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寵物狗的追悼會,虛偽的貴婦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7月四號,周三下班後行知讓合一預約一輛無人駕駛計程車到公司門口。現階段的傳感器電池充電一小時續航一個月,且通過政府的介入,規範了物聯網的行業標準跟解決了大部分的安全問題,大大促進了物聯網的發展。物聯網將已授權的顧客、建築、汽車、道路、支付系統等物通過傳感器跟廠家雲端軟體連接起來,並在顧客購買某項服務後通過雲端的應用程式適時給對應的物體下發指令,同時程序記住顧客的使用習慣或是根據顧客的健康情況,並適當地通過大數據給顧客推薦更友好、相近或是截然相反的選擇,給人們提供全面智能的時代。

  行知剛走出公司大門一輛單人乘客的無人駕駛汽車就停在她面前,該車型只有普通四驅私家車的一半長度,寬度一樣,車內的可調節座椅只有一排,可以調成普通的座椅,也可以調成一張午睡床的形狀,通過智能手環確認身份後,此時車門自動朝她打開,車窗上顯示著行知上車前一分鐘車內空氣檢測的質量報告,各項指標都合格,同時車內傳出溫柔的聲音說:「您好,我是第90111號駕駛車,很高興為您服務。」

  上車後行知發現車內的一次性墊子已經更換了全新的,車內噴上了薰衣草花香,並調成行知喜歡的濃度。關上車門,行知用一個舒適的姿勢躺下來,車內一片安靜,隔絕了外界的熙熙攘攘紛紛擾擾。行知閉目養神兩分鐘後開口說:「報一下V網財經專欄top10的新聞」,片刻車內播報起十條新聞,並針對每條新聞做簡短的評價。智能駕駛系統統一規劃所有自動駕駛車的路線,路上很少遇到堵車的情況,也因為減少了駕駛員,大大降低了駕駛疲勞或是人為失誤導致的車禍數量,行車效率高很多。也許有人會質疑智能駕駛系統在面臨危險場景時的道德問題,比如是保護車內的人還是路上的行人。但這個問題即使是人工駕駛也一樣存在,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如電車難題一樣在不同人的身上答案未必相同,我想說它是一個千古難題。當然智能系統可以通過獎勵機制設置統一的行為,可別忘了代碼是人設計的。

  很快車子離開城區,進入一條寬闊的林蔭大道。行知坐起來,一片廣袤的天地宛如一幅優美的田園畫迎面撲來。左邊一片遼闊的田野延展到遠處的山腳下,綠油油的稻苗挺拔而茂盛地展示著自己的勃勃生機,火紅的晚霞落下給農田披上一層絢麗的外衣。右邊整齊規劃的蔬菜畦中有青翠欲滴的青菜、嫩綠嬌小的豆苗、高高挺立的玉米稈、色彩繽紛的彩椒,還有鮮艷的草莓猶如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掛在幼小的樹枝上,綠色的青瓜在小黃花的點綴下拖著粗粗的身軀蜿蜒在藤蔓上,圓溜溜的大西瓜把外衣撐成深淺不一的綠色條紋,安安靜靜地掛在樹藤上,似是深怕一個動靜就把藤枝給閃了腰。行知打下車窗,撲面而來的微風帶來果實的清香跟泥土的芬芳,行知貪婪地呼吸著大自然的饋贈。這些郊區農田全都機械化種植,不再需要農田主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機械播種後農田裡的監控設備實時感應計算天時地利及它們的生長情況,適時打開田園裡的澆灌系統進行澆水,開啟機械手施肥、除蟲、剪除雜支、最後採摘果實運送到倉庫加工處理。主人所需要做的僅是採購對應的設備跟產商的服務,然後決定當季的種植物即可等待收穫的成果。

  十五分鐘後,車子到達郊區一個占地100萬平方米的小區。小區外面整整齊齊地站著筆直而堅韌的棕櫚樹,它寬大的葉片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橘紅的落日透過葉片的縫隙灑下淡淡的光影。金壁輝煌的銅門上雕刻著龍鳳呈祥的畫面,大門兩側各矗立著一排威武的石獅,怒睜的雙眼似是把一切妖魔鬼怪全都在外面扼殺住,中間是兩條出入車道。一片寧靜中高高的圍牆上探出機警的監控設備。這是本市樓價最貴的小區,裡面住的人非富即貴,配備一流的醫療資源,24小時在線的全智能加人工物業服務,高檔的消費場所,裡面不僅吃喝玩樂應有盡有,連古玩市場都是本市消費最高的一個。行知下車後徑直走到門口右側,一扇小門自動打開並傳出清晰的女聲「歡迎您,白小姐。太太在佛堂等您,請你進園後坐車前往。」

