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窮人的養老院,我們需要不斷地重造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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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十點,行知穿著一身藍色休閒服,背著一個黑色的休閒包出現在城郊的一家養老院門口。

  這是一家有著15年歷史的私人低端養老院,坐落在舊城區的邊緣,挨著一個四車道的市政路,左邊是一家精神病院跟幾家小小的雜貨鋪,右邊是高速路入口。它是用一個老舊的廠房改造而來,四周被一堵3米高的白牆圍起來。敲開養老院黑漆漆的大鐵門,映入眼帘的是兩棟大大的樓棟,每棟都是7層樓高的舊建築,樓宇間距1米,風吹雨淋下大樓外牆早已變得斑駁破落,有的地方還爬滿了淺綠色的青苔,地面是做過自流平的水泥地,上面密密麻麻、大小長短不一的劃痕無聲地訴說著艱難的歷史。

  行知在門口登記後門衛室慢吞吞地走出來一個叼著一根煙的中年胖子保安,他黑乎乎的扁平臉上布滿坎坷不平的痘痕,一顆又紅又黑的酒糟鼻突兀地趴在臉中間,頂著大大的啤酒肚,示意行知跟著他走。

  「你好,李叔,我之前來過,我記得路的,我自己進去就可以」,看著保安行動不便的樣子,行知掃了一眼保安工牌上的名字說。

  保安斜瞥了行知一眼後粗聲粗氣地問:「是不是今天要打包東西離院呀?」

  「是,我來幫兩個老人家收拾衣物。手續。。。」

  未待行知講完,保安粗暴地打斷行知的話:「手續不歸我管。除了抬著離開的,我得盯緊所有出院的人打包行李。」

  「盯?」,行知很驚訝地看向保安,這個字不像是形容離開養老院更像是離開監獄一樣。

  「每個走的都講只打包自己的衣服,次次都被發現藏著掖著要把院裡的東西帶出去。你們這些人,我見的太多了。不要以為長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就可以騙過阿叔我」,說完保安露出一副對你們的小把戲瞭然於胸的樣子看向行知。

  行知不快地皺了皺眉頭,雙眼閃過一絲不屑一顧的眼神,沒再接話。

  「喲,還不服氣?你是兩個老人的孫女?」

  「我是他們孫女的朋友。叔,這的老人家一般是什麼情況離開養老院?」

  「沒錢交費咯,有把財產都賭沒了的,有子女破產付不起住院費的,有把錢省出來給子女的,有被騙光錢的,還有老死,病死,自殺,亂七八糟什麼都有。小姑娘你猜猜什麼情況不會在這裡出現?」

  「新生命降生?」

  「那可不一定。幾年前這裡641有個阿婆就懷了樓上阿公的孩子。這些螻蟻的生命力太他媽頑強了。」

  「阿,這養老院不是沒有獨立房間的床位嗎,怎麼會發生阿婆在這裡懷孕的事情?這裡的管理。。。」

  「哎喲,小姑娘,這種事情他們你情我願,我們也管不著呀。飲食男女不拘小節,環境越是惡劣他們越能茁壯成長。所以我說他們的生命力很頑強嘛」,保安一臉壞笑的看著行知說。

  「那阿婆跟小孩現在咋樣了?」

  「早死咯。小孩生出來也沒用,尼瑪的是個畸形兒」,保安猛吸一口煙,又吐出煙後突然煩躁地說:「嚇死人,我還湊熱鬧去看了幾眼,尼瑪就跟個人形青蛙差不多,害我幾個月下酒都不敢吃乾鍋蛙。」

  「產檢不是可以發現問題的嗎?」

  「她哪有錢做產檢。那個風流的阿公見搞出事火急火燎地出院,千方百計躲著阿婆,一分都沒給阿婆留。不要用你們理所應當的想法來看窮人的生活。」

  「社工有介入嗎?」

  「都沒報上去社工怎麼幫?最後阿婆掐死畸形兒,自己再跳樓自殺啦。真他媽晦氣,從7路摔下來,腦漿迸裂一地都是,那天剛好我值班,害得我幾天都不敢吃肥肉,我本是無肉不歡的嘛,媽的」,保安憤憤地說。

  「阿,7樓的天台不是有鐵柵欄圍起來四周嗎?」

  「是呀,她是鐵了心尋死,鐵柵欄都被她硬生生地摳出個洞,人該死的時候攔都攔不住。小姑娘,這種事情可不能怪我們,每個月就繳那麼點錢,我們的設施已經算是同等價位了最全的了」,解釋完保安又接著說:「阿婆也挺苦命的,去年她入院的時候聽說她是個寡婦,幾十年如一日含辛茹苦養大一個聰明能幹的兒子,兒子名校博士畢業後進了一家大企業,前途一片光明。可惜好景不長,那家企業裁員據說搞了什麼人工智慧的東西頂替她兒子的工作,就把她兒子辭退了,後來她兒子接連換好幾份工作都是沒幹幾個月又被炒魷魚,天之驕子突然落魄到處處被挑剔,落差太大他一時接受不了就自殺了。剛畢業的小年輕沒能攢下多少錢給阿婆,阿婆就只能住進這裡。阿婆懷第二胎時天天不分日夜兼職做手工藝活,一得空就跟周圍的人美美地籌劃著名未來,我看她是滿心希望培養第二個娃來改變命運,但天意弄人,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出這麼個玩意」,說到這保安抖動中指彈掉菸頭的灰繼續說,「說來也嚇人,平時手無縛雞之力的阿婆不知道怎麼來的狠勁,很多人說阿婆中邪了」。


