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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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中泛起了血紅的雲霞,又似乎有一場風暴將要逼近。下午的炎熱,很明白地說明了這一點。

  我從林中幽的家所在的小區中出來時,田青坐在了一個花壇上,用雙手托著腦袋,完全沒有發現我的靠近。有一個剎那,我以為她像我一樣,陷入了沉溺的狀態。

  她抬起頭來看著我,臉色蒼白,連嘴唇都沒了血色。

  「喂!」我扶住了她的雙肩問,「你這是怎麼了?」

  「你……怎麼這麼久?我想我是有點中暑了。」她說。

  這傢伙竟然一直在這裡等我,或許在我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有點不舒服。想到這裡,我便將她臨陣脫逃的罪行給原諒了。

  沒想到她這會竟然會如此犯傻,我便有點責備地說:「你怎麼就不去找一間麥基坐一坐呢?」

  「我……」她說著又痛苦地低下了頭。

  可憐街上的行人來去匆匆,都沒有一個人為這個正在受苦的姑娘停下腳步。我看到百步遠的路邊有一家連鎖便利店,便背起了她,徑直奔去。她扒在我的背上,口中直呼出熱氣,噴到了我的脖子上。

  便利店的空調是住夠涼快的。我讓她坐到了一張凳子上。

  「她是中暑了吧?」矮小的女店員說著給我們遞上一瓶冰凍的蒸餾水。

  我感激地接過水,然後讓田青放在自己的臉附近降溫,而我自己則去又買了兩瓶,與第一瓶一同結帳。

  過了一會兒,田青似乎好了一些,能自己撐起身體了。我問她:「你幹嘛這麼傻,不先回去?」

  「誰知道呢?我擔心你會出問題。」她說,然後便問起我剛才在林中幽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天色漸暗,天邊只剩下一縷血紅,像是一道疤痕。我見狀便提議先回家去,再慢慢告訴她。田青本不是個急躁的人,便隨了我。我們買了一點吃的,回到了她的家,便說起了剛才的事情。

  當時在林宅,我要去查看在我身後的那個房間,夫人很快地就來到了我的背後。一股寒意浸入了我的內心,使得我轉身就想反擊。可是,她似乎並沒有想要襲擊我,而是將手按在我的手上,對我說:「那是我的貓。」

  「貓?」我問。

  「對可淘氣了。」她說著在我耳邊耳語到:「先回去吧。你會聽到我的消息的。」

  夫人顯然並沒有要傷害我的想法,可面前的那扇門則不然。我感受到了善意,對她的評價從狡猾變成了神秘而聰慧。然而,我後來才知道這兩個詞還不足以概括她的特點。

  我此行似乎有些收穫,又似乎沒有,出了小區後便撿回了田青。之後的事她親身經歷,也無需再贅敘了。

  她聽完了我的話,問:「所以,那扇門後面有些什麼在?」

  「我相信是的。或許,我應該擇機再去一次。」我說。

  「嗯……」她有點鄙夷地看著我說,「如果她下次告訴你,那裡面其實什麼都沒有。只是她太過無聊,想逗你玩的。那你怎麼辦?」

  「呃……我還沒想好。」

  「她或許會這麼說:『噢,我逗你玩的。我就知道你會再來,我等好久了。』那你怎麼辦?」田青聲情並茂地演繹了自己所想像的情節。

  我實在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卻從田青表演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種曖昧。她沒等我回話便繼續說:「你或許會因此愛上她。不是嗎?我看你挺欣賞她,也是個寡婦。」

  「不不不,我承認她挺有趣,但是跟你說的是兩回事。」我急忙否認到。

  「哦,你心裡還記掛這另外一個寡婦,原來住在這裡的那位。」

  或許,我承認自己還想著常悅能讓田青停止捉弄我,便說:「嗯,是這樣的。」

  田青點了點頭,坐在了床上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說:「你應該將今天的事情報告給何警官。」

