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機會來了
8月1日，星期日。
楊景明在自家院裡被警察帶走的當天上午，周銅知道，機會來了。
羅蝶燕醒來後，猜推她下河的人針對的是蔡中和說的話，決定問問蔡中和，讓蔡中和向趙可頌尋求幫助。然後，他失蹤了，繼而傳來了他死了的消息。
從這以後，周銅一直膽戰心驚。
楊景明發現什麼了嗎？江熙做什麼手腳了嗎？還是先前她自己去銅業，引起了誰的注意？先是哥哥，後是羅蝶燕，再是蔡中和，下一個出事的人是不是自己？
她疑心是自己和羅蝶燕在醫院的談話被人聽到了，極力要求羅蝶燕出院。
羅蝶燕拒絕了，說自己狀態不太好，需要養病。周銅只好由她去。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羅蝶燕竟奇蹟般地精神了。她第一時間告訴周銅，楊景明被查了。她們要做事，至少有24小時。
於是，羅蝶燕偷跑出了醫院，周銅帶著江熙的委託書出門，兩人在銅業附近見面。
金山集團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金山工業園，文職辦公的樓房，上次周銅來過、周硼實驗室所在處，另一部分是礦場，採石、選礦的地方。
辦公樓在高新區。
礦場則在青谷鎮，與繁華的居住區距離較遠，由於工人生活區設在礦場內部，平日進出礦場的車輛只有礦石運輸的大卡車。經ENTV節目調查，拍攝到後山的油泥、廢棄礦石後，金山集團加強了關卡，現在非金山集團工作人員不得入內。
不知道是江熙的委託書起了效果，還是周銅的律師職業資格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楊景明的消息傳開了來，這一次，周銅和羅蝶燕一路暢行無阻。
她們首先到財務室取了銅業近年的財務報表看。因為是老闆娘查帳，為表重視，財務部將資料送到會議室後，財務主管張總在一旁全程陪同。
半個上午過去了，周銅看得頭昏腦脹，滿目的空話套話和亂飛的數字，擾得她心煩意亂。她轉頭一看，羅蝶燕看完的資料疊得老高，不知道有沒有收穫。
有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推門進來，手上端著茶水和精緻的小甜點。
羅蝶燕抬頭四顧，張總出去了。
等小伙子走到身邊，她出聲問：「其他收入這幾年怎麼漲得這麼快？」
銅業的帳面做得十分漂亮。有趣的是，銅業的產量不斷下滑，淨收益和股東的分紅卻一直很穩定。從數字上看，這十年間，銅業的其他收入金額暴漲，正好抵消銅業產量下滑所導致的主營業務收入減少。
周銅納悶，她問我？我不是說過，看不懂報表來著。
「我怎麼知道。」
羅蝶燕不惱，反而朝著小伙子問：「你說呢？」
端水招待客人的小伙子剛放下水，猶豫著說：「您在問我？」
「對啊，我們又不懂。你是張總手下的人，應該懂這個吧。」
小伙子撓撓頭：「我是新人，不太清楚。我找做表的人來回答你。」
「哎哎，不用。」羅蝶燕攔住他，「你說說唄。我知道個大概，能跟領導匯報就行。你告訴我，報表里的其他收入一般有哪些項目？」
「其他收入是核算企業確認的除主營業務活動以外……」小伙子背了一段定義，一長串下來，一個磕絆沒有。
周銅看資料正腦仁兒疼，聽得這男孩子嘰里呱啦背了一串，末了，他還對羅蝶燕說——是這個。她頓時低頭笑了，人精碰上二愣子，就是這麼個結果。
羅蝶燕一邊捂頭無語，一邊面帶微笑地聽他說完，耐心地問：「你說的這些，我老闆聽不懂呀，你能不能告訴我，具體到金山集團，其他收入包括什麼呢？」
小男孩被周銅笑得漲紅了臉，羅蝶燕這麼一問，他仿佛看到了重拾臉面的希望，認真地想了想，說：「金山集團的話，主要是投資吧？房地產啊，基金股票什麼的。鎮上的那些銅礦石下游的小型加工公司，好像很多是公司的投資。」
