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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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納納是位於蓋布蓋多大草原以西、多善以北的一塊高地,屬於一個叫做沙百利的國家。在其北面的山巒之間,有一塊面積不大的草原,草原上生活著一個叫格爾達人的部落,這個地方也因此被外人稱為格爾達。格爾達人世代生活在這裡,放牧牛羊,用牛羊與外界交換生活用品,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在一個陽光明媚、秋高氣爽的午後,一個梳著兩條麻花小辮、上身穿著紫色馬甲的小姑娘騎馬立在格爾達草原中間,身邊是一群綿羊以及一隻圍著羊群跑來跑去的黃毛小狗。

  她叫梅朵,至少從六歲起她就一直叫這個名字。

  此時的梅朵正想著自己的心事:下個月她就滿十二歲了,這是她期盼已久的一件事。對於梅朵來說,十二歲只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她可以知道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是巴木答應她了的。巴木是她在外人面前稱作父親的那個人,但她清楚地記得巴木並不是她的父親——巴木也清楚地知道她知道。她記得巴木這個名字是後來取的,剛開始的時候,一直跟著他的金剛、大熊、老康、老六和猴子都稱呼他為「維克將軍」,不過更多的時候就是稱「將軍」。然而,不管是「維克將軍」還是「將軍」,這兩個稱呼在她的記憶里都已經很淡薄了。她隱約記得,在多年前的一個深夜,她在睡夢中被母親叫醒,用一床被子裹起來交給了維克將軍;維克將軍將她綁在自己的背上,在一片喊殺聲和刀劍的撞擊聲中逃出了她原來的家;然後又經過了將近一年的逃亡生活,他們來到現在這個地方定居下來。

  有些事是梅朵已經知道或者說當成事實來接受了的,比如說,她不是格爾達人,而是山南人,那是在遙遠的東方的一個國度;她本來不叫梅朵,而是叫梅蘭;她的父母以前是山南國的國王和王后,但都被敵人殺害了;巴木原來是她父親手下的將軍,金剛他們幾個是巴木的手下。但也有些事是梅朵並不知道的,比如是誰殺害了她的父母以及他們為什麼要殺害她的父母。早年的時候,梅朵經常就這些問題問巴木,但巴木卻總是說等她長大了再跟她談這件事。當梅朵八歲的時候,她認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因為她已經會自己騎馬了,而巴木說過等她「長大了」就可以自己騎馬;可是當她騎著馬來到巴木面前時,巴木卻仍說她還小。梅朵就問巴木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才算長大,巴木說十八歲;梅朵說九歲,巴木說起碼十六歲。最後討價還價的結果是十二歲。對這個結果,巴木一臉不滿意的表情,那表情就像一頭牛卻只賣出了一隻羊的價錢一樣。此時想到這一往事,梅朵不禁露出了笑容。

  「梅朵,你在笑什麼呢?」

  不用抬頭梅朵就知道跟她說話的是圖圖,不過她還是抬起頭向圖圖望去。圖圖是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個子不高,卻很壯實,皮膚黝黑,一張臉很大,圓嘟嘟的,這使他的眼睛顯得很小。其實圖圖的名字或許是「土土」或「兔兔」,誰知道呢?在格爾達,名字都是用來叫的,不是用來寫的。梅朵倒是在巴木的堅持下學會了讀寫,但這項能力對於當地人來說幾乎沒有任何用處,他們只需會數數就夠了——然而圖圖雖然十四歲了,卻總是數不好數,每次趕羊迴圈,都還是梅朵幫他數的。為這事,哈撒不知數落了圖圖多少次。

  哈撒是圖圖的姐姐,是大熊在當地娶的妻子。幾年前,當巴木帶著他們來到格爾達並最終在這裡定居下來後,大熊與當地的一名女子成了親,但巴木和其他人都沒有。也有人向巴木提過親,但巴木說他結過婚,只是妻子去世了,留下梅朵這個孩子。梅朵聽老康說,巴木的確結過婚,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但後來都沒有音訊了,他們很可能都已經遇害。梅朵雖然不願意多一個爸爸,因為她怕這樣會使自己忘記親生父母,但她想到,與另外一個女人跟他們一起生活來分享巴木的關注相比,還是認一個父親要好得多。再說,這些年來巴木待她確確實實就像父親一樣,而且他也沒有要求她必須叫他父親,她就一直叫他巴木。這也是入鄉隨俗,因為格爾達人除了對族長外,相互之間都是直呼其名的。