  行知聽話地走進去坐上門口左邊的自動駕駛車,車內包在真皮套子裡的墊子很軟,還附帶自動按摩的功能,但行知沒心思嘗試這些花里胡俏的功能。車子往小區深處開去,那裡高山聳立,山體被茂密的樹木覆蓋,鬱鬱蔥蔥。很快車子來到山腳下,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和尚在下車點等候,看到行知後迎上去雙手合十,微彎腰鞠躬後說「施主,接下來由小僧帶施主走上佛堂」。還禮後行知安靜地跟在小和尚的背後往山中走去。

  兩人先是經過一條盤旋在山腳的小溪,潺潺流淌的溪水清澈見底,幾條悠哉游哉地游著,水面漂浮著枯黃的落葉遮擋住下面嬉戲的小魚,突如其來的青蛙躍出水面,濺起的水花無聲地落回溪中。隨後來到一條婉轉延伸到老林里的階梯,形狀不一的毛石板鋪在石梯表面,石縫間淺淺的青草掙扎著鑽出尖尖的頭來打探這古樸的道路。一會後道路兩邊出現遮天蔽日的荔枝樹,飽滿的荔枝紅彤彤一片掛滿樹枝,這累累的碩果把樹折彎了腰,又露出藏在樹頂青澀的果子。林中瀰漫著荔枝香甜的氣息,逐漸濃烈,行知不自覺地加重自己的腳步聲,打斷了樹上被驚擾的小鳥清脆的歌聲。荔枝林後是一片多種果樹相互簇擁的果園,有枝頭掛著沉甸甸的月亮船的香蕉樹,有零零散散潔白的小花點綴著滿樹長橢圓形果實的楊桃樹,也有筆直地站立著像一把把綠色的長劍的甘蔗,還有一些看不清的果樹藏匿在深處,落日的餘暉中,此處蟲鳴跟鳥叫遙相呼應,伴著微風中葉子沙沙的聲響,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一首獨特的樂曲,為了,逝去的生命。十五分鐘後兩人終於來到一座被高大挺拔的松樹擁護著的寺廟前,蒼翠濃密的松葉宛如一把把利劍直指蒼穹,似是要叩問蒼天,尋覓生命的奧秘。


  小和尚帶著行知從寺廟側面的小門進入,廟中大雄寶殿明亮的光線透過窗花照著寺中小路,走到小路盡頭的一間禪室門口,室內一個低沉的女聲在輕聲誦經,小和尚拜別即匆匆離去。未等行知敲門,室內誦經聲止,室內有人打開木門,一股淡淡的檀香撲鼻而來。室內淡黃的燈光下古樸的木桌上擺放著一本泛黃的經書,一隻圓潤白皙的手按在經書上,手的主人是一個身著灰色僧袍的女人,精緻的妝容讓膚色紅潤、面容秀麗而溫婉、一頭烏黑的長髮散在肩上,明亮的雙眸看向門口呆立的行知,若非脖子諸多橫紋縱生,根本看不出她是已過耳順之年的老太太,她輕啟朱唇,露出潔白如玉的牙齒,緩慢地對行知道:「辛苦你了黃小姐,剛下班就趕過來」。

  「你好,王老太太。」,行知在門口冷冷地說。

  「進來坐吧」,王老太太抬手指向對面的木椅。

  「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先請你們帶我去看看它嗎?」,行知依然站在門口看著老太太說。

  「當天下午它就已經被火化了,骨灰裝在它生前最愛的檀香木盒裡,這個檀香木盒古時候是寺廟中裝得道高僧舍利子的容器,它們兩個很有緣分,我剛從拍賣會上高價把檀香木盒買回來它就愛不釋手,天天趴在檀香木盒上睡覺。我想它定是很有佛緣的」,像是勾起了美好的回憶,老太太微笑著說。

