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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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馮夷都在消化牧夫的提供的信息。從牧夫這傢伙的口氣來看,似乎他對諸神都不是很尊敬,也不知道他從哪兒來的這麼多小道消息,不過他從北邊來,北邊和西邊又都是草原,可能互相聯繫多一些,不像這邊的部落,除了少數幾個商隊,跟西邊的聯繫,幾乎是沒有。而他們去西邊,也都是想著把那邊的銅器、玉器販運過來,據說還有一種比銅器更堅硬的東西,用那種東西造出來大兵,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銅劍和銅戈砍斷。而且還傳說,這種東西是在更遠的西邊,那邊高鼻樑大耳朵的蕃人從石頭裡冶煉出來的,到現在,中原這邊,乃至西域那邊,還不會這種冶煉術呢。

  這個馮夷能夠理解,就像中原這邊的絲綢一樣,怎麼造他們,可是關係到好多人吃飯的事情,可不能輕易讓人學了去。不過對那邊的蕃人,說法很多,有說他們長著人頭,身子是老虎的,有說他們長著人頭,身子是獅子的,還有更不靠譜的,說他們身子就像蛇一樣,因為那邊都是沙漠,蛇一樣的身子,正好在沙漠上遊動。除了這些,還有說他們像鳥、牛、蠍子,等等等等,讓人聽了還不如不聽,反正都兩眼一抹黑。

  不過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乘著車的時候,都是用龍拉車。就在牧夫的身上,馮夷還看他帶著一把匕首,匕首上雕者一個那邊蕃人的一個神,據他說這把匕首,是他偶然跟一個那邊過來遊歷的蕃人換的,那個神是什麼怪物啊,長著龍的頭,蟒蛇的脖子,馬的身子----他們的馬居然叫濕婆,哪有這樣難聽的名字,怪物的兩條前腿,是獅子的腿,兩條後腿是老鷹的爪子,而尾巴又長著豹子的尾巴。馮夷心裡想,它怎麼不再搞兩個翅膀呢,那才真是天上地下通吃了。

  當然西王母也好看不到哪裡去,據牧夫聽到的,西王母長著人的頭,可是身子、手腳都像老虎,也有豹子尾巴。牧夫那傢伙說起這個的時候,居然滿臉怪笑,說上帝怎麼會有個這樣的私生子,那西王母他媽又該長成什麼樣呢。

  而且傳說崑崙那裡的鳳凰也怪怪的,竟然有六個頭,那究竟是哪個頭拿主意?萬一一個頭想往東飛,一個頭想往西飛,那它還飛得起來嗎?牧夫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馮夷就在心中評價:訛傳。

  不過不是訛傳的消息,馮夷也無從知道,他不過是從沒出過門的農民,每天想的也只是怎麼才能多收幾斤糜子,什麼仙啊、神啊,以前也只是作為飯後的消遣,如果不是那條白龍,是從不會走進他的生活的。就是現在,他遇到牧夫,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至少接下來的一步,大致不會走錯了。所以,西王母也好,鳳凰鳥也好,在見到他們之前,對他來說,也還是太遠了。而且,他只是要他們管管白龍的事情,至於他們那個世界的事情,是高尚還是齷齪,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馮夷一路西行,終於來到了英山,這是牧夫提到過的,到了這裡,只要直直地向西走,就能到大河的河源了,據說那個地方叫星宿海,是天上的星宿在地上的住所。在英山,馮夷見到了一隻大鳥,全身黃色的羽毛,尾巴很長很長,飛起來的時候,雙翅張開就像屋頂那麼大,而它的嘴巴尖利帶鉤,血紅血紅的,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獵殺了什麼東西。馮夷估計,如果它向自己攻擊的話,是絕對躲不過去的。不過這隻鳥似乎剛剛吃飽,從馮夷頭頂飛過的時候,只是瞥了一眼,就繼續想山頂飛去。馮夷目送著它消失在山頂的黑暗處,耳畔依然傳來它「翡頤」「翡頤」的聲音。