  「沒什麼,」梅朵連忙收回自己的思緒,說道:「我想起過去的一件有點好笑的事。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巴木說有事讓你回去。」

  「哦,知道了。你知道是什麼事嗎?」梅朵覺得有點奇怪,巴木有什麼事一般都是等她回家了再說,這次有點不同尋常。有什麼事這麼著急呢?

  「我不知道,好像是你家來客人了吧。」圖圖說。

  梅朵覺得更奇怪了。我家來客人?自從在這裡住下之後,我家還從來沒有來過客人,或者準確一點說,從來沒有來過圖圖不認識的客人。

  「那我先回去了,待會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幫我把羊趕回去吧!」梅朵說。

  「好勒,你就放心吧——」圖圖拖長聲音說。幫助梅朵一直是他最樂意做的事情之一。


  梅朵騎著自己那匹叫順順的馬往家裡趕去,那條叫皮皮的狗一路小跑著跟在後面。到了家,梅朵將順順系在門前的圍欄上,見門半開著,便徑直推門走了進去。格爾達人的房子大都是用氈布搭的,巴木三年前卻想辦法蓋了一座小木屋。當時為了湊齊建造房子的木材,巴木他們幾個不知翻過了多少山頭。格爾達四周雖然群山環繞,但大多數山都是光禿禿的,只是在有些山溝里長有一些松樹。

  梅朵走進木屋,看見客廳同時也是廚房、餐廳兼巴木臥室的地上坐了好幾個人,除了巴木,還有當年跟他和梅朵一起逃到這裡來的幾個人——另外還有一個人,他就坐在巴木旁邊。

  那是一個大約六十歲的男子,個子不高,既黑又瘦,頭髮和鬍子花白且凌亂,眼窩深陷到臉頰中,一雙大耳朵格外突出,它們讓梅朵想到了皮皮的耳朵。他身上的衣服顯然不是本地人的式樣,而且很破舊——不過還算整潔。

  梅朵在自己的腦海里搜索了一番,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於是愣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來,過來坐下,梅朵。」巴木向她招手道。

  梅朵坐到巴木與那個客人之間,皮皮也在她腿邊躺下,還把肚皮翻過來想讓她去撓。梅朵現在卻沒有這個心思,她將目光跳過那個客人,再一次去看依次坐著的大熊、金剛、老康、老六和猴子。他們的表情都有點奇怪,既像是高興,卻又有些不自然,一接觸到她的目光便迅速將頭低下去。她又看了巴木一眼,發現他幾乎面無表情。就在這一剎那梅朵突然有了一個強烈的預感:這個客人與自己的過去有關。

  果然,那個人一開口就說:「你就是梅蘭公主吧?都長這樣高了,成大姑娘了。你還記得我嗎?」

  梅朵抬頭看了那人一眼,搖了搖頭。

  「平波大人,她現在叫梅朵。」巴木語氣平淡地說,好像在說一個與他不相干的人。

  「哦,梅朵?這個名字好。維克將軍,你也不用叫我平波大人,叫我薩賓就行,我以後也叫你巴木。梅朵,你不記得我,這不怪你,畢竟那時候你只有五六歲。一晃六年過去了,你長大了,我卻老了。小時候的事你還記得什麼嗎?」那老人問道。

