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蘆葦盪
2005年5月25日，清晨。
承涪縣城關鎮西關村。
放羊的老何在渾渾暗的天光爬起了床，這個時間按道理來講天色早已大亮，可北方獨有的褐黃色的天空遮擋住了太陽，使得這個小城長期以往便沒有了白天和晴天。
老何是個苦命了一輩子的人，爹媽死的早，從小便跟著叔叔一起生活。老何的叔叔窮了一輩子，到死也沒娶上媳婦，就把老何當成了親兒子，親兒子還是親侄子也都一樣，有叔一口吃的就有老何一口吃的，到了老何十五六歲的時候，老何的叔不再受苦，撒手人寰了。老何和他叔叔一樣，前半輩子是窮過去了，後半輩子眼瞅也要到頭了，但也看不見翻身不窮的機會，大概率和他叔一樣，到死也娶不上媳婦，娶不上媳婦就沒機會能生個小子，老何自己也總是嘆氣，他老何家這就算是絕戶了。
老何住著他叔留給他的這一間半位於城中村的破房，這是他唯二的家資了。他自己住了半間，另外一間住的是他除了這房子之外全部的家資了——六七隻羊。
老何唯一的牽掛就這幾隻羊了，老何自己吃不吃飯的先放一邊，他就是餓著也得讓他的羊先吃飽了。老何趕著羊出了門，往東走一里多地就是一道溝渠，渠的兩邊瘋長著野草和蘆葦，這夠他的羊每日都能飽餐一頓的。這渠往西連著城裡的排污渠，雖說老何面前的這個渠只有在豐水期雨水才會攜帶著污水倒灌進這裡，但是平常時節，這渠里沒水進也沒水出，毒辣的太陽光將渠里的一部分水分蒸發，留下的粘稠的泛著墨綠色的死水，在老何看來，下不下大雨，泄不泄洪的，這水都乾淨不了，這三五年旱的厲害，確實不如雨水充足的年份，那水草長的一個茂盛，羊吃了他老何心裡都覺得美。
老何倒也不盼著老天爺天天下大雨，他家裡也沒那麼多的盆子水桶的去接房頂上漏下的雨水。老何唯一盼著的就是附近的人們少往渠邊扔點垃圾，一來是渠裡面垃圾越少，渠水就相應的乾淨一點，二來他的羊嚼不爛也消化不了各種生活垃圾，也怕吃了腐爛的食物糟蹋了他的羊，這可都是他的命根子。
老何今天打算把他的羊趕到了渠的東岸，東側住的人相比西側少了一些，垃圾也就少一些。這河渠上有一道石橋，老何記憶中這石橋建成了也得二三十年了，最開始建好的時候兩側都有木頭的護欄，年久了木頭的護欄都爛掉了，現在的橋兩邊光禿禿的，沒有一點遮攔。當時修這橋的時候老何也跟著往橋邊搬過木頭，也跟著老師傅做了幾天木匠活，工錢雖然沒多少，可頓頓都是三合面的窩頭，老何舔了舔嘴唇回憶了一下滋味，又想起現在頓頓都是白面饅頭，呵呵又傻笑了兩聲。
從橋的這頭到橋的那頭要是直著走，老何量過，年輕時他邁著大腳步，一共是十七步，當年是，現在老了，大概也是，他沒有這份童心和逸致了。這次過橋他也不在意自己到底走了多少步了，他跑向右邊三五步，把靠近右邊的羊趕回橋中間，又跑到左邊，將看風景的羊驅趕向前，老何很得意，這麼多年沒有一隻羊在他的眼皮底下掉到渠里去過。
這六七隻羊到了東岸便沒有了約束，自顧自吃起了草，老何坐在渠堤上看了一會，這是他一天中最開心也是最放鬆的時刻了。老何也樂得這會不管它們，讓它們吃個痛快，老何躺到草地上翹起了二郎腿，隨手摘了一根草，有模有樣剔起了牙，他眯著眼睛瞅著褐黃的天空，又回憶起了在橋上做工的時候，那年他二十來歲，幹活的時候是個夏天，他有的是力氣，做完工脫了衣服直接跳進了渠里，當時的天是藍色的，渠里的水也藍色的，那年雨水到底多不多老何不記得了，好像做工的時候也沒怎麼下過雨，可渠里的水真不少，老何一米七多的個子在渠中鳧水踩不到底。老何抬起頭向著渠道瞅了一眼，厚厚高高的蘆葦遮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也許是想看看當年游泳的地方，於是老何站了起來，向蘆葦裡面張望了張望，老何估計，渠里的水大概也就半人多深，多深也沒關係，反正也沒人去這臭水溝里洗澡了。
老何順便看了看他的寶貝羊，最北邊有兩隻，往東幾米遠的地方是第三隻，再往東靠近渠道的蘆葦盪里好像是還有兩隻，老何的視線繼續往東移，他眯著眼朝著橋下的方向看了許久，然後抬起雙手揉了揉眼睛，直直地繼續盯著東橋墩的北側，嘴裡呢喃了一句：「這咋像是個人趴在水裡呢？」
