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話 除夕
年節已至。
清河縣，早在幾日前，大街小巷在官府和民間的共同努力下，已經到處懸掛上了紅燈與紅紙。
縣衙貼上了封條，除了魏道帶領的少數輪班巡夜的官兵之外，文職官員們早已各自回家去了。
張世馨在今天啟程，由於他在清河縣沒有家眷，所以只是簡單收拾了些禮物和行李，帶著幾個同道的下級文、武從屬，便從官道出發向南方的河陽郡去了，他的故鄉在那裡的治所——孟州縣。
長水縣的熟人韓隼不知道去了哪裡，前幾日只是向魏鑫提了一嘴便不見蹤跡了。
遠在桃園縣幫工的老劉沒有回來，他的書信同甄生等人的那份一起寄了過來，還捎帶了些好茶和好酒，看書信上的意思是說，他們最近正接到一單大的，年節這些日子恐怕騰不出手來了。
長興街道的幾位熟人也大多在忙著要緊的事情，像是王雄那廝非要嚷嚷著今晚要在梧桐酒樓張羅個大宴，今天四更時天還沒亮就出了門去，魏鑫當然爽利地應下了他的邀請，但此時動身還為時過早。
此時身邊只有魏道一人，不過在日落之後，他便要按公差帶人去巡夜了，年節常有走水的事情發生，張世馨雖然人走的匆忙，卻把這些防範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條。
魏鑫就這樣坐在客棧里的書桌旁，手中的筆拿起又放下，紙張上卻是一滴墨都沒留下。
堂堂除夕夜，自己在入夜前竟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打發時間的事情可做了。
況且就算入了夜之後，自己一個人遊蕩在繁華的市井裡，也難免會有些無聊吧？
「今夜不要放鬆警惕，這幾壇酒送你了，我不喝酒。」魏鑫指了指堆在房間角落的幾壇上品桃花酒，示意魏道將它們帶到官府去。
魏道拱了拱手，有些遲疑地停在門前。
魏鑫笑著擺了擺手，說：「不必擔心我，你且去履行職責吧，四更五更天尤其要注意，不然世馨的飯碗可要砸在今天了。」
.....
爆竹齊鳴。
魏鑫只覺得滿眼燈花繁亂，整個清河縣似乎都成了彩色又明亮的樣子。
在這種日子裡，哪怕是昔日城裡最荒涼的一角，說不定都會有誰家孩童玩鬧時打破那份寂靜。
今年似乎引進了一些新的燈火設施，據說是從西邊那個大國進口來的，色彩種類要比玄玉島傳統的五色燈籠多得多，而且更為明亮和耐用，據說只需要「充電」，便可以反覆利用。
有許多人已經圍在一處大號的燈柱前驚嘆。
「瞧瞧，這西洋術法真是神秘又厲害啊！」
....
「不過是花哨的小東西罷了，擺在這裡，恐怕有誤風水吧？」
......
魏鑫沒有關注這些人，他的目光全停留在了一個背影身上。
在玄玉國傳統家庭里，除非這些重大喜慶節日之外，女人一般是不被允許在日落後外出的。
眼前的女人頭髮挽了起來，上面別著一隻素蛾（一種傳統白色頭飾），她回過頭來，魏鑫發現她並沒有化妝。
兩個人隔著幾個賣弄新鮮西洋玩意的攤位相互注視著。
由於柳芳的科舉一事，在外通常要被稱呼作男子，哪怕在這種場合下，沒人會注意到她。
「柳公子，好巧好巧，你也來了。」魏鑫說。
「嗯」
柳芳站在那裡，沒有要過來搭話的意思。
魏鑫問：「真是不尋常，你一個人嗎？」
「難道你不是？」柳芳反問。
兩個人走在街上，中間隔著起碼又兩個人。
「你家長輩還沒有回來嗎？」魏鑫問，顯然柳芳是自己出來的。
「沒有....聽說瀾江郡和九龍郡交界的嵐山一帶最近鬧起一幫賊人來，父母寄信告訴我說要推遲一段時間了。」
魏鑫抬頭看天，說：「原來如此。」
若不是清河縣的治安良好，他們也無有今日一覽夜市的閒情雅致。
...
柳芳停了下來，看著一條街上滿街的燈籠，問：「猜燈謎嗎？」
「我就不猜了.....不過我可以陪你過去一趟。」魏鑫心中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憶，果斷拒絕了。
...
