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鹽鐵驚變
暮色如血，浸染著解池鹽場連綿三十里的鹽畦。李妙真一襲素白勁裝掠過滷水池，足尖點在鐵鍋邊緣盪開圈圈漣漪。她手中軟劍「白蛟「陡然繃直，劍鋒映著殘陽劃出冷冽弧光，驚得稅監手中鋼鞭倒卷三寸。
「好俊的輕功！「那面白無須的稅監尖聲笑著，蟒紋補子下突然竄出九節鋼鞭。鞭梢鑄鐵鷹爪勾住鹽垛木架，竟借力騰空翻上三丈高的鹽堆。李妙真瞥見鞭身暗刻的「永樂御賜「銘文，心頭一凜——這分明是當年鄭和下西洋時賞賜給南洋藩王的兵器。
鹽工們的哀嚎聲從鹽山下傳來。王硯蹲在滷水溝旁，指尖捻著結成晶體的鹽粒，忽然發現溝底泛著詭異的靛藍色。「這不是食鹽...「他瞳孔驟縮，耳邊響起大學實驗室里導師的叮囑：硝石遇草木灰會呈現...
破空聲打斷思緒。三支弩箭釘入他腳邊土地，箭尾鵰翎染著遼東特有的靛青。王硯就地翻滾躲過第四支冷箭，袖中滑輪鐵索飛射而出，纏住鹽垛頂端的木架。身體騰空的剎那，他看見稅監正將烙鐵按在老鹽工脊背，「滋啦「聲里騰起焦臭青煙。
「看鞭！「稅監突然棄了鹽工，鋼鞭如毒龍出洞直取王硯咽喉。李妙真劍鋒迴轉已來不及，卻見書生凌空抖腕，鐵索繞上鹽工打滷的軲轆把手。數百斤重的石硾轟然墜落，鋼鞭被鐵索絞住拽向深淵。稅監虎口迸血仍不撒手，竟被拖著滑向鹵池邊緣。
池中突然爆起丈高水柱。王硯看著泛起泡沫的滷水，猛然想起方才的靛藍色結晶體，嘶聲大喊：「閉氣！「話音未落，稅監半截身子已浸入池中。只見他皮膚瞬間泛起紫斑，雙目暴突如死魚——硝石混著硫磺的毒鹵，正順著毛孔滲入血脈。
鹽山後忽傳來馬匹嘶鳴。十餘黑衣騎士衝破暮色，當先之人雙掌赤紅似炭，隔空拍向李妙真後背。掌風過處，滷水竟沸騰如滾湯。「赤焰掌程猛！「李妙真旋身避讓，軟劍在蒸騰白霧中抖出七點寒星。劍尖觸及那赤紅肉掌時火星四濺，原來程猛戴著鎢金絲編織的手套。
王硯抓起鹽工篩鹽的竹匾，將硝石粉漫天揚起。程猛第二掌拍來時，硝粉遇熱驟然爆燃，幽綠火焰順著掌風倒卷而回。趁眾人目眩之際，王硯扯過浸透滷水的麻布裹住李妙真，低喝道：「硝煙有毒！「
混亂中，小蓮被推搡著撞上鎮場碑。碑上「晉藩永鎮「四個篆字突然滲出鮮血般的硃砂，她掌心擦破的傷口貼住碑文，地底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老鹽工突然撲跪在地，指著碑後裂開的暗道嘶聲哭喊：「鹽靈開眼了！洪武年的冤魂要索命了！「
