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瞳
【靈域·天罡劍宗】
林衍蹲在洗劍池邊的青石上，任由冰涼的污水漫過腳踝。
他握著一柄生鏽的鐵刷，機械地刮擦劍身上的黑褐色血痂。
那些是內門弟子獵殺妖獸後隨手丟棄的靈劍，刃口崩裂的豁口像一張張譏笑的嘴。
「外門弟子林衍，今日的供奉呢？」
一道陰影罩住他佝僂的脊背。
管事師兄趙無咎的皂靴碾過池邊濕滑的苔蘚，腰間玉牌隨著步伐叮噹脆響。
這是內門弟子獨有的「雲紋令」，刻著天罡劍宗的青松徽記。
林衍在袖口擦了擦手，從懷中掏出三塊灰撲撲的下品靈石。
趙無咎的指尖在靈石表面輕輕一捻，嗤笑一聲：「純度不足，頂多算兩塊。」
「昨日清掃劍冢多耗了靈力……」
林衍低頭盯著對方靴尖的泥點。
「聒噪。」
趙無咎抬腳將靈石踢入池中，濺起的水花撲了林衍滿臉。
「戌時前補不齊份額，就去寒獄裡陪那些荒域的螻蟻們作伴。」
池水吞沒靈石的咕咚聲尚未消散，遠處忽有劍光破空而來。
幾名內門弟子踏著飛劍掠過洗劍池，衣袂上的金線在暮色中流火般灼目。
林衍眯起眼，鐵刷無意識地在掌心攥緊。
那些劍柄末端墜著的，分明是荒域特產的「血紋玉」。
上月他親眼見黑市商人用十車靈谷才換到拇指大的一塊。
唉，人比人，氣死人。
同在一片天空下生存，又怎分內門和外門？
洗劍池的水面忽然泛起細密的漣漪。
林衍猛地閉眼，眼球傳來針扎般的刺痛。
又是那種不受控的窺視——鏽蝕的劍身在他眼底褪去斑駁，顯露出蛛網狀的靈力殘痕。
那些暗金色的細絲糾纏扭動，宛如被斬斷的經脈。
這是他自幼偶爾發作的怪症，母親曾捂著他的眼睛啜泣:
「莫叫人瞧見了，要殺頭的……」
林衍心想，他的眼睛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屍骨峽的妖獸骸骨還未清理。」
趙無咎的聲音將他拽回現實。
「既然有力氣瞪著眼發愣，今夜便去那兒悔過罷。」
……
【荒域·屍骨峽】
屍骨峽的風裹著腐臭味灌入鼻腔。
林衍拖著玄鐵鏈穿行在嶙峋的岩縫間，鏈尾拴著的木桶不斷磕碰在獸骨上。
那些未被徹底煉化的妖獸殘骸堆積成山，慘白的顱骨從岩壁縫隙中探出，空洞的眼窩裡飄著幽綠磷火。
據傳這裡曾是千年之前靈隕之戰的古戰場，但如今不過是宗門的「垃圾場」。
「沙……沙……」
鐵鏈摩擦聲忽然停滯。
林衍僵立在原地，冷汗順著脊樑滑落——他的左腳正踩在一具尚未腐爛的屍骸上。
那是個披著粗麻布衣的老者，胸口插著半截斷劍，劍柄的雲紋清晰可辨。
最刺目的是他脖頸處焦黑的烙印：一個扭曲的「竊」字。
荒域的「竊靈者」。
林衍聽說過這些人的下場。宗門律令有云：
凡未經許可吸納地脈靈氣者，視同盜竊，當受極刑後棄於屍骨峽。
他蹲下身想合上老者圓睜的雙眼，指尖觸及皮膚的剎那，異變陡生。
暗紅色的紋路從老者屍身下蔓延而出，蛛網般爬滿岩壁。
林衍的瞳孔不受控地收縮，視野被血色浸染。
地底深處傳來沉悶的搏動聲，仿佛有巨獸的心臟在緩緩甦醒。
