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烈火中的舞樂
「夢，裝滿了人類所有的喜、怒、哀、懼。」
大祭司的聲音漸漸遙遠，岳征一陣恍惚，畫面重新動了起來，岳征變回了「二爺」，七根火把點亮漆黑的瞳孔。
大祭司站起身，腰間剩下的三副面具相互碰撞發出砰砰聲。
「各位，這將是一個美夢，裡面再也不會挨餓、再也不會受凍、再也不用提心弔膽的生活。」
「夢裡會有一個地方叫作國家，他們說這是可以跨越山川湖泊的家，比我們的木屋大得多！」
「我也沒見過國家，但是從那群外人口裡應該是這樣。」
「首先需要一位君王，當然，他不是我，一定一定不能是我。他要兇殘！兇殘得讓那些妖怪全部懼怕！如果有妖怪要入侵我們的土地，他會毫不猶豫舉起屠刀保護他的子民！對了，他還要足夠的自傲，因為一位自傲的君王才不會退縮，才敢獨自站在所有人的前方！
殘暴、自傲！他們管這樣的君王叫什麼來著……對了，暴君。
我們需要一位暴君！」
岳征沉默，又覺得有些可悲，大祭司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暴君」，他只知道國家很好，所以理所當然的以為他們口中說出的任何關於國家的東西都是好的。
暴君？
如果真是這樣的暴君的話，世界上所有被欺壓的人民都需要他們的「暴君」。
大祭司眼中的光藏不住，像有一顆芽在追著光不斷生長。
「還要有一位美麗的女子，和小月牙一樣漂亮，所有人都喜歡她，不是因為她的美麗，而是因為她是慈愛的風，是溫柔的雨，是春天盛開的百花香。她是暴君最愛的人，是劍鞘，防止劍鋒斬向她的子民，稱之為……王妃。」
岳征知道大祭司說的應該是皇后，但是他可能只知道王妃，因為外人只提到了王妃。
「還要有一位勇猛無畏的男子漢，他是劍的劍鋒，任何窺視的妖魔鬼怪都會被他打敗，只要有他在，人們再也不用害怕妖怪了！孩子敢晚上出門撒野尿，女人敢在溪流里洗澡，而男人會被他訓練成士兵，一種敢屹立在國家邊界的人，他們怒吼，一切妖怪都要肝膽俱裂！他叫……將軍。」
「還有還有！」
大祭司通過零零散散的碎片拼湊著一個國家，就與岳征記憶里拼積木的小孩一樣開心，在大祭司的眼中，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應該被藏在裡面。
什麼夢想啊、愛情啊、勇敢啊……統統不遺餘力地往裡面塞，直到把他那群脆弱的內心完全填滿。
「國家當然要有一個最聰明的人，聰明地知道每個人喜歡吃什麼，知道食物怎麼越來越多，知道兵器怎麼越來越鋒利，知道男孩怎麼越來越強壯，知道女孩怎麼越來越漂亮！就叫他大臣好了！」
大祭司嘴角揚得很高，岳征從來沒見過那麼純粹的笑，帶著少年最純潔的夢和不可玷污的炙熱。
在現代人看來大祭司的話無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不過這個笑話卻讓岳征笑不出來。
大祭司張開了雙手，溫暖的火光打在他單薄的身形上，仿佛他真的站在了一個叫國家的土地上。
部落所有的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大祭司。
一張臉、兩張臉、三張臉……被火光點亮；一雙眼、兩雙眼、三雙眼……跳動著化不開的渴望。
岳征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住，這幅畫面比任何詩都美，比任何女子都要妖嬈。
這群絕望的人徹底重生。
沒有人敢嗤笑他們的夢。
嘲笑一顆向陽而生的種子，千刀萬剮。
大祭司將腰間三副面具拋飛，隨著系在手腕的紅繩鬆開，他的眼睛失去焦距。
七根火把越燒越大，火焰點燃了木房，青煙裊裊升上雲霄，裡面有春天的味道。
岳征的視角被拉遠，火光中能只能看見漆黑的剪影，動作古老而神秘，那是他們在烈火中起舞!是他們的祭神樂，代表著希望來年收穫神靈的庇佑。
烈焰是最好的幕布，如同太陽的餘暉。
這是獨一無二的舞台，是獨一無二的舞樂，不需要觀眾，那只會玷污了這場純潔的夢。
岳征轉身，沒有再看這能讓所有藝術家都為之驚嘆的舞樂。
他們隨著烈火誕生文明，又隨著烈火埋入歷史。
仿佛從未來過……
「你滿意嗎？」大祭司從虛空中走出，屹立在岳征身旁，這張稚嫩的臉上什麼也讀不出來。
岳征沉默了許久，沒有人會說大祭司做的不是，這是最好的結果，一場夢，將所有人的靈魂送入面具里的精神世界，直至消亡。
當現實毫無希望的時候，沉溺於夢中難道不好嗎？
「但是，這一切都是假的。」岳征直視大祭司。
「我沒有生活在你的時代，所以我理解不了，不過我表示尊重。
只是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選擇像狗一樣繼續活下去，我不知道我自己怕不怕死，但我知道，我不想死。
我生命里重要的人教會了我一個道理：死需要勇氣，但有時候活下去更需要勇氣。
往後人類的歷史會用最華麗的筆墨記載你們這群浪漫起舞之人，但記載這一切的一定會是我們的後輩。」岳征眼神堅定如鐵。
