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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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倫斯,東區,地下。

  暗無天日的地下水道之中,青綠的苔蘚爬滿牆壁與管道。稀薄的霧氣緩緩飄蕩,四周寂靜得讓人害怕。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涉水前進。

  賽琳娜背上背著裝滿文件的背包,手上提著一盞馬燈,跟在戴維身後,一邊和這裡深厚惡臭的淤泥做搏鬥一邊奮力前進。

  「難道……就沒有……更好走一點的路……了嗎……」賽琳娜艱難地把腳從惡臭的淤泥里拔出來,然後邁向下一處淤泥。

  當年這些地下工事修建的時候正值戰爭白熱化,無論是人力還是物力都大量短缺,所以這些地下工事的各處通道壓根沒做最基礎的硬化工作,只是簡單地夯實了地面。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被夯實的地面早已經在地底潮濕的水汽侵蝕和後繼的黑幫們糟糕的維護下變成坑窪不平的爛泥潭了。

  「其它的路都被這裡的黑幫徹底封死了,只有這裡位置隱蔽又環境惡劣,才倖免於難。」戴維前進得同樣困難,但好在身為獵魔人的他身體素質極高,面對這種惡劣的道路,哪怕要一手持劍一手拿地圖,都十分遊刃有餘。

  在戴維炸開那個直通下層房間的大洞之後,他們順利地找到了娜貝拉爾用來隱藏各種文件的魔法密室。戴維用自己的血液破解了隱藏密室的幻象魔法,從中拿到了不少可能有重大價值的文件與這座地下設施的結構圖。

  從那張因為年代久遠而破舊泛黃的結構圖來看,這裡應該是一處地下工廠,總共由四個生產車間、四層員工宿舍、一個行政區域以及大量用來阻遏敵人進攻的各種武裝庫和火力據點組成,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用來疏散人員、運輸原材料和輸出產品的地下通道。

  為了防止其他黑幫順著這些相互連通的地下通道進行攻擊,這些通道大多數都被後來盤踞在此的黑幫提前堵死,僅留下了幾條通向地面的通道,而現在他們正在走的,就是這些沒有被堵死的地下通道之一,它的設計用途是在關鍵時刻將人員與重要資料緊急疏散到地面,所以處在整座地下工廠的最下層,而且並不與其它地下工事連通,所以幸運地保存了下來。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道哪處水管因為年久失修而出現了漏水的情況,淅瀝的滴水聲在這寂靜無聲的地下通道中清晰可聞。

  「你不覺得……這裡實在是太安靜了嗎?」賽琳娜說著,不自覺地舉了舉手中的馬燈,但在這寂靜的黑暗中,這點燈光可憐得就像是夜晚的螢火蟲。

  「繼續走,不要停下來。」戴維毫無感情起伏,冰冷得像是一把刺刀,「出口就在前方。賽琳娜,它就要醒了,再不離開,就無法離開了。」

  「如果無法離開,那會怎麼樣?」賽琳娜問道。

  「墮落,或是戰死。」戴維簡短地說道。

  一扇鏽跡斑斑的厚重鐵門出現在戴維的視線里,蒼老的鏽斑無聲訴說著它所經歷的漫長歲月,地下通道里濕潤的水汽正在逐步腐蝕瓦解它的身軀,可它畢竟尚未倒下。

  「走快點,我們要到了。」

  戴維說完,抓起賽琳娜的手,用自己的力量拉著已經被黏重的淤泥折磨得筋疲力盡的賽琳娜前進。

  兩人很快走到那扇鐵門前。

  或許是鐵門附近做了一些防潮措施的緣故,這裡並沒有完全被爛泥覆蓋,地面稍稍堅實一些。

  賽琳娜彎下腰,靠著牆面大口喘著氣,大顆的汗水滾落,又在冰涼的水汽中迅速冷卻,浸濕了她的衣物。那冰冷刺骨的泥潭已經耗盡了她的體力,如果不是行動開始前吃了不少食物,她現在可能已經因為沒有足夠的體力而癱倒在地了。