  不管是「平波」還是「薩賓」,梅朵都沒有任何印象。「巴木不肯告訴我,他說要等我到十二歲才告訴我——我下個月就十二歲了。」梅朵邊說邊偷偷看了巴木一眼。

  「我這樣做,平波大人——薩賓先生能夠理解吧?」巴木說,依舊是面無表情。也許其中有一絲痛苦吧?梅朵不能確定。

  「當然理解,這些年巴木先生還有在座的諸位勇士辛苦了,梅林國王和塞爾維王后的在天之靈看到公主茁壯成長,定會感激不盡的。」這個現在叫薩賓的人說。

  巴木把左手搭在梅朵的肩上對她說:「看來你已經不記得薩賓先生了。我給你介紹一下吧!薩賓先生原來是山南國的五大老之一,還教你讀過書。這些年來,薩賓先生一直在到處尋找我們——蒼天有眼,終於讓他找到了。這一切都是天意。既然我答應了在你十二歲時把過去發生的事情告訴你,現在也沒有必要在乎提前這一個月了。正好薩賓先生來了,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呢。薩賓先生,我先說說當時發生的事情,再由你講講你知道的,如何?」

  「如此甚好。」薩賓先生說。

  這一天終於來了,梅朵心裡想,她竭力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你知道,他們都叫我維克,這是我原來的名字。我原來是你的父親梅林國王手下的四大將軍之一,另外三個是威斯將軍、布沃將軍和巴特將軍。我們四人各有分工。先不說其他人,就說我自己吧。我主要負責京城和王宮的護衛工作,他們幾個——」巴木指了指金剛他們幾個,「都是我的手下。你父親叫梅林,你母親叫塞爾維,他們是山南國的國王和王后,你當然就是山南國的公主。當然這些你早就知道。你想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怎樣發生的,我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有些事我待會還要問問薩賓先生。我記得,那天傍晚,我接到大老團的命令,說京城南郊一帶出了大亂子,讓我帶人去處理,還要我把我最精銳的百人隊帶去。但等我趕到那裡,卻發現只是幾個地痞無賴在尋釁滋事,我們一到他們就作鳥獸散了。我當時覺得奇怪,這麼一點小事通常既不需要大老團下命令,也不需要我親自出馬,更不需要我帶上最精銳的隊伍。莫非有人偽造大老團的命令故意將我支開?聯想到當時聽到的一些風言風語,我感覺不妙,連忙往回趕,半路就看見王宮那邊火光沖天,喊殺聲不斷。我連忙往那邊趕去,等到了跟前,我看到王宮被大軍重重包圍,而這些軍人居然是我國自己的軍人!他們想阻攔我們,但哪裡攔得住!我帶領手下衝殺進去,直奔你父母的臥室——」


  停頓了一下,巴木接著說:

  「我看到布沃將軍和他手下的幾十個人圍住了你的父親。你父親已經身受重傷,身邊只剩下了一兩個衛士,快要招架不住,他看見我,開始還以為我和叛軍是一夥的,後來明白我是去救他的,就叫我不要管他,去把你救出去。我看了當時的情勢,知道只能按他說的去做——」

  「我衝進里室,看見你母親正把你叫醒,給你裹上一床被子。你母親見了我,把你遞給我,要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你救出去。我們把床單撕碎將你綁在我背上。我本來還想帶你母親一起走,可是她不願意,她說要跟你父親在一起。我想她心裡也很清楚,那麼多叛軍,她不可能跟我們一起衝出去。其實當時我都不能肯定自己一定能衝出去。原來跟我一起衝進去的是一支百人隊,最後出來的就是他們這幾個,而且每個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

  「衝出王宮後,我們奪了幾匹馬,帶著你逃離平安,也就是山南國的京城。開始我們在山南東躲西藏,希望能打聽到一些消息;後來聽說梅林國王和塞爾維王后都被害了,這並不意外;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說是我勾結國外勢力,殺了國王和王后,綁架了公主,全國到處都在緝拿我。因此整個山南都沒法呆了,我們就先往北翻過哈帕爾山,之後輾轉多地,最終來到這裡。」巴木說完,看了他手下的那幾個人一眼,他們都點了點頭,那意思就是他所言不虛。