「謎底是.....」柳芳說到一半，卻不肯再說了。
她接著說：「我猜不出來。」
魏鑫覺得奇怪，抬頭看去，只覺得謎面並不難，不過是類似「絕妙好辭」的拆解字遊戲而已，以柳芳的水平不可能猜不出來。
「是....」魏鑫剛想說出來那個成語，不想柳芳扭頭就快速向前跑開了。
...
在城郊外，柳芳看著一樹白梅，隨口吟誦起前人詩詞來：
「冰雪林中著此身...」
一陣北風吹來，她張開手，將樹枝搖動下的落雪與落花捧起，笑盈盈地回頭看。
魏鑫說：「本想替你摘下一枝來做飾品，可是一想還是算了，畢竟摘下來的花，很快就會凋謝的。」
柳芳看著上方的白梅花，說：「天道循環，花草木樹，總有凋零之時，縱然你捨不得她凋落，又能如何呢？」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魏鑫笑著隨口答了一句。
柳芳瞪大眼睛看著魏鑫，不知道剛剛那句話究竟是他從哪本書里學來的、又或是如何他自己靈光一現想出來的，但總之剛剛那句話雖然看似不搭邊，卻以非常人的氣魄恰好回應了自己的問題。
「只爭朝夕嗎...」她捂著嘴，輕輕笑了兩聲。
葳蕤燈火的尾章里，兩人一同回到了梧桐街道。
聽人說，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先愛上那個人的眼睛，愛上眼睛裡難以捉摸的情緒。
「已經三更天了，我要回家休息了，明早還要讀書。」
柳芳站在柳氏書行門前，神情複雜地向魏鑫道別。
魏鑫說：「下次見。」
「看你的樣子，待會恐怕不打算就這樣直接回去休息吧。」柳芳說。
魏鑫笑著說：「瞞不過你....確實是這樣。」
今天柳芳的話格外的多。
臨走時，她說：「明天正午我做了飯，一個人吃不掉。」
她微弱的聲音幾乎淹沒在爆竹聲里，但魏鑫聽到了。
魏鑫回過頭去，只覺得柳芳好像站在煙花里笑著。
人潮中攜手，看燈火璀然。
清河縣，早在幾日前，大街小巷在官府和民間的共同努力下，已經到處懸掛上了紅燈與紅紙。
縣衙貼上了封條，除了魏道帶領的少數輪班巡夜的官兵之外，文職官員們早已各自回家去了。
張世馨在今天啟程，由於他在清河縣沒有家眷，所以只是簡單收拾了些禮物和行李，帶著幾個同道的下級文、武從屬，便從官道出發向南方的河陽郡去了，他的故鄉在那裡的治所——孟州縣。
長水縣的熟人韓隼不知道去了哪裡，前幾日只是向魏鑫提了一嘴便不見蹤跡了。
遠在桃園縣幫工的老劉沒有回來，他的書信同甄生等人的那份一起寄了過來，還捎帶了些好茶和好酒，看書信上的意思是說，他們最近正接到一單大的，年節這些日子恐怕騰不出手來了。
長興街道的幾位熟人也大多在忙著要緊的事情，像是王雄那廝非要嚷嚷著今晚要在梧桐酒樓張羅個大宴，今天四更時天還沒亮就出了門去，魏鑫當然爽利地應下了他的邀請，但此時動身還為時過早。
此時身邊只有魏道一人，不過在日落之後，他便要按公差帶人去巡夜了，年節常有走水的事情發生，張世馨雖然人走的匆忙，卻把這些防範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條。
魏鑫就這樣坐在客棧里的書桌旁，手中的筆拿起又放下，紙張上卻是一滴墨都沒留下。
堂堂除夕夜，自己在入夜前竟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打發時間的事情可做了。
況且就算入了夜之後，自己一個人遊蕩在繁華的市井裡，也難免會有些無聊吧？
「今夜不要放鬆警惕，這幾壇酒送你了，我不喝酒。」魏鑫指了指堆在房間角落的幾壇上品桃花酒，示意魏道將它們帶到官府去。
魏道拱了拱手，有些遲疑地停在門前。
魏鑫笑著擺了擺手，說：「不必擔心我，你且去履行職責吧，四更五更天尤其要注意，不然世馨的飯碗可要砸在今天了。」
.....