他踉蹌後退，後背撞上一具嵌在岩層中的妖獸顱骨。
「咚！」
顱骨竟發出空洞的迴響。林衍觸電般縮手，發現骨縫中滲出粘稠的猩紅液體。
那些液體如有生命般攀上他的手腕，在掌心凝成一道荊棘狀的咒紋。
沙啞的絮語直接在顱腔內炸開：
【靈脈……當歸眾生……】
「誰？！」
林衍猛地轉身，鐵鏈掃過岩壁濺起一串火星。
磷火在驟然狂躁的風中明滅不定，映得滿地屍骸仿佛都在蠕動。
「咔嚓。」
一聲極輕的脆響從峽谷上方傳來。
林衍屏息抬頭，隱約看見兩道身影立在崖邊。
內門弟子特有的月白袍角被山風掀起，交談聲斷續飄落：
「清剿隊三日後出發……據說荒域又發現了地脈靈核……」
「這次輪到哪片村子？」
「管他呢，反正『血餌』總是夠的……」
林衍的胃部突然抽搐。他想起上月替趙無咎跑腿時，在丹房瞥見的景象：
三具孩童的屍身躺在玉台上，頸側都有相同的針孔。
執爐弟子一邊剔骨一邊哼著小調：「抽髓煉丹火候足，添作築基第一功……」
咒紋在掌心灼燒起來。
……
【靈域·天罡劍宗·外門弟子休息處】
回到草廬時已是子夜。
林衍將木桶扔在牆角，桶沿沾著的暗紅黏液緩緩滴落。
他舀起一瓢涼水潑在臉上，卻擦不淨眼底殘留的血色——這一路走來，他總覺得有視線黏在背上。
那些嵌在岩壁里的顱骨，那些磷火，甚至夜梟的啼叫都像在重複那句「靈脈當歸眾生」。
燭火忽然搖曳。
林衍僵直地低頭，看向自己在牆上的投影。本該是頭顱的位置，赫然懸浮著一枚血色的眼瞳。
他觸電般吹滅蠟燭，黑暗中，掌心咒紋泛起微光。
「幻覺……都是幻覺……」
他喃喃著蜷縮在草蓆上，指甲深深掐入咒紋。
困意如潮水般湧來時，他恍惚聽見母親臨終前的囈語。
「衍兒，莫信那些飛升的鬼話……」
夢境比往日更渾濁。
破碎的畫面里，無數修士的屍骸堆疊成山，與今日的屍骨峽漸漸重疊。
有人站在屍山頂端狂笑，手中攥著一枚跳動的晶體。
林衍想要看清那人的臉，卻見晶體突然爆裂，血雨中有蒼老的聲音嘶吼：
「天軌大陣是騙局！靈脈本屬於——」
劇痛將他驚醒。
晨光透過草窗縫隙刺入，林衍喘息著攤開汗濕的掌心。咒紋已褪成暗褐色，但那種被窺視感更強烈了。
他抓起木盆想去打水，卻在推門的瞬間僵住。
門檻上有一道拖拽狀的血痕，從石階蜿蜒至遠處的竹林。林衍順著痕跡走去，靴底碾碎的枯葉發出細碎悲鳴。
在第七株紫竹下，他看到了那個正在咽氣的老人。
是昨日屍骨峽里的「竊靈者」。
老人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枯枝般的手指深深摳入泥土。
林衍蹲下身時，老人渾濁的眼珠突然暴凸，瞳孔中倒映出的卻不是他的臉——那是個戴著青銅面具的女人，額心刻著與林衍掌心相同的荊棘咒紋。
「荒……域……」
老人喉頭滾出最後的氣音，食指猛地繃直，在血泊中劃出一道尖銳的折線，筆鋒盡頭正指向林衍的心臟。
竹葉沙沙作響。
林衍踉蹌後退，後背抵上冰冷的竹干。
他這才發現老人鎖骨處有一道陳年劍傷，與屍骨峽那具屍體上的致命傷位置分毫不差。