暗紅爐火映照著呂梁山礦洞嶙峋的岩壁，數十名囚徒拖著鐵球蹣跚而行，腳鐐在青石上磨出的血痕早已凝成紫黑色。李妙真劍尖挑開洞口的蛛網，忽聽得深處傳來鐵錘敲擊聲，竟暗合《廣陵散》的韻律。
「這錘法...「她指尖輕顫，想起師父說過天工坊的「千鍛手「能以打鐵聲傳遞密訊。身形如燕掠向聲源，卻見個白髮老者正掄錘敲打鐵砧，每落九下便有三聲輕吟。火星濺在他襤褸衣衫上，露出內襯殘破的飛魚服紋樣。
老者突然暴起，鐵錘裹著風雷之勢砸向岩壁。轟然巨響中，藏於鐘乳石後的鑄鐵閘門顯露真容。王硯湊近細看，門環上陰陽魚圖案竟與白蓮教聖物分毫不差。「二十年了...「老者嗓音嘶啞如鏽鐵相磨，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烙印的「晉「字，「洪武三十五年封礦詔書，就藏在這活人墳里！「
洞外忽傳來鎖鏈嘩響，監工提著浸鹽牛皮鞭闖入。老者眼中精光暴漲，鐵錘脫手飛出，錘柄機關中迸出七枚透骨釘，釘入岩縫恰成北斗陣型。整個礦洞突然震顫，千年鍾乳紛紛斷裂，在眾人頭頂結成天然牢籠。
「快走坤位！「老者抓起淬火鉗插入地縫，王硯瞥見地面積水倒映的星圖，恍然想起今日正是冬至。地磁異動引發指北針瘋狂旋轉，他拽著李妙真急退七步，方才立足處轟然塌陷，露出碑文斑駁的洪武封礦詔。
追兵已至洞口，程猛赤紅雙掌拍碎石筍。老者突然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鐵砧之上，那砧台竟如蓮花般綻開，露出半卷泛黃絹書。「拿著這個去霍州！「他嘶吼著將絹書擲向王硯，轉身迎向追兵。鐵錘與肉掌相擊竟發出鐘鳴之聲，老者渾身骨骼在赤焰掌下寸寸爆響，卻仍挺立如松。
李妙真劍光正要救援，老者突然朗聲長笑：「記得告訴霍山鑄劍師，歐冶子第三十七代傳人...「話音未落，整個人已化作火球，竟是引燃了藏在齒間的硝石火藥。爆炸氣浪掀飛追兵之時，王硯看見老者最後的唇形——那分明是白蓮教切口「真空家鄉「。
煙塵散盡，洞壁顯露出密密麻麻的刻字。小蓮指尖撫過最新刻痕，輕聲念道：「天啟四年冬，晉藩以童男童女祭爐...「月光忽然穿過岩縫，照亮角落堆積的森森白骨，每具骸骨天靈蓋上都釘著刻「晉「字的銅釘。洞頂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匯成血色的九曲紋路。
月黑風高，晉王府鹽倉飛檐上的嘲風獸首滴著露水。李妙真伏在廡殿頂，見十二名黑衣力士正將鹽包拋入暗渠，漕船吃水線卻反常上浮。她玉指輕扣瓦當三下，遠處槐樹梢立即傳來布穀鳥鳴——正是王硯在呼應。
