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夕陽 大海 枇杷水
曠野端著杯子回來時，吳愁和黎耀靠在走廊的窗邊聊天，二人難得沒有干架看起來倒也是一對好兄弟。
他推開門就看見祝原靠在陽台的欄杆邊，夕陽暖暖的照在他身上，背影看起來孤獨又清瘦。
「圓圓，想什麼呢？」曠野特地兌的溫水，放在祝原手中「喝了，好好養養，你還在咳嗽。」
祝原看著手裡的水，睫毛落下的陰影打在眼下，如同小刷子一樣，輕掃曠野的心口。
精緻的側臉被夕陽染了層淡淡的橘紅，眼神渙散又空洞的看著水杯，整個人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有種熱鬧後的孤獨感讓人揪心。
「沒什麼……對不起。」語氣也有些低落，曠野心中一緊，能明顯感覺到祝原的情緒不對。
「那跟我說說好嗎？」曠野乾脆轉身拿了兩把椅子出來，「說為什麼要說對不起，讓我聽聽唄。」
「曠野……」祝原認真的喊了一聲曠野的名字，捧著水杯的手也在微微顫抖「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不知道怎麼對你，我不是一個好的朋友，你找別人吧，我給不了你什麼……」
「圓圓，你聽我說，只聽我說好不好？」曠野一把握著祝原的手，替他穩住撒出水的杯子。
「我想對你好……我們圓圓長得又帥，成績也好，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你比你更好的了。」
祝原看著曠野那雙眼睛，心頭的情緒奇異的平靜了下來，眼瞳顫動著，像是在思考。
「我不要你給我什麼……你是我的朋友，這些只是對朋友的關心，我也沒給過你什麼。」
曠野輕聲說著，看著祝原的眼裡帶上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心疼。
「可是……」祝原還要再說，曠野突然抬手捂著他的嘴，乾脆的打斷他的話，語氣嚴肅道
「沒有可是，一切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圓圓，你做的很好，我很高興我們能成為朋友。」
祝原眼神來回掃動，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曠野手心，帶起一陣熱意，曠野快速收回手，指尖無意識的勾著掌心。
好癢。
祝原依舊呆呆的看著他，模樣乖巧的不像話，曠野突然笑了一下，抬手用泛著綿密癢意的掌心，輕輕蹭了蹭祝原的臉。
祝原出乎意料的沒躲，也沒打曠野的手，任由他動作。
曠野突然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些超出界限的親密，輕咳一聲收回手，看著祝原手中的杯子，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我有道題不會，你能教教我嗎……先把水喝了。」
祝原如夢初醒般回過神點點頭，仰頭喝了半杯枇杷水，眼神也在水汽中變得清晰起來。
曠野鬆了一口氣，跟著祝原往宿舍走，同時也在心裡慶幸，幸好，還有東西能讓祝原清醒過來。
只是，一直靠著學習讓祝原清醒，何嘗不是另一種折磨。
晚自習的上課鈴響，喚醒了曠野的思緒，他又在想祝原了。
曠野看著面前的試卷，眼神不自覺的瞥到祝原身上，祝原在給他改試卷。
想起祝原那個問題，他眼神暗了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祝原這麼好。
