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霧隱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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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如紗,籠著武當山綿延的蒼翠。蕭逸塵拄著斷劍半跪在石階上,喉間腥甜翻湧,木劍掛飾上的蝌蚪銘文正泛起詭異的金芒。冷凝霜一把扯下腰間冰蠶絲帕,裹住他滲血的虎口,寒霜般的聲音里罕見地帶了顫意:「劍氣逆行,再動武便是經脈寸斷的下場。」

  「這時候還講究什麼經脈!」慕容羽反手甩出三枚銅錢鏢,將追至山腰的灰衣弟子逼退數丈。他懷中帛書殘篇硌著肋骨發燙,硃砂繪製的星象圖在顛簸中若隱若現。蘇瑤綴在隊伍末尾,繡鞋踏過青苔時悄無聲息,袖中銀針卻始終對準後方霧靄——那裡藏著至少七道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四人沿著後山獸徑疾行,露水浸透的葛藤抽打在臉上,火辣辣地疼。蕭逸塵眼前忽明忽暗,劍冢中吞噬的千百道劍意仍在識海橫衝直撞。恍惚間,他看見冰棺男子與自己重疊的身影,那人指尖點在他眉心,沙啞的聲音裹著風雪:「劍魄噬心,要麼成魔,要麼......」

  「蕭逸塵!」冷凝霜的冷喝將他拽回現實。前方斷崖攔路,雲霧在腳下翻湧成海,崖壁垂落的古藤粗如兒臂,藤葉間綴著暗藍毒刺。慕容羽解下腰帶纏住手掌,剛要探身去抓藤蔓,蘇瑤忽然按住他肩膀:「且慢。」

  她摘下鬢邊珠花擲向藤蔓,銀絲纏著的珍珠剛觸到毒刺,整條古藤竟如活物般絞緊,毒刺根部滲出紫黑汁液,將珍珠腐蝕得滋滋作響。慕容羽倒吸冷氣:「武當後山怎會有南疆的『鬼絞藤』?」

  「怕是那位清風子道長的手筆。」蘇瑤冷笑,火焰胎記在右肩一閃而逝。她解開發間絲絛系在箭矢尾羽,張弓搭箭射向對面山崖。箭簇沒入岩縫的剎那,絲絛迎風展開,赫然是摻了天蠶絲的鮫綃帳。「借力!」她足尖輕點,率先踏著飄搖的鮫綃躍向對岸。

  蕭逸塵落在最後,木劍與斷崖共鳴的震顫令他身形一晃。冷凝霜返身扣住他手腕,寒氣順著經脈渡入,勉強壓住躁動的劍氣。兩人衣袂交纏著掠過雲霧,山風捲起她鬢邊一縷霜發,拂過他灼燙的側臉。

  對岸是片遮天蔽日的古槐林,腐葉堆積的地面泛著磷光。慕容羽掏出火摺子剛要吹亮,蘇瑤的銀針已打滅火星:「林中有瘴。」她指尖捻起一撮泥土輕嗅,「腐骨花的味道,日出前瘴氣最毒。」

  四人尋了處背風的山坳暫歇。蕭逸塵倚著青石調息,木劍橫在膝頭嗡鳴不止。冷凝霜並指封住他幾處大穴,蹙眉道:「劍氣在衝撞玉枕穴,若不能疏導......」

  「用這個。」蘇瑤突然拋來一隻琺瑯小盒,盒中膏體瑩白如雪,「天山寒髓,可暫時冰封經脈。」見冷凝霜遲疑,她輕笑一聲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猙獰的舊疤,「三年前我被赤練掌所傷,全靠這藥吊命。」

  冷凝霜不再多言,拿出膏體便敷在蕭逸塵胸口。

  藥膏觸及皮膚的剎那,蕭逸塵悶哼一聲。寒氣順著毛孔鑽入四肢百骸,將沸騰的劍意凝成冰碴,每一口呼吸都帶著霜霧。他望向正在布置警戒機關的慕容羽,少年正對著帛書殘篇比劃星圖,忽地低呼:「你們看這奎宿方位,像不像江陵城外的落雁坡?」