「好個狸貓換太子！「軟劍剛要出鞘，檐角銅鈴忽然無風自鳴。李妙真足尖急點鴟吻，方才立足處的琉璃瓦已被兩枚燕尾鏢擊碎。月光下立著個戴青銅面具的侏儒，手中判官筆閃著幽藍寒光。
「白蓮妖女也配談忠義？「侏儒笑聲似夜梟，判官筆凌空虛點竟帶起風雷之聲。李妙真挽起七朵劍花護住周身，卻見筆鋒穿透劍網直取膻中穴。危急時刻漕船突然爆起火光，王硯手持火摺子躍上桅杆，鹽包遇火炸開的青煙中隱現八卦陣型。
侏儒身形微滯，李妙真劍鋒已纏上判官筆。金鐵交鳴間火星四濺，筆桿機關突然噴出毒砂。王硯甩出腰間滑輪索纏住飛檐斗拱，硬生生將李妙真拽離毒霧範圍。毒砂落地竟腐蝕出北斗七星狀的孔洞，與礦洞中所見一般無二。
漕船忽然傳來小蓮驚叫。三名番僧手持轉經筒躍出船艙，經文吟唱聲震得人氣血翻湧。為首喇嘛掌心托著鎏金法輪，輪上密文與晉王府密道圖上的梵字如出一轍。李妙真強壓內息，軟劍使出一招「蓮台拜佛「，劍光竟似千手觀音同時刺向番僧周身大穴。
法輪突然急旋，劍尖如陷泥沼。王硯抓起鹽工量斗砸向船頭燈籠，桐油潑灑間火光沖天。番僧袈裟沾火大亂陣腳，李妙真趁機劍挑法輪樞紐，輪中鐵粉傾瀉而出。王硯見狀抓起磁石拋向半空，鐵粉遇磁石凝成黑龍撲向番僧面門。
暗渠忽然傳來閘門開啟的轟鳴，漕船順流而下。侏儒獰笑吹響骨笛，水面竄出十數名口銜匕首的水鬼。李妙真劍斬纜繩借力騰空，軟劍在水面劃出太極弧線，劍氣激起的水幕竟凝成冰牆。水鬼收勢不及撞上冰牆，王硯趁機擲出硫磺粉，遇水自燃的幽藍鬼火中浮起具具焦屍。
忽聞漕船底倉傳來木箱碰撞聲，小蓮撬開的鐵箱裡滾出鑲金玉牒。月光照亮「晉世子朱求桂「的篆刻，李妙真如遭雷擊——這分明是二十年前夭折的真世子名諱。侏儒見狀目眥欲裂，判官筆脫手射向玉牒。王硯滑輪索捲住桅杆橫盪過去，後心空門大露卻渾然不覺。
殘月斜掛晉祠飛梁，難老泉的波光里浮沉著數十個青釉陶罐。王硯掬水時忽覺指尖刺痛，月光下竟見水面漂著層赤紅蟲卵。「是苗疆血蠱！「李妙真劍尖挑起陶罐，罐底赫然刻著萬曆年黔國公府的徽記。
祠堂古柏忽然無風自動，十二枚透骨釘自樹冠激射而下。王硯急展鹽工帳簿格擋，紙頁被釘穿的破洞竟拼出北斗圖形。暗處轉出個錦袍文士，手中羽扇輕搖：「能識破老夫的璇璣陣，爾等倒不算庸才。「
「太原通判張鳳翼？「李妙真瞳孔驟縮，軟劍已纏上對方咽喉。那文士輕笑間羽扇突分七刃，扇骨機關彈射出的竟是大內秘制火雷。王硯抓起供桌上的青銅簋潑水，火雷遇水反爆出毒煙，簋內殘酒顯出血字——「晉「字反寫如蓮花倒垂。
忽聞地底傳來機括聲響，真武大帝鐵像轟然移位。張鳳翼羽扇點向李妙真期門穴，招式竟是峨眉派的「金頂佛光「。李妙真以白蓮教「逆水寒「劍法相抗，劍扇相擊時濺起火星點燃帷幔，火光中顯出一幅《鹽鐵論》壁畫，畫中販鹽驢隊首尾相連，竟暗合二十八宿方位。
