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京
武王伐紂是儒學頭頂的一片烏雲。
早在戰國時候，莊子就借著武王伐紂的事情把儒家批判了一番，到了西漢，司馬遷把《伯夷列傳》放列傳第一篇，對武王伐紂的反對者伯夷大樹特樹，又把武王伐紂架在火上烤。
千年以來，人們對此一直有個問題：能否造反，也就是能否刑上皇帝？
賈雨村聽說這個問題，如聞霹靂，如見至寶：這真是十歲的人麼！說道：「食馬肝，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馬肝是出自大漢棋聖劉啟的典故，當時因為儒生對此議論紛紛，甚至往劉邦身上扯，有動搖大漢合法性的危險。
劉啟就說：「吃肉不吃馬肝，不算不懂吃；做學問的人不談『湯武受命』，不算傻。」從此把武王伐紂設為學術禁區。
賈雨村這話的意思，一言以蔽之：大膽！
蘇犯閒道：「馬肝是啥？」
賈雨村笑了，這孩子也不是那麼妖孽，便道：「馬肝有毒，不能吃。有些話說多無益。我問你，你願拜我為師麼？」
蘇犯閒小聲嘟囔道：「我師傅才剛死。」
賈雨村的臉一黑，不要臉的人最知道什麼時候該難為情，說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人死不能復生，萬萬節哀。」
蘇犯閒告辭。
賈雨村看一塊璞玉離開，把眉頭一皺。
天色已黑，蘇犯閒順著梯子爬上去。幾盞燈籠走來，都是賈府的婦人，見了他，笑道：「閒哥家裡有姊妹麼？」
「沒。」
婦人們道：「可惜了，依你的樣子，倘有姊妹，該是很好看的。」
「咱們府里的姑娘個頂個的模樣好。」
「寶二爺說男的都是泥捏的，姑娘是水做的，現在想來，真真再貼切不過了。」
她們老是說著說著，就說起了自家的事兒，蘇犯閒聽著也沒意思，走進船艙中。只是記得一個婦人貌似和司棋有親戚，老是轉述她的話，說「我們二姑娘…」
不覺夜深，外頭的那些婦人嘰嘰喳喳散開。
「終於安靜了。」蘇犯閒打了個哈欠，奇怪道，「怎麼林黛玉不和我熟絡呢？」
他腦子模糊了，剛才的思緒雜在一處，以為林黛玉是個武王伐紂式的人物，為情破禮，略一延伸，就想到了薛寶釵，是了，十足的克己復禮。
書中真有顏如玉！
這夜仁義入腦—
他夢遺了。
此後，蘇犯閒屈指算行程，時不時去釣賈雨村，盼著早日能調戲小林黛玉一句大師姐。
賈雨村被拉扯的不耐煩，幾欲打人。
船頭似箭，劃開水面，實在勤快，趕在初冬時節到了通州。
一番拉扯之下，蘇犯閒因了解得多了，怕以後吃了瓜落，終於還是沒拜在賈雨村門下。
「去京城找親爹，路上還找個師父？真差不多得了。」
蘇犯閒只是可惜在路上沒和林黛玉打過什麼交道，眼巴巴看她被榮府的轎子抬走。
婦人們說笑，噼噼啪啪，聲音好似來到戶部在算帳，又時不時看他。
「別傳我的謠。」蘇犯閒心道。
碼頭上一陣喧嚷，騎馬的郵差喊道：「薩爾滸大捷！薩爾滸大捷！」
蘇犯閒心中一驚，腳下一滑，撲通一聲，跌到了水裡，幸好自己會游泳，游上岸來。
婦人們先是皺起眉來，見他上岸又紛紛大笑。
賈雨村卻看著那些差役，疑惑道：「薩爾滸在北邊，這些人怎麼到這裡來了？」
蘇犯閒心中卻有些興奮，一個人的命運，當然要靠自我奮鬥，也要參考歷史的進程，如今薩爾滸出了事兒，想來這天下要完，他的機會來了！
作為一個自信的人，亂世比盛世好，因為盛世可以濫竽充數，一大幫庸才堆在上頭，而在亂世強者為尊，很容易出人頭地。
馬蹄篤篤，郵差的報喜聲遠去。突然的寂靜讓在場的人面面相覷，感到手足無措。只見那位林姑娘從轎子裡出來，一步步朝那位落水少年走去。