  「你準備怎麼打開這扇門?還是像之前那樣炸開嗎?」她開口詢問。

  戴維搖搖頭:「不,這扇門是鋼鐵製成的,按照結構圖上的參數標註,它足以硬抗重炮的轟擊,如果我炸開它,飛濺的鐵屑會比手槍子彈還致命。」

  「那該怎麼辦?它的鎖芯看上去已經鏽死了。」賽琳娜指了指鐵門上的機械密碼盤和已經鏽跡斑斑的圓形閥門。

  只有輸入正確的密碼後鎖芯才會解鎖,之後才能通過轉動閥門來打開大門。

  「只要解決它的鎖芯就好了。躲到一邊去,待會兒可能會很危險。」說完,他站在鐵門前,一拳砸碎了密碼盤,把手伸進了露出的內部結構之中。

  熾白的光焰驟然高漲,驚人的熱量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順著那隻手臂流入鐵門內部。在這可怖的高溫之下,已經完全鏽死的鎖芯和機械結構逐漸融化成明亮的鐵水,連空氣都變得扭曲模糊,巨大的熱量足夠將所有敢於靠近的人灼傷,可戴維卻一點不適的表情都沒有,甚至連衣袖都沒有被烤焦,輕鬆得就像是在粉刷自家掉漆的牆壁。很快,原本堅實可靠的鎖芯結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灘微微發紅的半凝固鐵漿。


  戴維把手抽出來,開始轉動閥門。在獵魔人的巨力之下,已經鏽死的閥門在吱吱呀呀的聲音中開始轉動,那扇幾乎堅不可摧的大門就這樣緩緩向兩邊退開,通往地面世界的通道就這樣出現在兩人面前。

  「離開這兒的時候到了。」戴維轉過身對一旁的賽琳娜說道。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嗎?」賽琳娜說道。

  戴維搖搖頭:「我還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退了休的獵魔人,還是獵魔人。」

  賽琳娜咬了下嘴唇:「那你一定要活著出來啊。」

  「放心好了,還記得我告訴你的地址嗎?南區白橡樹街134號,在那兒等著我。」

  賽琳娜點點頭,朝著那條通道走去。

  「還有,我很抱歉,把你卷了進來。是我對這裡的情況估計不足才造成了這樣的結果。」戴維猶豫片刻,帶著難得的歉疚開口說道。

  「沒什麼好抱歉的,你說過的,我和黑暗之間本來就有聯繫,也許就是這聯繫,讓我們相遇,又讓你帶我看到了那世界的另一面。」賽琳娜停下來,轉過頭,神色認真地對他說道。

  說完,她轉過身,頗有些瀟灑地揮揮手:「我們在南區白橡樹街134號見。」說完,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戴維也收起歉疚的神情,目光重新變得冰冷。

  「是你自己滾出來,還是我把你揪出來?」他轉過身來,對著空無一人的地下隧道沉聲開口,語氣中是滿溢的殺氣與憤怒。

  黑暗依舊寂靜,空洞的風聲中無人回答。

  「很好,看起來我得親手把你揪出來了……你這骯髒卑賤的墮落者……」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蹲下身來,就五指插入淤泥之中。

  低沉、莊嚴、森奧的奇異咒語緩緩吐出,每一個字符震動,戴維的身上的光焰就更盛一分,等到這咒語結束,他的全身都已經被火光包裹,那雙如同蘊藏著太陽的眼瞳之中隨之光芒大盛。熾熱的火風和熱流以他的身體為中心擴散開來,空氣和淤泥中潮濕的水汽迅速蒸發消失,原本連腳都抬不起來的爛泥潭現在乾燥得就像是它剛剛被修建好時那樣,兩側牆壁上蜿蜒生長的青苔與藤蔓先是乾燥萎縮,然後化為火焰的燃料,在熊熊火光中變成一地灰燼,甚至就連年久失修的牆磚都這煉獄般的高溫中開裂,發出不堪重負的爆鳴。熱流不斷擴散,眨眼之間就已經覆蓋了上百米的長度,可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反而以更快的速度不斷擴大,如同一條無形的火蟒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通道中穿行。

  空氣中一道漆黑的裂隙一閃而逝,蜿蜒扭曲的身影從其中閃出,像是無視重力一般貼附在天花板上。

  戴維站起身,抬起頭,把已經被固定在乾燥泥土中的雙腳拔出來,看著天花板上娜貝拉爾那張扭曲畸變的臉,笑著開口諷刺道:「我還以為你要一輩子都躲在水汽中,做陰暗的老鼠呢。」

