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起勢
那是個奇怪的女人。
黑色綢緞隱約勾勒出修長姣好的身段，頭上一頂大斗笠垂下面紗遮臉，素白纖長的手指牽著一匹溫馴的棕褐色大馬。
簡直是把「我有問題」寫在了臉上。
龍朝社會風氣不算保守，街道上女性行人不少。但相較於別人寬鬆保守的著裝，這種凸顯身材的穿著使她成為了最顯眼的風景線。
於是這條街走到一半，一位身著青色長袍的佩玉扎冠的公子哥兒便湊了上去。
「敢問姑娘是可是江湖俠士？」
這位公子哥長得也算是儀表堂堂，就是腳步虛浮，氣色顯得不佳。
「哈哈哈！」黑衣姑娘清脆的笑聲響起：「無足掛齒的閒人罷了。」
青衣公子似乎是估測了這姑娘心性，裝模作樣的雙眼一亮：「過謙了！本公子最近被一邪祟滋擾，幾乎夜夜不得安寧，不知女俠可否相助？」
那不知真憨還是裝傻的「女俠」似乎正義感頓時發作，氣勢洶洶地就跟他走了。
然而沒人注意到的是，那女人臨走前隔著二三十步冷冷掃了一眼秦默。
秦默眼睛微眯，轉頭問怡兒：「那青衣男的誰啊？」
十四五歲的小丫鬟驕傲地抬頭：「那是城東柳記布莊二公子，有幾個臭錢的商賈而已，咱家當銀票養著呢。我知道這二公子還是因為他長於尋花問柳。」
秦默心下瞭然：這人要死了。
那黑衣女子正是害的前身墜樓的罪魁禍首，南北錦衛中北寒衛百戶，傅綺。
三川苦寒菩薩座下，白霜流修腑三關神者。
平生嫉惡如仇，一有機會就會引誘作惡多端的貴族去死，秦默過往最多強買強賣欺壓了幾個百姓，在她眼裡夠不上必死，便一道寒風把登樓吃酒的秦默吹下了三層高樓後就走了。
可以說秦默的穿越跟她有很大關係。
她能活到現在，一是上面有人，二是人家不傻，殺了自己也要抵命的她會等自身價值高到被殺了對朝廷不划算再殺。
很難評的人，因為這個怪癖她受了起碼七八次千刀萬剮之罰，而且幾乎沒拿到過俸祿。
秦默眼中閃過一縷思索。
「回府。」
……
作為世家大族，秦家深宅大院動輒以公頃計算的面積，讓內眷道個早安都得坐轎。
很難想像十幾里外便有即將餓死的百姓，這裡的貼身丫鬟卻在煩惱剩菜吃不完。
秦默走在去往家丁演武場的道上，稍留意了一下府中行人。
一路穿戴齊整的僕役丫鬟見了家中大少都會行個禮，倒是那些一身麻衣，眼神麻木的乾瘦男子沒什麼反應。
那些是僱傭的短工，過的朝不保夕的日子，是社會最底層。大半是祖上的幾個銅板被官家地主剝了，租房住的情況下只能苟活到三十多歲干不動活，被凍死在某個冬天裡。
然而男性還能靠賣苦力活著，封建社會裡女性沒了父夫子的，下場甚至沒法入眼。
與封建比起來，資本甚至都算得上善人。
演武場到了，堅實的硬土場地邊緣擺放著一排排刀槍劍戟，場中從大到小林立著石墩石鎖。
幾十個精壯的漢子赤裸著上身或打熬著氣力，或習練著拳腳。見到秦默來了，不管心裡有幾分在意，終究還是齊齊躬身喊了一聲「大少爺好。」
秦默擺擺手示意免禮，指了指秦鐵和另外一個一米七幾的矮壯漢子：「你們兩齣來。」
秦鐵披上外套就趕了出去，名為楊深的矮壯漢子則撓了撓頭，不急不緩的走了出去。
「我記得你是管咱家護院兵甲採買的對吧。」秦默直奔主題。
楊深不卑不亢的回答：「並非我主管，都是老爺下令，我只是負責照著命令去採購。」
「那就行了，完整的人馬札甲一月你能搞來幾套？」
「回大少爺，上次採買時，賣家手中尚有五六套人馬札甲，六十兩一套；三十餘套步人甲，二十兩一套。」
有點少啊…
我指的是我的錢袋。
秦默沉默了。
按現在的物價，一兩銀子夠三口之家吃一個月精糧。自己每月的例錢不過百兩，根本買不起幾套盔甲。
然而不著甲，百餘悍卒遇上通神都是送死，一旦著甲列陣架弓，二十餘名精兵就能在開闊地圍死一名通神。
如果自己所料不錯，那所謂的甲冑賣家其實就是池陽守軍。
甲冑就算放著不用也要時時保養，久了會有損耗。天下承平日久，以至於只要太平軍沒打到這裡池陽官吏們為了錢完全敢把甲冑低價賣給秦家這種將門運往前線自己吃空餉。
龍朝已然一副王朝末年的氣象，甲兵不得不要。