林黛玉臉上露著笑，一雙眼眸有些無邪又有些狡黠，說道：「你又落水了。」
蘇犯閒道：「和你初見我時一樣。」
林黛玉道：「我在榮國府，再見。」說著，轉身走了。
「再見。」
北風一勁，蘇犯閒耳中嗡嗡作響，回過神來，把衣服換了，和賈雨村到城中去。
神京城作為大梁的首都，物阜民豐，人煙湊集，主道闊直，街巷的布局條條快快，從空中鳥瞰，真如棋盤。
蘇將軍住在城東，賈雨村和蘇犯閒到了門前，拿著獸環，噹噹敲了幾下。一個僕人從裡頭出來，打量眼前人。
「蘇將軍。」賈雨村開口道。
那僕人道：「我們老爺死了，請回吧。」
賈雨村一驚，看一眼蘇犯閒，又道：「這位是我在路上碰著的，懷疑是蘇將軍走失的兒子。」
那僕人看了一眼，一怔，旋即嚷道：「去去去，我們大爺在府內好好的，幾時走丟了？快走，要是慢了，仔細有人出來打你！」
賈雨村再要說時，門已經關了。他轉頭看向蘇犯閒。
蘇犯閒呼一口氣，說道：「這定然是家裡的人不肯我來分錢了。先生，這叫我怎麼辦？」
賈雨村知道收徒的時候到了，打一路來被溫水煮青蛙，他對蘇犯閒已很寬容，便道：「往後和我住吧。」
蘇犯閒也只好如此。他一個十歲的人，要獨自在神京生存，只怕得流浪，撿垃圾吃。
蘇府內一個美婦人抱著孩子，柳眉倒豎，對來稟的僕人道：「要是他們亂來，立刻送到衙門去！」
「是。」
僕人說著，退出門去，再到門口一看，蘇犯閒已經走了。
賈雨村在附近租了一個房，自己拿著林如海的信，到榮國府去。
蘇犯閒托著腮，喃喃道：「也沒見過幾面，這林妹妹怎麼就對我念念不忘，還要和我再見呢？」
思量著，時光飄忽而去，賈雨村已經回來，春風滿面地說道：「今天，也該說點真東西了。」
蘇犯閒側耳去聽。賈雨村道：「禮就是刑，刑就是禮！」
早在戰國時候，莊子就借著武王伐紂的事情把儒家批判了一番，到了西漢，司馬遷把《伯夷列傳》放列傳第一篇，對武王伐紂的反對者伯夷大樹特樹，又把武王伐紂架在火上烤。
千年以來，人們對此一直有個問題：能否造反，也就是能否刑上皇帝？
賈雨村聽說這個問題，如聞霹靂，如見至寶：這真是十歲的人麼！說道：「食馬肝，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馬肝是出自大漢棋聖劉啟的典故，當時因為儒生對此議論紛紛，甚至往劉邦身上扯，有動搖大漢合法性的危險。
劉啟就說：「吃肉不吃馬肝，不算不懂吃；做學問的人不談『湯武受命』，不算傻。」從此把武王伐紂設為學術禁區。
賈雨村這話的意思，一言以蔽之：大膽！
蘇犯閒道：「馬肝是啥？」
賈雨村笑了，這孩子也不是那麼妖孽，便道：「馬肝有毒，不能吃。有些話說多無益。我問你，你願拜我為師麼？」
蘇犯閒小聲嘟囔道：「我師傅才剛死。」
賈雨村的臉一黑，不要臉的人最知道什麼時候該難為情，說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人死不能復生，萬萬節哀。」
蘇犯閒告辭。
賈雨村看一塊璞玉離開，把眉頭一皺。
天色已黑，蘇犯閒順著梯子爬上去。幾盞燈籠走來，都是賈府的婦人，見了他，笑道：「閒哥家裡有姊妹麼？」
「沒。」
婦人們道：「可惜了，依你的樣子，倘有姊妹，該是很好看的。」
「咱們府里的姑娘個頂個的模樣好。」
「寶二爺說男的都是泥捏的，姑娘是水做的，現在想來，真真再貼切不過了。」
她們老是說著說著，就說起了自家的事兒，蘇犯閒聽著也沒意思，走進船艙中。只是記得一個婦人貌似和司棋有親戚，老是轉述她的話，說「我們二姑娘…」