  英山西邊,又經過了許多山,像竹山、浮山、時山、南山,還有座山叫天帝山,不過天帝山上可沒有天帝,倒是有種狗,經常在溪水邊飲水,當馮夷靠近它的時候,便驚恐地跑開。馮夷甚至上到山頂,可失望的是,這裡確實沒有任何天帝相關的痕跡,山上也有一種大鳥,鳴叫櫟鳥,火紅的羽毛,看起來就像空中、樹上燃起了火。在馮夷看來,這種鳥才更適合做鳳凰,六個頭的鳥,想想也不是善鳥。

  再往西,就是鈐山,過了鈐山,就不像是中國了。這裡的人們身材矮小,臉色發紅,頭上還帶著亂七八糟的羽毛,一看就不是文明歸化的地方。而他們的神也各式各樣,有人頭羊,人頭牛,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馮夷也沒心情看這些,繼續向西,終於到了星宿海。星宿海哪裡是天上星宿的所在啊,完全是成百上千個小湖泊,而這些小湖泊,竟然是大河流到這裡形成的。這些小湖泊在這草原上,就像星宿一樣繁密,倒是對得住星宿這個名字。馮夷放下心來,按照牧夫說的,到了星宿海,距離崑崙,就不遠了。

  是的,是不遠了,沿著大河向源頭走,很快就到了連封閉在堤首的那個村子裡都聽說過的山:不周山。這就是共工大帝當年撞倒的山?馮夷看不出來它跟別的山有什麼區別,這絕稱不上什麼高山,甚至它的山勢比起中原的華山,險峻的程度連拍馬都追不上。或許是經過千萬年,被撞倒的山石,成了它後面綿綿的山脈?馮夷可看不出來,就算把它的整個山脈豎起來,也稱不上天柱啊。


  還有不周風,難道現在整個平野間吹拂的微風,就是傳說中可以把人吹死的不周風?馮夷搖搖頭,心裡很不理解,可能還是季節不到吧。

  一路上看夠了風景,馮夷如今對山山水水的,已經提不起多大精神了,現在支撐著他的,就是崑崙,找到西王母,至於找到西王母之後怎麼做,他也很迷茫了。報仇?說實話,如果牧夫說的是對的,天下的神壞的多好的少,那上帝還讓這些壞神們在人間作主宰,上帝又怎麼會站在他這一邊呢?而且,就算懲處了白龍又怎樣?能讓他復活嗎?就是復活了,他的婆娘還敢接受他嗎?

  再往西,不知走了多遠,終於到了大河的源頭。可是,這就是崑崙嗎?大山很高,確實很高,山勢陡峭雄偉,山頂上白雪皚皚,可是,神仙呢?大城呢?琅玕玉樹呢?醴泉華池呢?馮夷看到的,只有一片荒涼,令人絕望的荒涼,而這裡,連過路的人都沒有。而這裡,會是所有神仙的治所?是上帝在人間的行宮?

  馮夷渾渾噩噩,在山下的一個岩穴中躺了一天。岩穴,西王母據說倒是住在岩穴里的,可這個荒涼到鳥不拉屎的地方,會有誰來呢?終究不過是訛傳啊,馮夷心裡不盡傷感,他如同孤魂野鬼一般,走過不知多少個千里,來追尋傳說中的崑崙,終究成了一場夢。是的,他的仇恨已經淡了,也不是一定要上帝處死白龍了,可支撐他一路過來的,不就是崑崙兩個字嗎。而現在,這就是崑崙。

  不,這不是崑崙。馮夷相信崑崙的傳說,不會空穴來風。畢竟,牧夫也是道聽途說的,他指的路,就一定是對的嗎?馮夷乘著夜風,登上了山頂。山頂都是白雪,這倒也可以方便他看出周遭的形勢。整座山脈是東西走向,兩邊都沒有盡頭。如果這是崑崙的話,那崑崙就不是一座山,至少不是他腳踏的這座山,而一定是在綿綿的群山深處。而從各種傳聞來推斷,向西,真正的崑崙,還應當向西。

  馮夷循著山的走向,繼續西行。一路上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遠,每天都是荒野、雪山,不停地重複,以至於他都感覺,這世界,簡直就是由雪山和荒野構成,而中原的城市、鄉村,都像是一場遙遠的夢。