小蓮突然奔向西南角柱礎，指尖按上斑駁的螭紋。地面青磚應聲沉降，露出深井中冰封的琉璃棺。棺中少年身著永樂年制蟠龍袍，面容與小蓮七分相似。張鳳翼見狀厲喝：「妖女敢爾！「羽扇旋如刀輪斬向鐵索，王硯甩出鹽車鐵鏈纏住扇骨，兩股力道相絞竟迸出金石之聲。
井中寒氣忽化作白龍捲出，琉璃棺蓋騰空飛旋。李妙真劍刺張鳳翼膻中穴，卻見其懷中飛出本《九邊軍餉冊》，書頁間夾著的遼東參須簌簌而落。王硯搶步上前以滑輪組絞住鐵索，冰棺傾斜間摔出半枚虎符，符上銘文正是「代府監造「。
祠堂外忽起馬蹄聲如雷，晉王府親兵擎著火把圍成九宮陣。張鳳翼獰笑撕開人皮面具，露出布滿刺青的臉——那靛青狼頭圖騰分明是科爾沁部薩滿印記。他雙掌突然泛起冰霜，拍向難老泉眼：「就讓這千年聖泉，給世子陪葬罷！「
泉水遇寒成冰，李妙真足尖被凍在石階。王硯急中生智，將硝石粉混著鹽粒撒向冰面，低溫驟降竟使堅冰脆化。小蓮趁機拔出棺中少年佩劍，劍鋒過處冰晶炸裂如星雨。那劍身突現螢光篆字「靖難功成「，正是永樂帝賜予晉恭王的尚方寶劍。
劍鳴聲中，晉祠百碑共鳴。藏兵洞內的火龍地雷應聲而燃，火光順著地下鹽脈直竄呂梁山。張鳳翼狂笑漸化作驚嚎，只見其掌心冰霜逆溯經脈，轉眼已成冰雕。遠處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晉王府承運殿的蟠龍藻井轟然坍塌，露出塵封二十年的血詔鐵券。
「小心！「小蓮突然福至心靈，袖中飛出白蓮教傳訊用的響箭，正撞偏判官筆三寸。箭身雕刻的九瓣蓮紋在月光下投射到鹽倉粉壁，竟與晉王府祖廟的藻井圖案完全重合。李妙真恍然長嘯，劍尖挑起漕鹽撒向半空，鹽粒遇露成霜反射月華，將整座鹽倉照得雪亮。
牆壁漸漸顯出血書繪製的山西輿圖，黃河河道竟被人用硃砂改道，直指晉王陵寢所在。侏儒暴喝一聲欲毀牆壁，王硯早已解下鹽工稱砣擲出。鐵鏈纏腰的稱砣經滑輪加速，帶著破空聲擊中侏儒後心。青銅面具應聲碎裂，露出張布滿火焰灼痕的臉——正是二十年前晉王府大火中「殉主「的大太監馮保！
「好俊的輕功！「那面白無須的稅監尖聲笑著，蟒紋補子下突然竄出九節鋼鞭。鞭梢鑄鐵鷹爪勾住鹽垛木架，竟借力騰空翻上三丈高的鹽堆。李妙真瞥見鞭身暗刻的「永樂御賜「銘文，心頭一凜——這分明是當年鄭和下西洋時賞賜給南洋藩王的兵器。
鹽工們的哀嚎聲從鹽山下傳來。王硯蹲在滷水溝旁，指尖捻著結成晶體的鹽粒，忽然發現溝底泛著詭異的靛藍色。「這不是食鹽...「他瞳孔驟縮，耳邊響起大學實驗室里導師的叮囑：硝石遇草木灰會呈現...
