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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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鎮長任期內,B鎮經歷了兩次村民委員會換屆。第一次是在2013年下半年,那時基本上是不用擔什麼心的事兒。原則上,聯繫村的鎮幹部們就能輕鬆搞定,即使遇到情況複雜一點兒的村,增派一名副職也就能解決問題了。兩個主要領導只需要去重點村看一看,體現體現重視,到下午聽取各村情況報告,匯總報告縣上,一切便塵埃落定,幾乎沒有什麼壓力的。

  第二次就到了2016年下半年,形勢卻是大相逕庭,原因是前兩年四川南充和湖南衡陽的事件。

  這樣一來,讓我們異常緊張起來,不敢對這一次換屆工作有絲毫的馬虎懈怠。我們深入研究分析,制定詳盡的工作方案,一切按照上級規定執行,力求萬無一失。經過近兩個月的緊張籌備,在XJ日那天,全鎮26個村(社區)同時進行TP。為避免流動票箱帶來的風險,一律實行集中TP,每一個點都有幹部負責服務和維持秩序。

  儘管如此盡心竭力,一切程序都合法合規,但B鎮仍然有三個村的村長候選人得票率沒有過半,需要重新XJ,也就是俗話說的要吃「回鍋肉」。這三個村的情況比較特殊,都靠近省道岔路口,企業較多,人員流動性大,社情比較複雜。鎮DW梁書記很信任我,就讓我全權處理這三個村重選村長的事宜。

  第二天,我逐一走訪了這三個村,召集原工作組同志們復盤問題所在。有兩個村群眾對候選人的意向還是比較集中,只要確保儘量多的選民到場重新TP就可以了。於是,我就安排兩位經驗豐富的副鎮長負責這兩個村,第三天就把新村長順利地選出來了。

  D村的情況則比較複雜,選民們的意見分成了三派,而且有些水火不容。有一個小組長為了給自己的人拉票,發信息給部分選民,被舉報後被拘留了好幾天。這個村在外務工的人比較多,為了選出自己喜歡的村長,好多人從省外坐飛機回來投票,熱情高漲,參與積極。我深入了解後發現,這個村的根本癥結還是在基層組織薄弱上。村支書是個老好人,但是性情太過溫和,原村長能力很強,就基本把控了村上的局面。但是,原村長對待群眾的工作方法稍微有些簡單粗暴,雖然也為村上做了些事,卻不怎麼得人心。

  我又仔細分析另外兩個人。一個是原村長的堂弟,他是五組小組長,忠厚老實,一派公心,在本組群眾中的呼聲很高,但他這個組人口不占優勢,雖然是正式HX人,也很難過半。第三個是長期在外地打工的一位同志,這些年賺了些錢,在村上的公益事業上也做了些貢獻,在周邊有好評,那個被拘留的小組長就是為他拉票的!由於他長期在外,雖然在村上有一些粉絲,但是經程序沒有能夠列入正式HX人,也沒有過半的可能性。

  情況清楚了,方向也就明了了。我先找原村長談話,他和我同姓,於公於私都好溝通。我首先肯定了他過去的貢獻和成績,對他第一次得票沒有過半的事兒表示遺憾。我引導他,風物長宜放眼量,強扭的瓜不甜,況且現在而今眼目下,誰也沒有膽量和辦法讓你連任村長。人貴就要有自知之明,建議你私底下給支持你的人說一下,自己生意忙起來了,經常外出不能做好村長工作,主動放棄,讓他們選其他人就是。我以開玩笑的語氣說,如果你堂弟當選,這個「江山」還不是等於在你家手裡撒,要想得開才是。他同意了,也行動了,我就開始放心地安排D村的重新XJ工作。

  D村第二次XJ時,每個小組一個票箱,四名鎮幹部把守,必須嚴格按照規定填寫選票,TP,不能讓任何人影響別人獨立表達意願。上午十點鐘,選民們基本上到齊了,把該過的程序走了一遍,我做了一個簡短的講話,讓大家明白,我們的XJ是真正的民主,大家手裡的一票是神聖的,也是嚴肅的,投票要理性思考,不要意氣用事!