  「好,巴木先生說了你的經歷,我就說說我知道的。」薩賓先生說,「事情發生的那天晚上,我剛吃完晚餐,正在家中讀書,忽然家人報告說王宮那邊好像有軍隊在圍攻王宮。我換好衣服正準備出門去看看,這時又有人稟報說法東大老派人請我去他府上議事。我心裡納悶,王宮情況不明,這個時候法東請我去他府上究竟是何意?我多了個心眼,讓下人去告訴來人,說我換好衣服就去,卻一個人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一到大街上,我就明白了國家發生了叛亂,就想去其他幾個大老家裡商議,卻遠遠就看見他們的宅院已被軍隊包圍。我慶幸自己逃得及時,但也知道家已是不可能回去了。我無處可去,只有先找一個地方躲藏起來,然後慢慢打聽消息。你也知道他們後來是怎麼說的,他們說是你殺死了國王和王后,劫持了梅朵公主,但他們還說,這一切的幕後主謀是我。不久,法東重組了大老團,那個布沃將軍也成了大老之一,而這個大老團也理所當然地推舉法東為國王。很顯然,這個禿頭法東就是這一切的主謀,而布沃將軍則是其主要的幫凶。」

  「我的家人全部都被法東以謀逆罪處死。我萬念俱灰,本想一死了之,但想到公主如果真的被你們救走,那麼此事或許還可以有所為。於是我到處打聽你們的行蹤。這當然很難。我本來就不能公開行動,而你們肯定也在千方百計隱藏自己的行蹤,讓我找你們,這就像讓一個瞎子去抓一隻兔子一樣。好在蒼天不負有心人,一年前,在蓋布蓋多,我終於打聽到一些情況。我推斷你們會向西走,於是就一路往西,邊走邊問,終於讓我找到了你們!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薩賓先生說著聲音開始哽咽起來,等他說完的時候已是嚎啕大哭。

  梅朵的眼淚早就出來了;如果她不是被淚水蒙了眼,她會看到其他的幾個大男人的眼眶也都濕潤了。等薩賓先生的哭聲停下來,梅朵聽見巴木對她說道:

  「梅朵,你現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也知道了是誰害死了你的父母,你有什麼想法?」

  「我要回去!我要報仇!我要殺了那個禿頭法東!」梅朵哭喊道。

  「你想奪回原本屬於你的東西嗎?」問她的是薩賓先生。

  梅朵不大明白這個問題,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用茫然的目光看著薩賓先生。

  「你想成為山南國的女王嗎?」薩賓先生換了一種她能夠理解的問法。

  「我——」梅朵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你想報仇,我們也想報仇,不僅為梅林國王和塞爾維王后報仇,也為我們自己慘死的親人報仇。但是怎樣報仇?我們拿什麼去跟法東的軍隊對抗?」薩賓先生問道。

  「薩賓先生的意思是——」巴木問。

  「我的意思是,只有宣布梅朵是有合法繼承權的女王,我們才有可能吸引軍隊和民眾的支持,也才有了跟法東相抗衡的力量!」

  「怎麼宣布?就我們這幾個人?只怕只要我們一公開露面就被禿頭法東給滅了!」說話的是老六。

  老康說:「就是,這不是把羔羊送到狼窩去嗎?」

  猴子說:「山南離這裡幾千里,能不能順利回去都是個問題!我們總不能在這裡宣布吧?」

  他們又七嘴八舌地說了幾句,但當他們看見巴木一直沒有表態,就都靜下來等他發話。


  巴木也看到了大家的期盼,但他沒有急於開口,而是過了好一會才說:

  「薩賓先生,你想聽實話嗎?說實話,在這裡安定下來以後,我對自己以前的生活和以後的生活都想了很多。告訴你我的想法吧:我喜歡這裡的生活。它不只比逃亡那段時間的生活好,也比我在山南國那三十年的生活好。」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大熊他們幾個,他們都點了點頭。

  「我們幾個,」他指了指大熊他們說,「以前過的都是拿命換富貴的生活,雖然也算有所得,但回頭一想,就算升為將軍,最後又能怎麼樣呢?就算像梅林國王,就算像薩賓先生你,即使貴為一時,但說沒可能就什麼都沒了。在這裡,我們放放牛羊,打打獵,喝喝酒,與世無爭,像神仙一樣快活,我們為什麼要去改變它呢?」