  雖然對狗狗已經被火化的消息並不意外,但行知難免心情更加低落,片刻都不想跟這個老太太呆在一起,於是敷衍著說一句:「狗隨主人形,它可能只是單純的愛屋及烏吧」,就看向王老太太的助力問:「我還是不打擾王太太的雅興了,我的覺悟太低參悟不透佛語。可以告訴我舉辦法事的地方嗎?我先過去那裡等」。

  「你又不識路,我特地囑咐過主持要低調處理。你若是問路驚擾他人豈不壞我初心?」,老太太輕聲責怪道。

  「那我在外面等吧,還可以看看變幻莫測的天空」,行知木然地盯著遠處晚霞退盡、剛蒙上淡淡黑霧的天空回答。

  「你喝過這座寺廟的井水嗎?甘甜可口,讓人回味無窮,很適合夏天驅散人心的燥熱」,老太太繼續說道。

  行知回頭,掃了一眼桌面古色古香的茶具又看向老太太身後的一副掛畫,片刻道:「屋內掛的是一幅好畫,峰巒疊嶂,芳草萋萋,流水潺潺,行雲片片,看著這麼優美的水墨畫讓人恍若置身於山水之間,我怕塵世間的俗事會擾動它的寧靜。」

  老太太輕輕搖頭,說:「你這孩子,明明一副乖巧地摸樣卻這般固執,看著你這張臉又讓人無法生氣。也罷,我素來不愛強人所難。你隨意。我不愛張揚,待會只有我們倆送它,再過十分鐘我帶你過去吧」。說罷,老太太繼續優哉游哉地品茶,並示意助手打開女聲的誦經聲。

  原來剛剛的誦經聲也不過是音像產品,行知瞥了一眼閉目養神的老太太,很是不解,那桌面翻開的書又是給誰看的。行知無語地把視線移回天空,還是空曠的視野更能安撫人心。

  十分鐘後老太太靜靜地睜開雙眼,身旁的助理立刻雙手遞上一杯溫茶,然後關掉誦經聲,合上桌面的經書放到後面的書架上。待老太太放下茶杯又細心呵護著老太太站起身,拎著老太太的包規規矩矩地站在旁邊。老太太走出房間,示意行知跟她走,三人朝另一個小院走去。

  經過小院後面一條長長的走廊,眼前豁然開朗,三人走進一個大大的圓形建築,建築一樓四周掛著明亮的燭燈,二樓是佛堂。一米高的圓形祭壇在一樓天井中間,祭壇四周擺著精緻的花籃,分別有百合、白菊、蝴蝶蘭跟金盞花,每一朵都經過精心的挑選跟造型。祭壇中有一個直徑兩米的香爐,香爐里點著三根粗壯的香,香爐前面放著一個方形的檀木盒,檀木盒下面供奉著很多新鮮的水果和狗狗的玩具。祭壇周圍十位面容平和的和尚結跏趺坐,手持經輪。

  三人從祭壇右側的一條樓梯走上二樓的看台,看台上放著一把椅子跟方桌,方桌上擺著沏好的茶跟精緻的茶具,椅子的坐墊跟靠背上鋪著一層白色有刺繡的織物,未來得及看清上面所繡何物,行知就被淡淡的檀木香氣吸引住了,仔細一看才發現面前的是色澤深沉而典雅的檀香木椅跟方桌,線條流暢而優雅,看起來價格不菲。

  「這十位師傅都是從不同寺廟請過來的得道高僧,我托本寺主持幾經波折才找齊了他們。平常人的法事怕是有錢都無法請這些師傅出山」,王老太坐下後無比驕傲地給行知介紹。行知聽著沉默不語。