或許是見第一面時，他就升起了惻隱之心，換做別人可能沒有第二次笑的機會。
他從對祝原的惻隱之心，到學校見面時的愧疚，再到銀杏林的不歡而散，食堂的針鋒相對……
這些裡面，祝原都是特別。
他覺得祝原有意思，覺得他像個機器人……最後的黎耀所託，其實恰恰合了他的意，因為他潛意識裡是想接近祝原的。
但是，為什麼呢？
曠野搖搖頭，他也不知道，或許對同樣帥氣的人有種惺惺相惜吧。
周日呼哧帶喘的沖回位置上，見祝原面前擺成一排的試卷，有些誇張道：
「不是吧，祝老師，你別太認真負責啊，讓我組長的臉往哪兒擱啊……哎呦臥槽……」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的唐懷幽就用筆狠戳了一下他的背。
疼得周日齜牙咧嘴的，宛如缺水的魚一樣扭曲著身子板了起來，他哎呦哎呦的叫著，順便一腳將祝原的桌子踢歪了。
祝原正低頭改著曠野的作業，猝不及防的一腳讓他有些沒收住手。
他看著筆尖下貫穿了半頁紙的，囂張出格的一條黑線，有些煩躁的嘖了一聲，一手扶穩桌子，一邊瞥了周日一眼。
周日正扭著身子回頭看唐懷幽，結果看見祝原的眼神，視線下移觸及到祝原面前的試卷，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她勁太大了，我馬上去借塗改液……」周日說著，轉身衝著唐懷幽嘟囔著：「看你看的好事，塗改液借一下。」
祝原將桌子扶了回去，用餘光看了一眼曠野，後者恰好也在看他，祝原將試卷提起來，給曠野看他試卷上的傷疤。
曠野微微頷首，壓根不在意那條線，周日拿過試卷，一邊塗一邊輕聲道：「不好意思啊，我真是不小心……」
「不是我的，是曠野的。」祝原看著逐漸被塗改液覆蓋的黑線，冷聲道。
「哦，那沒事，野哥又不會說你，你們倆鐵哥們來的。」周日一邊說，一邊吹著塗改液希望它快點干。
還轉頭看了曠野一眼，曠野正撐著頭和吳愁說著什麼，好像壓根不知道這事。
祝原本意是想告訴周日道歉的話說錯了對象，可周日的話讓他有些怔愣。
原來他們倆在大家的眼裡關係這麼好了嗎？
「別說不是啊，你們兩個校牌都快換了一個學期了，平時也是湊一堆的。」周日隨口說著，將試卷還給他「好了，你改吧。」
祝原不自覺的伸手捂住自己左胸上的胸牌，大家其實早就發現了，只當他們是朋友換著玩。
所以他們以為沒人發現，其實只是沒人說而已，畢竟他們是好朋友。
好朋友！
祝原的心口突然又空落落的，他眼前一直積蓄的迷霧突然散開，霧霾散盡時，他看清了心裡逐漸清晰的東西。
夕陽，大海，以及枇杷水。
「朋友該怎麼維護友情呢？」祝原很真誠的發問，問懵了周日，他看了看曠野又看了看其他人。
「額……我覺得吧。」周日難得被祝原問問題，還是這麼有哲理的問題。
他哪兒知道，他從來沒有維護過，大家不就是隨便打打球認識了就一起玩唄，哪裡還需要維護。
「……真朋友之間，不需要維護友情。」周日輕聲說著，又看了看其他人，「就比如我從來沒有想過，該怎麼維護和黎耀的友情。」
祝原點點頭，他也沒想過。
但，那是知道黎耀依賴他，不會離開他，所以可以放心的，和黎耀按照自己舒服的方式相處。
曠野他們不一樣，他不知道曠野會不會走。
這一回，是他不想曠野他們走。
「你擔心什麼，擔心野哥不和你做好哥們啊？」周日順著祝原的目光看去，曠野和吳愁指著一張試卷小聲說話，似乎是在爭論題目，看起來十分好學。
「那你白擔心了……」周日說著，湊近祝原悄聲道「我初中就聽過野哥的大名了，沒聽過他身邊還有除了吳愁以外的朋友。」
