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原
子夜的馬蹄聲響起時，諸葛亮的手指仍懸在沙盤上方。
燭火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像緊繃的弓弦。
「丞相，該休息了。」
諸葛亮擺擺手，搖曳的燭光中，影子如輪舞般翻動案頭：下面是以只有他能處理的方式堆放著的各類軍中文書；頂上則是一本星圖，墨跡未乾，最後一筆拖出顫抖的尾痕，仿佛彗星墜向渭水。
他記得昨夜觀星時，主星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風中螢火；北斗的勺柄像西涼人的彎刀，正抵在自己的咽喉。
馬蹄聲更近了。
諸葛亮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聽見。起初他以為是魏軍的密探或者夜襲，後來才發覺，那聲音只在他合眼時出現。鐵蹄踏過荒草，踏過渭水的嗚咽，最終停在他的榻前。黑暗中，他嗅到腐鏽的氣息，像是被託孤時接過的劍鞘上的銅腥，又像敗退時馬蹄下的凝血。這氣味從記憶深處漫出，裹挾著未竟的誓言，黏在喉間。
他張口問夜風，只發出了落葉的聲音，風則把答案揉碎在更鼓聲中。
四更天，主帳的燭火忽然爆出一朵燈花。
諸葛亮睜開眼，看見案頭的七星燈正在流淚。燭淚蜿蜒如赤蛇，爬過荒草覆沒的草廬，爬過日漸式微的國都，最終凝成手中和當年七星壇上一樣的劍。
他聽見帳外風在嗚咽，火在哭泣，水在哀嚎……還有像是千萬片銅鏡同時碎裂的聲音。他掀開帳簾——
北斗七星正一顆接一顆墜下，星光拖曳的軌跡里，浮出無數影子：先帝的白帝城孤舟，雲長的赤兔馬悲嘶，翼德的蛇矛刺穿長坂橋……某一道星芒掠過時，他看見自己的影子跪在成都的宮門前，手中捧著空空的劍鞘。
姜維闖入時，七星燈已滅了五盞。
諸葛亮手執寶劍，臂上結滿紫紅色的雲霧，正在努力維繫第六盞；已經熄滅的五盞燈像五座空墳，靜靜注視這一切。
「丞相！」
他準備上前，諸葛亮背對著他擺了擺手。他知道這是讓他出去。
拉上帳簾退出前，他最後朝里望了一眼，瞳孔里映出第七盞燈的火苗。那燈光忽然膨脹，化作一隻熊熊燃燒的麒麟。麒麟長嘯著向天河疾馳，鱗甲抖落的火星墜入夜空，成了新的星辰——幾粒落在祁山隘口，幾粒濺入渭水波濤，餘下的，悉數沒入隴西的雲霧深處。
深秋的五丈原，黎明來得很慢。
這天，蜀軍的號角沒有響起，唯有秋風在空蕩的營帳間遊蕩，捲起散落的星圖和未寫完的書信。司馬懿策馬立於北岸，張望之際看見對岸飄來一盞燈，燈紙是《八陣圖》的殘頁，火光中隱約有字跡浮現。
他眯起眼睛，卻聽到一聲鶴唳。眼中的渭水突然暴漲，混濁的浪濤里，無數盞燈逆流而上，每盞燈芯都跳動著二十六年前的火，每朵浪花上都站著手舉羽扇的影子。他們一同揮扇，霎時星河傾塌如雨……
他猛然驚醒，冷汗滲了滿背。再望向已經燃盡的燈，焦黑的燈紙上每一道摺痕都蓄著一場東風。
「諸葛亮已死，出兵！」
燭火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像緊繃的弓弦。
「丞相，該休息了。」
諸葛亮擺擺手，搖曳的燭光中，影子如輪舞般翻動案頭：下面是以只有他能處理的方式堆放著的各類軍中文書；頂上則是一本星圖，墨跡未乾，最後一筆拖出顫抖的尾痕，仿佛彗星墜向渭水。
他記得昨夜觀星時，主星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風中螢火；北斗的勺柄像西涼人的彎刀，正抵在自己的咽喉。
馬蹄聲更近了。
諸葛亮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聽見。起初他以為是魏軍的密探或者夜襲，後來才發覺，那聲音只在他合眼時出現。鐵蹄踏過荒草，踏過渭水的嗚咽，最終停在他的榻前。黑暗中，他嗅到腐鏽的氣息，像是被託孤時接過的劍鞘上的銅腥，又像敗退時馬蹄下的凝血。這氣味從記憶深處漫出，裹挾著未竟的誓言，黏在喉間。
他張口問夜風，只發出了落葉的聲音，風則把答案揉碎在更鼓聲中。
四更天，主帳的燭火忽然爆出一朵燈花。
諸葛亮睜開眼，看見案頭的七星燈正在流淚。燭淚蜿蜒如赤蛇，爬過荒草覆沒的草廬，爬過日漸式微的國都，最終凝成手中和當年七星壇上一樣的劍。
他聽見帳外風在嗚咽，火在哭泣，水在哀嚎……還有像是千萬片銅鏡同時碎裂的聲音。他掀開帳簾——
北斗七星正一顆接一顆墜下，星光拖曳的軌跡里，浮出無數影子：先帝的白帝城孤舟，雲長的赤兔馬悲嘶，翼德的蛇矛刺穿長坂橋……某一道星芒掠過時，他看見自己的影子跪在成都的宮門前，手中捧著空空的劍鞘。
姜維闖入時，七星燈已滅了五盞。
諸葛亮手執寶劍，臂上結滿紫紅色的雲霧，正在努力維繫第六盞；已經熄滅的五盞燈像五座空墳，靜靜注視這一切。
「丞相！」
他準備上前，諸葛亮背對著他擺了擺手。他知道這是讓他出去。
拉上帳簾退出前，他最後朝里望了一眼，瞳孔里映出第七盞燈的火苗。那燈光忽然膨脹，化作一隻熊熊燃燒的麒麟。麒麟長嘯著向天河疾馳，鱗甲抖落的火星墜入夜空，成了新的星辰——幾粒落在祁山隘口，幾粒濺入渭水波濤，餘下的，悉數沒入隴西的雲霧深處。
深秋的五丈原，黎明來得很慢。
這天，蜀軍的號角沒有響起，唯有秋風在空蕩的營帳間遊蕩，捲起散落的星圖和未寫完的書信。司馬懿策馬立於北岸，張望之際看見對岸飄來一盞燈，燈紙是《八陣圖》的殘頁，火光中隱約有字跡浮現。
他眯起眼睛，卻聽到一聲鶴唳。眼中的渭水突然暴漲，混濁的浪濤里，無數盞燈逆流而上，每盞燈芯都跳動著二十六年前的火，每朵浪花上都站著手舉羽扇的影子。他們一同揮扇，霎時星河傾塌如雨……
他猛然驚醒，冷汗滲了滿背。再望向已經燃盡的燈，焦黑的燈紙上每一道摺痕都蓄著一場東風。
「諸葛亮已死，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