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亞楠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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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格斯特,伯倫斯,工業區。

  雖然名義上是伯倫斯行政規劃下的一個大區,但實際上工業區的面積幾乎和其它大區加起來的面積一樣大。

  全世界最大的蒸汽發電機群燃燒之芯為這顆英格斯特的「工業心臟」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在大眾視野中一向神秘莫測的皇家科學院「銜尾蛇」的總部也坐落在這裡。

  此時正值凌晨,但三班倒的各類重工廠可不會停止轟鳴。它們咆哮著吞下多如海沙的原料,再面向整個英格斯特甚至整個世界吐出難以計數的工業產品。

  在這紛忙喧囂的轟鳴聲中,一條毫不起眼的訊息乘著電波潛入,順著傳輸線路一路向下,直至幽深的地下……

  辦公室的大門被打開,一個穿著灰袍、只有成年人一半高的身影走了進來。

  他的臉上掛著一隻大得誇張的大鼻子,耳朵又尖又長,茂盛的花白鬍鬚甚至足以垂到他的腳下,為了防止被自己的鬍子絆倒,他不得不把它打成一個蝴蝶結,而儘管有這麼長的鬍子,他的皮膚卻仍然光滑得像是剛剛剝掉殼的熟雞蛋,即使是整個英格斯特最出名的美人也不敢說自己的皮膚會比他的更好。

  這是一位侏儒,一種稀少而尊貴的人類亞種。他們雖然身材矮小,卻格外的長壽,即使是以生命漫長著稱的精靈們也不敢誇下海口說自己比侏儒還要長壽。而除了漫長的壽命之外,他們還十分富有智慧與遠見,因此他們幾乎人人都是哲學家、詩人、藝術家或是……鍊金師。

  辦公桌後坐著一個正在看一份機密文件的中老年男人。他的臉上已經爬上了細密的皺紋,但一頭茂密的紅髮仍然像雄獅一般虬張著——在英格斯特這個男士普遍飽受脫髮困擾的國家,這是個並不常見的特質;身材也像他過去時那樣孔武有力,雄壯得就像一頭成年棕熊,以至於那張並不寬大的辦公椅都有點擠不下他。

  「你終於回來了。」見他進來,紅髮的中老年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抬手揉了揉眉心,問道,「這次極北冰海的旅行怎麼樣,摩根?」

  侏儒鍊金師費力地爬上辦公桌對面的那張椅子,又頗為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鬍子和那身象徵著鍊金師身份的灰袍,然後才端端正正地坐下,皺著眉頭說道:「你真該把圓桌廳堂里那把特製的升降椅普及到所有我可能去的地方的,約瑟。」

  抱怨完這小小的不滿,他又一本正經地說道:「那些極光和冰山真的很漂亮,還有那些冰熊和海豹都是很神奇的動物。我採集了不少關於極北冰海的數據跟樣本,也許將來會派上用場——但除此之外,我什麼也沒找到。我現在嚴重懷疑矮人那些所謂的『冰海銅券』的真實性了——那些腦子裡塞滿礦坑、打鐵、烤肉和冰啤酒的傢伙真的有能力寫出靠譜的歷史嗎?」

  「我們的經費一向緊張,但凡有點進項都要扔進其它無底洞裡,在那些餵不飽的大嘴被塞滿之前,我們還是別指望有什麼良好的辦公環境了——我連把椅子都捨不得換呢!話又說回來,沒有進展的話就先暫時擱置在一邊吧,反正那所謂的『聖言所』又沒長腿,我們早晚會找到的。」約瑟說著,把手裡的文件遞給了摩根,「相比之下,你更該好好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摩根接過文件,一邊翻看一邊隨口發問。

  「來自亞楠的機密情報。」約瑟為自己點燃一支廉價香菸,吐出一口煙霧。

  這是三十年戰爭時期他養成的習慣,在那個年月,能有這種在今天看起來只有底層窮人才會抽的香菸抽就已經算是莫大的奢侈與享受了。抽習慣之後,這麼多年來他就再也沒改變過自己鍾愛的香菸品牌。