祝原眨了眨眼，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周日知道他沒聽懂，解釋了一句
「這不就說明野哥對身邊的人很挑剔麼？既然野哥選擇了你和黎耀，那肯定是想和你們當一輩子的朋友。」
是這樣嗎？祝原有些不信。
肯定是啊！不然曠野那麼能打，底下的小弟都能繞城三圈了，怎麼可能一直只有吳愁。
周日點點頭，一副我早已看透一切的樣子，你是文曲星，不懂我們凡人的思維很正常。
好吧。祝原也暫時擱置了維護友情的想法，開始學習別人是怎麼對待朋友的。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寫完作業和試卷後就默默靠在窗邊。
淡淡的看著班裡其他人的相處，試圖尋找一個適合他的相處模式。
李葵和江浸月？兩個女生上課下課拉拉手去廁所……細聲細氣的撒撒嬌……時不時湊在一起頭對頭的講悄悄話。
不行，祝原搖搖頭，小女生做出這樣的行為來十分正常，但不適合他。
周日和付戈？隔著半個教室都能開玩笑的對罵……下了課就勾肩搭背去小賣鋪……突然就開始抱在一起演鐵達尼號。
不行，祝原換了個姿勢，單手撐著頭又將視線移開，太親密了。
他只是想到正常情況下要和曠野摟摟抱抱，就覺得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黎耀和吳愁？一言不合就展開追逐戰，通常是一個抱頭鼠竄一個窮追不捨，偶爾也頭靠頭的像兩個小孩子一樣玩遊戲。
還是不行，祝原有些氣餒，這倆的相處模式太幼稚了，像是小學生，他也沒那麼好的體力去和曠野玩追逐戰。
付戈和林樾？這兩有友情嗎？
周日和吳愁？這兩更幼稚，吵架吵輸了還會找文老師告狀。
最終，祝原將視線投向了吳愁和曠野，他有意無意的開始觀察這兩人。
時常看的吳愁背後發毛，哆哆嗦嗦的問曠野「野哥，祝原為啥老看我啊。」
曠野轉過頭和祝原對上眼，本以為後者會慌亂的移開眼神，可惜，祝原只是愣愣的盯著他。
他沒在祝原臉上看見侷促的表情，反而是祝原把他看的不好意思了。
曠野今年的生日剛好趕上周六和端午假期，他害怕祝霞回來又罰祝原，特地問了黎耀，讓他問問他媽。
黎耀辦事倒是快的很，很快就悄悄的問到了「野哥，我媽說了，祝阿姨在國外拓展業務，今年都未必回來。」
曠野聽著黎耀這話，心裡卻不是很開心，一股淡淡的擔憂漫上心頭，一年都不回來嗎？
「祝原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是啊，我哥已經習慣了，小時候我們一起住。後來上了一年級我哥就搬出去住了，攔也攔不住，我要跟他一起住他也不讓。」
黎耀習以為常的說著，祝霞一直都很忙的，從他記事起，基本一年只見一次祝霞。
以至於，他都叫不出稍顯親密的姨媽這個稱呼，只能不尷不尬的喊聲疏離的祝阿姨。
「那他每個周末回家……自己會做飯嗎？」曠野輕聲問道，要知道，祝原做起作業來，是可以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
「不會，我哥可能跟廚房有仇，根本做不成一道菜，煮飯都夾生的那種，基本點外賣吧。」黎耀說著，將手機又重新塞回兜里。
怪不得，曠野想，怪不得祝原那麼瘦。
祝原又挑食又潔癖，外賣肯定也只吃一點點，說不定早上還不吃早飯。
他能長這麼高，還不營養不良都是萬幸了。
「那，祝原喜歡吃什麼水果啊？」曠野坐在椅子上，手裡摩挲著祝原的水杯。
祝原和吳愁洗衣服去了，暫時不會回來。
因為祝原有潔癖，會讓洗衣機空洗一遍再洗衣服。
「嗯，橘子吧……其實黃色的水果我哥都喜歡吃……除了芒果」黎耀想了一會兒，說了個籠統的答案。
