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錢糧不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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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內閣議事,溫體仁的剿匪方略,皇帝倒是覺得可行,但是畢竟沒有上過戰場處理過兵務,怕這次又有差池,不但不能剿匪,反而給地方督撫添亂,到時侯板子又該打到誰的頭上?所以這次他學聰明了,令兵部將溫體仁的剿匪方略趕緊寫成一個信札,令驛遞急傳於楊鶴參詳,若行則行,到時侯再不建功就別怪皇上不客氣,若不行則再另議。

  這會兒信札已由楊鶴原封不動的轉到洪承疇手裡,要論剿匪還是洪承疇最在行,楊鶴雖然總將」剿撫兼行」作為陝西工作主基調持在嘴邊,但真正與兵事有關的方案,必遞傳至洪承疇處,請他參謀,楊鶴自已從來不擅自主張,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洪承疇得了這份信札,知道肯定不是兵部的意見。兵部對延綏的兵丁餉銀糧草知根知底,沒必要送這份文件下來,而且兵部對各邊督撫從來是傳旨式的命令,這次竟然徵詢地方督臣方案,很是反常。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裡面是不是有哪位閣臣的意思或者皇帝本人的意思?洪承疇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對待這份信札,立令差官叫張福臻和曹文詔來商議。

  曹文詔一入大堂便發牢騷:「以吳甡來陝北負責賑務及巡按邊鎮,原來不是李應期為巡按嗎,這又是哪個官老爺的餿主意?去年與中丞大人合力剿殺綏德匪首李左掛、苗美,李巡按是出了大力有大功的。這李巡按幹得好好的,如何偏要更換個人到陝北來?」

  洪承疇說:「文詔,朝廷的事,你我還是少說的好,免得惹出不必要的是非。李大人也沒有撤呀,只是回了西安,再說李大人現到督理全省糾察工作不是好事?」

  曹文詔嘟囔著說:「我只怕這吳甡不是好人,來攪局的,好不容易有的剿匪局面被他搞得一團糟。」

  洪承疇正色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只是我與惕生兄不計較你,若是那個有心人聽到以此編排你,你便是殺敵百萬也是被冤死的命!」

  曹文詔只好按下性子不說話。

  洪承疇說道:「從楊總督那裡轉來一份書貼,惕生兄、文詔你們看一下。」

  曹文詔又打開了話匣子:「這又是哪個堂上坐蠟的書呆子想的主意,我延綏兵馬總不過八千人,如何四方布陣,如守株待兔一般。」

  張福臻說:「我聽說這是次輔溫體仁的主意。」

  洪承疇瞟了一眼張福臻,想不到這張福臻看著老老實實,消息著實靈通,笑著說:「你且莫管是誰的主意,只論可行不可行。」

  張福臻接著說:「要說可行,只要兵馬錢糧管夠,也是可行的。」

  洪承疇不說話,倒是心裡暗自揣磨著溫體仁這個人,這溫體仁他是未見過面的,從他謀劃的這個剿匪方略來看,也不是全無實才,而且他還是用了心在謀劃,說明他還是有為國謀事的心思,不像一些尸位素餐的傢伙,只關心自已的爵䘵,不管江山社稷,只是這個方案不符合陝西剿匪的實際情況。

  陝北剿匪從來不是打不打得贏的問題,從崇禎二年韓城之戰至今,他洪承疇還從未打過敗仗,之所以匪盜越剿越多,歸根結底一方面是兵力和糧餉不夠,一方面是上無定策,多方掣肘,而使剿匪事勞而無功。

  陝西三邊四鎮額兵有七萬之多,光延綏鎮額兵兩萬二千人,而每年拔付的兵餉只有八千人,還不包括馬匹的糧草供應,恤賞更是沒有,所以現在的兵馬也勉強有八千多人,要說現在陝北招兵倒是容易,但是招多了僧多粥少,反而容易導致士兵缺餉嘩兵,那神一元便是邊兵無餉譁變後變成盜匪的,王嘉胤部也有很多因缺餉而逃跑的邊兵,本來剿匪便是不易,又要來剿叛,更是忙上添亂,自尋煩惱。

  偏偏兵部的帳冊上延綏額兵有兩萬多人,若是得罪了哪位朝廷要員,參你個貪冒軍餉,上面又不細查,你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洪承疇說道:「惕生兄,你盤算一下,楊總督傳過來的這個剿匪方略,以延綏鎮計,需要多少兵馬,多少錢糧,恤賞銀也粗略算一下。」

