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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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兒是縣裡一個最偏遠鄉鎮的人,苗族,三十歲掛零的單身男人,2013年年初來B鎮政府上班的,考取的是公務員,還是很不容易的。

  他工作一段時間以後,給我的印象並不太好。能力平平,少言寡語,任何事情都不能獨當一面,鎮機關的人和村幹部評價都不高。慢慢地,因為鎮長這個職務事情多,鎮政府職工也多,他也不出色,我對馬兒就沒有什麼感覺了。一年到頭他在幹些什麼工作,不甚了了。甚至這個人今天上班沒有上班,也不甚了了。

  2015年下半年的一天午飯時,一位副鎮長神態焦慮地悄悄對我說:「馬兒出大事了,好幾天沒有來食堂吃飯了,人些說他每天一大早去辦公室簽過到,就不曉得去哪裡了。電話也打不通了!」

  我聽了大吃一驚,才想起來鎮政府還有馬兒這個同志。「什麼原因呢,平白無故的他會這樣?」,我問道。

  「據說,這兩年馬兒在網上賭博,輸了不少錢,先是給同事同學們借,慢慢地大家見他不務正業,借了錢到了時間也還不上,也就沒有人栽肯借給他了。他就去社會上借高利貸,不曉得究竟借了好多萬,反正現在還不出來了,高利貸公司催收的人天天來鎮上找他,不拿錢就要收拾他,嚇得他不敢露面。哎,這個娃兒可惜了!再這樣下去,搞得不好,他可能要走極端啊!」副鎮長是一個責任感很強,樂於助人的同志,一邊說一邊嘆息。

  這個馬兒,在鎮上球事幹不了多少,反倒惹是生非!我心底里升起了一陣陣的惱怒,恨不得把他開除算了。在我們體制內,好多人就是馬兒這樣,一旦有了穩定的工作,一點兒不珍惜,工作不用心混天過日,做一天和尚連鍾都不肯賣力地撞幾下,反倒是成天打牌擲骰不亦樂乎,真的有點兒可恨又可憐!

  但是,回過頭來想一想,自己又做得十全十美了嗎?上級組織把人給你鎮長安排起來了,管理使用就是你的責任啊!馬兒在鎮政府工作兩年多了,你同他說過幾句話?不超過五句!你對其他多數年輕人和普通職工不也是這樣嗎?領導是負有對下屬的教育、關心、引導的責任的,你一年到頭庸庸碌碌,上躥下跳,就沒有抽一點兒時間來同職工們交交心,你也沒有盡到責任吧!

  「看樣子,馬兒的事的確有點兒麻煩,我明天早上找他了解一下情況,看能不能幫他一下。謝謝你關心職工們,麻煩你想辦法通知他,明天早上到我辦公室來吧。」

  我便對副鎮長說。

  「你辦公室他不敢來啊!一到上班時間,放高利貸的好幾潑人就到鎮政府這裡來找他,只要逮到他就要挨收拾的。」副鎮長說。

  那就改地方。

  第二天,我就在縣城裡同馬兒見面,讓他把真實情況告訴我,我一定會儘量幫助他走出困境。他臉色蒼白,兩眼無光,頭髮和衣服都髒兮兮的,整個人完全可以用失魂落魄來形容。看到他那個狼狽不堪的樣子,我心裡悲天憫人的念頭強烈起來。哪個沒有艱難的時刻,哪個沒有犯錯誤的時間呢?在自己的生命歷程里,也得到別人許多的幫助啊!有時候,哪怕是一句關心支持的話語,也能夠讓處於絕境的人走出來。

  他說自己先是向正規銀行貸款,輸了沒有錢還已經逾期了,害怕銀行起訴,就只有找高利貸借錢先還銀行的,然後又拆東牆補西牆,就一共欠了六家公司,連本帶息一共二十來萬,但是高利貸逾期了罰息高得很,如果今年還不清,利滾利下去,可能以後一輩子都還不起了!親戚朋友同事同學那裡都借不到錢了,看來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了!高利貸公司催收的人都是混社會的,凶神惡煞地收拾人,自己被收拾過兩次,肉體精神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所以現在不敢露面了,去街上賒了點方便麵,每天在宿舍里躲藏著吃兩桶充飢,白天都不敢拉開窗簾。