承涪縣城關鎮西關村。
放羊的老何在渾渾暗的天光爬起了床，這個時間按道理來講天色早已大亮，可北方獨有的褐黃色的天空遮擋住了太陽，使得這個小城長期以往便沒有了白天和晴天。
老何是個苦命了一輩子的人，爹媽死的早，從小便跟著叔叔一起生活。老何的叔叔窮了一輩子，到死也沒娶上媳婦，就把老何當成了親兒子，親兒子還是親侄子也都一樣，有叔一口吃的就有老何一口吃的，到了老何十五六歲的時候，老何的叔不再受苦，撒手人寰了。老何和他叔叔一樣，前半輩子是窮過去了，後半輩子眼瞅也要到頭了，但也看不見翻身不窮的機會，大概率和他叔一樣，到死也娶不上媳婦，娶不上媳婦就沒機會能生個小子，老何自己也總是嘆氣，他老何家這就算是絕戶了。
老何住著他叔留給他的這一間半位於城中村的破房，這是他唯二的家資了。他自己住了半間，另外一間住的是他除了這房子之外全部的家資了——六七隻羊。
老何唯一的牽掛就這幾隻羊了，老何自己吃不吃飯的先放一邊，他就是餓著也得讓他的羊先吃飽了。老何趕著羊出了門，往東走一里多地就是一道溝渠，渠的兩邊瘋長著野草和蘆葦，這夠他的羊每日都能飽餐一頓的。這渠往西連著城裡的排污渠，雖說老何面前的這個渠只有在豐水期雨水才會攜帶著污水倒灌進這裡，但是平常時節，這渠里沒水進也沒水出，毒辣的太陽光將渠里的一部分水分蒸發，留下的粘稠的泛著墨綠色的死水，在老何看來，下不下大雨，泄不泄洪的，這水都乾淨不了，這三五年旱的厲害，確實不如雨水充足的年份，那水草長的一個茂盛，羊吃了他老何心裡都覺得美。
老何倒也不盼著老天爺天天下大雨，他家裡也沒那麼多的盆子水桶的去接房頂上漏下的雨水。老何唯一盼著的就是附近的人們少往渠邊扔點垃圾，一來是渠裡面垃圾越少，渠水就相應的乾淨一點，二來他的羊嚼不爛也消化不了各種生活垃圾，也怕吃了腐爛的食物糟蹋了他的羊，這可都是他的命根子。
老何今天打算把他的羊趕到了渠的東岸，東側住的人相比西側少了一些，垃圾也就少一些。這河渠上有一道石橋，老何記憶中這石橋建成了也得二三十年了，最開始建好的時候兩側都有木頭的護欄，年久了木頭的護欄都爛掉了，現在的橋兩邊光禿禿的，沒有一點遮攔。當時修這橋的時候老何也跟著往橋邊搬過木頭，也跟著老師傅做了幾天木匠活，工錢雖然沒多少，可頓頓都是三合面的窩頭，老何舔了舔嘴唇回憶了一下滋味，又想起現在頓頓都是白面饅頭，呵呵又傻笑了兩聲。
從橋的這頭到橋的那頭要是直著走，老何量過，年輕時他邁著大腳步，一共是十七步，當年是，現在老了，大概也是，他沒有這份童心和逸致了。這次過橋他也不在意自己到底走了多少步了，他跑向右邊三五步，把靠近右邊的羊趕回橋中間，又跑到左邊，將看風景的羊驅趕向前，老何很得意，這麼多年沒有一隻羊在他的眼皮底下掉到渠里去過。
這六七隻羊到了東岸便沒有了約束，自顧自吃起了草，老何坐在渠堤上看了一會，這是他一天中最開心也是最放鬆的時刻了。老何也樂得這會不管它們，讓它們吃個痛快，老何躺到草地上翹起了二郎腿，隨手摘了一根草，有模有樣剔起了牙，他眯著眼睛瞅著褐黃的天空，又回憶起了在橋上做工的時候，那年他二十來歲，幹活的時候是個夏天，他有的是力氣，做完工脫了衣服直接跳進了渠里，當時的天是藍色的，渠里的水也藍色的，那年雨水到底多不多老何不記得了，好像做工的時候也沒怎麼下過雨，可渠里的水真不少，老何一米七多的個子在渠中鳧水踩不到底。老何抬起頭向著渠道瞅了一眼，厚厚高高的蘆葦遮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也許是想看看當年游泳的地方，於是老何站了起來，向蘆葦裡面張望了張望，老何估計，渠里的水大概也就半人多深，多深也沒關係，反正也沒人去這臭水溝里洗澡了。
老何順便看了看他的寶貝羊，最北邊有兩隻，往東幾米遠的地方是第三隻，再往東靠近渠道的蘆葦盪里好像是還有兩隻，老何的視線繼續往東移，他眯著眼朝著橋下的方向看了許久，然後抬起雙手揉了揉眼睛，直直地繼續盯著東橋墩的北側，嘴裡呢喃了一句：「這咋像是個人趴在水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