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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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家庭的凋敝衰敗,是單純的悲劇。

  可在這樣悲劇圖景的背後,是千萬小家同樣悲劇的復現與濃縮。那就遠超了悲劇的範疇——除了用如鐵般的史筆載入史冊,就再也沒有緬懷的方式了。

  老霍森的身軀腫大起來,披掛的布料腐爛成泥。露出靠近心尖的左部胸肌,已逝家人的面容扭曲地被銘記在其上。

  祂承諾會將他們帶回來,如今祂仍在信守承諾。

  「父親。」

  「爸爸。」

  「當家的……」

  不再依靠林間巫術塑造的衰朽軀體承載記憶,不再需要取奪他人的生命維持法術運轉……現在他們幸福地湊在一起了,破鏡重圓。再度回歸一家人最美滿的時刻。

  「我們要永遠守在一起……」農莊女主人的聲音溫柔沉穩,卻帶著淡淡的一絲哀傷。「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我們會的……我們會的……」老霍森站起身來,三米的巨軀撞破了殘損的天花板。「等我把這些人弄走,我們就永遠在一起。」

  農莊的事務、領主交代的破事……對老霍森來說,都不再重要了。

  他只要這群攪擾他們家庭和諧美滿的傢伙,死!

  老霍森率先發難。他猛地抬起如巨石般沉重的右腿,朝著弗雷狠狠踹去。

  弗雷側身一閃,那一腳擦著他的衣角而過,重重地落在地上,瞬間砸出一個深深的坑洞,泥土飛濺。

  (金雲母能把人的力量強化到這地步嗎?)

  異化的農場主轉身,抱住房梁,像揮舞一根巨大的樹幹,帶著呼呼風聲朝著弗雷橫掃過來。

  「他被怪物壓制住了!我們一起上!」一個護衛想要出出風頭,洗掉被老鼠啃出心理陰影的狼狽。

  「不忙。」澤琳說,「弗雷大人他只是在試探。」

  「試探?」

  「金雲母……雖然我看不見,可我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澤琳盯著掉在地上的黑曜石刀,「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讓他在意的東西。」

  弗雷身形敏捷,輕鬆避開了這凌厲一擊。同時,他敏銳地觀察到怪物在揮動左臂時,腋下有一瞬間的破綻。

  那個空隙,是為了讓胸肌上的「家人們」不受擠壓而預留的空間。

  經過這兩輪試探,弗雷心中已然有了數。

  他深吸一口氣,舒展肌肉束內附著的神經,繼續開發從馬魯斯那裡「吞沒」來的能力。雙腳猛地蹬地,低身突進,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般沖向農莊主。

  (這一次攻擊,手臂又出現了剛剛的破綻。)

  他一面觀察,一面躲過怪物揮來的手臂,順勢朝著怪物的腿部划去,鋒利的劍刃在怪物厚實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墨綠色的濃稠血液汩汩流出。

  「劍」品嘗到了痛苦。不光是肉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於是為弗雷迸發了更多力量,懇求他為它帶來更多。

  還未等怪物反應過來,弗雷身形一轉,藉助轉身的力量,高高躍起,雙手握住劍柄,用盡全力朝著怪物的腋下刺去。這一劍精準無誤地刺中了先前發現的破綻,怪物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更多,更多……更多!

  「劍」急促地催收著滿盈的痛苦,它品味到了農莊主身上的悲傷與瘋狂,一發不可收拾。

  弗雷沒有絲毫停頓,落地後迅速調整姿勢,再次發動攻擊。先是一記橫斬,砍在怪物的腰部,接著快速上挑,劍刃劃開老霍森的腹部。最後,弗雷高高躍起,在空中一個翻轉,將全身力量匯聚於劍上,朝著怪物的脖頸處狠狠劈下。

  「不要!」

  「露西」的臉喊了起來,

  「不要傷害爸爸!」

  弗雷試著收手,但「劍」不允許。

  利刃如裁紙般切割過肩頸,一路下滑,直到「家人們」的臉前,老霍森拼命用手抬住了「劍」的行徑。

  「不……不要……」

  農莊主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舌頭懸吊,幾乎失去言語能力。就算到了這個地步,還在爭取「家人們」的一線生機。

