉頭可能會給志緯集團和騰飛廠的現有業務往來帶來的影響及許志飛現有自身各方面工作開展帶來的阻礙，還是建議做足準備、考慮清楚、分步實施。
許志飛離開深圳之前，韋曉麗單獨請許志飛在國貿的旋轉餐廳吃了一餐飯，飯後送了他一支派克筆。同時韋曉麗也贈了他一句話，算是許志飛這次深圳之行自己給出的答案：志飛，志緯歡迎你，要記得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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