「恕我直言，少爺若是您要甲，作為將門長子穿去大街小巷都自無不可。但擅自組建著甲衛隊可是殺頭的大罪。」楊深低頭拱手。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秦默頭疼的揮手，確實比起錢，權更是令人頭疼的問題。
秦鐵小心翼翼的湊上前：「爺，您要參軍？」
「別瞎琢磨……」秦默一頓，突然輕笑道：「我要當官。」
創業確實難，那我繼承家業不就是了？
……
兩天後，北巡檢秦默走馬上任。
勉強遮風擋雨的巡檢司內，新任巡檢大馬金刀地坐在堂前，面對著院子裡的三十四位衙役民壯發表了名為《我的副將爸爸和我的縣丞伯伯》的就職演講。
底下面黃肌瘦的民壯們本來沒在意這次又是誰當巡檢，站的歪七扭八三五成群，不時小聲扯幾句淡，直到秦默微微一笑提高了音量。
「……此後每日辰時（七點）操練，午飯有葷腥，練到申時的和當值的管晚飯，亦有葷腥。」
管飯，有肉。
秦默看到了三十多雙發綠的眼睛，吞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北巡檢司滿編五十四人，如今不過半數，但本官寧缺母濫，一月後達不到我想要的目標的就領上這月例錢自覺捲鋪蓋。對了，以後每月是一兩五錢銀子。」
民壯慣例的例錢是一兩，但往日能發下五錢都要謝謝大人近來沒進院子。不少綠色的眼睛開始發紅，大半的人呼吸加重。
正在這時，桌椅碰撞的聲音伴著香氣闖進院內。
「今日本官上任，請弟兄們吃酒！」
看著搬進來的滿菜大桌上那隻噴香冒油的烤雞，一個瘦高的年輕人徹底紅了眼：「餘威願為大人效死！」
眾人瞬間反應過來，一邊怒瞪著那小子一邊雜七雜八的大喊。
「俺劉大樹這條命就是大人的了！」
「俺要做大人的狗！」
「你幹嘛搶我……」
秦默雙手一壓示意肅靜，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吃飯。」
「是，大人！」齊整的聲音直衝雲霄。
黑色綢緞隱約勾勒出修長姣好的身段，頭上一頂大斗笠垂下面紗遮臉，素白纖長的手指牽著一匹溫馴的棕褐色大馬。
簡直是把「我有問題」寫在了臉上。
龍朝社會風氣不算保守，街道上女性行人不少。但相較於別人寬鬆保守的著裝，這種凸顯身材的穿著使她成為了最顯眼的風景線。
於是這條街走到一半，一位身著青色長袍的佩玉扎冠的公子哥兒便湊了上去。
「敢問姑娘是可是江湖俠士？」
這位公子哥長得也算是儀表堂堂，就是腳步虛浮，氣色顯得不佳。
「哈哈哈！」黑衣姑娘清脆的笑聲響起：「無足掛齒的閒人罷了。」
青衣公子似乎是估測了這姑娘心性，裝模作樣的雙眼一亮：「過謙了！本公子最近被一邪祟滋擾，幾乎夜夜不得安寧，不知女俠可否相助？」
那不知真憨還是裝傻的「女俠」似乎正義感頓時發作，氣勢洶洶地就跟他走了。
然而沒人注意到的是，那女人臨走前隔著二三十步冷冷掃了一眼秦默。
秦默眼睛微眯，轉頭問怡兒：「那青衣男的誰啊？」
十四五歲的小丫鬟驕傲地抬頭：「那是城東柳記布莊二公子，有幾個臭錢的商賈而已，咱家當銀票養著呢。我知道這二公子還是因為他長於尋花問柳。」
秦默心下瞭然：這人要死了。
那黑衣女子正是害的前身墜樓的罪魁禍首，南北錦衛中北寒衛百戶，傅綺。
三川苦寒菩薩座下，白霜流修腑三關神者。
平生嫉惡如仇，一有機會就會引誘作惡多端的貴族去死，秦默過往最多強買強賣欺壓了幾個百姓，在她眼裡夠不上必死，便一道寒風把登樓吃酒的秦默吹下了三層高樓後就走了。
可以說秦默的穿越跟她有很大關係。
她能活到現在，一是上面有人，二是人家不傻，殺了自己也要抵命的她會等自身價值高到被殺了對朝廷不划算再殺。
很難評的人，因為這個怪癖她受了起碼七八次千刀萬剮之罰，而且幾乎沒拿到過俸祿。
秦默眼中閃過一縷思索。
「回府。」
……
作為世家大族，秦家深宅大院動輒以公頃計算的面積，讓內眷道個早安都得坐轎。
很難想像十幾里外便有即將餓死的百姓，這裡的貼身丫鬟卻在煩惱剩菜吃不完。