  大熊他們幾個一陣點頭之後望著薩賓先生看他怎樣回答。

  「巴木先生所言極是,其實我自己何嘗不想過這種生活?可是巴木先生,你的家人都被法東處死了,難道你不想復仇嗎?」薩賓先生乾巴巴地說。

  巴木說:「薩賓先生你叫我巴木就行了,叫我先生我不習慣。要說復仇,我當然想,特別是在逃亡的路上,我幾乎每一天都在想。但是我現在已經不那麼想了,因為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他們——不管是國王和王后還是我的家人——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梅朵聽了這話,眼淚又流了下來。

  「好,我就叫你巴木。巴木,我認為,你不為自己也應該為梅朵考慮。你自己剛才也說,當年梅林國王和塞爾維王后將梅朵公主託付給你——」薩賓先生說。

  「梅林國王和塞爾維王后給我的命令是保護公主,這一點我們做到了。」巴木說,「我們救了她的性命,還將她撫養到了現在。我們還會繼續將她撫養成人,再給她找個好人家。到那時候我們就算盡了自己的義務。至於復仇復國,這不在我們的承諾範圍之內。」

  「就是。」大熊等人附和說。

  「我並沒有說讓巴木及在座的各位勇士去幫助梅朵公主復仇或復國,但是如果梅朵公主自己決定去做這些事,巴木你認為自己是否有義務繼續為她提供保護呢?」薩賓先生說。

  巴木一時語塞,其他幾個人聽了這話也都瞠目結舌。大家覺得這話有問題,但卻不知道問題在什麼地方。

  薩賓先生見大家都不說話,就說道:

  「我也並非有意為難巴木及諸位勇士。這件事,我想說到底還是取決於梅朵公主的態度——如果梅朵公主願意忘卻過去發生的一切,就在這裡平靜地生活下去,我決無任何怨言;而且,如果你們不嫌棄,我會去族長那裡申請留下,和你們生活在一起。說實話,這些年,我也累了,有些事情也想開了。我在山南已沒有親人,如果公主不回去,那裡就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事物了。」說完,薩賓先生抬起左臂,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這話說得大家都服氣。巴木本來還想說在梅朵十六歲之前不適合自己做決定,但想了想沒有說出口,畢竟上次討價還價自己就輸了。

  該來的總會來的。他心裡想。

  看見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梅朵心裡很是緊張。她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一門心思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了真相後卻面臨著如此艱難的抉擇。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梅朵當然想報仇,她恨那些殺死了自己父母的人,她想要這些人付出代價,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成為女王。她有成為一名女王所需的能力嗎?沒有。她覺得自己連圖圖都比不上,因為圖圖比她會放牧;圖圖甚至一個人就可以對付一頭狼。如果自己連一群牛羊都管不好,能夠管好一個國家嗎?肯定不能。

  至於巴木說的這裡的生活如何好,她倒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相反,她對外面的世界多少還有些憧憬。格爾達的牧民們雖然很少出遠門,但每年夏秋之際都有一些外地的商販來到這裡,他們收走牛羊,賣些針線布匹鍋碗瓢盆,同時也帶來一些外面世界的消息。梅朵從他們的口中,知道了外面的人不都是放牧牛羊為生;外面有城市,城市裡有高大的房屋,有賣各種東西的商店,有各種好看的衣服,有許多好吃的東西,有許多好玩的地方。城市裡的人們還經常在一起觀看各種各樣的演出,其中有一種演出叫「戲劇」,就是由很多人在一起表演一個故事;他們表演得像真的一樣,那些好笑的故事能讓觀眾看得樂不可支,而悲傷的故事則能讓觀眾看得淚流滿面。

  如果我繼續生活在這裡,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看到「戲劇」。

  「我想回去。」

  梅朵低著頭小聲說道。她的聲音是如此之小,以至於她不確定其他人是不是聽見了她的話。但是如果她抬起頭的話,她就會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出他們都聽見了——也許金剛除外,他就算天塌下來臉色都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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