林衍蹲在洗劍池邊的青石上，任由冰涼的污水漫過腳踝。
他握著一柄生鏽的鐵刷，機械地刮擦劍身上的黑褐色血痂。
那些是內門弟子獵殺妖獸後隨手丟棄的靈劍，刃口崩裂的豁口像一張張譏笑的嘴。
「外門弟子林衍，今日的供奉呢？」
一道陰影罩住他佝僂的脊背。
管事師兄趙無咎的皂靴碾過池邊濕滑的苔蘚，腰間玉牌隨著步伐叮噹脆響。
這是內門弟子獨有的「雲紋令」，刻著天罡劍宗的青松徽記。
林衍在袖口擦了擦手，從懷中掏出三塊灰撲撲的下品靈石。
趙無咎的指尖在靈石表面輕輕一捻，嗤笑一聲：「純度不足，頂多算兩塊。」
「昨日清掃劍冢多耗了靈力……」
林衍低頭盯著對方靴尖的泥點。
「聒噪。」
趙無咎抬腳將靈石踢入池中，濺起的水花撲了林衍滿臉。
「戌時前補不齊份額，就去寒獄裡陪那些荒域的螻蟻們作伴。」
池水吞沒靈石的咕咚聲尚未消散，遠處忽有劍光破空而來。
幾名內門弟子踏著飛劍掠過洗劍池，衣袂上的金線在暮色中流火般灼目。
林衍眯起眼，鐵刷無意識地在掌心攥緊。
那些劍柄末端墜著的，分明是荒域特產的「血紋玉」。
上月他親眼見黑市商人用十車靈谷才換到拇指大的一塊。
唉，人比人，氣死人。
同在一片天空下生存，又怎分內門和外門？
洗劍池的水面忽然泛起細密的漣漪。
林衍猛地閉眼，眼球傳來針扎般的刺痛。
又是那種不受控的窺視——鏽蝕的劍身在他眼底褪去斑駁，顯露出蛛網狀的靈力殘痕。
那些暗金色的細絲糾纏扭動，宛如被斬斷的經脈。
這是他自幼偶爾發作的怪症，母親曾捂著他的眼睛啜泣:
「莫叫人瞧見了，要殺頭的……」
林衍心想，他的眼睛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屍骨峽的妖獸骸骨還未清理。」
趙無咎的聲音將他拽回現實。
「既然有力氣瞪著眼發愣，今夜便去那兒悔過罷。」
……
【荒域·屍骨峽】
屍骨峽的風裹著腐臭味灌入鼻腔。
林衍拖著玄鐵鏈穿行在嶙峋的岩縫間，鏈尾拴著的木桶不斷磕碰在獸骨上。
那些未被徹底煉化的妖獸殘骸堆積成山，慘白的顱骨從岩壁縫隙中探出，空洞的眼窩裡飄著幽綠磷火。
據傳這裡曾是千年之前靈隕之戰的古戰場，但如今不過是宗門的「垃圾場」。
「沙……沙……」
鐵鏈摩擦聲忽然停滯。
林衍僵立在原地，冷汗順著脊樑滑落——他的左腳正踩在一具尚未腐爛的屍骸上。
那是個披著粗麻布衣的老者，胸口插著半截斷劍，劍柄的雲紋清晰可辨。
最刺目的是他脖頸處焦黑的烙印：一個扭曲的「竊」字。
荒域的「竊靈者」。
林衍聽說過這些人的下場。宗門律令有云：
凡未經許可吸納地脈靈氣者，視同盜竊，當受極刑後棄於屍骨峽。
他蹲下身想合上老者圓睜的雙眼，指尖觸及皮膚的剎那，異變陡生。
暗紅色的紋路從老者屍身下蔓延而出，蛛網般爬滿岩壁。
林衍的瞳孔不受控地收縮，視野被血色浸染。
地底深處傳來沉悶的搏動聲，仿佛有巨獸的心臟在緩緩甦醒。
他踉蹌後退，後背撞上一具嵌在岩層中的妖獸顱骨。
「咚！」