「你呢？」曠野又問，「我跟我哥一樣，嘿嘿，我媽都說，我們兩個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黎耀笑著又道。
他和祝原的喜好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從小他媽帶他出門買東西，凡是他喜歡的，都會買兩份。
因為他哥肯定也喜歡，但，他哥從來不會說。
曠野點點頭，心尖有些酸溜溜的，好像是海綿沾了水，有些發漲，他沒去管這些。
所有的奇怪感覺，通通被他歸咎於青春期的正常現象。
青春期嘛，總是會多愁善感，情緒多變，心思敏感，外加一點點彆扭和莫名其妙。
曠野為自己奇怪的情緒找了個理由，隨即將視線轉向面前的試卷上，祝原每周都會發試卷，算是他們的額外作業。
每周祝原都會改完後，借用補習的時間一對一的講解試卷。
對此，他們哪怕再不想寫，也不得不說一句，祝原對他們真是挺夠意思的。
夕陽漸漸迫近地平線，霞光從地平線暈染開來，將天邊的雲朵渲染得一片通紅。
空蕩蕩的教室里已經陸續有了同學們的身影，或坐或站的聊著天，或者是火急火燎的抄著作業，嘰嘰喳喳的，很是熱鬧。
橘紅色的陽光照在墨綠色的黑板上，白色的粉筆字十分顯眼，寫的是這個周末的作業。
吳愁在黑板前看了一會兒，又猛的轉頭看向祝原，神色十分慌亂，慘了，他忘記帶語文作業回去了。
所幸祝原眯著眼睛在改他們的試卷，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黎耀正和林樾借生物作業抄呢，吳愁就弓著身子溜到他面前。
「陽陽，語文作業借來抄一下，我忘寫了……」吳愁小聲說著，也不等黎耀回話，自顧自的翻起他的書包。
「今晚是寧姐的晚自習，你確定能抄完？」黎耀看也沒看他，翻著生物練習冊隨口一問。
「管他呢，能寫多少是多少，好歹是寫了一點……最重要的是態度嘛。」吳愁倒是看的開，快速說完後，還攛掇林樾換位置。
他不敢在曠野面前抄，曠野自己雖然不寫，但是見不得他不寫。
林樾無奈的看了兩人一眼，順從的換了位置，正好可以和祝原討論一下孟德爾和豌豆。
曠野出乎意料的也在寫試卷，林樾隨意掃了一眼，這試卷上的題目不算難，甚至有點簡單，還是集齊了全科的綜合試卷。
一看就是專門找題列印出來的。
祝原這個組長當得，確實比他認真多了。
付戈恰好和周日勾肩搭背的進來，看見林樾站在吳愁的位置上，付戈原本笑眯眯的神態陡然一轉，變得有些冷漠。
林樾無語的略過付戈故作冷淡的眼神，看向周日，語氣輕鬆的和他換了位置，坐在了祝原旁邊。
祝原在改黎耀的試卷，一邊改一邊皺眉頭，林樾識趣的沒打擾，眼神不經意與付戈相接，這回，是他先移開嫌棄的目光。
他捧著書搖搖頭，心道，就算他向祝原學習，付戈也絕不會是乖乖聽話的曠野，吳愁和黎耀。
這就是強扭的瓜不甜吧。
文寧笑吟吟的走進教室時，一眼就看出來幾人的位置變化，不過她有更重要的事，就沒放在心上。
「同學們，這個星期的星期五就要高考了……因為占用考場的原因，所以我們從星期四開始放假，布置考場……」
「臥槽，加上端午就是五天啊……」
「爽歪歪啊……」
「難怪高三的樓沒動靜……」
一中的高考前，會給高三的學子們放三天假，讓他們好好調整心態。
文寧看著歡欣雀躍的同學們，心底漫上一陣感慨，滿眼笑意的看著今天九班的同學們因為高考放假而開心，興奮。
殊不知，再過兩年，她的孩子們也要走上這架千軍萬馬都要過的獨木橋。
今日之彼，莫如未來之我。
她躊躇著，還是沒說出什麼你們也會高考，別太高興要有危機感的話。
孩子們怎麼會不知道呢，這個時候說，未免有點太過掃興，她當過學生，她知道。
