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暗流匯聚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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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澤琳預先用布兜將嘴死死勒住,把所有聲音封絕在口腔之內。

  咒罰之刺的觸發扳機大概是附著在言語上的,只要不漏出聲音,說出不該說的話,應該就是安全的。

  弗雷先淺淺地用腳試了一下水溫,被「燈塔」輝光照射的水域只有表面那一層是溫的,那之下的水體冰涼刺骨。

  教團學者把繩子綁在弗雷身上,另一頭牢牢系在碼頭固定船隻的樁子上。

  雖然真出什麼事也不可能指望她把弗雷拉回來,可保障措施能多一層就多一層,誰也不可能嫌少。

  「我下去了。」弗雷把衣服脫掉,深吸一口氣,跳入水中。

  冰冷讓胸口的肌肉不由自主收縮,擠壓肺部。又咸又苦的海水滲進眼睛裡,把眼球用滲透壓折磨得相當難受。

  可弗雷已經習慣疼痛了,痛楚對這個世界而言只是家常便飯,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路向下,弗雷用身體慢慢感知著海潮的湍流,划動四肢,隨勢而動。最終被引導進一道經久不息的漩渦。

  它們不是在圍繞著什麼,而是在逃避。路徑恰好裹挾起了龍捲,在物質世界框架的允許下不斷規避著某物。

  現在是大約水下60米,快速捲動的水流就已經很明顯了。弗雷將手探入其中,感覺像是有鈍鰭不斷朝著一個方向拍打他的手臂。

  行動到這一步,血氧早已告急,繩子的長度也差不多到了極限。弗雷只好苦一苦自己,驚嚇澤琳來擔。

  他徒手掐斷了繩索,大口嗆入海水,放任自己進入溺水狀態。接著繼續向下深潛過去。

  缺氧會不斷讓神經壞死,可他神使人軀的體制又會讓這些死亡的組織再生復活……只是這個過程,堪比用刀片剃入皮膚之下,將皮和肉切分、割裂成兩層。

  肺部的悶燒感、缺氧帶來的眩暈……一切都吊在清醒與昏迷的邊界線上。

  弗雷感到視線昏黑,一方面是因為視神經缺乏氧氣供應,另一方面是輝光已經照不到這麼深的水域了。

  他用力捏爆手中握著的「災厄浸出物」,將其和提前準備好的煤塊混合在一起。這非自然的助燃劑能在水下取代氧氣的位置,點燃本不該燃燒的東西。

  常人會被「災厄」之火吞沒殆盡,可弗雷只會被燃燒的炭火燙傷,這才是他敢用這麼一招的緣故。

  強忍著手部不斷被點燃、灼焦皮肉的劇痛,弗雷觀察起四周的情況。

  坡架的地貌被侵蝕得相當嚴重。水體不斷做著循環往復的規律運動,比正常情況下四處沖盪、抵消的暗流要更能改變地形。

  周旋的渦流把四周的沙粒捲動甩飛,構成坡架的床石則被削鑽成中空的岩洞,開鑿出一條通向海淵的水下隧道。

  弗雷落到海床上,壓力已經迫使他把肺部中的空氣和海水全擠出去。可他還在向內探索。

  越往裡走,水流就越急。水龍捲也好,颱風也好,凡是渦流狀的東西,中心註定會有一段「風眼」。如果棺槨真的存在,那它就肯定在風眼處藏身。

  「!?」

  尖銳的刺痛突然從腳上傳來,弗雷驚愕地抬起腳,發現是一隻螃蟹正在掐他的腳踝。

  (螃蟹這種半食腐生物怎麼會在這裡……)

  弗雷舍掉了腳上的一塊肉,硬生生把螃蟹掰扯下來。

  !!

  要不是在水裡沒法倒抽一口冷氣,他早就做了。

  螃蟹的腹甲兩側長滿了鬚毛,像兩道垂豎而下的頭髮。而在三角區那一塊,幾丁質甲殼的樣貌被改變了。

  一張被拉長、倒置的臉寄居於其上。

  (你到底在水下吃了些什麼啊?)

  弗雷把螃蟹丟向更深處淵床,正準備向內走去,又看見有數不清的光點朝他緩慢湧來。

  (水母……?)