  隨著一聲沉重的佛號響起,和尚們開始轉動經輪誦經。雖然聽不懂經文,但濃濃的禪意還是讓行知的內心逐漸平靜。

  「它生前簡直就是阿寶的轉世,不僅外表像是跟阿寶一個磨子刻出來的,而且從一開始就表現得跟阿寶一模一樣,天天寸步不離地粘著我,想出去玩了就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地盯著我,如果我假裝不願意出去,就用頭還來繞去蹭我的腳踝,然後抬頭用無辜的眼神看著我,發出嗚嗚的聲音,扮成一副可憐樣,簡直就是個機靈鬼。有時候又很調皮,把家裡弄得一片狼藉,但每次又都很乖巧地認錯,用肉乎乎的小爪子輕輕撓我,或是用濕漉漉的鼻子蹭我,多討人喜歡,那時候我真的覺得是我最愛的阿寶回來了」,王老太太溫柔地看向祭壇輕言細語地回憶著她跟狗狗的點點滴滴,說到最後泣不成聲,助理趕忙給她遞紙巾,一邊還輕輕推揉王太太的後背。


  行知聽聞也不自覺地看著老太太,手足無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低頭說了句:「對不起,節哀」,為剛剛自己的魯莽道歉,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愧疚。

  王太太用紙巾輕輕按壓臉上的淚珠後對行知說:「其實你能讓阿寶回來多陪我這段時間我也知足了,冥冥中一切早有註定,又有多少人能逆天行事。」

  助理輕輕拍著王太太的後背溫柔地說:「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聽到狗能死而復生的事情,想必也只有太太這麼神通廣大才能做到。太太您能為阿寶做這麼多,阿寶真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太太這麼好的主人。太太對阿寶的好一定能感動天地,佛祖定會替太太好好照顧阿寶的」。

  聽到這,行知不禁提出了內心的困惑:「王太太,我有點不明白。我看公司的回訪記錄中狗狗的身體跟精神狀態一直都是健康的,為什麼這半個月突然病重這麼奇怪?可以請你再幫我回憶一下它這半個月的表現嗎?」

  王太太聽聞不耐煩地罷手,「都過去了,你還讓我回憶那麼痛苦的事情,不是惹得我更傷心嗎?」

  「你是新來的助手嗎?狗狗生前你見過它嗎?」,行知轉向王太太身旁的助理問。

  「她這周剛上任。怎麼,你懷疑我?問這問那的」,王太太不滿地白了行知一眼。

  「當然不是,王太太對阿寶的喜愛有目共睹,感天動地,毋庸置疑。我只是想弄清楚問題出現在哪裡,好改進以後的技術。王太太不是還打算讓我再培育一隻『阿寶』嗎?」,行知認真地解釋。

  然而行知的話音剛落,王老太太卻像是看到了很恐怖的畫面一般,額頭的皺紋往中間擠成一團,抓住行知的雙手說:「上個月中開始它變得很暴躁,分辨能力下降,不吃不喝,也不搭理人,還莫名其妙地跟阿寶病重時那樣躺在同一個地方嘔吐跟抽搐,我讓獸醫上門檢查卻只是懷疑營養不良導致的奇怪行為。獸醫給它輸營養液,可是起不了多少作用,恢復走動沒多久它又像是神經錯亂的瘋狗,後面幾天還攻擊了我的護理人員。逼得我跟獸醫討論後不得不忍痛讓它安樂死」。

  然而聽罷行知大吃一驚,緊接著她的話問:「同一個地方?才兩個月你就帶它回這裡住了?我不是提醒你起碼要等三個月嗎?」

  王太太微微皺起眉頭,眼神閃過一絲慌亂,收回手捻著手指說,「我,我偶爾帶它回來幾天而已嘛。天天帶它在外面住,我很不舒服的,外面怎麼比得上我這裡的上億豪宅,到時候它沒事我倒累壞了。它只是寵物,應該是它來討好我而不是我去遷就它。你搞清楚狀況。」

  行知把視線從王老太身上移開,嘆了一口氣說:「但我再三跟你強調了它擁有阿寶所有的記憶,這不僅干預了它對這個世界的體驗,短時間內回到熟悉的環境還會喚醒它腦袋裡對應的回憶。然而它的身體並沒經歷過那些事情,身體記憶跟大腦記憶的差異讓它分不清現實,進而導致它出現暴躁的情緒。當阿寶癌症末期所有的痛苦記憶一一浮現讓它誤以為自己的身體也在經歷這些時,它就會表現出相似的反應。這也是為什麼我要你承諾三個月內不要帶它回原先熟悉的家住。退一步講如果有問題你可以把它送回來醫治,也許我可以還你一個初生狀態的小狗,雖然少了阿寶的記憶,卻依然長得跟阿寶一模一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還它新生的機會」,說完行知的鼻子變埂塞,眼睛一熱,淚水爬上眼睛,模糊了雙眼,她努力地睜大雙眼,以免讓淚水滑落下來,同時抿著嘴唇深呼吸,內心的愧疚油然而上。