  這傢伙的頻道還切換得挺快,快得讓人覺得舒服。幸而避免的被過度調侃的我,連忙拿出了手機,給何音撥打了電話。可是,我剛與他搭上話,便突然沉入到了深海之中。

  又來了……

  縱使我還是能慶幸自己是在田青的監護下陷入這種困境,但這倒是對我的生命又敲響了一次警鐘。這個地方是無論我如何瞪大眼睛都無法看到一絲光線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

  這裡倒是一個能讓人靜思的地方。我想我能在這裡作出對冼晶有更客觀的評判。


  思緒很自然地就回到了我與冼晶最後的一次「交鋒」。她把手按在了我的手上,體溫從她的手傳了過來。因為靠得很近,體香也從她的身上飄了過來。我承認在那個時刻我有點暈頭轉向,放鬆了警惕,幸好對方並沒有打算對我不利。

  可是,我這時再回憶當時,心臟驟然被吊了起來,仿佛受到了劇烈的打擊。

  我回憶起了冼晶的手。那手又滑又軟,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全職主婦,更不像是一個長期做木工的人!我恍然大悟,明白了她為什麼不讓我開門看。

  她根本就不是冼晶本人。而冼晶本人正被她綁在了那個房間裡!

  我實在是太過大意了,真正的林夫人正處在了危險之中!想到這裡,我拼命地想要掙扎,想要脫離目前的這種困境去救人。可是,無論我想動的欲望多麼強烈,身體就好像之前幾次一樣,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了踩著鋼板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同時也還有說話聲。而這次的聲音比起之前的要遠很多,勉強能聽見。只聽見一個男人說:「最近有異常的報告吧?」

  「只有一宗,但是已經處理了,班長。」一把女聲恭敬地回答道。

  「最近……嗯,是那個孩子,對吧?」

  「沒錯,按照SOP,已經將他轉移了。」

  「很好。最近這邊的異常有點多,我們要多注意一下。」

  「是的。」女人答應道。

  孩子,這兩個人說的肯定就是黑仔!怒吼從我的胸中迸發了出來,控訴他們幹得一點都不漂亮。

  我是無法說話的。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讓他們告訴我,他們將黑仔轉移到了什麼地方。不過,那兩個人沒再說話,腳步聲也漸漸遠去了。

  無法動彈的全身讓我不得不冷靜下來。我無法對著那些傢伙開罵,但總算還是能獲得一些安慰。首先,我確定黑仔並沒有生命危險。其次,黑仔是因為「異常」而被和諧,並不是我造成的。最後,他們竟然還沒發現我的異常。這讓我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現在並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必須儘快通知警察,好讓他們去保護真正的冼晶。

  我還是動不了,只能推測那個假冼晶的身份。那冒牌貨對冼晶的生活十分了解,沒準對林中幽也非常了解。她肯定對我撒了謊,歪曲林中幽的性取向,完全是為了讓我們將嫌疑人想成是一個男人。

  在這種外傷致死的兇案中,男人本來更加容易被懷疑。經過她這麼一引導,那調查的方向就完全錯了!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想撓頭皮的時候,手卻動不了。因為無法用動作來紓解自己的焦躁,我只能將自己的大腦放空,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漸漸地,我整個人都有一種飄起來的感覺,像是磕了神經類藥物。我知道那只是我感覺到平靜之後所產生的錯覺。而我現在所能想到的是,那假冼晶應該沒那麼笨。

  其實,我剛才的推測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假冼晶本可以裝作家中無人,但為什麼要接見我?她要是故意散播消息來誤導我,然後又借我的口來誤導警察?