爆竹齊鳴。
魏鑫只覺得滿眼燈花繁亂，整個清河縣似乎都成了彩色又明亮的樣子。
在這種日子裡，哪怕是昔日城裡最荒涼的一角，說不定都會有誰家孩童玩鬧時打破那份寂靜。
今年似乎引進了一些新的燈火設施，據說是從西邊那個大國進口來的，色彩種類要比玄玉島傳統的五色燈籠多得多，而且更為明亮和耐用，據說只需要「充電」，便可以反覆利用。
有許多人已經圍在一處大號的燈柱前驚嘆。
「瞧瞧，這西洋術法真是神秘又厲害啊！」
....
「不過是花哨的小東西罷了，擺在這裡，恐怕有誤風水吧？」
......
魏鑫沒有關注這些人，他的目光全停留在了一個背影身上。
在玄玉國傳統家庭里，除非這些重大喜慶節日之外，女人一般是不被允許在日落後外出的。
眼前的女人頭髮挽了起來，上面別著一隻素蛾（一種傳統白色頭飾），她回過頭來，魏鑫發現她並沒有化妝。
兩個人隔著幾個賣弄新鮮西洋玩意的攤位相互注視著。
由於柳芳的科舉一事，在外通常要被稱呼作男子，哪怕在這種場合下，沒人會注意到她。
「柳公子，好巧好巧，你也來了。」魏鑫說。
「嗯」
柳芳站在那裡，沒有要過來搭話的意思。
魏鑫問：「真是不尋常，你一個人嗎？」
「難道你不是？」柳芳反問。
兩個人走在街上，中間隔著起碼又兩個人。
「你家長輩還沒有回來嗎？」魏鑫問，顯然柳芳是自己出來的。
「沒有....聽說瀾江郡和九龍郡交界的嵐山一帶最近鬧起一幫賊人來，父母寄信告訴我說要推遲一段時間了。」
魏鑫抬頭看天，說：「原來如此。」
若不是清河縣的治安良好，他們也無有今日一覽夜市的閒情雅致。
...
柳芳停了下來，看著一條街上滿街的燈籠，問：「猜燈謎嗎？」
「我就不猜了.....不過我可以陪你過去一趟。」魏鑫心中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憶，果斷拒絕了。
...
「謎底是.....」柳芳說到一半，卻不肯再說了。
她接著說：「我猜不出來。」
魏鑫覺得奇怪，抬頭看去，只覺得謎面並不難，不過是類似「絕妙好辭」的拆解字遊戲而已，以柳芳的水平不可能猜不出來。
「是....」魏鑫剛想說出來那個成語，不想柳芳扭頭就快速向前跑開了。
...
在城郊外，柳芳看著一樹白梅，隨口吟誦起前人詩詞來：
「冰雪林中著此身...」
一陣北風吹來，她張開手，將樹枝搖動下的落雪與落花捧起，笑盈盈地回頭看。
魏鑫說：「本想替你摘下一枝來做飾品，可是一想還是算了，畢竟摘下來的花，很快就會凋謝的。」
柳芳看著上方的白梅花，說：「天道循環，花草木樹，總有凋零之時，縱然你捨不得她凋落，又能如何呢？」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魏鑫笑著隨口答了一句。
柳芳瞪大眼睛看著魏鑫，不知道剛剛那句話究竟是他從哪本書里學來的、又或是如何他自己靈光一現想出來的，但總之剛剛那句話雖然看似不搭邊，卻以非常人的氣魄恰好回應了自己的問題。
「只爭朝夕嗎...」她捂著嘴，輕輕笑了兩聲。
葳蕤燈火的尾章里，兩人一同回到了梧桐街道。
聽人說，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先愛上那個人的眼睛，愛上眼睛裡難以捉摸的情緒。
「已經三更天了，我要回家休息了，明早還要讀書。」
柳芳站在柳氏書行門前，神情複雜地向魏鑫道別。
魏鑫說：「下次見。」
「看你的樣子，待會恐怕不打算就這樣直接回去休息吧。」柳芳說。
魏鑫笑著說：「瞞不過你....確實是這樣。」
今天柳芳的話格外的多。
臨走時，她說：「明天正午我做了飯，一個人吃不掉。」
她微弱的聲音幾乎淹沒在爆竹聲里，但魏鑫聽到了。
魏鑫回過頭去，只覺得柳芳好像站在煙花里笑著。
人潮中攜手，看燈火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