破空聲打斷思緒。三支弩箭釘入他腳邊土地，箭尾鵰翎染著遼東特有的靛青。王硯就地翻滾躲過第四支冷箭，袖中滑輪鐵索飛射而出，纏住鹽垛頂端的木架。身體騰空的剎那，他看見稅監正將烙鐵按在老鹽工脊背，「滋啦「聲里騰起焦臭青煙。
「看鞭！「稅監突然棄了鹽工，鋼鞭如毒龍出洞直取王硯咽喉。李妙真劍鋒迴轉已來不及，卻見書生凌空抖腕，鐵索繞上鹽工打滷的軲轆把手。數百斤重的石硾轟然墜落，鋼鞭被鐵索絞住拽向深淵。稅監虎口迸血仍不撒手，竟被拖著滑向鹵池邊緣。
池中突然爆起丈高水柱。王硯看著泛起泡沫的滷水，猛然想起方才的靛藍色結晶體，嘶聲大喊：「閉氣！「話音未落，稅監半截身子已浸入池中。只見他皮膚瞬間泛起紫斑，雙目暴突如死魚——硝石混著硫磺的毒鹵，正順著毛孔滲入血脈。
鹽山後忽傳來馬匹嘶鳴。十餘黑衣騎士衝破暮色，當先之人雙掌赤紅似炭，隔空拍向李妙真後背。掌風過處，滷水竟沸騰如滾湯。「赤焰掌程猛！「李妙真旋身避讓，軟劍在蒸騰白霧中抖出七點寒星。劍尖觸及那赤紅肉掌時火星四濺，原來程猛戴著鎢金絲編織的手套。
王硯抓起鹽工篩鹽的竹匾，將硝石粉漫天揚起。程猛第二掌拍來時，硝粉遇熱驟然爆燃，幽綠火焰順著掌風倒卷而回。趁眾人目眩之際，王硯扯過浸透滷水的麻布裹住李妙真，低喝道：「硝煙有毒！「
混亂中，小蓮被推搡著撞上鎮場碑。碑上「晉藩永鎮「四個篆字突然滲出鮮血般的硃砂，她掌心擦破的傷口貼住碑文，地底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老鹽工突然撲跪在地，指著碑後裂開的暗道嘶聲哭喊：「鹽靈開眼了！洪武年的冤魂要索命了！「
暗紅爐火映照著呂梁山礦洞嶙峋的岩壁，數十名囚徒拖著鐵球蹣跚而行，腳鐐在青石上磨出的血痕早已凝成紫黑色。李妙真劍尖挑開洞口的蛛網，忽聽得深處傳來鐵錘敲擊聲，竟暗合《廣陵散》的韻律。
「這錘法...「她指尖輕顫，想起師父說過天工坊的「千鍛手「能以打鐵聲傳遞密訊。身形如燕掠向聲源，卻見個白髮老者正掄錘敲打鐵砧，每落九下便有三聲輕吟。火星濺在他襤褸衣衫上，露出內襯殘破的飛魚服紋樣。
老者突然暴起，鐵錘裹著風雷之勢砸向岩壁。轟然巨響中，藏於鐘乳石後的鑄鐵閘門顯露真容。王硯湊近細看，門環上陰陽魚圖案竟與白蓮教聖物分毫不差。「二十年了...「老者嗓音嘶啞如鏽鐵相磨，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烙印的「晉「字，「洪武三十五年封礦詔書，就藏在這活人墳里！「
洞外忽傳來鎖鏈嘩響，監工提著浸鹽牛皮鞭闖入。老者眼中精光暴漲，鐵錘脫手飛出，錘柄機關中迸出七枚透骨釘，釘入岩縫恰成北斗陣型。整個礦洞突然震顫，千年鍾乳紛紛斷裂，在眾人頭頂結成天然牢籠。
「快走坤位！「老者抓起淬火鉗插入地縫，王硯瞥見地面積水倒映的星圖，恍然想起今日正是冬至。地磁異動引發指北針瘋狂旋轉，他拽著李妙真急退七步，方才立足處轟然塌陷，露出碑文斑駁的洪武封礦詔。