  「我買它就是為了延續阿寶的生命。既然它不是以阿寶的記憶活著,它就不是阿寶。那我還養它來幹什麼?」,老太太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行知,冷冰冰地說。

  行知身上的無力感頓時被憤怒替代,雖然盡力克制,雙眼還是蹬得溜圓,雙手握拳看著王老太說:「它是一條生命,你不養它可以把它送給別人,也可以退掉它」。

  「我這麼有身份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如果外面的輿論知道了興風作浪那還得了。它現在是正常病死,我給它舉辦一個這麼豪華的葬禮,這個待遇絕對舉世罕有,就是你們這些人死得多隆重都不夠資格有的。我也對得起它來這世上走這一趟了」,老太太大聲辯解。

  聽完王老太的豪言壯語,行知倒抽了一口冷氣,挖苦道:「所以王老太太找我來是想讓我見證這輝煌的一刻?你不敢讓其他人知道以免被追根究底,可你又不願自己的壯舉無人知曉。可惜了,我聽不懂梵文,無法欣賞。而且狗狗都死了,它看不到葬禮,也感受不到你對它的恩惠。」

  「反正我在佛祖面前問心無愧,我已經跟佛祖許願,這場法事後佛祖會保佑它下一輪迴有個健康的身體。於情於理我都盡責了」,王老太太理直氣壯地說。


  「王太太信佛?」

  「當然,每個月的初一十五跟佛誕日老夫人都沐浴更衣上山禮佛,吃齋誦經積累功德」,身旁的助手無比自豪地說道。

  「我聽說有一種信仰叫多神論,裡面的神都帶有私心和偏見,做錯事的信徒只要給他供奉就可以得到這個神的偏袒跟保護。往往罪孽多大就需要對等的供奉來彌補這一份過錯。看這場法事的架勢,這該是多大的罪過?」,行知黑色的眼眸冷冷盯著王老太太問道。

  「什麼亂七八糟的多神,我是佛教徒,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在這裡胡說八道」,王老太太神色緊張地斥責行知。

  「噢,也不全對,佛教不是多神論,因為佛教並沒有神的概念。但佛陀來自高貴的王室,自然不會為了點甜頭就替人擦屁股,怕是佛祖幫不了王老太這個忙」,行知戲謔地看著王老太太道。

  「你,我真想不到世上居然還有你這麼無知的人,在這麼嚴肅的法壇上你竟敢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你一定會遭報應的,佛祖會懲罰你的」,王老太厲聲怒斥行知。

  「王老太,佛門淨地,不宜喧鬧。但王老太,我覺得與其說你信佛,不如說你信仰的是王老先生手上的權勢。你覺得自己花點錢買貢品、裝模做樣地拜拜佛、做做法事、捐點錢給佛祖的信徒,就理所當然地指使佛祖替你幹活。佛祖可堪比打工機器人,二十四小時不辭勞苦不挑不撿,什麼願望都可以替你搞定。古語有云有錢能使鬼推磨,你這是佛鬼通殺了」,行知繼續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虛假的面具。

  「你,滿嘴的污言穢語,你給我滾,不要留在這裡髒了佛祖的眼」,王老太太勃然大怒指著行知怒罵。

  「太太,息怒。不要跟這種無知的小人這般見識,這種爛人不值得你生氣。你還不快滾,非要我去找方丈逐你出去嗎?」,王老太身旁的助理一邊安慰王老太一邊對著行知怒目而視,並趕行知走。

  「我小人?不如你猜猜剛剛她嘴裡的兩個人是沒算上我還是沒算上你?總不會她已經把自己當成佛了吧」,行知冷冷地看向助理問。

  助理面露尷尬。

  王老太滿臉猙獰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朝行知的方向砸去,被行知躲過後氣急敗壞地喊道:「你滾阿,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那挺好的,咱倆都少做些缺德事」,行知說完這句轉身準備離開。