不能讓未來的擔憂焦慮，毀了他們當下的開心快樂。
他推開門就看見祝原靠在陽台的欄杆邊，夕陽暖暖的照在他身上，背影看起來孤獨又清瘦。
「圓圓，想什麼呢？」曠野特地兌的溫水，放在祝原手中「喝了，好好養養，你還在咳嗽。」
祝原看著手裡的水，睫毛落下的陰影打在眼下，如同小刷子一樣，輕掃曠野的心口。
精緻的側臉被夕陽染了層淡淡的橘紅，眼神渙散又空洞的看著水杯，整個人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有種熱鬧後的孤獨感讓人揪心。
「沒什麼……對不起。」語氣也有些低落，曠野心中一緊，能明顯感覺到祝原的情緒不對。
「那跟我說說好嗎？」曠野乾脆轉身拿了兩把椅子出來，「說為什麼要說對不起，讓我聽聽唄。」
「曠野……」祝原認真的喊了一聲曠野的名字，捧著水杯的手也在微微顫抖「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不知道怎麼對你，我不是一個好的朋友，你找別人吧，我給不了你什麼……」
「圓圓，你聽我說，只聽我說好不好？」曠野一把握著祝原的手，替他穩住撒出水的杯子。
「我想對你好……我們圓圓長得又帥，成績也好，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你比你更好的了。」
祝原看著曠野那雙眼睛，心頭的情緒奇異的平靜了下來，眼瞳顫動著，像是在思考。
「我不要你給我什麼……你是我的朋友，這些只是對朋友的關心，我也沒給過你什麼。」
曠野輕聲說著，看著祝原的眼裡帶上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心疼。
「可是……」祝原還要再說，曠野突然抬手捂著他的嘴，乾脆的打斷他的話，語氣嚴肅道
「沒有可是，一切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圓圓，你做的很好，我很高興我們能成為朋友。」
祝原眼神來回掃動，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曠野手心，帶起一陣熱意，曠野快速收回手，指尖無意識的勾著掌心。
好癢。
祝原依舊呆呆的看著他，模樣乖巧的不像話，曠野突然笑了一下，抬手用泛著綿密癢意的掌心，輕輕蹭了蹭祝原的臉。
祝原出乎意料的沒躲，也沒打曠野的手，任由他動作。
曠野突然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些超出界限的親密，輕咳一聲收回手，看著祝原手中的杯子，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我有道題不會，你能教教我嗎……先把水喝了。」
祝原如夢初醒般回過神點點頭，仰頭喝了半杯枇杷水，眼神也在水汽中變得清晰起來。
曠野鬆了一口氣，跟著祝原往宿舍走，同時也在心裡慶幸，幸好，還有東西能讓祝原清醒過來。
只是，一直靠著學習讓祝原清醒，何嘗不是另一種折磨。
晚自習的上課鈴響，喚醒了曠野的思緒，他又在想祝原了。
曠野看著面前的試卷，眼神不自覺的瞥到祝原身上，祝原在給他改試卷。
想起祝原那個問題，他眼神暗了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祝原這麼好。
或許是見第一面時，他就升起了惻隱之心，換做別人可能沒有第二次笑的機會。
他從對祝原的惻隱之心，到學校見面時的愧疚，再到銀杏林的不歡而散，食堂的針鋒相對……