  「求求您,放過我們吧!」「露西」的臉說道。

  「好心人……」女主人苦苦哀求。


  「是不該用它收割你們的痛苦。」弗雷抽出「劍」,換上普通的鐵劍。「我會給予你們正確的死亡。」

  這句話還是第一次他主動從口中說出來,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句話的重量。

  正確地死去,在這個世界是一種憐憫的恩賜。

  「父親……我們要死了嗎?」「亨利」的臉問道。

  「不……不……」農莊主拼命搖頭。就算吸收了金雲母,可他到底還只是凡人。被弗雷用「劍」斬開的部位沒法癒合,傷口開始被體重撕裂。「不要……離開……我……」

  一道銳影破空而過,三張「家人」的臉極盡全力地嘶吼、喊叫。各自呈現出本體死亡時的醜態。

  「露西」的口中吐出了水;女主人滿臉疽創;「亨利」的臉則像被點燃的紙屑,慢慢化作灰燼。

  幾番抽搐之後,農莊主的軀體停止了所有活動。

  「澤琳。」弗雷說,「帶著幾個護衛,把他的軀體拉出去燒了吧。」

  教團學者安排了所有護衛都去辦這個差事,自己則默默上前,撿起地上的匕首。

  用發束連接的黑曜石刀,不催不促,只是靜靜等待。

  「弗雷大人。」澤琳畢恭畢敬地跪下來,「先請您按照與我的約定……像上次那樣,收集金雲母。」

  「我一直在好奇。」弗雷接過黑曜石刀,「如果金雲母是神性的一種表徵,那挖出來的黑色物質究竟是什麼?」

  「這個……我也不知道。」澤琳說,「也許是一些心靈上沉澱著的不潔之物。不清除掉,金雲母就沒有空間入內。您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那倒沒有……」弗雷抓住匕首,用力向胸口一捅。

  久違了的黑暗物質再度被挖出了一部分,轉化為了金雲母。

  不止如此,先前被農莊主吸收的金雲母也一併飛了過來,劃出一道靚麗的軌跡,納入弗雷體內。

  「唔!?」

  弗雷感到力量大增。不僅僅是從肌肉、神經、視聽覺——各種物理方面表現出來的力量,更是足具了扭轉現實法則的極小一部分實力。

  「噼!啪!」從弗雷的指尖射出幾道金色的電光,嚇澤琳一跳。

  「法術?」澤琳問,「還是神術?」

  「不……我只是想釋放這股潮湧在心間的力量,就出現了電火花。」

  而且,從顏色上看。它絕對不屬於凡間電荷碰撞所產生的電流。

  「有……有人在嗎?」

  弗雷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轉頭看去。

  亨利……至少是在巫術中扮演亨利的那顆頭顱,慢慢睜開腐爛的眼皮,開口說話了。

  「弗雷大人……」澤琳更是詫異,驚得連舌頭都轉不動了。「好像是剛剛的電火花跳到了它身上……把它重新激活了。」

  「我的父親呢?」亨利無力地問道,「為什麼這裡這麼黑、這麼冷……妹妹……對了,我的妹妹露西不見了,你們能去找她嗎?」

  作為最完美的巫術產物,他的性格與已經死去的小男孩如出一轍。

  「要入冬了,她先去了一個很溫暖的地方。」弗雷走上前,用手按在亨利頭上。

  「那我得趕緊去找她。還有,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重要,因為已經結束了。」弗雷將體內澎湃的能量推擠到指尖釋放出來。融化了這顆頭顱,以及內在蘊含著的殘餘巫術能量。「先睡一覺吧,睡醒了,就能和妹妹相見了。」

  「好溫暖……突然好睏……」

  「睡吧,睡吧。」弗雷加大了能量輸出,達到目前所能迸發的閃電極限。

  「亨利」的頭慢慢融化,卻感覺不到痛楚。相反,他是在一片安逸之中緩慢離開這個世界:「謝謝……你……」

  驟閃過後,爐壁上只留下了灰痕一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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