殮服
許居歆五歲，依禮當入主星霜閣，正式學習並承擔神使之責。
只是，單是有關禮法的制定，就吵了五天十四場會。
教主是「實禮官」，不能參與「書禮官」們的會議。現在他抱著被迫觀了十四場戰以致精神萎靡的女兒，看著議定的八卷草案，只覺得這幫宿儒真是讀書讀死了。
神使是最特殊的職位，只有已駕崩的教主才能加封，是「實禮」在「書禮」上的延續，理論上還要在教主之上，畢竟死者為大。若非神明欽定，琉兒幾乎不可能擔任此職。
但這不是讓自己還在世的女兒穿殮服的理由啊！
許居歆縮在父親懷裡，像前幾天縮在高大的椅子裡一樣。
衣食住行，那幫宿儒的第一個議題，便是許居歆的穿著。
「老朽以為，教主之服制即可。」一白鬍子老頭道。
立即有一後生反對：「但殮服不適合日常活動。」
白鬍子一懵：「老朽也未言殮服啊？」
「這不很明顯嗎？」一花白鬍子老頭插嘴：「禮曰：『先主追封，即神使』，則立教以來，神使皆著緇袍素衣，故上大人亦應如此。」
那後生堅持：「但殮服不適合日常活動。」
「所以應將教主服制略改一二，如除高冠、戒指、項鍊……」說著，白鬍子老頭拿出一卷早已備好的方案來，上面是他的改良細節。
「那不成，那並非傳統。」花白鬍子連連搖頭。
後生眨眨眼：「上大人被封也非傳統呀。」
「大膽！——神明欽定是符合傳統的。禮曰『神命不可違』，即使以往神使都未得欽定。如今上大人之事，卻是符合禮法的，自然也符合傳統。」不知為何，他看起來很急，似乎在維護著什麼。
又有人反對：「上大人切不可著教主服制，無論正服殮服。一山不容二虎，一教不容二主，上大人著了教主服制，不也就和教主一樣了嗎！」
兩鬍子同時發問：「禮法上，兩者有區別嗎？上大人是活的，那麼上大人不就是教主了嗎？」
那人被氣笑了：「各位聽聽，這說的是什麼！上大人才五歲，如何就和教主一樣了！兩位還是專心研經的好，莫要參與進這等大事上來了，免得擾亂心神。」
一直在旁邊猛翻書企圖跟上眾人的許居歆抱著《禮經全本》，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我……本大人以為……」
「是『本上使』。」眾人一齊糾正。
「嗯嗯，本上使以為，書禮論應當放在實禮論之後。禮曰，禮者，所以明職分也。本上使職務不明，自然不便訂立書禮。」
眾人點頭：「無怪神明欽定，五歲便有如此悟性，確可見能擔此職。然而大人不知，名實相分，如今此事竟是要先論書禮的。」
許居歆：他們好像說的很有道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等等，你們居然對五歲小孩能有這樣的悟性說出她剛才那樣的話見怪不怪？她好像是第一次跟這幫人見面吧？
許居歆左手邊坐著滿臉「不想開會」的大司儀，他見神使大人一臉茫然，便小聲說道：「他們的意思是，這是要給後面實禮論準備依據。我們討論的是細枝末節的事，但大方向是實禮官們定下的。嗯……啊，就是說，理論上，桂花糕是黃紙包的，芙蓉果里是紅紙包的，這就是禮明職分；大人是糕點是果里已經定好了，我們討論的就是包裝的問題了。能理解嗎？」
許居歆搖頭：「但顏色是根據餡定的呀？」
「因為是什麼餡也不重要。沒人規定桂花糕一定得用黃紙包。」
「啊？」許居歆依舊難以理解。
其實，如果大司儀告訴她，就像教主也可能被架空，這些會議只是為了方便能給她定個符合禮法又能服眾的位，沒有替她決定權能的意思，許居歆就能反應過來了。
不過，她注意到了一件怪事。
那就是自己和大司儀交談的時候，其他人都看著自己不說話。
一開始，許居歆以為自己又犯了什麼規矩。他們開會坐圓桌，許居歆地位最高，對門坐；右邊坐地位第二高的，以此類推，左邊的大司儀就是最小的了。是不是不能和地位低的人說話呢？不，應該不是，他能坐在這裡，地位就不能算低了。是不是他們剛才的交流用語偏口語？不對，這又不算什麼事。
「那個，大家……諸位為何緘默不言？」許居歆被他們盯得發毛。
「咳咳，叫你們呢。」大司儀提醒一句，眾人才回過神來。
「已經定好了？」白鬍子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行吧，那我們商量商量殮服的改易……」
他拿出一本《服制全圖》和紙筆，旁人便圍過去商量，單留了神使和大司儀坐著不動。
許居歆不想穿死人衣服，便大聲道：「等等，這不是還在商量嗎？！」
此語一出，除大司儀外所有人都回頭來，看著她。
她右邊的是大司禮，本圍過去背對著她的，現在也貓頭鷹般180º回頭，靜靜的看著她。
全場鴉雀無聲，許居歆甚至能聽到咔咔的骨折聲……骨折了啊！！！他居然能還面不改色沒事一樣！！！
她差點尖叫出來，哆哆嗦嗦回頭看向唯一的正常人，問道：「大司儀大人，修士到了何等程度，便可這樣扭頭呢？」
大司儀搖頭：「起碼得煉虛才能保證無恙。但他們都是文職人員，本就不重修煉，這裡沒一個煉虛的。」
更何況，誰家煉虛閒的沒事這樣回頭啊。
許居歆抱緊《禮經》，可書的質感到底不如布娃娃，給不了什麼安全感：「大……大司儀您別嚇我。」
「其實我也很害怕。而且，我可以告訴神使大人，」大司儀低頭輕聲道，「我們沒開寒陣。」