  如果說此前的娜貝拉爾是足以令國家傾頹、國王失魂的稀世美人,那現在的她只要一眼,就足以把這世上最勇敢的凡人嚇得失魂落魄,讓曾經最迷戀痴狂於她的情人落荒而逃。

  她的皮膚變成了牆磚一樣暗沉乾燥的灰色,雙腿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長滿不規則的鱗片、骨骼和肉瘤贅生物的長尾,一顆巨大的肉瘤從她的脖子側面頂破皮膚長了出來,就像是在脖子上又長出了一顆腦袋,她的雙臂變得更加粗壯,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肉球,整個胸膛完全從中間破開,參差的肋骨交叉形成了尖利的牙齒,大量如同肉蟲一般蠕動的觸手從中伸出來,令人作嘔。

  她那張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的臉上長著六隻橫豎交錯的眼睛,其中有四隻都流淌著粘稠的黃綠色膿液,嘴巴張開,四條分岔的舌頭吐出來,舔舐著烏黑參差的牙齒。

  「不看著你死去、不看著人類這樣卑賤的奴隸種族滅亡,我又怎麼會甘心死去!」她的胸腔開合,朝著戴維發出憤怒的咆哮——很顯然,她已經快要失控了。

  「所以呢?讓我猜猜看,所以你就注射了某個該死的混蛋仿製的聖血,把自己變成了這副可悲可怖的醜陋模樣?」戴維繼續譏諷道,「但很可惜,你看起來並沒有容納聖血帶來的力量,論起對聖血的掌握程度,別說是我這種教團出身的獵魔人,你連那座小教堂里的那個神父和那個被你強制注射了聖血的可憐蟲都不如。如果這裡有鏡子,我真想讓你看看你現在的醜陋模樣,三百多年前人類用這份力量毀滅了你的國家和你的家族,三百多年後你又親手用這份力量毀滅了自己,真是絕佳的諷刺啊!」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娜貝拉爾僅存不多的理智在這嘲諷之中盡數丟失,她快要徹底失控了,墮落的深淵正在向她招手,她快要變成妖魔,而在滑入深淵之前,她殘存的意志之中正燃燒著復仇的怒火,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殺了這個該死的獵魔人!


  於是,她以近乎本能的方式抬起手。

  無形的條紋在空中飛速延展,成百上千個複雜而精密的幾何圖形與密儀符號幾乎在一瞬間同時成型,在天花板上構築出十二座巨型魔法陣。

  在獵魔教團的歷史記載中,最強大的精靈巫師可以同時以自己的靈性構築並驅動八座魔法陣,而現在,那畸變劣質的聖血如海潮般在她的血管中漲落,為她帶來近乎無窮無盡的力量與靈性,一張一翕之間,讓她輕鬆跨越了那個極限,此時此刻,她就是巫師中的無冕之王!

  漆黑的雷霆憑空生成,裹挾著毀滅的狂潮奔瀉而下,整條隧道幾乎是瞬間就化為了雷電的地獄。

  而戴維像是早有預料一般,閒庭信步地躲開了這可怕的雷電風暴。他穿梭在雷霆與雷霆之間的夾縫中,看似險之又險,卻連一片衣角都沒被碰到:「即使注射了聖血也僅僅只能達到這個地步,看起來厄波特利堪亞的毀滅也不足為奇。你和你的族人們以及你們的魔法都一樣,只是沒用的廢物罷了。」

  已經被怒火吞噬、徹底喪失理智的娜貝拉爾再次被戴維的譏諷刺激到,她怒吼一聲,把那雙畸形、噁心、長滿肉瘤的手臂狠狠插進牆壁,胸腔一開一合,開始大聲吟唱污穢的咒語,她胳膊上的肉瘤也紛紛破裂開,碎裂的血肉蠕動著變成一張張舌齒分明的嘴巴,它們以整齊的節奏開始齊聲念誦另外一段咒語。兩段咒語疊加迴蕩,逐漸形成了一種扭曲而富有韻律感的奇異魔咒。

  那咒語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整條地下隧道的牆壁、地面和天花板都開始隨著咒語的節奏波動起伏,仿佛這裡不是隱秘的地下世界,而是某種可怕巨獸的腸道。

  戴維的表情終於出現了在這場戰鬥中的第一次變化。他收起那個譏諷嘲笑的笑容,眼神終於變得認真。他半蹲下身,將長劍置於腰間,身上的熾白光焰也隨之高漲,幾乎將他的身體完全吞沒。緊接著,他雙腿發力,整個人沖天而起,手中火焰沸騰的長劍狠狠斬向娜貝拉爾的脖子。