  可如果是水母,這些光點的行進速度未免太過緩慢,行進路線又特別平穩。

  最後弗雷大步向它們靠近,決定自己弄清楚真相。

  眼球。

  一隻只單個的眼球黏著在水蝕石洞的壁面,慢慢地朝弗雷靠近。

  他直接伸手掐了一隻下來。沒有眼球般韌中帶彈的手感,反而是和石頭一般的堅硬。

  (不是眼球……)

  是海生螺。

  它們背負的殼幾乎完美凝成了球狀,像眼球的結構那樣分層凹陷。又由於薄膜干涉的原理,在弗雷另一隻手的火光下就倒映出了光亮來。

  像是死人毫無生氣的眼睛。

  異象讓弗雷確信,自己所要探察的目標就在前方,萬噸海水都無法容納、避之不及的棺槨。

  可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方才被螃蟹鉗掉的那一塊肉,並沒有再生出來。

  缺氧的溺斃之苦,手中燃燒之痛,已經大幅度攪亂了他對細微疼痛的感知。就這麼一路踩著自己血染的海石步入了無光深淵。

  渦流的旋轉速度已經不再容忍他前進,哪怕手緊抓著岩石,也隨時會被卷飛出去。

  在水中,腳卻沒法使上十足的力。就算他是「尊主之劍」,也不可能從水流打磨出的無痕石面上找出地方抓地。

  就算他有辦法繼續前進,最深處的漩渦一定利如鋒刃。刮卷的速度恐怕就和收割機的刀葉一樣,肉體擅入,當場就會被攪碎成沫。

  (標記好地點,等下次準備充分了,直接來摧毀棺槨。)

  弗雷緩慢後退,手中的炭塊已經沒有後續燃料了。在它徹底燃盡之前,必須得返回光照層——

  啪嚓。

  腳忽然動不了了。

  弗雷低頭一看,一道尖銳的刺從腳踝的不愈之傷倒著爆出,尖端釘入了岩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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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啊——哇啊——」

  「莉莉婭小姐,您快來看!」乳母驚慌失措,將「夢涌之子」抱著呈給莉莉婭看。

  「它……在哭?」莉莉婭也感到不可思議。「夢涌之子」這是第一次呈現出深眠之外的動作。

  憑著善良的本性,她將「夢涌之子」接過,輕拍著它的後背,像哄嬰兒那樣哄起來。

  「是不是做噩夢了?」

  「哇啊——哇——嗚啊——」

  「夢涌之子」大張開口,激烈地嘔吐。

  它吐出的不是穢物和酸水,而是沙子。

  巨量沙子從它龐大的軀體傾泄而出,嚇得莉莉婭和乳母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團帶著點濕潤的沙子慢慢凝聚起來,竟然塑立了個人像出來。

  「弗……」莉莉婭緩緩後退,「弗雷大人?」

  沙粒再塑了弗雷的神使人軀,可它只是個不會動的空殼。

  「夢涌之子」仍在嚎啕大哭,它下半身的鞭毛衝著人軀飄動。

  莉莉婭走上前,讓鞭毛刺入人軀,「夢涌之子」這才緩緩平靜下來。

  人軀猛地睜眼。

  「弗雷大人,您沒事吧?!」莉莉婭擔心地問道。

  「莉莉婭,麻煩你去把備用的衣服找幾件來給我換上。」弗雷支開了莉莉婭,看向手上的寄生裝甲。

  「夢涌之子」接通了他與夢境的聯繫。經由無法被俗世追蹤的通道,將他歸復到了這裡。

  而這具再塑的肉體,竟然連原本不屬於人軀的寄生裝甲一同還原了。這倒的確讓弗雷吃了一驚。

  (棺槨里的東西……實力比現在的我強。人軀能免疫「災厄」,卻沒法免疫咒罰之刺。最多只能延緩其累積生效的進度。)

  弗雷接過遞來的衣服,一面穿,一面思考道。

  至於被咒罰之刺絕罰的慘烈,他儘量不去回想。

  莉莉婭為了方便他更衣,將「夢涌之子」抱了回來。可她卻注意到,弗雷正第一次主動地看著自己的肩膀。

  她背負的那把劍,以及那意味著的力量。

  短促地喜上眉梢之後,莉莉婭又陷入了不安。

  她雖沒法追問發生了什麼。可弗雷此刻所面對的情況,竟然讓他考慮了「拔劍」的可能。

  無論如何,肯定是棘手的事情。

  「我們去接澤琳吧。」弗雷佯裝平靜地說,「然後再叫上海卓莉絲小姐,該準備迴風盾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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