只是，單是有關禮法的制定，就吵了五天十四場會。
教主是「實禮官」，不能參與「書禮官」們的會議。現在他抱著被迫觀了十四場戰以致精神萎靡的女兒，看著議定的八卷草案，只覺得這幫宿儒真是讀書讀死了。
神使是最特殊的職位，只有已駕崩的教主才能加封，是「實禮」在「書禮」上的延續，理論上還要在教主之上，畢竟死者為大。若非神明欽定，琉兒幾乎不可能擔任此職。
但這不是讓自己還在世的女兒穿殮服的理由啊！
許居歆縮在父親懷裡，像前幾天縮在高大的椅子裡一樣。
衣食住行，那幫宿儒的第一個議題，便是許居歆的穿著。
「老朽以為，教主之服制即可。」一白鬍子老頭道。
立即有一後生反對：「但殮服不適合日常活動。」
白鬍子一懵：「老朽也未言殮服啊？」
「這不很明顯嗎？」一花白鬍子老頭插嘴：「禮曰：『先主追封，即神使』，則立教以來，神使皆著緇袍素衣，故上大人亦應如此。」
那後生堅持：「但殮服不適合日常活動。」
「所以應將教主服制略改一二，如除高冠、戒指、項鍊……」說著，白鬍子老頭拿出一卷早已備好的方案來，上面是他的改良細節。
「那不成，那並非傳統。」花白鬍子連連搖頭。
後生眨眨眼：「上大人被封也非傳統呀。」
「大膽！——神明欽定是符合傳統的。禮曰『神命不可違』，即使以往神使都未得欽定。如今上大人之事，卻是符合禮法的，自然也符合傳統。」不知為何，他看起來很急，似乎在維護著什麼。
又有人反對：「上大人切不可著教主服制，無論正服殮服。一山不容二虎，一教不容二主，上大人著了教主服制，不也就和教主一樣了嗎！」
兩鬍子同時發問：「禮法上，兩者有區別嗎？上大人是活的，那麼上大人不就是教主了嗎？」
那人被氣笑了：「各位聽聽，這說的是什麼！上大人才五歲，如何就和教主一樣了！兩位還是專心研經的好，莫要參與進這等大事上來了，免得擾亂心神。」
一直在旁邊猛翻書企圖跟上眾人的許居歆抱著《禮經全本》，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我……本大人以為……」
「是『本上使』。」眾人一齊糾正。
「嗯嗯，本上使以為，書禮論應當放在實禮論之後。禮曰，禮者，所以明職分也。本上使職務不明，自然不便訂立書禮。」
眾人點頭：「無怪神明欽定，五歲便有如此悟性，確可見能擔此職。然而大人不知，名實相分，如今此事竟是要先論書禮的。」
許居歆：他們好像說的很有道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等等，你們居然對五歲小孩能有這樣的悟性說出她剛才那樣的話見怪不怪？她好像是第一次跟這幫人見面吧？
許居歆左手邊坐著滿臉「不想開會」的大司儀，他見神使大人一臉茫然，便小聲說道：「他們的意思是，這是要給後面實禮論準備依據。我們討論的是細枝末節的事，但大方向是實禮官們定下的。嗯……啊，就是說，理論上，桂花糕是黃紙包的，芙蓉果里是紅紙包的，這就是禮明職分；大人是糕點是果里已經定好了，我們討論的就是包裝的問題了。能理解嗎？」
許居歆搖頭：「但顏色是根據餡定的呀？」
「因為是什麼餡也不重要。沒人規定桂花糕一定得用黃紙包。」
「啊？」許居歆依舊難以理解。
其實，如果大司儀告訴她，就像教主也可能被架空，這些會議只是為了方便能給她定個符合禮法又能服眾的位，沒有替她決定權能的意思，許居歆就能反應過來了。
不過，她注意到了一件怪事。
那就是自己和大司儀交談的時候，其他人都看著自己不說話。
一開始，許居歆以為自己又犯了什麼規矩。他們開會坐圓桌，許居歆地位最高，對門坐；右邊坐地位第二高的，以此類推，左邊的大司儀就是最小的了。是不是不能和地位低的人說話呢？不，應該不是，他能坐在這裡，地位就不能算低了。是不是他們剛才的交流用語偏口語？不對，這又不算什麼事。
「那個，大家……諸位為何緘默不言？」許居歆被他們盯得發毛。
「咳咳，叫你們呢。」大司儀提醒一句，眾人才回過神來。
「已經定好了？」白鬍子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行吧，那我們商量商量殮服的改易……」
他拿出一本《服制全圖》和紙筆，旁人便圍過去商量，單留了神使和大司儀坐著不動。
許居歆不想穿死人衣服，便大聲道：「等等，這不是還在商量嗎？！」
此語一出，除大司儀外所有人都回頭來，看著她。
她右邊的是大司禮，本圍過去背對著她的，現在也貓頭鷹般180º回頭，靜靜的看著她。
全場鴉雀無聲，許居歆甚至能聽到咔咔的骨折聲……骨折了啊！！！他居然能還面不改色沒事一樣！！！
她差點尖叫出來，哆哆嗦嗦回頭看向唯一的正常人，問道：「大司儀大人，修士到了何等程度，便可這樣扭頭呢？」
大司儀搖頭：「起碼得煉虛才能保證無恙。但他們都是文職人員，本就不重修煉，這裡沒一個煉虛的。」
更何況，誰家煉虛閒的沒事這樣回頭啊。
許居歆抱緊《禮經》，可書的質感到底不如布娃娃，給不了什麼安全感：「大……大司儀您別嚇我。」
「其實我也很害怕。而且，我可以告訴神使大人，」大司儀低頭輕聲道，「我們沒開寒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