  就在這瞬息之間,娜貝拉爾的吟唱結束了,正在緩慢蠕動的牆面猛然一震,成百上千條土黃色的長舌破牆而出,一齊朝著戴維捲去。千鈞一髮之間,戴維以人類絕對無法做到的姿勢在空中扭轉身形,硬生生將已經出手的斬擊揮成一道火環,擋開了所有長舌。然而還不等他落回地面,這些仿佛無窮無盡的長舌又一次捲土重來,同時,兩側的牆壁猛然向外突出,如兩柄重錘砸向戴維,如果被擊中,那就只有變成肉泥的下場,所以戴維只能連連調轉身形,險之又險地躲開了這可怕的一擊。

  而娜貝拉爾可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她抬起雙手,雙臂上的一張張惡魔之口再次開始吟唱,原本地下世界中流通緩慢的空氣突然開始變得暴虐,狂風好不符合常理地涌動呼嘯,一道道鋒利的風刃沖向戴維。面對如此頻繁而密集的攻擊,戴維一時之間落入下風,只能不斷揮劍,把那些足以將猛獸切成一堆碎肉的無形之刃彈開。

  看著左支右絀、狼狽至極的戴維,那貝拉爾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雙臂上的嘴巴與胸腔處的裂口再次開始吟唱……

  力量無窮無盡,不斷灌入她的體內,身、心、靈,無一不在壯大,以往艱難晦澀的魔咒隨隨便便就能脫口而出,一切歸屬於魔法的力量都如她最忠誠的侍從一般等待著她的召喚。

  看著那個被無窮無盡的魔法潮汐淹沒的渺小身影,娜貝拉爾狂笑出聲,開始吟唱最後的,也是最致命的魔咒——那個大言不慚的獵魔人終將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而她將以這副身軀活到最後,親眼見證人類的終結!

  十二道不合常理的陰影突然出現在戰場之上,它們剛一出現,就迅速擴大、相互連接,最終將整個戰場完全包圍起來,以戴維為中心,形成了一層不透明的球殼。一隻只長滿眼睛、口舌、爛瘡、鱗片和骨骼的蒼白大手憑空從陰影之中浮現,抓向戴維,似乎是想把他拖進黑暗之中。

  而本就看上去力有不逮的戴維此時根本無法擋住那些糾纏過來的手臂,只能徒勞地將它們一隻又一隻劈碎,可只要處在這陰影之中,那些手臂就是源源不斷的,根本砍不完,戴維再不甘,最終也只能沉默著被大手徹底掩埋。

  感受著這與她的精神相連接的大型魔法的內部情況,娜貝拉爾盡情享受著這大仇得報的快感。

  那是所有魔法之中最恐怖的禁咒之一,施法者能夠將那不可名狀的黑暗的一角接引到這凡世之中,而因為與現實出現接觸而衍生出實質的黑暗一角將會吞沒所有被它所籠罩的敵人,因此,它被稱作「陰影之觸」。在她之前最強大的厄波特利堪亞精靈巫師最多也只能召喚出三道陰影,而在聖血之力的幫助之下,她足足召喚出了十二道陰影,這足以讓任何敢與她為敵的蠢貨永遠墮入黑暗了。


  這麼想著,她從天花板上跳下來,修長的蛇尾緩緩遊動,靠近那代表著黑暗一角的陰影之球——她要好好欣賞那個應該被碎屍萬段的獵魔人的悽慘死狀。

  球殼上突然冒起一個小小的白點。

  她愣住了。

  發生了什麼?是那個獵魔人搞的鬼嗎?不,不對!他應該已經屍骨無存了才對!