追兵已至洞口，程猛赤紅雙掌拍碎石筍。老者突然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鐵砧之上，那砧台竟如蓮花般綻開，露出半卷泛黃絹書。「拿著這個去霍州！「他嘶吼著將絹書擲向王硯，轉身迎向追兵。鐵錘與肉掌相擊竟發出鐘鳴之聲，老者渾身骨骼在赤焰掌下寸寸爆響，卻仍挺立如松。
李妙真劍光正要救援，老者突然朗聲長笑：「記得告訴霍山鑄劍師，歐冶子第三十七代傳人...「話音未落，整個人已化作火球，竟是引燃了藏在齒間的硝石火藥。爆炸氣浪掀飛追兵之時，王硯看見老者最後的唇形——那分明是白蓮教切口「真空家鄉「。
煙塵散盡，洞壁顯露出密密麻麻的刻字。小蓮指尖撫過最新刻痕，輕聲念道：「天啟四年冬，晉藩以童男童女祭爐...「月光忽然穿過岩縫，照亮角落堆積的森森白骨，每具骸骨天靈蓋上都釘著刻「晉「字的銅釘。洞頂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匯成血色的九曲紋路。
月黑風高，晉王府鹽倉飛檐上的嘲風獸首滴著露水。李妙真伏在廡殿頂，見十二名黑衣力士正將鹽包拋入暗渠，漕船吃水線卻反常上浮。她玉指輕扣瓦當三下，遠處槐樹梢立即傳來布穀鳥鳴——正是王硯在呼應。
「好個狸貓換太子！「軟劍剛要出鞘，檐角銅鈴忽然無風自鳴。李妙真足尖急點鴟吻，方才立足處的琉璃瓦已被兩枚燕尾鏢擊碎。月光下立著個戴青銅面具的侏儒，手中判官筆閃著幽藍寒光。
「白蓮妖女也配談忠義？「侏儒笑聲似夜梟，判官筆凌空虛點竟帶起風雷之聲。李妙真挽起七朵劍花護住周身，卻見筆鋒穿透劍網直取膻中穴。危急時刻漕船突然爆起火光，王硯手持火摺子躍上桅杆，鹽包遇火炸開的青煙中隱現八卦陣型。
侏儒身形微滯，李妙真劍鋒已纏上判官筆。金鐵交鳴間火星四濺，筆桿機關突然噴出毒砂。王硯甩出腰間滑輪索纏住飛檐斗拱，硬生生將李妙真拽離毒霧範圍。毒砂落地竟腐蝕出北斗七星狀的孔洞，與礦洞中所見一般無二。
漕船忽然傳來小蓮驚叫。三名番僧手持轉經筒躍出船艙，經文吟唱聲震得人氣血翻湧。為首喇嘛掌心托著鎏金法輪，輪上密文與晉王府密道圖上的梵字如出一轍。李妙真強壓內息，軟劍使出一招「蓮台拜佛「，劍光竟似千手觀音同時刺向番僧周身大穴。
法輪突然急旋，劍尖如陷泥沼。王硯抓起鹽工量斗砸向船頭燈籠，桐油潑灑間火光沖天。番僧袈裟沾火大亂陣腳，李妙真趁機劍挑法輪樞紐，輪中鐵粉傾瀉而出。王硯見狀抓起磁石拋向半空，鐵粉遇磁石凝成黑龍撲向番僧面門。
暗渠忽然傳來閘門開啟的轟鳴，漕船順流而下。侏儒獰笑吹響骨笛，水面竄出十數名口銜匕首的水鬼。李妙真劍斬纜繩借力騰空，軟劍在水面劃出太極弧線，劍氣激起的水幕竟凝成冰牆。水鬼收勢不及撞上冰牆，王硯趁機擲出硫磺粉，遇水自燃的幽藍鬼火中浮起具具焦屍。
忽聞漕船底倉傳來木箱碰撞聲，小蓮撬開的鐵箱裡滾出鑲金玉牒。月光照亮「晉世子朱求桂「的篆刻，李妙真如遭雷擊——這分明是二十年前夭折的真世子名諱。侏儒見狀目眥欲裂，判官筆脫手射向玉牒。王硯滑輪索捲住桅杆橫盪過去，後心空門大露卻渾然不覺。