秦默走在去往家丁演武場的道上，稍留意了一下府中行人。
一路穿戴齊整的僕役丫鬟見了家中大少都會行個禮，倒是那些一身麻衣，眼神麻木的乾瘦男子沒什麼反應。
那些是僱傭的短工，過的朝不保夕的日子，是社會最底層。大半是祖上的幾個銅板被官家地主剝了，租房住的情況下只能苟活到三十多歲干不動活，被凍死在某個冬天裡。
然而男性還能靠賣苦力活著，封建社會裡女性沒了父夫子的，下場甚至沒法入眼。
與封建比起來，資本甚至都算得上善人。
演武場到了，堅實的硬土場地邊緣擺放著一排排刀槍劍戟，場中從大到小林立著石墩石鎖。
幾十個精壯的漢子赤裸著上身或打熬著氣力，或習練著拳腳。見到秦默來了，不管心裡有幾分在意，終究還是齊齊躬身喊了一聲「大少爺好。」
秦默擺擺手示意免禮，指了指秦鐵和另外一個一米七幾的矮壯漢子：「你們兩齣來。」
秦鐵披上外套就趕了出去，名為楊深的矮壯漢子則撓了撓頭，不急不緩的走了出去。
「我記得你是管咱家護院兵甲採買的對吧。」秦默直奔主題。
楊深不卑不亢的回答：「並非我主管，都是老爺下令，我只是負責照著命令去採購。」
「那就行了，完整的人馬札甲一月你能搞來幾套？」
「回大少爺，上次採買時，賣家手中尚有五六套人馬札甲，六十兩一套；三十餘套步人甲，二十兩一套。」
有點少啊…
我指的是我的錢袋。
秦默沉默了。
按現在的物價，一兩銀子夠三口之家吃一個月精糧。自己每月的例錢不過百兩，根本買不起幾套盔甲。
然而不著甲，百餘悍卒遇上通神都是送死，一旦著甲列陣架弓，二十餘名精兵就能在開闊地圍死一名通神。
如果自己所料不錯，那所謂的甲冑賣家其實就是池陽守軍。
甲冑就算放著不用也要時時保養，久了會有損耗。天下承平日久，以至於只要太平軍沒打到這裡池陽官吏們為了錢完全敢把甲冑低價賣給秦家這種將門運往前線自己吃空餉。
龍朝已然一副王朝末年的氣象，甲兵不得不要。
「恕我直言，少爺若是您要甲，作為將門長子穿去大街小巷都自無不可。但擅自組建著甲衛隊可是殺頭的大罪。」楊深低頭拱手。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秦默頭疼的揮手，確實比起錢，權更是令人頭疼的問題。
秦鐵小心翼翼的湊上前：「爺，您要參軍？」
「別瞎琢磨……」秦默一頓，突然輕笑道：「我要當官。」
創業確實難，那我繼承家業不就是了？
……
兩天後，北巡檢秦默走馬上任。
勉強遮風擋雨的巡檢司內，新任巡檢大馬金刀地坐在堂前，面對著院子裡的三十四位衙役民壯發表了名為《我的副將爸爸和我的縣丞伯伯》的就職演講。
底下面黃肌瘦的民壯們本來沒在意這次又是誰當巡檢，站的歪七扭八三五成群，不時小聲扯幾句淡，直到秦默微微一笑提高了音量。
「……此後每日辰時（七點）操練，午飯有葷腥，練到申時的和當值的管晚飯，亦有葷腥。」
管飯，有肉。
秦默看到了三十多雙發綠的眼睛，吞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北巡檢司滿編五十四人，如今不過半數，但本官寧缺母濫，一月後達不到我想要的目標的就領上這月例錢自覺捲鋪蓋。對了，以後每月是一兩五錢銀子。」
民壯慣例的例錢是一兩，但往日能發下五錢都要謝謝大人近來沒進院子。不少綠色的眼睛開始發紅，大半的人呼吸加重。
正在這時，桌椅碰撞的聲音伴著香氣闖進院內。
「今日本官上任，請弟兄們吃酒！」
看著搬進來的滿菜大桌上那隻噴香冒油的烤雞，一個瘦高的年輕人徹底紅了眼：「餘威願為大人效死！」
眾人瞬間反應過來，一邊怒瞪著那小子一邊雜七雜八的大喊。
「俺劉大樹這條命就是大人的了！」
「俺要做大人的狗！」
「你幹嘛搶我……」
秦默雙手一壓示意肅靜，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吃飯。」
「是，大人！」齊整的聲音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