  燃燒的火風打破了她的最後一絲僥倖。

  以那個不起眼的小白點為中心,陰影驟然破碎,熾白的人形擲出長劍,周圍涌動的熾白光焰以那把快過子彈的長劍為中心,倒捲成呼嘯的烈焰龍捲,如火龍咆哮一般刺向娜貝拉爾的胸膛。

  娜貝拉爾的那錯亂畸形的眼睛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慌。她試圖閃開,可那把劍太快了,如迅捷的狂風一般掠過,直直地刺入她的胸膛,巨大的動能把她帶飛出去,狠狠地釘在牆壁上。

  戴維散去一身的熾熱火光,走到娜貝拉爾面前,滿臉戲謔地看著她那逐漸從畸形怪胎退化成普通人形的軀體:「看起來你所注射的劣質品不是一般的低劣啊,才到這個地步,就被打回原型。」

  重傷垂死的娜貝拉爾勉強抬起頭,艱難地盯著戴維的眼睛:「你們獵魔人……才是最大的……怪物……」她的肺部已經被完全燒焦,不息的火焰還在如流水般蔓延於她的身體中,如果不是那殘存的劣質聖血還在支撐著她那破敗的生機,那她能抬起頭說話,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奇蹟了。

  「或許吧。」戴維聳聳肩,「告訴我那個仿製聖血的人是誰,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少受一些折磨。」

  「我不……會告訴你的。」她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即使即將死去,她那驚心的美貌仍然不曾褪去半點顏色,「我的死亡……不會……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導師會為我復仇,毀滅……終將到來,你……你們……人類也將為……曾經的精靈王族,陪葬!」

  「『凡走過的,必留下足跡』。你不說,我也查得出來。」戴維心裡一緊,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神秘的「導師」,但臉上仍然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你放在那間密室里的資料中最重要的部分已經被我截獲了,那裡面總該有些蛛絲馬跡的——至於你,你根本不理解聖血是什麼。」

  「千百年前,不堪忍受黑暗的凡人燃起了火,這火焰以生命為代價,為在黑暗之中瑟瑟發抖的凡人帶來了一絲光明,從此這暗無天日的的大地之上有了第一處庇護,凡人們才得以繁衍壯大。」戴維說著,莫名地感到暴怒,「而你們!你們卻主動擁抱黑暗,自甘墮落,還把這火焰用作製造恐慌與混亂的工具,把它當作孕育妖魔的溫床!你們這些卑賤的、骯髒的墮落者,該當……死罪!」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怒吼著說出來的。

  「看著我的眼睛!」他伸出手,抓住娜貝拉爾的頭顱,強迫她盯著自己的眼睛,盯著那仿佛永遠不會熄滅一般的灼熱光芒。

  那雙眼睛之中似乎有火焰組成的龍影正在緩緩流轉,娜貝拉爾逐漸停止了掙扎,出神地盯著那道光芒。她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被一股光明聖潔的溫暖包裹了,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高,直到觸及那璀璨的太陽……突然之間,溫暖變成了灼熱,從內而外、自身至靈,無一不在沸騰、燃燒,她想要慘叫出聲,可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一絲聲音。最終,她的靈魂被燒成了漫天虛幻的灰燼。

  「啪、啪、啪……」

  穿著灰袍的男人從陰影之中走出來,鼓著掌走到戴維面前。

  「不錯的戰鬥,你被打得這麼狼狽,我看得還挺過癮的。」

  「滾開,別來煩我。」戴維不負剛才的精神抖擻,反而有些有氣無力。

  娜貝拉爾在聖血的支持下發動的禁咒已經到了超乎古往今來所有巫師的想像的地步,雖然為了在氣勢上壓倒對手,他裝作成輕鬆化解的樣子,但實際上還是對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他從煙盒中抽出一根香菸,叼在嘴上點燃,然後問道:「你突然跑出來幹嘛?又想要蠱惑我的心智,讓我把你放出去?」

  「可別多想,我們是手足兄弟啊,我怎麼會蠱惑你呢?」男人含笑說道,「我只是來提醒你一件事的。」

  「什麼事情?」

  男人舉手,指了指頭上:「它快醒了。」

  仿佛為了印證男人的話一般,下一秒,雷鳴般的聲響在這已經不成樣子的地下隧道中響起,仿佛有一千架戰鼓在同時擂響,震得地面和牆壁塵土四起。

  戴維面色大變。

  男人後退一步,退回陰影之中:「罪惡墮落的血肉復甦在即,這座城市的生命就掌握在你手裡了。祝你好運,我的兄弟……」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消散不見。


  戴維把那把釘在牆上的長劍拔出,身形一閃,展開全速朝著他和賽琳娜來時的入口衝去。

  他知道那聲音是什麼東西——那是心跳……足以撼動大地的心跳!