  「我們自己選出來的當家人,是要能夠為我們在下一屆幾年裡干實事的人。我相信大家心裡都有桿秤,每個人都要頭腦清醒,獨立思考,不要受他人的影響。同時,大家還要有大局觀念和集體榮譽感,要確保今天有HX人得票過半,我們一定不能拖全縣的後腿!如果今天都還選不出一個村長來,讓全縣人民怎麼看我們這個村呢?就像一個大家庭一樣,家長都沒有一個,誰會來關心你,同你打交道,上面的項目、資金那些可能就不容易得到了!最終吃虧的還是我們自己啊!」

  我的講話風格是這樣的:不用稿子,每一句話都是提前在頭腦里醞釀好了,再從心底里發出來的,而且卯足勁聲如洪鐘,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能夠清楚地聽見。我一邊說,一邊比劃手勢,一邊用眼睛掃視每一個人,看他們的反應,來決定語速、語氣和臨場措辭。原來我在縣絲綢公司給農民們講課,給職工們開會一直都是這樣,效果也非常好,聽過一次的人都會印象深刻的。當我講完,發現多數人面帶微笑,那就是認可的表現,但是還是有好幾個陌生的面孔,應該是從外地才回來的人,一臉的冷漠和抗拒。

  TP有序進行起來後,我馬不停蹄地到每一個票箱察看,同具體負責的鎮幹部要麼語言溝通,要麼目光交流,大家都心領神會:一定要讓局勢向好發展!

  大約一小時左右,現場出現了不好的徵兆,二組三組接連有十來張票都飛了。負責的鎮幹部們神色緊張起來,問我怎麼辦。我當機立斷,馬上召集同志們研究,決定立即停止TP,再次召開群眾會,由我來再「念一次經」。為什么二三組的一些人聽不進我的那麼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話呢?原來是他們的道路和用水還有一些問題,是我們還沒有關心到的,這個應該鎮長來負責任!

  「一是我們要相信組織,今天的HX人是經過嚴密的組織程序產生的,是值得大家信任的,他們肯定不是完人,但是可以勝任這份工作的。

  二是要汲取前車之鑑。2013年換屆時,Q村的同志們硬生生地把一個在外地打工回來的人選上去當村支部書記,結果他是雞公拉屎頭節硬,又沒有任何管理經驗和服務能力,任何事情都只能停留在會議上、口頭上,村組幹部們都不服他。一個月多一點兒,他就又灰溜溜地跑出去打工了,連招呼都沒有給我們打一聲。從此,這個村爛了好長一段時間,群眾要辦點兒事情麻煩得很。最終,還是鎮上專門派了工作組,重新把村班子配齊了,才走上正軌。這樣是不是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喝啊?!

  三是一些組的路和水還有一些問題,我這個鎮長應該檢討,五年了都還沒有解決好!我承諾,只要今天村長選出來了,本周我就帶著他去跑縣上有關部門,爭取半年內解決。當然,如果你們自己選不出一個能幹事的村長,那你們這個村就只有河山依舊,甚至江河日下了!!!」

  我又花了十來分鐘,做了一場即興演講。一個人用心用情用力地說話,是非常費勁的。雖然那天是冬天,我就講了那麼十來分鐘,也是出了一身大汗,感覺精疲力盡了。我說完,大家又繼續TP。

  接下來,我也不再呆在現場了,獨自來到村辦公室里,關上門,喝一會兒茶,然後撰寫一個材料。外面是近千人的紛紛擾擾,我卻毫無知覺一般,熟視無睹,充耳不聞。

  古人說:盡人事,聽天命!我相信自己,相信大多數群眾,也相信天命吧!

  冬日暖陽燦爛奪目,灑滿了D村美麗的山水田園。一點鐘左右,結果出來了,阿彌托佛:五組那個組長得到了80%左右的選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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