大祭司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將手再次耷在岳征肩上。
兩人相視許久，就像兩團火碰撞、相融。
最後，大祭司笑了，是一個十四五歲少年的笑，「如果不是時間的阻隔，我想，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時間不多了，謝謝你，這麼多年你是唯一能對我說這些話的人。」
岳征也笑了，他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悸動。
「我感覺我要醒了。」
大祭司再拉起岳征的手，「對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很重要！」
「你問。」
「國家……是不是比我說的還要好啊？」
岳征點頭。
岳徵選擇欺騙大祭司，國家根本做不到他想像中的那麼完美，但是岳征不想讓這個少年的夢破碎。
況且，正如血液中的秩序與混亂，不完美、不平衡才是大自然的本質。
大祭司回頭看了一眼被烈火吞噬的木屋，再看一眼岳征，身上的某種枷鎖仿佛斷裂，身體慢慢化為流光消散。
「對，朋友，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還有……你是一個很好的人，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未等岳征開口，大祭司的聲音漸漸微弱。
「部落消亡在我手裡，我已愧對前大祭司，能不能滿足我的一個願望……把我們最重要的巫術傳下去……順便……代為好好看看這個美好的世界……」
說完，大祭司完全消散。
可惜岳征不能答應代他看看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並沒有他想的那麼美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純潔的夢再被打擾了。
岳征摘下臉上的暴君面具，裡面是大祭司留下的精神世界，雖然意識已經消散，但是他的巫術知識卻留了下來。
岳征握緊面具。
到如今這兩人連互相的名字都不知道。
岳征慢慢向木屋的遠方走去，踩過嬌羞的杏花群，周圍的畫面開始模糊、破碎，一切的景象都在被拉長成流光，宛若在流星群中漫步。
岳征在最後一腳的位置停了下來，側首，輕輕地開口為此行劃下一個句號。
「我叫——岳征。」
大祭司的聲音漸漸遙遠，岳征一陣恍惚，畫面重新動了起來，岳征變回了「二爺」，七根火把點亮漆黑的瞳孔。
大祭司站起身，腰間剩下的三副面具相互碰撞發出砰砰聲。
「各位，這將是一個美夢，裡面再也不會挨餓、再也不會受凍、再也不用提心弔膽的生活。」
「夢裡會有一個地方叫作國家，他們說這是可以跨越山川湖泊的家，比我們的木屋大得多！」
「我也沒見過國家，但是從那群外人口裡應該是這樣。」
「首先需要一位君王，當然，他不是我，一定一定不能是我。他要兇殘！兇殘得讓那些妖怪全部懼怕！如果有妖怪要入侵我們的土地，他會毫不猶豫舉起屠刀保護他的子民！對了，他還要足夠的自傲，因為一位自傲的君王才不會退縮，才敢獨自站在所有人的前方！
殘暴、自傲！他們管這樣的君王叫什麼來著……對了，暴君。
我們需要一位暴君！」
岳征沉默，又覺得有些可悲，大祭司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暴君」，他只知道國家很好，所以理所當然的以為他們口中說出的任何關於國家的東西都是好的。
暴君？
如果真是這樣的暴君的話，世界上所有被欺壓的人民都需要他們的「暴君」。
大祭司眼中的光藏不住，像有一顆芽在追著光不斷生長。
「還要有一位美麗的女子，和小月牙一樣漂亮，所有人都喜歡她，不是因為她的美麗，而是因為她是慈愛的風，是溫柔的雨，是春天盛開的百花香。她是暴君最愛的人，是劍鞘，防止劍鋒斬向她的子民，稱之為……王妃。」
岳征知道大祭司說的應該是皇后，但是他可能只知道王妃，因為外人只提到了王妃。
「還要有一位勇猛無畏的男子漢，他是劍的劍鋒，任何窺視的妖魔鬼怪都會被他打敗，只要有他在，人們再也不用害怕妖怪了！孩子敢晚上出門撒野尿，女人敢在溪流里洗澡，而男人會被他訓練成士兵，一種敢屹立在國家邊界的人，他們怒吼，一切妖怪都要肝膽俱裂！他叫……將軍。」
「還有還有！」
大祭司通過零零散散的碎片拼湊著一個國家，就與岳征記憶里拼積木的小孩一樣開心，在大祭司的眼中，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應該被藏在裡面。
什麼夢想啊、愛情啊、勇敢啊……統統不遺餘力地往裡面塞，直到把他那群脆弱的內心完全填滿。
「國家當然要有一個最聰明的人，聰明地知道每個人喜歡吃什麼，知道食物怎麼越來越多，知道兵器怎麼越來越鋒利，知道男孩怎麼越來越強壯，知道女孩怎麼越來越漂亮！就叫他大臣好了！」