  不會的,除非她和冼晶長得一模一樣。否則只要警察把冼晶的照片給我一看,她的陰謀就立刻暴露。而且她連樣貌也被我記住了,簡直是自尋死路。那麼,我可不可以說她其實就是冼晶,但並不是做雕刻的人?又或者說,她的確不是冼晶,但也並不是兇手……

  我竟然開始想像那個假夫人可能和真冼晶長得一樣。只要是這樣,我一開始的想法就成立了。

  看來,我是有點高估自己了。在如此有限的信息下,我根本就無法作出正確的推斷。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將我的疑惑向何音報告,或者再去林家一趟。

  過了很久,確切時間我並不清楚,只是聽田青說是四十二分鐘,我終究沉溺的狀態回到了現實。等我清醒過來時,手機已經不在我的手上。坐在床上的田青放下正在讀的書,對我說:「我幫你跟何音說了,你下午的經歷。他說你與寡婦特別有緣。」

  「好吧,好吧,別再取笑我了。」我說著,從田青的床上撿起了自己的手機。我不假思索地就給何音撥打了電話,而他也很快地就接通了。

  「怎麼了?我想小青已經對你的歷險敘述的很完整了,有聲有色。」何音調侃到。

  「我真看不出她有講故事的才能。不過,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我問你,林中幽的夫人,也就是那個冼晶。她是個喜愛做木工的人嗎?」我問。

  「這個不是太清楚,你不是看到她干那活兒了嗎?」


  「可是,我見的那個冼晶手很嫩,不像是干那活兒的。」

  何音似乎已經明白我在說什麼,沉吟了一下便讓我等他電話,便掛掉了電話。我吐了口氣,對田青說:「我看我還是去一趟吧。你可以跟我一塊去嗎?」

  「我不去,你也別去。坐著等消息,好嗎?」田青有點嚴厲地說,態度有點像家長。

  「嗯……即便你不去……」

  「難道你想一個人去嗎?中途要是發病怎麼辦?」

  的確,即便說我冷血,我也不必為一個素未平生的女人冒那麼巨大的風險。若是我在街上變成了一塊雕像,那肯定會被路人的手機給圍而殲之。我大概會因為扮雕像這一行為藝術而走紅,也可能因此而引來殺身之禍,甚至連累我的夥伴。

  就在我躊躇不前的時候,傾盆大雨從空中傾瀉而下,更進一步澆滅了我的熱情。我無力地坐到了田青的床上,倒頭就睡了下去。只聽到床上沙沙地響著,田青那傢伙顯然像是躲瘟疫一樣躲開了我。

  「喂!」田青用腳掌推開了我的腦袋,繼續說:「雖然哲學家告訴你,你可能下一秒就會死去,但是也沒必要急著去吧。」

  「嗯嗯,我知道了。我不過是在一瞬間把自己當成是主角了,誰知我們也不過只是路人。」我說著懶洋洋地用腳趾脫掉了鞋,索性蜷縮著睡了起來。

  「真是給髒兮兮的傢伙。」田青說完了這句話,房子裡就沒了聲響,只聽見從外面傳來的雷雨交加,以及田青翻書的聲音。

  突然,轟隆的一聲響雷將我從半夢半醒中驚醒了。與此同時,我感覺到自己口袋中的手機也震動了起來。

  原來是何音打來的電話,他對我說:「他們收到了我的消息之後就找了個藉口打電話給冼晶,在聽出她聲線有不妥之後已經出發去她家了。」

  既然真正的主角已經出發了,那我便更加有理由繼續睡去。而田青卻不讓我這麼做,使勁用腳踹我。

  我本來還有些惱怒,卻突然明白到田青也許本來就不喜歡別人睡她的床,之前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將我踹下床,大概也是因為在等何音的電話。一旦收到了最新消息,她再也不管我的死活,要將我趕出去了。我沒管這個勢利鬼,冒著雨就跑回到家中。

  翌日,我一覺睡到了中午,才知道外面已經放晴,也預料到街道已經被誰淹了。果然,何音在我吃早飯兼午飯的時候打來了電話。本來我還是慢悠悠的,卻突然變得焦急了起來。我連忙問他冼晶的情況。