不覺夜深，外頭的那些婦人嘰嘰喳喳散開。
「終於安靜了。」蘇犯閒打了個哈欠，奇怪道，「怎麼林黛玉不和我熟絡呢？」
他腦子模糊了，剛才的思緒雜在一處，以為林黛玉是個武王伐紂式的人物，為情破禮，略一延伸，就想到了薛寶釵，是了，十足的克己復禮。
書中真有顏如玉！
這夜仁義入腦—
他夢遺了。
此後，蘇犯閒屈指算行程，時不時去釣賈雨村，盼著早日能調戲小林黛玉一句大師姐。
賈雨村被拉扯的不耐煩，幾欲打人。
船頭似箭，劃開水面，實在勤快，趕在初冬時節到了通州。
一番拉扯之下，蘇犯閒因了解得多了，怕以後吃了瓜落，終於還是沒拜在賈雨村門下。
「去京城找親爹，路上還找個師父？真差不多得了。」
蘇犯閒只是可惜在路上沒和林黛玉打過什麼交道，眼巴巴看她被榮府的轎子抬走。
婦人們說笑，噼噼啪啪，聲音好似來到戶部在算帳，又時不時看他。
「別傳我的謠。」蘇犯閒心道。
碼頭上一陣喧嚷，騎馬的郵差喊道：「薩爾滸大捷！薩爾滸大捷！」
蘇犯閒心中一驚，腳下一滑，撲通一聲，跌到了水裡，幸好自己會游泳，游上岸來。
婦人們先是皺起眉來，見他上岸又紛紛大笑。
賈雨村卻看著那些差役，疑惑道：「薩爾滸在北邊，這些人怎麼到這裡來了？」
蘇犯閒心中卻有些興奮，一個人的命運，當然要靠自我奮鬥，也要參考歷史的進程，如今薩爾滸出了事兒，想來這天下要完，他的機會來了！
作為一個自信的人，亂世比盛世好，因為盛世可以濫竽充數，一大幫庸才堆在上頭，而在亂世強者為尊，很容易出人頭地。
馬蹄篤篤，郵差的報喜聲遠去。突然的寂靜讓在場的人面面相覷，感到手足無措。只見那位林姑娘從轎子裡出來，一步步朝那位落水少年走去。
林黛玉臉上露著笑，一雙眼眸有些無邪又有些狡黠，說道：「你又落水了。」
蘇犯閒道：「和你初見我時一樣。」
林黛玉道：「我在榮國府，再見。」說著，轉身走了。
「再見。」
北風一勁，蘇犯閒耳中嗡嗡作響，回過神來，把衣服換了，和賈雨村到城中去。
神京城作為大梁的首都，物阜民豐，人煙湊集，主道闊直，街巷的布局條條快快，從空中鳥瞰，真如棋盤。
蘇將軍住在城東，賈雨村和蘇犯閒到了門前，拿著獸環，噹噹敲了幾下。一個僕人從裡頭出來，打量眼前人。
「蘇將軍。」賈雨村開口道。
那僕人道：「我們老爺死了，請回吧。」
賈雨村一驚，看一眼蘇犯閒，又道：「這位是我在路上碰著的，懷疑是蘇將軍走失的兒子。」
那僕人看了一眼，一怔，旋即嚷道：「去去去，我們大爺在府內好好的，幾時走丟了？快走，要是慢了，仔細有人出來打你！」
賈雨村再要說時，門已經關了。他轉頭看向蘇犯閒。
蘇犯閒呼一口氣，說道：「這定然是家裡的人不肯我來分錢了。先生，這叫我怎麼辦？」
賈雨村知道收徒的時候到了，打一路來被溫水煮青蛙，他對蘇犯閒已很寬容，便道：「往後和我住吧。」
蘇犯閒也只好如此。他一個十歲的人，要獨自在神京生存，只怕得流浪，撿垃圾吃。
蘇府內一個美婦人抱著孩子，柳眉倒豎，對來稟的僕人道：「要是他們亂來，立刻送到衙門去！」
「是。」
僕人說著，退出門去，再到門口一看，蘇犯閒已經走了。
賈雨村在附近租了一個房，自己拿著林如海的信，到榮國府去。
蘇犯閒托著腮，喃喃道：「也沒見過幾面，這林妹妹怎麼就對我念念不忘，還要和我再見呢？」
思量著，時光飄忽而去，賈雨村已經回來，春風滿面地說道：「今天，也該說點真東西了。」
蘇犯閒側耳去聽。賈雨村道：「禮就是刑，刑就是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