大祭司嘴角揚得很高，岳征從來沒見過那麼純粹的笑，帶著少年最純潔的夢和不可玷污的炙熱。
在現代人看來大祭司的話無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不過這個笑話卻讓岳征笑不出來。
大祭司張開了雙手，溫暖的火光打在他單薄的身形上，仿佛他真的站在了一個叫國家的土地上。
部落所有的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大祭司。
一張臉、兩張臉、三張臉……被火光點亮；一雙眼、兩雙眼、三雙眼……跳動著化不開的渴望。
岳征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住，這幅畫面比任何詩都美，比任何女子都要妖嬈。
這群絕望的人徹底重生。
沒有人敢嗤笑他們的夢。
嘲笑一顆向陽而生的種子，千刀萬剮。
大祭司將腰間三副面具拋飛，隨著系在手腕的紅繩鬆開，他的眼睛失去焦距。
七根火把越燒越大，火焰點燃了木房，青煙裊裊升上雲霄，裡面有春天的味道。
岳征的視角被拉遠，火光中能只能看見漆黑的剪影，動作古老而神秘，那是他們在烈火中起舞!是他們的祭神樂，代表著希望來年收穫神靈的庇佑。
烈焰是最好的幕布，如同太陽的餘暉。
這是獨一無二的舞台，是獨一無二的舞樂，不需要觀眾，那只會玷污了這場純潔的夢。
岳征轉身，沒有再看這能讓所有藝術家都為之驚嘆的舞樂。
他們隨著烈火誕生文明，又隨著烈火埋入歷史。
仿佛從未來過……
「你滿意嗎？」大祭司從虛空中走出，屹立在岳征身旁，這張稚嫩的臉上什麼也讀不出來。
岳征沉默了許久，沒有人會說大祭司做的不是，這是最好的結果，一場夢，將所有人的靈魂送入面具里的精神世界，直至消亡。
當現實毫無希望的時候，沉溺於夢中難道不好嗎？
「但是，這一切都是假的。」岳征直視大祭司。
「我沒有生活在你的時代，所以我理解不了，不過我表示尊重。
只是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選擇像狗一樣繼續活下去，我不知道我自己怕不怕死，但我知道，我不想死。
我生命里重要的人教會了我一個道理：死需要勇氣，但有時候活下去更需要勇氣。
往後人類的歷史會用最華麗的筆墨記載你們這群浪漫起舞之人，但記載這一切的一定會是我們的後輩。」岳征眼神堅定如鐵。
大祭司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將手再次耷在岳征肩上。
兩人相視許久，就像兩團火碰撞、相融。
最後，大祭司笑了，是一個十四五歲少年的笑，「如果不是時間的阻隔，我想，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時間不多了，謝謝你，這麼多年你是唯一能對我說這些話的人。」
岳征也笑了，他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悸動。
「我感覺我要醒了。」
大祭司再拉起岳征的手，「對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很重要！」
「你問。」
「國家……是不是比我說的還要好啊？」
岳征點頭。
岳徵選擇欺騙大祭司，國家根本做不到他想像中的那麼完美，但是岳征不想讓這個少年的夢破碎。
況且，正如血液中的秩序與混亂，不完美、不平衡才是大自然的本質。
大祭司回頭看了一眼被烈火吞噬的木屋，再看一眼岳征，身上的某種枷鎖仿佛斷裂，身體慢慢化為流光消散。
「對，朋友，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還有……你是一個很好的人，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未等岳征開口，大祭司的聲音漸漸微弱。
「部落消亡在我手裡，我已愧對前大祭司，能不能滿足我的一個願望……把我們最重要的巫術傳下去……順便……代為好好看看這個美好的世界……」
說完，大祭司完全消散。
可惜岳征不能答應代他看看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並沒有他想的那麼美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純潔的夢再被打擾了。
岳征摘下臉上的暴君面具，裡面是大祭司留下的精神世界，雖然意識已經消散，但是他的巫術知識卻留了下來。
岳征握緊面具。
到如今這兩人連互相的名字都不知道。
岳征慢慢向木屋的遠方走去，踩過嬌羞的杏花群，周圍的畫面開始模糊、破碎，一切的景象都在被拉長成流光，宛若在流星群中漫步。
岳征在最後一腳的位置停了下來，側首，輕輕地開口為此行劃下一個句號。
「我叫——岳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