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傷痕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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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熵朝堂經歷了一次劇烈的震盪,十幾年的平衡局勢完全被打破,全新的平衡自然要重新樹立。

  大將軍宮南昊晉封靠山王,京營殿帥劉殿臣和兵部司馬王佐綱受封侯爵,其餘參與平叛的官員各有封賞,而那些之前很多站錯了隊伍的官員,自然要成為祭品。有很多被抄了家,更多的人則是因為各種原因或貶職、或入獄。

  宦海沉浮的官員們也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這天下終究是天子殷遠征的天下,不是靖山王殷熙正的天下,更不是大將軍宮南昊的天下。他們現在忽然意識到,只要陛下哪天動了心思,隨時會輕鬆無比地將所有的反對勢力清除乾淨。

  文武群臣們很快就恢復了十幾年前時對於那位高坐龍椅之上男子的敬畏,也意識到了自己這些人似乎在這些年裡都已經習慣了這位馬上皇帝的病痛和沉默,而忘卻了他十幾歲就領兵邊庭所創造的那些榮光與偉績。

  風雨洗刷掉了政變留下的血腥,雨夜裡倒下的無數鮮活生命也開始在地下用腐朽的身軀滋養著某塊不知名的土地,無數的生命將於其上重新萌芽……

  人間依舊,山河依舊,永安依舊……

  而所有這些天的暗流涌動,風雲詭譎,那些朝廷大員費盡心機、機關算盡所爭取或失去的一切,也不過是給不知情的百姓們增添了一些茶餘飯後的猜測和談資而已。

  大多數熵朝百姓們畢生追求的也不過就是三餐溫飽,至於皇宮裡什麼人去坐那張椅子,絕大多數人都並不在乎。

  ……

  傅銳從文香閣回到謝家大宅後,謝暉就又沒了蹤影。

  由於城裡局勢還很緊張,整整兩天,傅銳都待在大宅里等著舞蠻回來。

  直到兩天後的黃昏,一輛由衛隊簇擁著的華麗馬車才將舞蠻送回來。

  隨著馬車停下,郡主鍾佳居然親自將舞蠻送到了門口,而且兩人看起來神情極為親昵熟絡。

  進了屋,舞蠻小心翼翼地將傅銳給他買的蝴蝶紙鳶掛在牆上,這才舒服地半躺到床上,長吁了一口氣。

  傅銳正在外間屋專心地縫補那件失去了護心銅鏡的皮甲,看見舞蠻的動作,不禁啞然失笑道:「一個紙鳶,至於那麼寶貝嗎?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也玩這個?」

  舞蠻似乎還沉浸在這幾天的興奮中,眯著眼開心地笑了起來:「她們確實沒玩過,還是我教她們的,前天我和鍾佳郡主玩了一個下午,放得可高了。」

  「你們這幾天不會就玩這個了吧?」傅銳打趣地問道。

  「當然不是。」舞蠻的神情更加興奮,「那個鐘姐姐的琴彈得可好了,這兩天她一直在教我彈琴跳舞,她還誇我跳舞有天賦呢。」

  「可算是遂了你的願了。」傅銳笑了笑。

  「哥,鍾姐姐說以後每天下午都來接我去她那裡學舞。」舞蠻眼裡全是希冀的神情,只是從小到大,她習慣了讓傅銳替自己做主。

  傅銳忽然想起那晚聽風賞雨樓前鍾佳的那些和自己動手的屬下,微微皺了皺眉,這次舞蠻出城全部是文群濤安排的,所以對外說只說舞蠻是文群濤的遠房親戚,並沒有提到傅銳。可如果經常相見,要是鍾佳發現舞蠻和傅銳的關係,不知道會不會又有什麼風波。

  而且經過文香閣一戰,傅銳也見識到了這些大人物們之間的鬥爭有多麼殘酷,心裡產生對這些大人物敬而遠之的意思。鍾佳作為滇南侯的女兒,自然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所以傅銳很不希望舞蠻和鍾佳走得太近。

  可看到舞蠻那期盼的神情,他又不忍阻止,沉默了片刻才說道:

  「你要喜歡就去吧,不過人家是郡主,畢竟和咱們身份不一樣,你小心些。」

  「這我知道。」舞蠻緊緊抿著嘴唇,笑著點點頭。

  「對了,第一次……第一次來那個,你的身體怎麼樣了?」傅銳關切地問了一句。

  「這兩天鍾姐姐教過我了。」舞蠻臉上忽然泛起一片緋紅,細聲細氣地說道:「哥,這種女孩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對對,咱們舞蠻馬上就是大丫頭了。」傅銳笑了起來。