  張福臻說:「若四處駐兵,少說每處駐兵五千,又各大縣駐兵二千,小縣一千,各關各隘各堡又駐兵一百至五百不等,至少要三萬人,另機動兵馬南北分置各八千人,總計約四萬八千人,戰馬八千匹,火銃另加兩萬八千支,另配給火藥,按年計糧餉彈藥馬匹約三百三十萬兩,恤賞按人頭二十兩計,總要五十萬之多。」

  洪承疇又說道:「你再初步估算一下,整個陝西四鎮實有兵馬多少,火器、馬匹有多少?」

  張福臻說:「總算延綏、固原、甘肅、寧夏四鎮人馬不過兩萬七八千人,馬估計六千匹左右,火器估計一萬一千支火銃左右。」

  洪承疇說:「就按此上報給楊督帥,把額兵額馬額銃,及實兵實馬實銃數皆詳細說明,不可遺漏。」

  曹文詔驚訝道:「洪大人,你還真打算按這個來呀。」

  洪承疇笑著說:「若是朝廷有這個錢糧,人多馬壯不是更好嗎?」

  「說得也是。」曹文詔哈哈一笑。

  書札由洪承疇哪裡再轉呈到楊鶴處,楊鶴看著洪承疇報上來的數字,知道朝廷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糧來剿匪,楊鶴體念朝廷的難處,於是在洪承疇的意見下面,又附上自已的想法:「今日陝西剿撫事雖未全殲賊匪,但其各部魁首多被我大明官軍所剿殺,即便尚有殘匪也是元氣大傷,所附之流賊皆為當地饑民,若能曉之事理,予以賑撫,則能以不殺之舉建百世之功,使陝西境內百姓感念聖德,不再尋釁。但饑民安插,實在難辦。陝北已無完地,土地荒廢,旱蝗連年,解散又何處就食;曾有移民就食之說,秦中士庶又恐引賊入室,未救延安之飢先釀西安鳳翔之亂。若想賑撫見有成效,必實實賑濟,合之餬口有資,而後謂之真解散。解散之後尚須安插,必實實給於牛種,使之歸農復業,而後謂之真安插。今日調兵圍剿糜費頗大,但賑撫之所費,較之剿賊,實九牛之一毛。且銀用於剿,殺一民而耗百銀,用之不返,且斬首太多,上干天和。銀用於撫,金銀去而民在,活一人即得一人之性命,盜息民安,利莫大焉。」

  凡是讀書讀得多的人都有一股書生氣,這書生氣甚至像體臭一樣伴隨著他們的一生。楊鶴便是如此,讀多了聖賢之書,對刑殺有著天然的排斥,那怕這個人是無惡不作的盜匪,是殺父奪妻的仇人,他以不會以刑殺來懲罰之,而會懷悲憫之心盡力拯救,以道德和良知來感化惡人。

  不管是立國為民的大仁,還是不分是非的婦人之仁,這些聖人子弟認為都是值得稱道的,並以此標榜為自已的功德。在他們眼裡感化一個惡人甚至比挽救一百個普通百姓的功德大得多得多。這份迂執和不通變的仁義在很多士大夫看來是仁義忠直,不改初心。

  書信很快又轉到皇帝朱由檢的手裡,皇上也是一個好讀聖賢書的人,他對聖人先賢的仁愛愛人的治政理論更是深信不疑。他明知道楊鶴解決問題的思路和方法有問題(不然這麼多年盜匪如何不能根除),內心仍然不排斥楊鶴的想法,或許是文人之間的心念相通吧。

  當然錢糧不夠也是現實問題,看了洪承疇答覆,朱由檢知道如果錢糧夠的話,溫體仁的方案應該是最快見效,也是最徹底的方法。

  但是兵馬錢糧都不夠,如何辦?除非將薊遼兵馬全部移師西北來剿匪,但是遼東是京畿近衛,若女真人打過來,快馬加鞭兩三日便到了北京城,如何不設防?