這些裡面，祝原都是特別。
他覺得祝原有意思，覺得他像個機器人……最後的黎耀所託，其實恰恰合了他的意，因為他潛意識裡是想接近祝原的。
但是，為什麼呢？
曠野搖搖頭，他也不知道，或許對同樣帥氣的人有種惺惺相惜吧。
周日呼哧帶喘的沖回位置上，見祝原面前擺成一排的試卷，有些誇張道：
「不是吧，祝老師，你別太認真負責啊，讓我組長的臉往哪兒擱啊……哎呦臥槽……」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的唐懷幽就用筆狠戳了一下他的背。
疼得周日齜牙咧嘴的，宛如缺水的魚一樣扭曲著身子板了起來，他哎呦哎呦的叫著，順便一腳將祝原的桌子踢歪了。
祝原正低頭改著曠野的作業，猝不及防的一腳讓他有些沒收住手。
他看著筆尖下貫穿了半頁紙的，囂張出格的一條黑線，有些煩躁的嘖了一聲，一手扶穩桌子，一邊瞥了周日一眼。
周日正扭著身子回頭看唐懷幽，結果看見祝原的眼神，視線下移觸及到祝原面前的試卷，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她勁太大了，我馬上去借塗改液……」周日說著，轉身衝著唐懷幽嘟囔著：「看你看的好事，塗改液借一下。」
祝原將桌子扶了回去，用餘光看了一眼曠野，後者恰好也在看他，祝原將試卷提起來，給曠野看他試卷上的傷疤。
曠野微微頷首，壓根不在意那條線，周日拿過試卷，一邊塗一邊輕聲道：「不好意思啊，我真是不小心……」
「不是我的，是曠野的。」祝原看著逐漸被塗改液覆蓋的黑線，冷聲道。
「哦，那沒事，野哥又不會說你，你們倆鐵哥們來的。」周日一邊說，一邊吹著塗改液希望它快點干。
還轉頭看了曠野一眼，曠野正撐著頭和吳愁說著什麼，好像壓根不知道這事。
祝原本意是想告訴周日道歉的話說錯了對象，可周日的話讓他有些怔愣。
原來他們倆在大家的眼裡關係這麼好了嗎？
「別說不是啊，你們兩個校牌都快換了一個學期了，平時也是湊一堆的。」周日隨口說著，將試卷還給他「好了，你改吧。」
祝原不自覺的伸手捂住自己左胸上的胸牌，大家其實早就發現了，只當他們是朋友換著玩。
所以他們以為沒人發現，其實只是沒人說而已，畢竟他們是好朋友。
好朋友！
祝原的心口突然又空落落的，他眼前一直積蓄的迷霧突然散開，霧霾散盡時，他看清了心裡逐漸清晰的東西。
夕陽，大海，以及枇杷水。
「朋友該怎麼維護友情呢？」祝原很真誠的發問，問懵了周日，他看了看曠野又看了看其他人。
「額……我覺得吧。」周日難得被祝原問問題，還是這麼有哲理的問題。
他哪兒知道，他從來沒有維護過，大家不就是隨便打打球認識了就一起玩唄，哪裡還需要維護。
「……真朋友之間，不需要維護友情。」周日輕聲說著，又看了看其他人，「就比如我從來沒有想過，該怎麼維護和黎耀的友情。」
祝原點點頭，他也沒想過。
但，那是知道黎耀依賴他，不會離開他，所以可以放心的，和黎耀按照自己舒服的方式相處。
曠野他們不一樣，他不知道曠野會不會走。
這一回，是他不想曠野他們走。
「你擔心什麼，擔心野哥不和你做好哥們啊？」周日順著祝原的目光看去，曠野和吳愁指著一張試卷小聲說話，似乎是在爭論題目，看起來十分好學。
「那你白擔心了……」周日說著，湊近祝原悄聲道「我初中就聽過野哥的大名了，沒聽過他身邊還有除了吳愁以外的朋友。」
祝原眨了眨眼，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周日知道他沒聽懂，解釋了一句
「這不就說明野哥對身邊的人很挑剔麼？既然野哥選擇了你和黎耀，那肯定是想和你們當一輩子的朋友。」