  「你說什麼?」摩根就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秘聞,一瞬間提高了音量,甚至沒有抱怨約瑟抽菸的惡習。

  這的確是爆炸性的消息。

  自從六年多前,教會封鎖了他們的首都之後,哨兵之翼就再也沒有獲得過任何關於教會與獵魔教團的關鍵情報,直到今天為止,六年多前的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對他們而言仍是未解之謎。

  而如今,他們再次收到了來自亞楠的情報,這就說明那座萬都之都、地上天國已經解除了封鎖。

  「在這漫長的封鎖之中,我們幾乎所有安插在亞楠的眼睛都被拔出,只有一個足夠幸運又足夠聰明的傢伙逃過一劫,這份情報也正是來自於他。」約瑟向後靠住椅背,對摩根解釋道。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沉默。約瑟抽著香菸,卻仍然愁眉不展,而摩根則翻來覆去地把那份情報看了一遍又一遍,眼中的不滿和失望也越來越明顯。

  「這份情報有用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摩根在第六次看完那份情報之後終於出聲打破了寂靜,「這裡面僅僅只提到了在封鎖日的前一天晚上,聖殿騎士團曾有過大規模調動,亞楠港方向曾傳來意義不明的巨大聲響並發生了劇烈的爆炸,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這不能怪他。」約瑟搖了搖頭,「在封鎖日當天聖殿騎士團展現出了完全顛覆我們對他們臃腫、低效、僵化的判斷的行動效率,幾乎是天還未亮就開始封鎖全城,每一條街道甚至每一座房子都被封鎖、監控和搜查,任何人都不得進出,在那種情況下他能保住自己就已經是個奇蹟了。」

  「可這麼點情報實在是太少了,我們什麼都分析不出來。」摩根還是對這份情報有些不滿。

  「我有些預感,也許今晚我們在東區的行動會有些收穫。」約瑟說道。

  「這算是什麼神奇的預言嗎?」

  「不,這是一位將軍的直覺。」

  ……

  伯倫斯,東區,地底。

  濃煙和火光伴隨著劇烈的爆炸傳開,從火光之中走出高大而猙獰的身影。

  亞歷克斯抬起手,鐵十字小臂上的肌肉像是麻花一般翻轉,數十根鋁熱劑在肌肉巨力的擠壓下向前彈出,在落地的一瞬間爆開,燃燒成熊熊的火浪,把成片的妖魔燒成焦炭。

  而另一道身影則從他的身側衝出,揮舞著長劍直衝那片火海。

  戴維揮起長劍,像是指揮家的指揮棒一般調動起周圍的火焰,如同白日雷霆一般狠狠斬下,再次引發劇烈的爆炸,生生將那源源不斷地製造妖魔的灰霧都炸開一道空隙。

  在兩人剛剛被妖魔包圍時戴維因為沒有武器不得不赤手空拳對敵,直到他發現一隻長著蝙蝠般雙翼、戴著古銅色蝙蝠面具的妖魔身上正插著他的那柄長劍,不斷地張開那張長滿錯亂獠牙與灰黑色短毛的口器發出人耳聽不到的聲波,試圖干擾兩人的行動。

  再熟練的騎手也有被馬甩下來的時候,當時戴維擲出的那一劍沒有徹底殺死它,只是重傷了它。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戴維大踏步衝上去,一路碾過所有的妖魔,一拳打爆了它的腦袋,徹底終結了它那罪惡的生命,順便拿回了自己的長劍。

  「我們離那東西還有多遠的距離?」亞歷克斯以毫不遜色於戴維的力量和速度揮起寬大的劍鋒,一劍就砍下了數十頭妖魔的頭顱。

  妖魔們徒勞無功地對這漆黑的巨人揮舞起它們的利爪尖牙,在鐵十字的表面劃出一道道傷痕,卻無法對鐵十字造成任何傷害——進入妖魔化姿態後鐵十字的生長與恢復能力甚至遠超一般的妖魔,這些抓痕甚至在被撕開的下一秒就開始癒合,就像被拉鏈拉上的衣服一樣合攏。