  伯倫斯,東區,地面。

  猙獰嶙峋的高大騎士揮舞著寬度堪比門板的巨劍,一劍將面前的數隻妖魔砍成飛散的碎肉,與此同時,附著在他右側肩膀的一台怪模怪樣的機械裝置在深入其中的漆黑血肉的帶動下高高支起,一隻鮮紅的眼睛睜開,環顧戰場之後鎖定十幾隻妖魔,蓋板隨即彈起,十幾枚顏色漆黑的小型炮彈同時射出,把被鎖定的妖魔的腦袋炸個粉碎。

  「地面上的妖魔已經肅清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地底深處的東西了。」黑騎士的面甲下,亞歷克斯喃喃自語道。

  突然,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

  「咚咚、咚咚、咚咚……」低沉而宏大的心跳聲響起,整個戰場的地面都隨之震顫。原本已經被「暴雨」壓製得抬不起頭得灰霧在這可怕的心跳聲中再度高漲起來,幾乎眨眼之間就暴漲到高達三米的「黑騎士」的腰間,而那些已經被擊碎頭顱、很明顯徹底死去的妖魔則又詭異地站了起來,它們身上再次發生可怕的異變,已經完全失去了人形,而更近於無智無識的野獸。

  在聽到這心跳的一瞬間,整具鐵十字短暫地停滯了一秒,那些漆黑的血肉微不可察地微微一顫,甚至開始出現了突破預定結構自由生長的勢頭。幸好內置的機械注射系統迅速反應,將一支灰白色的藥劑注入胸口的球型血肉團之中,壓制住了它的躁動。

  「該死的!」亞歷克斯臉色驟變,繼續毫不留情地揮劍,逐個砍碎妖魔的頭顱,與此同時,他腰部兩側的蓋板在漆黑血肉的帶動向側面滑開,四隻黑洞洞的槍口伸出,漆黑的火舌如死神的鐮刀收割著妖魔們罪惡的生命。

  「克林洛特,你聽到了嗎?」戰鬥的同時,他打開了通訊設備,開始聯絡高空之上的「遊獵者」。

  「我聽到了。」電波的另一端傳來克林洛特那淡漠疏離的聲音。

  「那是什麼東西的心跳?」

  「我不知道……『哨兵之翼』所有的歷史戰例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克林洛特的聲音依然平靜冷淡,仿佛天生沒有感情一般,但此時此刻,哪怕是他,聲音中也帶著一絲疑惑。

  「不管怎麼說,我們都得把那東西解決掉。」亞歷克斯說道,「你的『遊獵者』不適合在狹小的空間裡戰鬥,所以由我去,我的地面戰場就交給你了。」

  「我會聯絡『破曉晨光』號,一旦你的任務失敗,我就會引導區域轟炸,把那東西連同小半個東區一起埋葬在地下。」

  克林洛特說完,遲疑了片刻,才接著說道:「你要盡最大可能活著回來——我們需要這寶貴的樣本。」

  聽到這句話的亞歷克斯微微一笑:「放心,我寧願事後寫行動報告,也不想連帶著我的鐵十字一起被炸個粉身碎骨。」

  說完,這漆黑的騎士再次揮劍,一劍就清空了面前的障礙。他趁著妖魔尚未衝過來再次形成包圍圈的空隙,迅速地沖向最近的地下入口,而兩顆燃燒彈則被他背後的機械投彈裝置拋了出來,片刻之後形成一片火海,阻攔妖魔們追擊的步伐……

  地下深處。

  灰霧凝結成汩汩的水流,在空氣中懸空流淌。

  如所有河流都將歸入大海一般,它們正在朝著一團正在不斷明滅漲縮的灰色光輝流淌而去,在它的外層固定下來,變成一層灰色的保護殼。

  在那如雷鳴般的宏大心跳之中,一明一暗的光輝透過厚重的灰色殼體投射出來,就像是正在被心臟泵出的血液。那些被泵出的灰色光華又再次在空氣中化為灰色的霧氣,如此一來,便形成了一個扭曲、奇特而怪異的「血液循環」——仿佛這裡的整座地下建築都已經成了它的軀體,而它泵出的血液正在將「營養」運送到「全身各處」。

  這如雷鳴般心跳突然之間暫停了一面,灰色的光華旋即大盛,一束粗壯的光芒突然從保護殼中衝出,將這灰色球殼撞開一個漏洞。

  此舉像是引發了連鎖反應,灰殼上迅速布滿裂痕,仿佛小雞即將破殼而出的雞蛋一般。

  有噩夢將要誕生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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