羅蝶燕點頭，問周銅：「確實是，咱們小時候那會兒，街上幾乎沒有這樣的公司，對吧？」周銅說是。
小男孩驕傲：「原來你們也是本地的！那你們肯定去過新鎮？你們知道高新區開發嗎?」
「知道，我哥哥就住在高新區。那裡房價很高呢，也是銅業的產業？」周銅說。
他點點頭：「那邊的房子，公司也有投資，我們工作人員買會有優惠呢。「
「原來是這樣，銅業可真厲害啊……」羅蝶燕捧場。原來是房地產。
這時，張總從衛生間回來了，見一屋子的人聊得正開心，納悶了，她們到底幹什麼來的？
羅蝶燕說：「你們的工作人員剛表演了一段貫口，誇他呢。」
小男孩滿臉疑惑，貫口？那是個什麼東西？我不是在教你讀表？
他正想開口說話，羅蝶燕冷眼掃過來，方才的友善、耐心悉數不見。他後頸一涼，訕訕地低了頭。
張總也是不解：「是嗎，他還有這技能？回頭年會得讓他上台。」
羅蝶燕說：「您回來得正好，我們正奇怪呢。報表里有一項叫其他收入，我記得一般占比都比較小。怎麼銅業的報表里其他收入的金額快趕上主營業務的1/10了？這種的超出一定比例，應該單列出來，標明具體業務才對。」
角落裡的小男孩看呆，幾乎要脫口而出，你不是說你不懂嗎？
周銅對他搖了搖頭。
張總沒注意到這個小插曲，話在肚子裡轉了一圈，組織好措辭：「照理來說，如果其他收入比較穩定，的確該單列出來。不過，這部分的收入來源是公司的新型業務，組成比較複雜，往年的收入不好，只在去年的占比漲到了十分之一。因此沒單獨做表。」
羅蝶燕問：「這些收入包括哪些項目？」
張總跟她打官腔：「除了礦石開採這個簡單的業務之外，公司積極響應政策號召做轉型，從單一的資源開採型企業，轉向產業下游增值更高的精細加工業務。政策利好，收入才慢慢上來了。」
羅蝶燕又問一遍：「具體有哪些項目？」
張總愣了愣：「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銅材廠、鋼鐵廠、電子廠，大概這些。」
「你這個財務負責人都不清楚，還有誰清楚？」
「這些新業務機密得很，只有老闆知道。」張總不軟不硬地嗆回去，「股東麼，只需要把錢投進來，等著分紅，真要插手業務上的事兒，錢還怎麼賺？」有錢拿不就得了？
一個做財務的，總不能什麼都不清楚，只管打錢收錢，不怕有坑？不等羅蝶燕懟回去，周銅問了：「你說的老闆，是周硼？他不是死了？上哪兒問去？」
張總這才想起來，眼前兩個人查帳的，是周硼的妻子派來的。
「抱歉了。不過麼，帳目確實是小周老闆直接負責。」
「看來，小周老闆保密工作做得不錯，不僅老闆娘不知道，連直接跟錢打交道的財務經理都不清楚。這可不妙，你說的這些什麼廠子，我也不懂，只能希望老闆娘不要問起了。」羅蝶燕玩笑道，「銅業怎麼不做點我看得懂的？房地產就很好嘛，這些年各地房地產多賺錢，新鎮的房價也不低了。銅業要真投了房地產，老闆娘手上的份額賣出去說不定能翻個番。」
聽了這話，負責人正色道：「我們金山集團做的是正正經經的生意，腳踏實地，跟那些利慾薰心的商人不一樣。我們講究創造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是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網上假信息多，不能信。」
羅蝶燕點頭表示知道了，雙方接著談了些財報里細枝末節的問題。
周銅幫小男孩把報表抱回資料室。
路上，周銅問：「看到了？」
小男孩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的領導怎麼說的，你又是怎麼說的，搞清楚狀況沒有？「周銅說，「你說真話，你領導說假話。如果你領導知道你對我們說了真話，會怎麼做？」
「我……我會被開除？」
「知道就好。所以張總進門之前的對話，你不說，我們也不說，就沒人知道，對不對？」
周銅一個人回到會議室，負責人正在打電話，羅蝶燕收拾好東西站在一邊等待。
她輕聲對周銅說：「安排好了，下午我們進礦場實地看看。」