  「在我的感知里,它就在附近!堅持住!」戴維一邊揮舞著長劍在妖魔群中左衝右突,一邊朝著亞歷克斯高喊,讓他儘可能多堅持一會兒。

  雖然不清楚這奇特的妖魔甲冑是如何製成的,但作為一個獵魔人,戴維還是能夠清楚地感知到其上散發出的侵蝕,尤其是在它完成妖魔化之後。而作為普通人類的亞歷克斯雖然靠著某些他不知道的手段維持住了理智與清醒,但這必然不能長久。而一旦他失去理智,被侵蝕異化成妖魔,那以那具甲冑的力量、速度與武裝到牙齒的武器來看,即使是他也很難與之對抗,到時候麻煩就大了。

  一頭妖魔趁著這個間隙猛地一跳,爬到亞歷克斯的腦袋上開始拼命撕扯他的面甲。亞歷克斯一把把它拽下來,狠狠地砸進地面,然後又抬起腳把它踩成一攤再也分辨不清肢體的爛泥。更多的妖魔隨即湧來,把整具鐵十字團團圍住,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想要靠數量優勢擊潰這個龐然大物。

  亞歷克斯操縱著鐵十字朝戴維撞去,而戴維則心領神會,一劍劈過來,製造出一連串的小爆炸,把爬在鐵十字上的妖魔通通炸開,又將長劍反手插入地面,洶湧如海浪的熾白火焰隨之以長劍為源點擴散開來,在妖魔們生長好爆炸造成的傷口之前率先湧入它們的傷口之中,將它們從內而外燒成一具空殼。

  連番大戰過後,別說身為凡人的亞歷克斯,就連強悍的獵魔人都不免感到疲憊。但好在只剩下最後一段短短的路程了,即使是海浪般洶湧的妖魔之潮也無法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就如同漲潮時的海水一般被堅硬的礁石分開。

  戴維連番衝鋒,反覆蹂躪著妖魔的陣線,硬生生開出一條足夠通行的道路,而亞歷克斯則跟在他的後面,用鋁熱劑、白磷彈和水銀阻止這條通路合攏。二人就這麼一路衝殺,像榨乾了最後一點氣力的馬拉松選手拼命奔向終點一樣朝著目的地狂奔。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在前方等著我們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亞歷克斯一邊說著一邊揮劍斜砍一頭妖魔的身體。他本以為會像加熱過的餐刀切割黃油一般輕而易舉地將那妖魔砍成兩截,卻在砍到一半時被它堅硬的骨骼和關節卡住了劍刃。


  妖魔像是完全沒有痛覺一般順著劍鋒努力攀爬,伸張利爪想要對亞歷克斯造成那麼一點微不足道的傷害。亞歷克斯懶得拔劍再砍,乾脆用另一隻手捏住它的頭顱,同時抬腳踩住它的下半身,藉助奔跑的力量將它撕裂,然後捏爆了它的腦袋。

  「你們哨兵之翼連具體情況都不知道,就敢讓你下來進行清剿?」戴維詫異地回頭看了眼那鋼鐵的面甲,從那完全看不出來表情的面甲之上,戴維居然能明顯感覺到此時的亞歷克斯感到非常尷尬……

  說話的同時,他手上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地停滯,行雲流水地將長劍刺進一隻妖魔的眼眶並從它的腦後穿出,又將另外一隻妖魔貫穿,然後將它們像烤肉一樣燒成一片灰燼——論起對妖魔的殘暴來,出身獵魔教團的獵魔人明顯要比哨兵之翼的守護者更強。

  「和你們獵魔教團比起來,哨兵之翼只是個新生的嬰兒,我們對妖魔這方面的知識……相對比較欠缺。」憋了半天,亞歷克斯最終還是略顯委婉地承認了哨兵之翼相對於獵魔教團來說的弱勢之處。