  「你敢罵我缺德?你自己沒本事培育一隻生病前的狗,還怪我。我只是普通的消費者,我花錢買你們的商品,東西質量不好,壞了你們沒有責任嗎?」,王老太跳起來兩腳分開站立,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行知的鼻子開罵。

  「我們有說明書,有定期的回訪,還提供售後醫療服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挽救它的生命,但你卻因一己之私放棄了」,行知回頭淡定地看著王老太說。

  「誰要你們的爛服務,你們都是廢物,你們公司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甚至你們的母公司生科都不過是搖搖欲墜的象牙塔。我早就看透你們這堆卑鄙小人了。明天我就去飛去國外買一條Yorkshire Terrier,我再也不要碰你們複製的低等貨色,拉低我的身份」,王老太趾高氣揚地說。

  行知聽完卻不慌不忙地說:「王老太,給你個善意的建議哈。你的臉既然用醫美維持得膚如凝脂,那腦袋可不能也維持得像是沒用過一樣,得與時俱進。這十幾年國民的民族意識大大提升,大家早就在哈國貨。你還這麼哈洋貨,很容易暴露你是20世紀60年代的人。」

  「你,你,」,王老太惱羞成怒,奪過助理手上的包就朝行知砸過來,但行知眼疾手快,又輕輕鬆鬆就躲過她的包。

  王老太看到行知毫髮無損,又氣洶洶地衝上來欲跟行知通過武力決一死戰。

  但反應過來的助理緊緊抱住王老太,並喊著:「太太,太太,請息怒,下面還有很多師傅呢。」

  「你放開,不要攔我,我還怕了這些禿驢不成,你去給我抓住這個賤人,快點」,王老太一邊掙扎一邊用尖銳的聲音喊著。

  「太太,如果這件事傳到先生耳中就鬧笑話了,可能對您也不利。」

  聽到這王老太像是突然醒悟一樣,停下不斷折騰的手腳,扭頭看了一眼助理,思索幾秒後停下,一巴重重地拍向助理抱著她的雙手,喊道:「鬆開」。

  助理悻悻地鬆開手。

  王老太手指著行知的鼻子繼續罵道:「你這個豬狗不如的賤貨,你一定不得好死,你一定墜入十八層地獄,你一定會歷經每一層地獄的苦難,生生世世在裡面循環,佛祖一定會懲罰你這種惡人。。。」


  行知面無表情地看著王老太便秘的神情,只覺得她既可笑又無聊,轉頭大步走向走廊,一心只想快點逃離這個虛偽的地方。

  走廊昏暗處,行知猝不及防地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怎麼在這?」行知驚訝地問面前的Gordon。

  「我查過你們的實驗記錄,發現你參與項目的次數不多,卻獨自負責這隻狗的培育,而且花費了不少時間。雖然對方確實是貴客,但你又非趨炎附勢的人。所以我比較好奇,想找你了解下,誰料剛好碰到你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就急匆匆跑出來。我擔心你就跟過來了」,Gordon一副理所當然地描述自己的跟蹤。

  「不要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線同學可以個性十足、獨來獨往、愛恨分明。但基層領導只能左右逢源、八面駛風,什麼髒活累活都得啃下去,」說完行知沒心思理會他的厚臉皮,轉頭就快速往前走。

  剛出寺廟,Gordon就拉住行知的手肘說:「天色這麼黑你不是想走山路下去吧,萬一路上撞見什麼妖魔鬼怪,你這身子骨可夠它們啃一頓了,想死也益一下街坊啦。我的車子停在寺廟另一邊。」

  行知無語地送Gordon一個眼神,但還是隨Gordon走,坐上車後一直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Gordon開啟自動駕駛模式,然後扭開一支礦泉水遞給行知,等行知喝好水後又遞給行知一份覓食記的菜單,並說:「沒必要為這種人生氣,虛偽、無知又殘忍。我訂了一家本地菜,覓食記,Tom說你很愛那裡的菜,陪我試試好嗎?」