  話音未落,林間傳來枝葉窸窣聲。冷凝霜劍出如電,削斷的藤蔓後滾出只灰毛野兔。慕容羽訕笑著撓頭,卻見蘇瑤臉色驟變:「不對,野兔瞳孔該是紅的!」

  破空聲幾乎同時響起。七枚透骨釘釘入眾人方才落腳處,毒液將腐葉蝕出焦痕。十餘名黑衣人自樹冠躍下,領頭者蒙面巾上繡著血色彎月——正是血影教標誌。

  「教主有令,留活口。」沙啞的嗓音像是吞過火炭。黑衣人陣型忽變,三人持鏈鏢封住退路,四人甩出淬毒繩網,余者彎刀直取蕭逸塵咽喉。

  木劍自行動了。

  蕭逸塵感覺自己被扯進某種玄妙節奏,斷劍划過空氣的軌跡裹挾著冰渣,劍氣所及之處,繩網凍結成脆硬的冰片。慕容羽趁機撒出鐵蒺藜,蘇瑤的銀針專挑敵人膝彎要穴,冷凝霜的劍法則如暴雪傾覆,將鏈鏢絞成廢鐵。

  混戰中,領頭黑衣人突然甩出枚血色彈丸。濃霧炸開的瞬間,蕭逸塵嗅到甜膩的異香,眼前景物開始扭曲。血霧中伸出無數蒼白手臂,耳畔響起幼時的呼喚:「塵兒,到娘這兒來......」

  「閉氣!」蘇瑤的嬌喝伴著銀鈴脆響。蕭逸塵只覺腕間一緊,被她拽著撞破霧牆。四人跌進條暗河,刺骨河水衝散血霧,也沖走了最後一絲清明。

  再醒來時,天光已暗。岩洞頂垂落的鐘乳石泛著幽藍微光,篝火將人影投在洞壁上搖晃。蕭逸塵動了動手指,發現木劍被冰層封在五步開外,冷凝霜正以掌心貼著他後心渡氣,寒氣比往日更重三分。

  「蘇姑娘說寒髓藥效只能維持六個時辰。」她收功時踉蹌了一下,唇色淡得幾近透明。洞外傳來慕容羽刻意提高的嗓音:「......所以說那帛書上的鬼面紋,分明是羅剎教祭祀用的『百鬼夜行圖』,你們看這饕餮紋的眼睛......」

  蘇瑤捧著荷葉走進來,葉上盛著搗碎的紫莖草:「嚼碎了咽下,能解血影教的『離魂香』。」她蹲下身時,火焰胎記從松垮的衣領間露出一角。蕭逸塵忽然抓住她手腕:「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在來武當之前?」

  岩洞有片刻死寂。慕容羽的腳步聲停在洞口,冷凝霜的劍穗無風自動。蘇瑤低頭輕笑,腕間銀鐲磕在岩石上叮噹作響:「蕭公子這搭訕的法子,奴家十年前就見識過了。」她抽回手時,指尖若有若無地划過他掌心,留下一道灼痕。

  後半夜輪到蕭逸塵守夜。木劍在冰層中發出規律的脈動,與洞內水滴聲漸漸重合。他凝視篝火餘燼,忽然聽見劍鳴中的低語:「向西......去西邊......」

  「誰?!」他霍然起身,冰封的木劍應聲炸裂。劍氣掃過岩壁,竟刻出歪斜的「崑崙」二字。慕容羽驚醒時正看見這一幕,懷中帛書殘篇突然自發燃燒,灰燼在虛空聚成模糊的山脈輪廓——與蕭逸塵所刻分毫不差。

  蘇瑤撫摸著焦黑的帛書邊緣,眼底閃過異彩:「靈犀劍的殘骸指向崑崙,而羅剎教總壇正在崑崙墟。」她將髮簪在沙地上劃出路線,「三日後是朔月,過幽冥澗能省去半程。」

  冷凝霜卻按劍而立:「幽冥澗乃唐門禁地,擅闖者死。」

  「巧了。」慕容羽摸出塊玄鐵令牌,上面纏枝紋簇擁著猙獰鬼首,「雪崩那日,唐門老祖給的買命錢。」

  蕭逸塵握緊斷劍,劍脊銘文與蘇瑤的胎記同時發燙。他望向洞外濃霧,恍惚看見冰棺男子與自己並肩而立,那人指著西方輕笑:「該回家了。」

  篝火噼啪爆開一顆火星。霧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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