  「那就讓我來解釋一下好了。我們獵魔教團將妖魔化的進程分為六個階段,第一階段,受到侵蝕影響的人會經常出現一些過激情緒,比如莫名的狂怒或者悲傷、沒來由的感到暴躁,想要攻擊他人。」

  戴維說著,將長劍舉過頭頂揮舞成圓,流動的熾白光焰也隨之旋轉並不斷拉長,牽引著四周的火焰向他的頭頂匯集,在空氣中留下彗星划過天空一般的尾跡,最終變成一條火焰構成的長鞭。

  「在第二階段時,人類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幻覺,一些密教組織和崇拜妖魔的異端社團經常宣揚自己看到了某些人類無法想像的奇景,就是因為他們被侵蝕的程度達到了二階段。」

  那火鞭猛然揮出,大片的火焰在空中逸散,就像凌空展開了一面熾白的旗幟。

  「第三階段是挽救一個人最後的機會。被侵蝕到這個階段的人類會喪失理智,變成瘋子,但仍然存在被拯救的可能。」

  旗幟降下,包裹住大片妖魔。游蛇一樣的火焰瞬間爬滿它們的全身,把它們燒得皮開肉綻、連連哀嚎,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皮肉燒焦之後的臭味。

  「而到了第四與第五階段,『人類』這個概念也就從被侵蝕者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妖魔』,這兩個階段唯一的區別就是是否還暫時具備著人類的形狀,但第四階段必然上升到第五階段,這是註定的。」

  成片成片的妖魔被燒成飛灰,戴維大踏步衝上前,纏繞著熊熊烈焰的長劍如貫日長虹,毫不費力地刺穿了其中生命力比較頑強、尚未徹底死去的幾隻妖魔的頭顱。

  「至於第六階段……在獵魔教團的內部有好幾種對它的稱謂。秉承嚴謹態度的鍊金術師們將它稱作『墮落之底』,而身為凡人的教士們則將它們稱作『噩夢天災』,至於我們獵魔人,則更喜歡稱呼這種怪物為『妖魔之母』。即使是在獵魔教團記載的歷史當中,能達到第六階段的妖魔也不過十指之數,每一次它們出現,我們都會啟動『彌賽亞』級災難響應——那是完全甦醒後足夠毀滅一座城市乃至大半個國家的災難。」

  那洶湧的妖魔之潮已經被徹底打散,變成一具具橫七豎八東倒西歪的焦屍,或者乾脆變成飄飛的灰燼,只剩下零星的沒有被那火焰戰旗席捲的妖魔尚還存活,可已經無法對二人造成任何威脅了。

  似乎是察覺到這些被灰霧塑造出來的妖魔「衛兵」已經無法阻止「刺客」的腳步了,那些尚在掙扎的妖魔的身體瞬息之間消散,重新變成濃重的灰霧。緊接著,周圍的灰霧開始向著某個方向收縮,周圍的視野頓時變得清晰起來,而那本就如同雷鳴戰鼓一般的心跳聲愈發高亢激烈起來,如果一個普通人有這般心跳速度,恐怕早就因為心力衰竭而死了。

  「這是最後的決戰了。」

  戴維看著面前那扇大門說道。

  那扇門後毫無疑問就是那東西的沉睡之地了。劇烈的侵蝕甚至打破了生命與非生命之間涇渭分明的界限——直到濃霧退去,他們才看清楚,四周的牆壁和面前的大門早已長滿了青灰色的粗大血管,鋼鐵與磚石緩緩蠕動,像是被剝去皮膚的鮮紅肌肉。

  兩人同時轉過頭,對視一眼。

  戴維深呼吸,身上的火焰熊熊燃燒,璀璨奪目;亞歷克斯藉助妖魔化姿態對於駕駛員鐵十字的掌控程度強行繞過了注射裝置的機械鎖定結構,將最後的三隻弗洛伊德藥劑一起打進了自己的脖子。

  兩人同時邁步上前,共同發力,推開了那扇大門。

  輝煌耀眼的金光如暴雨般傾瀉而下,籠罩住他們的身形,猶如榮升天國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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