  尷尬了一會兒,舞蠻忽然神秘兮兮地說道:「哥,我發現我有一樣比跳舞還厲害的本事。」

  「什麼本事?」傅銳愣了一下,想了想說道:「不會是下棋吧?」

  「就是下棋。」舞蠻笑得很愉快:「和我們一起去的那些官家小姐都不是我的對手,還有鍾姐姐府里一個號稱國手的老先生都投子認輸了。」


  「吹牛的毛病可不能有。」傅銳明顯有些不信,嚴肅地說道:「你比我下得好我是知道,可怎麼可能比那些自幼學習琴棋書畫的官家小姐還強,更別說什麼老國手了。」

  「我沒有吹牛!」舞蠻的小臉漲的通紅,怒聲抗議道:「不信明天你可以問鍾姐姐,那個國手老先生沒到中盤就投子認輸了。」

  「啊?這麼厲害?」看著舞蠻的神情,傅銳知道小丫頭沒有說謊,錯愕地撓了撓頭。

  看到傅銳相信了,舞蠻的神情這才恢復了平靜,可臉上卻忽然泛起了傷感,嘟起小嘴喃喃地說道:「可惜娘留下的那些棋子太沉,放在鳳凰集沒有帶來。」

  傅銳正在縫著皮甲,聽完這話身子忽然一震,粗大的鋼針一下子扎在了左手拇指上,立時扎了一個小洞,血珠頓時冒了出來。

  「啊!」傅銳發出一聲低低的痛呼,趕忙把手指放進嘴裡吮掉了血珠。

  「怎麼了?」聽到傅銳的聲音,舞蠻跑了過來,看到傅銳扎了手,不由得皺了皺眉,把皮甲拿了過來,埋怨著說道:「我來吧,怎麼這麼不小心?」

  可當舞蠻看到手裡的皮甲時,頓時愣住了。

  經過文香閣一戰,傅銳的皮甲上此刻滿布刀痕,有幾塊皮革都裂開了大口子。

  「哥,你出去打架了?」舞蠻彎彎的細眉蹙了起來,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傅銳。

  「那個……是的。」傅銳含糊著應了一句,旋即神情也黯然了下來,低聲說道:「我把瑤姨那面鏡子弄丟了。」

  「到底怎麼回事?」

  傅銳低下了頭,將舞蠻走後自己和文群濤在文香閣血戰的事情講了一遍。

  舞蠻在聽的過程中,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直到傅銳說完,小丫頭的眼眶忽然紅了。

  她低頭從懷裡取出一個被防水油布裹得里三層外三層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掀開油布,露出裡面兩張疊的整整齊齊的銀票。

  「哥,你讓我帶著這些銀票是怕你萬一出事……?」舞蠻一雙淚眼怔怔地看著傅銳,聲音哽咽了起來。

  「是。」傅銳抿著嘴點了點頭。

  「可是你要死了我怎麼活啊?」舞蠻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頭扎進了傅銳的懷裡。

  舞蠻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滑落在傅銳胸前,潤濕了他的衣襟。她的小手緊緊抓著傅銳的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無助與對傅銳的依賴在這一刻完全釋放了出來。

  傅銳微薄上翹的嘴唇緊抿成一條細線,眼眶也濕潤了起來,他將舞蠻緊緊摟在懷裡,顫聲說道:「你放心,哥以後再也不隨便拼命了。」

  「你說話算話?」舞蠻停止了哭泣,睜著淚眼模糊的雙眼看著傅銳。

  「算話。」傅銳溫柔地撫摸著她的秀髮,強忍著淚水,勉強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嫁人之前,哥都不出去拼命了。」

  「呸!」舞蠻捶了傅銳一下,紅著臉站起來抹了抹淚痕。

  「那面鏡子丟了就丟了吧,反正也不怎麼好用。」舞蠻輕聲安慰傅銳。

  「可那是瑤姨的遺物,瑤姨也沒留下什麼,就一面鏡子還讓我丟了。」傅銳仍然有些難以釋懷,想著那天的情景,皺起了眉頭。

  他的心忽然猛地收縮了一下,一種莫名的傷感再次襲上心頭。

  這兩天他不止一次想起那個紫衣女子,而每次想到她時,都會有這種感覺。

  而他也從那天的回憶中分析出了兩件事:第一,那個女子就是特地要搶那面鏡子的;第二,從那女子出手的情形看,那個女子真的想了殺自己,而且絕不是因為簡單的雙方敵對,她似乎是出於某種目的要殺死自己。

  這兩件事都讓傅銳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長這麼大,並不認識太多人,雖然在璞門關時殺過人,可都是兩軍交戰各為其主,應該從沒和人結過什麼深仇大恨,她為什麼要殺自己呢?而她搶那面破銅鏡又是為什麼呢?