  「謝謝,這家店一般都是提前一周預定的,你怎麼搶到位的?」,行知接過菜單後問。

  「我有朋友認識他們的經理,內部拿的位。你先提前點菜吧,點完我就下單,待會我們到了可以直接吃。」

  「好呀,那謝謝你。你有什麼忌口嗎?」

  「我不吃皮蛋跟火腿。」

  「這麼巧,我也不吃這兩。那來一份簸箕魚生吧,他們的招牌菜,再來一份炒通菜,你再來點一個?」

  「你拿主意就好,我相信我跟你的口味很相似的」,Gordon客氣地說。

  「噢,那我再點一個招牌吧」,放下菜單後行知試探性地問:「你剛剛都聽到了?」

  Gordon搖搖頭說:「斷斷續續地聽不太清,我又不是千里耳,何況還有老和尚誦經的聲音干擾。」

  行知疑惑地問:「是嗎,那你怎麼覺得老太太虛偽又殘忍呢?」

  Gordon靈機一動說:「我猜的。究竟是什麼事讓你一副怒髮衝冠?」

  「噢,其實也沒啥事,剛剛老太太說我們產品的質量不夠好,我一時衝動就跟她吵了幾句。最近天乾物燥,看來是我肝火太旺了,待會我回去喝點涼茶就好了」,說完行知擠出一絲笑容就閉目養神。

  五分鐘後Gordon忍不住打破沉默說:「好吧,我不對,我承認你們開打前的話我全聽到了。我就藏在你們旁邊的大柱子後面,她開始追打你的時候我怕被發現才溜出來的。反正以你的身手,她占不到你的便宜」。

  「哦,那就你聽到的樣子。」

  Gordon不死心繼續追問:「再聊聊嘛,說出來你會更舒服些。剛剛老太太被你氣得臉都發綠了」

  行知嘆了口氣說:「她的臉是紅白黃綠還是青藍紫我不在乎。也許她都不知道自己虛偽。宗教本是起源於遠古時代人們對不可抗力量的崇拜。歷史上的統治者總愛把宗教跟政權綁在一起,歪曲教義以達到他們的政治目的,比如正大光明地利用教徒,讓教徒付錢贖罪好增加統治層的財富。而繳了錢後教徒又可以心安理得地作惡,人性脆弱,有不少人就這樣被洗腦。贖罪券不就是一個臭名昭著的例子,十字軍東征時教皇為了擴大軍隊規模就在招新兵時發放贖罪券,聲稱到達耶路撒冷就可以得到救贖。後來贖罪券又被當成商品來售賣,教徒殺人放火了,買一張贖罪券就可以得到教會的救贖。久而久之有的人就理所應當地把宗教當成她們的工具,助孽為紂的工具。」

  Gordon意味深長地看著行知,默默聽著。

  行知停下來喝一口水後又說:「但對宗教領導層的做法又無可厚非,如果宗教得不到政權的青睞就難以得到廣泛的傳播,他們也就無法完成自己的使命。世界處處有矛盾。」

  「可是這些虛偽的人終究無法讓自己保持心安,不然她們也不會大張旗鼓地拜佛做法事」,Gordon安慰道。

  「可她們依然在法律的盲點或是法外之地作惡。就算被知道了也不能將她們繩之以法。」

  「你不會不知道她是政要的老婆吧,你還想對她咋樣?」,Gordon吃驚地看了一眼行知。

  「我能咋樣?去舉報她虐待小動物?我空口無憑而她卻有獸醫作證。再說這樣對公司也不好」,行知漠然地看著Gordon問。

  「她今天都吃大癟了,這種人一向橫行霸道,她怎麼都沒料到你夠膽頂撞她,還反唇相譏,我想她這麼多年很少遇到你這種憨憨。你不擔心她使壞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不怕,大不了丟掉工作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何況我去過她家別墅。她年輕時是個名模,她一直都特別愛拍照。她家別墅掛了很多她最新的照片,但她跟她老公的兩張合照中的服飾卻是幾年前的款式。別墅的書房、客廳等台面也沒有菸灰缸,而傳聞政客是個資深的雪茄客。種種跡象表明外界的傳聞是空穴來風,她跟政客在鬧離婚。這時候讓政客知道這件事,對她離婚不利吧,這種人很懂審時度勢的。」

  「你倒是灑脫」,Gordon笑言。

  行知閉上雙眼深呼吸再睜開雙眼說:「幸虧王老太這種人不多。世界還是很美好滴」。這就是行知的優點,不管遇到什麼事情總會往樂觀的一面想。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