是這樣嗎？祝原有些不信。
肯定是啊！不然曠野那麼能打，底下的小弟都能繞城三圈了，怎麼可能一直只有吳愁。
周日點點頭，一副我早已看透一切的樣子，你是文曲星，不懂我們凡人的思維很正常。
好吧。祝原也暫時擱置了維護友情的想法，開始學習別人是怎麼對待朋友的。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寫完作業和試卷後就默默靠在窗邊。
淡淡的看著班裡其他人的相處，試圖尋找一個適合他的相處模式。
李葵和江浸月？兩個女生上課下課拉拉手去廁所……細聲細氣的撒撒嬌……時不時湊在一起頭對頭的講悄悄話。
不行，祝原搖搖頭，小女生做出這樣的行為來十分正常，但不適合他。
周日和付戈？隔著半個教室都能開玩笑的對罵……下了課就勾肩搭背去小賣鋪……突然就開始抱在一起演鐵達尼號。
不行，祝原換了個姿勢，單手撐著頭又將視線移開，太親密了。
他只是想到正常情況下要和曠野摟摟抱抱，就覺得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黎耀和吳愁？一言不合就展開追逐戰，通常是一個抱頭鼠竄一個窮追不捨，偶爾也頭靠頭的像兩個小孩子一樣玩遊戲。
還是不行，祝原有些氣餒，這倆的相處模式太幼稚了，像是小學生，他也沒那麼好的體力去和曠野玩追逐戰。
付戈和林樾？這兩有友情嗎？
周日和吳愁？這兩更幼稚，吵架吵輸了還會找文老師告狀。
最終，祝原將視線投向了吳愁和曠野，他有意無意的開始觀察這兩人。
時常看的吳愁背後發毛，哆哆嗦嗦的問曠野「野哥，祝原為啥老看我啊。」
曠野轉過頭和祝原對上眼，本以為後者會慌亂的移開眼神，可惜，祝原只是愣愣的盯著他。
他沒在祝原臉上看見侷促的表情，反而是祝原把他看的不好意思了。
曠野今年的生日剛好趕上周六和端午假期，他害怕祝霞回來又罰祝原，特地問了黎耀，讓他問問他媽。
黎耀辦事倒是快的很，很快就悄悄的問到了「野哥，我媽說了，祝阿姨在國外拓展業務，今年都未必回來。」
曠野聽著黎耀這話，心裡卻不是很開心，一股淡淡的擔憂漫上心頭，一年都不回來嗎？
「祝原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是啊，我哥已經習慣了，小時候我們一起住。後來上了一年級我哥就搬出去住了，攔也攔不住，我要跟他一起住他也不讓。」
黎耀習以為常的說著，祝霞一直都很忙的，從他記事起，基本一年只見一次祝霞。
以至於，他都叫不出稍顯親密的姨媽這個稱呼，只能不尷不尬的喊聲疏離的祝阿姨。
「那他每個周末回家……自己會做飯嗎？」曠野輕聲問道，要知道，祝原做起作業來，是可以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
「不會，我哥可能跟廚房有仇，根本做不成一道菜，煮飯都夾生的那種，基本點外賣吧。」黎耀說著，將手機又重新塞回兜里。
怪不得，曠野想，怪不得祝原那麼瘦。
祝原又挑食又潔癖，外賣肯定也只吃一點點，說不定早上還不吃早飯。
他能長這麼高，還不營養不良都是萬幸了。
「那，祝原喜歡吃什麼水果啊？」曠野坐在椅子上，手裡摩挲著祝原的水杯。
祝原和吳愁洗衣服去了，暫時不會回來。
因為祝原有潔癖，會讓洗衣機空洗一遍再洗衣服。
「嗯，橘子吧……其實黃色的水果我哥都喜歡吃……除了芒果」黎耀想了一會兒，說了個籠統的答案。
「你呢？」曠野又問，「我跟我哥一樣，嘿嘿，我媽都說，我們兩個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黎耀笑著又道。