顱骨竟發出空洞的迴響。林衍觸電般縮手，發現骨縫中滲出粘稠的猩紅液體。
那些液體如有生命般攀上他的手腕，在掌心凝成一道荊棘狀的咒紋。
沙啞的絮語直接在顱腔內炸開：
【靈脈……當歸眾生……】
「誰？！」
林衍猛地轉身，鐵鏈掃過岩壁濺起一串火星。
磷火在驟然狂躁的風中明滅不定，映得滿地屍骸仿佛都在蠕動。
「咔嚓。」
一聲極輕的脆響從峽谷上方傳來。
林衍屏息抬頭，隱約看見兩道身影立在崖邊。
內門弟子特有的月白袍角被山風掀起，交談聲斷續飄落：
「清剿隊三日後出發……據說荒域又發現了地脈靈核……」
「這次輪到哪片村子？」
「管他呢，反正『血餌』總是夠的……」
林衍的胃部突然抽搐。他想起上月替趙無咎跑腿時，在丹房瞥見的景象：
三具孩童的屍身躺在玉台上，頸側都有相同的針孔。
執爐弟子一邊剔骨一邊哼著小調：「抽髓煉丹火候足，添作築基第一功……」
咒紋在掌心灼燒起來。
……
【靈域·天罡劍宗·外門弟子休息處】
回到草廬時已是子夜。
林衍將木桶扔在牆角，桶沿沾著的暗紅黏液緩緩滴落。
他舀起一瓢涼水潑在臉上，卻擦不淨眼底殘留的血色——這一路走來，他總覺得有視線黏在背上。
那些嵌在岩壁里的顱骨，那些磷火，甚至夜梟的啼叫都像在重複那句「靈脈當歸眾生」。
燭火忽然搖曳。
林衍僵直地低頭，看向自己在牆上的投影。本該是頭顱的位置，赫然懸浮著一枚血色的眼瞳。
他觸電般吹滅蠟燭，黑暗中，掌心咒紋泛起微光。
「幻覺……都是幻覺……」
他喃喃著蜷縮在草蓆上，指甲深深掐入咒紋。
困意如潮水般湧來時，他恍惚聽見母親臨終前的囈語。
「衍兒，莫信那些飛升的鬼話……」
夢境比往日更渾濁。
破碎的畫面里，無數修士的屍骸堆疊成山，與今日的屍骨峽漸漸重疊。
有人站在屍山頂端狂笑，手中攥著一枚跳動的晶體。
林衍想要看清那人的臉，卻見晶體突然爆裂，血雨中有蒼老的聲音嘶吼：
「天軌大陣是騙局！靈脈本屬於——」
劇痛將他驚醒。
晨光透過草窗縫隙刺入，林衍喘息著攤開汗濕的掌心。咒紋已褪成暗褐色，但那種被窺視感更強烈了。
他抓起木盆想去打水，卻在推門的瞬間僵住。
門檻上有一道拖拽狀的血痕，從石階蜿蜒至遠處的竹林。林衍順著痕跡走去，靴底碾碎的枯葉發出細碎悲鳴。
在第七株紫竹下，他看到了那個正在咽氣的老人。
是昨日屍骨峽里的「竊靈者」。
老人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枯枝般的手指深深摳入泥土。
林衍蹲下身時，老人渾濁的眼珠突然暴凸，瞳孔中倒映出的卻不是他的臉——那是個戴著青銅面具的女人，額心刻著與林衍掌心相同的荊棘咒紋。
「荒……域……」
老人喉頭滾出最後的氣音，食指猛地繃直，在血泊中劃出一道尖銳的折線，筆鋒盡頭正指向林衍的心臟。
竹葉沙沙作響。
林衍踉蹌後退，後背抵上冰冷的竹干。
他這才發現老人鎖骨處有一道陳年劍傷，與屍骨峽那具屍體上的致命傷位置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