  「畸形兒在社會生存太困難了,許是阿婆不舍他在世上受苦吧。」

  「那她就該安分守己地過日子,這麼大把年紀還惹出這樣的風流醜事。聽說你的兩個長輩要搬去外面的獨立公寓,這算是裡頭最好的結局了」,保安一邊諂媚地說,一邊掏出一張破舊的工卡刷開了中間樓棟一樓的大門。

  「是,我朋友很厲害也很孝順。這裡的老人家可以兼職做哪些手工活?」

  「最便宜的那種,多勞多得。如果你是想問阿婆的收入,我也不知道。但她每周只吃一隻雞蛋,其他時候都是白飯配青菜。」

  隨著鏽跡斑斑的鐵門往側邊退開,一股霉味撲鼻而來。黑乎乎的樓道亮起昏暗的燈光,斑駁脫落的牆上一塊塊黑色的霉斑清晰可見。這棟建築每一層有50個房間,呈回字形分布,外面一圈房間,裡面又有一圈房間,兩圈之間是一道昏暗不見天日的過道,裡面一圈房間的窗戶對著一個小小的天井,夏天的大中午可能還能見到一絲陽光,但風就沒可能擠得進來這狹小的空間了。要是平常倒沒事,怕就怕在很多時候有人跑到天井裡面抽菸,那裡面一圈的房間家家戶戶都能聞到二手菸的味道,久久不能消散。而30號開始的房間就屬於裡面一側的。

  高齡產婦在這樣的生存環境懷孕生子,艱難程度可想而知。如果阿婆的兒子泉下有知,不知會不會後悔自己不負責任的離開。

  人的一生,成年前依賴父母、師長的養育,兄弟姐妹親朋好友的陪伴。長大後則是被他們跟下一輩所依賴,這源於人本性里的情感跟社交需求。但這些應該是雙向的,任何一方都不應一味地索取而不回應,或者一味地付出不要求回報。在被依賴結束前,脆弱的人兒,我們要不起一顆玻璃心,即使有也請把它磨成堅不可摧的。因為人生必定經歷痛苦。不管我們處於哪個階段,看不懂身邊的人事變遷、參不透人生的奧秘、感覺生活壓抑到要窒息、發現自己有跨不過的坎,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因為人的認知跟教育、環境、經歷、時代、成熟度等密切相關,當任何一項變化都可能需要調整我們的認知跟行為。一個簡單的例子就是剛從學校里出來工作的前面幾年,社會現實跟腦子裡的理論知識不斷產生衝突。有些來不及調整的人也許會被重創到信仰崩塌、萬念俱灰。但史書或是現實生活無數的例子告訴我們,即使跌跌撞撞頭破血流也堅持著奮鬥下去,你就一定能有一番收穫,也許是經濟方面,也許是地位方面或是身體、認知方面。如果你覺得那些例子太遙遠,最實際最貼切的驗證方法就是走出去,堅持一段時間適當強度的鍛鍊,你一定能體驗到多巴胺帶來的暢快感。

  我們都是塵世中的凡夫俗子,世上本就沒有幾個人能真正參透人生這本書。即使有,那他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坐看雲捲雲舒,靜聽花開花落,就是身披襤褸的袈裟,赤腳空拳,踏遍千山萬水四處化緣。哥們,不管遇到多慘重的打擊,也許你已經拼盡全力,也許你已經遍體鱗傷,也許你已經身心俱焚,也請你停下腳步深呼吸,回頭看看,身後那雙依賴你的眼睛,她們的眼裡只有你,你就是她們人生的信仰,你離開後她們很大概率只會遭受更加無法承受的災難,你會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放棄的餘地。何況讓你痛不欲生的時刻你都經歷了,還有什麼疼痛是你扛不起的嗎,如果有也是你還沒跌到谷底,但更多可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非洲的獅子何其威風,不都有受傷的時候,受傷了就躲起來舔舔傷口,痊癒後又是一條威風凜凜的草原霸主。渺小的我們偶爾學學它們並不丟人。

  另外一個可以提升人生體驗的是降低我們對未來的預期。我們的不快樂都源於預期跟現實的落差,適當地降低預期可以提升對現實的滿足感。但預期跟目標不是同一個東西,目標倒是可以設置得需要踮踮腳尖才能夠到的程度。

  同時但願每個人都能建立起獨立的人格,不要把幸福寄託於外界,更不要把信仰放在一個易變的事物上,不管這個外界的因素看起來多麼可靠,他們也會有筋疲力盡、力不從心的時候。宗教信仰能綿延幾千載是因為教義萬變不離其宗。信仰這種東西,如果實在找不到能讓你信服的宗教,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外界,還不如使盡渾身解數把自己逼成自己的信仰來得可靠。

  但如果真的走不出來,願你們安息。

  人工智慧高度發達的時代,確實促進經濟的飛速發展。然而時代的紅利未必每個人都能把握。往往都集中在少數精英的手上。當下的大部分人反而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這些紅利需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惠及所有人的生活,那時候這些技術已經給生活帶來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就像狄更斯在《雙城記》里說的,「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從此再也沒有一勞永逸的工作,人們需要建立不斷重造自我的心理準備,因為有的人失業後即使他很努力立刻學習新的技能換一份工作,也保不齊新的工作在一兩年後又被新的人工智慧工具替代。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業不僅會使這個人的經濟出現問題,再頑強的心理也會被擊潰。現實生活不像遊戲打怪升級那麼簡單,現實的創傷遠比遊戲的失敗更嚴重,因為遊戲輸了還可以回來現實中療傷。所以這時候的政府面臨的挑戰也比之前的更大,不僅要完善各種福利制度給困難中的民眾經濟支持,提供必要的技能培訓,還得提供及時的心理輔導,即便這樣也只能幫助到部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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