楊景明在自家院裡被警察帶走的當天上午，周銅知道，機會來了。
羅蝶燕醒來後，猜推她下河的人針對的是蔡中和說的話，決定問問蔡中和，讓蔡中和向趙可頌尋求幫助。然後，他失蹤了，繼而傳來了他死了的消息。
從這以後，周銅一直膽戰心驚。
楊景明發現什麼了嗎？江熙做什麼手腳了嗎？還是先前她自己去銅業，引起了誰的注意？先是哥哥，後是羅蝶燕，再是蔡中和，下一個出事的人是不是自己？
她疑心是自己和羅蝶燕在醫院的談話被人聽到了，極力要求羅蝶燕出院。
羅蝶燕拒絕了，說自己狀態不太好，需要養病。周銅只好由她去。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羅蝶燕竟奇蹟般地精神了。她第一時間告訴周銅，楊景明被查了。她們要做事，至少有24小時。
於是，羅蝶燕偷跑出了醫院，周銅帶著江熙的委託書出門，兩人在銅業附近見面。
金山集團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金山工業園，文職辦公的樓房，上次周銅來過、周硼實驗室所在處，另一部分是礦場，採石、選礦的地方。
辦公樓在高新區。
礦場則在青谷鎮，與繁華的居住區距離較遠，由於工人生活區設在礦場內部，平日進出礦場的車輛只有礦石運輸的大卡車。經ENTV節目調查，拍攝到後山的油泥、廢棄礦石後，金山集團加強了關卡，現在非金山集團工作人員不得入內。
不知道是江熙的委託書起了效果，還是周銅的律師職業資格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楊景明的消息傳開了來，這一次，周銅和羅蝶燕一路暢行無阻。
她們首先到財務室取了銅業近年的財務報表看。因為是老闆娘查帳，為表重視，財務部將資料送到會議室後，財務主管張總在一旁全程陪同。
半個上午過去了，周銅看得頭昏腦脹，滿目的空話套話和亂飛的數字，擾得她心煩意亂。她轉頭一看，羅蝶燕看完的資料疊得老高，不知道有沒有收穫。
有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推門進來，手上端著茶水和精緻的小甜點。
羅蝶燕抬頭四顧，張總出去了。
等小伙子走到身邊，她出聲問：「其他收入這幾年怎麼漲得這麼快？」
銅業的帳面做得十分漂亮。有趣的是，銅業的產量不斷下滑，淨收益和股東的分紅卻一直很穩定。從數字上看，這十年間，銅業的其他收入金額暴漲，正好抵消銅業產量下滑所導致的主營業務收入減少。
周銅納悶，她問我？我不是說過，看不懂報表來著。
「我怎麼知道。」
羅蝶燕不惱，反而朝著小伙子問：「你說呢？」
端水招待客人的小伙子剛放下水，猶豫著說：「您在問我？」
「對啊，我們又不懂。你是張總手下的人，應該懂這個吧。」
小伙子撓撓頭：「我是新人，不太清楚。我找做表的人來回答你。」
「哎哎，不用。」羅蝶燕攔住他，「你說說唄。我知道個大概，能跟領導匯報就行。你告訴我，報表里的其他收入一般有哪些項目？」
「其他收入是核算企業確認的除主營業務活動以外……」小伙子背了一段定義，一長串下來，一個磕絆沒有。
周銅看資料正腦仁兒疼，聽得這男孩子嘰里呱啦背了一串，末了，他還對羅蝶燕說——是這個。她頓時低頭笑了，人精碰上二愣子，就是這麼個結果。
羅蝶燕一邊捂頭無語，一邊面帶微笑地聽他說完，耐心地問：「你說的這些，我老闆聽不懂呀，你能不能告訴我，具體到金山集團，其他收入包括什麼呢？」
小男孩被周銅笑得漲紅了臉，羅蝶燕這麼一問，他仿佛看到了重拾臉面的希望，認真地想了想，說：「金山集團的話，主要是投資吧？房地產啊，基金股票什麼的。鎮上的那些銅礦石下游的小型加工公司，好像很多是公司的投資。」
羅蝶燕點頭，問周銅：「確實是，咱們小時候那會兒，街上幾乎沒有這樣的公司，對吧？」周銅說是。
小男孩驕傲：「原來你們也是本地的！那你們肯定去過新鎮？你們知道高新區開發嗎?」