  夢?馮夷看著遠方的情景,這真是夢嗎?山下還是不變的草原,可草原上,竟星星點點地發出亮光,在夜風中閃爍,如同落入人間的繁星。馮夷激動了,這不是繁星,而是火把,是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經過了這麼久的苦行,沒有一個人能說話,那種孤寂簡直能將人殺死。馮夷激動地奔跑起來,甚至跳到空中滑行,看那些火光在下面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這是一個部落,他們也放牧,不過不是那種遊牧的部落,可能這裡的草原太大,不需要到處遊蕩追逐水草吧,這個部落建起了很多房屋,成為了很多村子,這些村子集中起來,又成了一個開放的城市。而遠處的高山,又三面將部落環繞起來,擋住了西邊北邊來的風,一條河從高山下流淌下來,在這裡形成了一個大湖,又繼續向東南流去,不知流向何方。馮夷在村落中遊蕩,心中滿是興奮。雖然他無法跟這裡的人們交流,可是看著他們燃起篝火,在篝火旁載歌載舞,看著青年男女們互贈問候,互致邀約,心中滿是欣喜。

  馮夷已經不想再走了,經過了這麼久的遊歷,他復仇的心思已經麻木了,甚至對見到上帝也沒有想法了,他只想守著一個有人的地方,在這裡住下,默默品味人間的生活。

  天快亮了,馮夷沿著這水,向山上掠去。他要在這裡找一個藏身之所,讓他能在這裡安居下來。從此遠離跋涉動盪的生活,從此不再寂寞,從此----

  一個巨大的石像矗立在進山的通道旁。是一個威猛無比的人,兩手緊緊握著拳頭。身著虎皮衣服,連虎皮的紋路都雕刻的清清楚楚,他頭上三面都有眼睛,似乎只要看到有人敢來冒犯,就會用拳頭將來人砸成粉末。

  馮夷小心翼翼地走過這尊巨像,往山上走去。這條上山的路,應當是山下的部落開出來的,而如果山口有神像的話,山上應該有他們的神祗,只是不知道又是什麼稀奇古怪的神祗,馮夷已經麻木了。現在就是出現個頭上長瘡腳底流膿的神祗,他都能接受了。這條窄窄的路一直通到山頂,真不知道這些人用了多久才開出來,儘管很多地方都是利用地形,簡單地修整,可整個通上山頂的路,還是一個巨大的工程。尤其從半山開始,仍是常年積雪。而在路旁的山石上,很多都刻著不知名的小神像,這些神像各不相同,有的執杖,有的握蛇,有的頭戴高冠,有的足踏祥雲,不過好在,他們都是人形。

  馮夷來到山頂,山頂上有個神廟,神廟外面看起來很樸素,幾根石柱立在外面,石柱上刻著很怪異的龍形和鳥形。走入廟門,放眼看處,是一個池塘,池塘中竟然熱氣騰騰,在這冰雪遍地的地方,竟然有熱騰騰的水?馮夷隨即明白了,這是湯泉,牧夫曾經跟他說過,有種泉水,一年四季都是熱的。湯泉的旁邊,還有個小池塘,不過這個池塘,卻是清澈的寒水。估計是因為湯泉的熱,讓它沒有結冰吧。也正是因為它的熱,在冰天雪地的山頂,竟然長著一小片樹林,還有些矮小的灌木,還有些不知名的香草。馮夷立刻喜歡上了這裡,他在湯泉邊盤桓片刻,信步走進了供奉神祗的石室。

  一個戴著高冠的神祗,手執權杖,在石壁上威嚴地站立。跟山下那個石像一樣,他也身披虎皮,而虎皮衣服,連尾巴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他的頭髮很長,一直披到肩上,鼻樑和顴骨高聳,雙目直視。在他身旁,飛翔著三隻鳥,頭上有大大的肉冠,尾巴修長,雙翅展開,上面是美麗的花紋。

  馮夷如遭雷殛,坐倒在地,西王母,這是西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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