  更重要的是自己為什麼會對她有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呢?

  難道和瑤姨有關?

  就這樣想著,傅銳的雙眼有些發直,愣愣地看著地面,皺起了眉頭。

  「想什麼呢?」舞蠻已經擦乾了淚痕,看著傅銳傻傻的樣子,忽然破涕為笑,調皮地用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在想……」傅銳隨口答音,正想說說自己的疑惑,可忽然想到不能讓小丫頭再擔心,於是馬上改口說道:「我在想……咱們也算是有錢人了,雖然比不了大富翁,可怎麼不是窮人,你得大氣點。弄張銀票還包的像粽子一樣放在懷裡,壓壞了怎麼辦?」


  「說得也是。」舞蠻又皺起了眉,似乎是在認真地想著這個棘手的問題。

  「要不就換成銀子,壓在褥子底下?然後我再給褥子下面縫個套。」舞蠻的眼睛亮了亮。

  傅銳眉梢微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裡間床上那層薄薄的褥子。

  「虧你想得出來。」傅銳嘲諷地笑道:「你不怕睡覺硌得慌?」

  舞蠻仰著美麗的小臉看著傅銳,似乎覺得哥哥這個問題問的很蠢。她堅定而用力地搖搖頭,那表情分明是在說銀子這種東西怎麼會硌人?

  「現在這點銀子還能用一床褥子蓋住,將來等哥給你掙個八千上萬兩的嫁妝,到時候你咋辦?」傅銳看她的神情極是可愛,開心的笑了起來,一邊打趣地逗她,一邊伸出左手又想揉她的頭。

  可他的手只伸了一半,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因為他忽然發現方才拇指被針刺傷的位置已經完好如初,除了手指上還有些已經乾涸的血跡外,已經看不出任何受過傷的痕跡。

  剛才那一下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可扎的極深,傷口無論如何都不會癒合的這麼快。

  「去幫我打盆熱水來。」傅銳的神情有些凝重。

  舞蠻愣了愣,但看傅銳的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以為他是要擦汗,便轉身出去燒水了。

  很快一盆熱水端了進來,舞蠻麻利地擰乾手巾,把向微燙冒著水汽的毛巾遞給傅銳。

  傅銳接過手巾,開始用力地擦拭著左手拇指。

  手指上殘留的血跡很快被擦掉,可直到拇指快要被搓掉一層皮,也沒有發現任何被針扎過的痕跡。

  傅銳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拇指,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深深的寒意,他忽然幾下扯開了自己的衣服,隨手一甩拋在一邊,露出一身健壯的筋肉。

  他的皮膚和他的臉色一樣,天生就有些蒼白,但此刻後背上全是冷汗,冷汗被燈光映襯,散發出充滿男性魅力的健康光澤。

  「哥!」舞蠻發出一聲嬌嗔的驚呼,小手輕輕蒙住了眼睛,臉上瞬間泛起兩朵紅暈。

  傅銳完全沒有注意舞蠻的神情,更沒有去想舞蠻為什麼驚呼,只是焦急地問道:「快幫我看看,我後背上那三道傷疤還在不在?」

  他知道自己在璞門關的幾場戰鬥中受過傷,背上留下了三道傷疤,他現在只想知道那些傷疤還在不在。

  「傷……傷疤?」舞蠻一怔,慢慢放下小手,眼睛快速地向傅銳背上瞥了一眼,便別過了頭。

  「還在啊!」舞蠻嗔怪地說道:「哥,你今天怎麼怪怪的,發什麼瘋?」

  「唔。」傅銳長長吁出一口氣,神情卻一點沒有輕鬆。他緩緩閉上眼睛,在有些混亂的腦海中整理著自己紛亂而恐懼的思緒。

  良久,他才撿起一旁的衣服披上,轉頭對舞蠻勉強笑道:「我沒事,就是昨晚夢見那些傷疤不見了,所以讓你看一下。」

  舞蠻臉上的紅暈逐漸褪去,幽幽地嘆了口氣:「我現在應該沒事了,但你這老做夢的毛病倒是真該找個大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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