「知道，我哥哥就住在高新區。那裡房價很高呢，也是銅業的產業？」周銅說。
他點點頭：「那邊的房子，公司也有投資，我們工作人員買會有優惠呢。「
「原來是這樣，銅業可真厲害啊……」羅蝶燕捧場。原來是房地產。
這時，張總從衛生間回來了，見一屋子的人聊得正開心，納悶了，她們到底幹什麼來的？
羅蝶燕說：「你們的工作人員剛表演了一段貫口，誇他呢。」
小男孩滿臉疑惑，貫口？那是個什麼東西？我不是在教你讀表？
他正想開口說話，羅蝶燕冷眼掃過來，方才的友善、耐心悉數不見。他後頸一涼，訕訕地低了頭。
張總也是不解：「是嗎，他還有這技能？回頭年會得讓他上台。」
羅蝶燕說：「您回來得正好，我們正奇怪呢。報表里有一項叫其他收入，我記得一般占比都比較小。怎麼銅業的報表里其他收入的金額快趕上主營業務的1/10了？這種的超出一定比例，應該單列出來，標明具體業務才對。」
角落裡的小男孩看呆，幾乎要脫口而出，你不是說你不懂嗎？
周銅對他搖了搖頭。
張總沒注意到這個小插曲，話在肚子裡轉了一圈，組織好措辭：「照理來說，如果其他收入比較穩定，的確該單列出來。不過，這部分的收入來源是公司的新型業務，組成比較複雜，往年的收入不好，只在去年的占比漲到了十分之一。因此沒單獨做表。」
羅蝶燕問：「這些收入包括哪些項目？」
張總跟她打官腔：「除了礦石開採這個簡單的業務之外，公司積極響應政策號召做轉型，從單一的資源開採型企業，轉向產業下游增值更高的精細加工業務。政策利好，收入才慢慢上來了。」
羅蝶燕又問一遍：「具體有哪些項目？」
張總愣了愣：「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銅材廠、鋼鐵廠、電子廠，大概這些。」
「你這個財務負責人都不清楚，還有誰清楚？」
「這些新業務機密得很，只有老闆知道。」張總不軟不硬地嗆回去，「股東麼，只需要把錢投進來，等著分紅，真要插手業務上的事兒，錢還怎麼賺？」有錢拿不就得了？
一個做財務的，總不能什麼都不清楚，只管打錢收錢，不怕有坑？不等羅蝶燕懟回去，周銅問了：「你說的老闆，是周硼？他不是死了？上哪兒問去？」
張總這才想起來，眼前兩個人查帳的，是周硼的妻子派來的。
「抱歉了。不過麼，帳目確實是小周老闆直接負責。」
「看來，小周老闆保密工作做得不錯，不僅老闆娘不知道，連直接跟錢打交道的財務經理都不清楚。這可不妙，你說的這些什麼廠子，我也不懂，只能希望老闆娘不要問起了。」羅蝶燕玩笑道，「銅業怎麼不做點我看得懂的？房地產就很好嘛，這些年各地房地產多賺錢，新鎮的房價也不低了。銅業要真投了房地產，老闆娘手上的份額賣出去說不定能翻個番。」
聽了這話，負責人正色道：「我們金山集團做的是正正經經的生意，腳踏實地，跟那些利慾薰心的商人不一樣。我們講究創造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是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網上假信息多，不能信。」
羅蝶燕點頭表示知道了，雙方接著談了些財報里細枝末節的問題。
周銅幫小男孩把報表抱回資料室。
路上，周銅問：「看到了？」
小男孩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的領導怎麼說的，你又是怎麼說的，搞清楚狀況沒有？「周銅說，「你說真話，你領導說假話。如果你領導知道你對我們說了真話，會怎麼做？」
「我……我會被開除？」
「知道就好。所以張總進門之前的對話，你不說，我們也不說，就沒人知道，對不對？」
周銅一個人回到會議室，負責人正在打電話，羅蝶燕收拾好東西站在一邊等待。
她輕聲對周銅說：「安排好了，下午我們進礦場實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