  原來昨夜裡,成釜和蔡坤兩人冒雨去到了冼晶的家。可是,人家好好的,開門的是她的女兒。當成釜問起了我下午到訪的事情時,冼晶顯得非常不安。

  其實,警察也察覺到了兇案發生之後,冼晶的精神狀態就很糟,這也是死者家屬的正常反應。

  他們都並不敢逼得很兇,只是藉故與冼晶握了握手。就是在這一握之下,他們確認了我的推斷並沒有錯。他們所握住的,的確是一雙起了繭的木工手。

  即使冼晶這時並沒有受到傷害,但那個假冼晶卻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他們不由自主地逼問起了冼晶來。慌張失措的冼晶簡直就想逃跑,這更讓人懷疑。可是,冼晶的女兒擔心母親的精神,道出了真相。而真相卻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樣緊張刺激。

  其實,我下午所看到的那個女人的確不是冼晶,而是冼晶的姐姐冼冰。她剛好來探望自己的妹妹,卻遇見了我這樣一個不速之客,便想著幫精神不佳的妹妹擋一下,讓妹妹躲在了房間。

  對於妹妹的婚姻,她了解得很清楚,也主張讓妹妹交代一切。只是,那畢竟牽涉到了妹妹的名譽,所以她其實也有點猶豫。

  後來,成釜給冼冰打了電話,冼冰有點無奈地對他說:「本來我還在猶豫,但既然被那小弟拆穿了,我也只能交代了。」她和警察約定在次日帶冼晶一起到警察局裡再做一次筆錄,昨夜的事情就那樣結束了。

  我還在睡覺的時候,她們應該已經去過了警察局。而她們所做的筆錄到底是什麼內容,何音也不得而知。

  聽完了何音的敘述,我始終有一點並不明白。姑且不論現在的社會如何看待林中幽的取向,但沒有人會因此而覺得冼晶犯了什麼錯。或許,冼晶還真幹了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情,而冼冰卻還沒有告訴我。

  儘管我很好奇,可再追究下去也並不合適。我問何音:「那,他們鎖定了嫌疑人了嗎?」

  「是的,一名男性。」何音說,「我都想知道那人是誰,但是要等上一些時日。只是,我們還得面臨一些麻煩。那就是成釜那傢伙還得要來騷擾你,問你為何要去找冼晶。他肯定會刨根問底,我們必須想好對策才行。」


  我畢竟是一個有「前科」的人,去找冼晶這件事其實很讓人懷疑。我這麼做了,誠然有些魯莽。我當然可以將責任推到要揭露「那伙人」的真相和救援3179的這件事上,可這並無法對人說出來。

  可幸的是,他們並沒有掌握我的任何罪證,也不可能找到。我大可以將自己說成是一個關心案件的好事之徒。只要我有足夠的勇氣對他們胡說八道,他們就完全拿我沒有辦法了。

  何音認為我這麼做也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還必須讓我跟田青說好。因為我們是一塊去那個住宅區的,大概會被人看到。

  田青昨天雖然對我很無禮,可我還是跑過去找她。我敲了一會兒門都沒有人回應,她顯然並不在家中。

  一邊發著信息給田青,我一邊走到了表姐的店鋪外面。平時每天都開門的店鋪,這天竟然關門大吉了。我大吃一驚之餘,又有一些感動,估計這是黑哥帶著妻子去旅遊了。為了妻子作出如此迅速的行動,我自嘆不如。可是,到底是誰打亂了平常人的日常生活?我不禁抬頭看了看天。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未知號碼出現在了我的手機上。我咽了一口唾液,接通了電話。那邊,一把似乎在那裡聽過的聲音說道:「喂!老弟,你這回可是幫了大忙!」

  「誰?」我問。

  「我,成釜。」

  「原來是你。可我沒想過要幫你。」我輕蔑地說。

  「但是客觀上,你是幫了的。雖則你有著很可疑的動機。」

  那傢伙這是想暗示些什麼,或者又在耍什麼花招,我並不清楚。但我卻很明白我只需要裝傻。

  「我不明白你想要表達什麼。」我說。

  成釜乾笑了幾聲,又說:「開個玩笑,別放在心上。除非你心裡有……哈哈,別生氣。說我要說正經事了。我打這個電話是受人所託的。你有艷福了,冼小姐想要深度地了解一下你。啊,放心。是姐姐,不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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