  談完話,我同意給他幾天假,叫馬兒回去老家安全的地方避一避,不要在鎮上躲藏著過暗無天日的生活。

  馬兒的哥哥是一家小學的校長,我第三天找他商量如何解救自家兄弟的事。馬校長一說起來就愁眉苦臉,說這個兄弟不爭氣,給家庭丟人現眼,給領導添麻煩。自己家庭經濟情況也不寬裕,這兩年都借了幾萬塊錢給馬兒了,肯定是肉包子打狗了,父母在農村,沒有什麼收入,還得靠自己,所以不想管這個不爭氣的兄弟了!

  「畢竟是親兄弟,血濃於水啊!如果大家都不管他,就會越陷越深,可能很快工作要被開除,那樣就更沒有一絲希望了,你兄弟的性格你是知道了,很可能也就自己了斷自己了。我作為鎮長,雖然沒有法律上的責任來解救他,但是從人道主義出發,我決定幫助他一把。我先借五千塊錢出來,你再想辦法籌兩萬,剩下的我去找高利貸公司做工作,爭取把利息都免了,本錢分期用馬兒的工資和績效來嘗還,應該兩三年就可以清帳的。你是親哥哥,要再拉他一把才行!」我對馬校長說。

  他聽我的這樣一說,仿佛也看到了光明,就爽快地答應了我。

  然後,我在第四天托人把這六家高利貸公司的負責人請到縣城的一家酒店,單刀赴會同他們談判。一開始,幾個老闆都面帶一絲絲敵意和懷疑。

  我說,今天我不代表鎮長來處理馬兒高利貸的事,也沒有那個資格。我以我個人身份,是想幫助大家一起把問題解決,不要朝死胡同里走到底。如果你們再繼續這樣逼下去,馬兒就是死路一條。他一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你們的錢也就完全泡湯球了。那麼,這盤棋就沒有一個贏家。如果我們要把這盤棋下活,前提是不能把馬兒的工作搞丟了,只要他活著把班上起,你們的本錢是可以在兩三年裡拿回去的。我和他哥哥先借二萬五千元出來,按大家的本錢比例拿一些回去。以後就按比例,由馬兒寫委託書,鎮政府財政所負責把他的工資獎金的大部分扣下來,每季度你們按比例來領就是。但是只能保證大家的本錢,利息就不要說了。如果我不出面,你們派那麼多人天天找他,十天半個月一分錢也搞不到,不是倒貼黃瓜二條嗎?嚴格意義上說,你們這些高利貸也不是好規範的,如果逼出了人命,而且還是一個苗族公務員,社會影響可能有點大,你們自己也可能吃不了兜著走吧!

  我說完了,讓他們表態。這時,幾個老闆的臉色都和悅起來了。其中一個姓曾的小伙子先發言,他說人家鎮長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我們還有啥子價錢講呢?我的那三萬塊錢的利息一分都不要了,人家鎮長都出五千塊錢來幫助我們,我也耿直一點兒,本錢也少收五千塊,只要二萬五千塊就可以了!我以感激和讚賞的眼光回應他。他這個頭開得好,其他人也爽快地答應了,利息全免,本錢分批回收,不再去找馬兒的麻煩,讓他安心地上班。

  這樣,按我同他們達成的」君子協定」,馬兒就只用還高利貸公司不到十五萬元的本錢。他每年在鎮政府的收入有六七萬,也就兩年多就把高利貸還清了。

  我離開鎮上以後,也沒有去關心借給他的五千塊什麼時間還我的事兒。古人說得好:救人一命,如造七級浮屠。能幫人的時候就幫一把吧,何況還是自己的同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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