他和祝原的喜好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從小他媽帶他出門買東西，凡是他喜歡的，都會買兩份。
因為他哥肯定也喜歡，但，他哥從來不會說。
曠野點點頭，心尖有些酸溜溜的，好像是海綿沾了水，有些發漲，他沒去管這些。
所有的奇怪感覺，通通被他歸咎於青春期的正常現象。
青春期嘛，總是會多愁善感，情緒多變，心思敏感，外加一點點彆扭和莫名其妙。
曠野為自己奇怪的情緒找了個理由，隨即將視線轉向面前的試卷上，祝原每周都會發試卷，算是他們的額外作業。
每周祝原都會改完後，借用補習的時間一對一的講解試卷。
對此，他們哪怕再不想寫，也不得不說一句，祝原對他們真是挺夠意思的。
夕陽漸漸迫近地平線，霞光從地平線暈染開來，將天邊的雲朵渲染得一片通紅。
空蕩蕩的教室里已經陸續有了同學們的身影，或坐或站的聊著天，或者是火急火燎的抄著作業，嘰嘰喳喳的，很是熱鬧。
橘紅色的陽光照在墨綠色的黑板上，白色的粉筆字十分顯眼，寫的是這個周末的作業。
吳愁在黑板前看了一會兒，又猛的轉頭看向祝原，神色十分慌亂，慘了，他忘記帶語文作業回去了。
所幸祝原眯著眼睛在改他們的試卷，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黎耀正和林樾借生物作業抄呢，吳愁就弓著身子溜到他面前。
「陽陽，語文作業借來抄一下，我忘寫了……」吳愁小聲說著，也不等黎耀回話，自顧自的翻起他的書包。
「今晚是寧姐的晚自習，你確定能抄完？」黎耀看也沒看他，翻著生物練習冊隨口一問。
「管他呢，能寫多少是多少，好歹是寫了一點……最重要的是態度嘛。」吳愁倒是看的開，快速說完後，還攛掇林樾換位置。
他不敢在曠野面前抄，曠野自己雖然不寫，但是見不得他不寫。
林樾無奈的看了兩人一眼，順從的換了位置，正好可以和祝原討論一下孟德爾和豌豆。
曠野出乎意料的也在寫試卷，林樾隨意掃了一眼，這試卷上的題目不算難，甚至有點簡單，還是集齊了全科的綜合試卷。
一看就是專門找題列印出來的。
祝原這個組長當得，確實比他認真多了。
付戈恰好和周日勾肩搭背的進來，看見林樾站在吳愁的位置上，付戈原本笑眯眯的神態陡然一轉，變得有些冷漠。
林樾無語的略過付戈故作冷淡的眼神，看向周日，語氣輕鬆的和他換了位置，坐在了祝原旁邊。
祝原在改黎耀的試卷，一邊改一邊皺眉頭，林樾識趣的沒打擾，眼神不經意與付戈相接，這回，是他先移開嫌棄的目光。
他捧著書搖搖頭，心道，就算他向祝原學習，付戈也絕不會是乖乖聽話的曠野，吳愁和黎耀。
這就是強扭的瓜不甜吧。
文寧笑吟吟的走進教室時，一眼就看出來幾人的位置變化，不過她有更重要的事，就沒放在心上。
「同學們，這個星期的星期五就要高考了……因為占用考場的原因，所以我們從星期四開始放假，布置考場……」
「臥槽，加上端午就是五天啊……」
「爽歪歪啊……」
「難怪高三的樓沒動靜……」
一中的高考前，會給高三的學子們放三天假，讓他們好好調整心態。
文寧看著歡欣雀躍的同學們，心底漫上一陣感慨，滿眼笑意的看著今天九班的同學們因為高考放假而開心，興奮。
殊不知，再過兩年，她的孩子們也要走上這架千軍萬馬都要過的獨木橋。
今日之彼，莫如未來之我。
她躊躇著，還是沒說出什麼你們也會高考，別太高興要有危機感的話。
孩子們怎麼會不知道呢，這個時候說，未免有點太過掃興，她當過學生，她知道。
不能讓未來的擔憂焦慮，毀了他們當下的開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