殘月斜掛晉祠飛梁，難老泉的波光里浮沉著數十個青釉陶罐。王硯掬水時忽覺指尖刺痛，月光下竟見水面漂著層赤紅蟲卵。「是苗疆血蠱！「李妙真劍尖挑起陶罐，罐底赫然刻著萬曆年黔國公府的徽記。
祠堂古柏忽然無風自動，十二枚透骨釘自樹冠激射而下。王硯急展鹽工帳簿格擋，紙頁被釘穿的破洞竟拼出北斗圖形。暗處轉出個錦袍文士，手中羽扇輕搖：「能識破老夫的璇璣陣，爾等倒不算庸才。「
「太原通判張鳳翼？「李妙真瞳孔驟縮，軟劍已纏上對方咽喉。那文士輕笑間羽扇突分七刃，扇骨機關彈射出的竟是大內秘制火雷。王硯抓起供桌上的青銅簋潑水，火雷遇水反爆出毒煙，簋內殘酒顯出血字——「晉「字反寫如蓮花倒垂。
忽聞地底傳來機括聲響，真武大帝鐵像轟然移位。張鳳翼羽扇點向李妙真期門穴，招式竟是峨眉派的「金頂佛光「。李妙真以白蓮教「逆水寒「劍法相抗，劍扇相擊時濺起火星點燃帷幔，火光中顯出一幅《鹽鐵論》壁畫，畫中販鹽驢隊首尾相連，竟暗合二十八宿方位。
小蓮突然奔向西南角柱礎，指尖按上斑駁的螭紋。地面青磚應聲沉降，露出深井中冰封的琉璃棺。棺中少年身著永樂年制蟠龍袍，面容與小蓮七分相似。張鳳翼見狀厲喝：「妖女敢爾！「羽扇旋如刀輪斬向鐵索，王硯甩出鹽車鐵鏈纏住扇骨，兩股力道相絞竟迸出金石之聲。
井中寒氣忽化作白龍捲出，琉璃棺蓋騰空飛旋。李妙真劍刺張鳳翼膻中穴，卻見其懷中飛出本《九邊軍餉冊》，書頁間夾著的遼東參須簌簌而落。王硯搶步上前以滑輪組絞住鐵索，冰棺傾斜間摔出半枚虎符，符上銘文正是「代府監造「。
祠堂外忽起馬蹄聲如雷，晉王府親兵擎著火把圍成九宮陣。張鳳翼獰笑撕開人皮面具，露出布滿刺青的臉——那靛青狼頭圖騰分明是科爾沁部薩滿印記。他雙掌突然泛起冰霜，拍向難老泉眼：「就讓這千年聖泉，給世子陪葬罷！「
泉水遇寒成冰，李妙真足尖被凍在石階。王硯急中生智，將硝石粉混著鹽粒撒向冰面，低溫驟降竟使堅冰脆化。小蓮趁機拔出棺中少年佩劍，劍鋒過處冰晶炸裂如星雨。那劍身突現螢光篆字「靖難功成「，正是永樂帝賜予晉恭王的尚方寶劍。
劍鳴聲中，晉祠百碑共鳴。藏兵洞內的火龍地雷應聲而燃，火光順著地下鹽脈直竄呂梁山。張鳳翼狂笑漸化作驚嚎，只見其掌心冰霜逆溯經脈，轉眼已成冰雕。遠處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晉王府承運殿的蟠龍藻井轟然坍塌，露出塵封二十年的血詔鐵券。
「小心！「小蓮突然福至心靈，袖中飛出白蓮教傳訊用的響箭，正撞偏判官筆三寸。箭身雕刻的九瓣蓮紋在月光下投射到鹽倉粉壁，竟與晉王府祖廟的藻井圖案完全重合。李妙真恍然長嘯，劍尖挑起漕鹽撒向半空，鹽粒遇露成霜反射月華，將整座鹽倉照得雪亮。
牆壁漸漸顯出血書繪製的山西輿圖，黃河河道竟被人用硃砂改道，直指晉王陵寢所在。侏儒暴喝一聲欲毀牆壁，王硯早已解下鹽工稱砣擲出。鐵鏈纏腰的稱砣經滑輪加速，帶著破空聲擊中侏儒後心。青銅面具應聲碎裂，露出張布滿火焰灼痕的臉——正是二十年前晉王府大火中「殉主「的大太監馮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