  說起東北建虜,崇禎皇帝更是頭痛不已,遼東局勢如西北匪亂一樣糟糕,甚至比西北更麻煩,更難處置。

  喀拉沁原是兀良哈朵顏部的駐地,成祖靖亂時出過大力,成祖為了回報他們,便將大寧各衛所內遷,准其在大寧都司駐地放牧。正統年間朵顏部被瓦剌部攻擊,求助明廷,明廷不予相助,被也先擊敗併兼並,但是仍保留其人口牲畜及牧地。

  也先死後,蒙古東部插漢部勢力強大,朵顏部歸降於插漢部達延汗,更名為喀喇沁。但相對保持獨立。

  這喀喇沁部雖在災荒年月間斷有侵犯明朝邊境的情況,但大部分時間仍能與大明和平相處,並按時朝貢,且其牧地便為燕山長城的北面,可作為大明的屏藩抵禦夷族。

  崇禎元年,女真有意入侵喀喇沁部,當時部分朝中大臣,建議出兵襄助喀喇沁,使其為大明藩屏抵擋建虜。另有一些大臣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怎可托腹心於外邦,徒耗兵馬錢糧?之前也曾以錢糧鹽鐵羈縻插漢部,但虎墩兔汗(林丹汗)不講信義,不遵約定,不但不臣附於大明,對大明感恩戴德,還屢次侵邊。喀喇沁部亦同此理,不應予以救助。

  朱由檢當時正陶醉於翦滅閹黨,大快人心的人生得意時刻,哪管得了外邦的事,再說喀喇沁部本歸附插漢部,虎墩兔汗理應出兵救助,大明何必多此一舉,多方結冤,於是既未出兵,也未資助錢糧,只時口頭上表示要支援喀喇沁部。喀喇沁部求援大明不成,又求助於虎墩兔汗,誰知這虎墩兔汗更加無恥,乘女真人入侵喀喇沁時,不但不予救助,反而搶掠兼併其部眾牲畜。喀喇沁部首領蘇布地萬般無奈,只能率眾歸附黃台吉,黃台吉將喀喇沁部編成兩旗,喀喇沁人正式成為建虜的武裝力量。

  本來進攻大明內地只有遼西寧錦走廊一條路,當建虜兼併喀喇沁部後,現在有了三條路,既可能經灤河河谷入獨石口進關,又可從盧龍故道經松亭關入關。

  崇禎二年的己巳之變,女真人就是避過遼西走廊,從另外兩條道攻入長城的,朱由檢後悔嗎,肯定後悔,可是後悔有用嗎?


  明軍精銳在於建虜的幾次大戰中精銳消耗乾淨,又無好的對付建虜騎兵的辦法,若只死守山海關寧遠能保京師,大明或尚可一戰。現在明軍長城沿線處處要守,處處要防,將士懼建虜如虎,遇敵不敢接戰,多數時侯是見敵便跑,偶有幾個膽壯的,也只敢在城內放槍放炮,不敢近戰。朱由檢不得不面臨建虜隨時入侵的窘境。

  他和他的帝國像待宰的羔羊,雖然不知道敵人哪一天會將屠刀舉起來,但是這天終究會到來,只能時時刻刻膽戰心驚等待著,但又毫無應對的辦法。

  孟子說: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煎熬最能磨鍊人的意志,但對於大明皇帝來說,這種煎熬正在慢慢擊潰他脆弱的內心。

  楊鶴的方法不可行,溫體仁的方法錢不夠,怎麼辦?西北剿匪只能維持目前的方法繼續幹下去。

  今年是大計之年,吏部都察院奏大計考察各官,方面官豊建等八員冠帶閒住,王化行等七員降調用,陳聖豊等十二員照例致仕,熊文燦行巡按勘結有司官丁樹本等二十四員冠帶閒住,周茂仁等五十二員降遠方雜職,賴惟岳等三十八員降調外用,程際綦等七十六員革職為民。

  吏科等科都給事中劉漢儒等以大計遵例糾劾有司李繼志等十一員,應革職處分。

  掌河南等道事御史喻思恂等以大計糾劾庸劣,方面官熊文燦等十員,有司趙之驊等十二員俱應革降處分。

  兵科等科都給事中仇維禎等,掌河南道御史喻思恂等糾劾總兵王國梁、楊國棟、武平伯陳世恩、靖遠伯王永恩、錦衣衛堂上僉書曹邦澤、原任副將任中英、盧抱忠,原任薊遼總理馬世龍,參將謝君恩等八員,乞敕兵部處分。

  每次奉大計京察之年總能惹出一些風浪,今年總算平靜。但今年熊文燦巡撫地方勘察有功,反被喻思恂等劾為庸劣,皇上懷疑其中有隱情,本欲親自詳查,但如今剿匪、錢糧事最是緊急,不想惹出更多風浪。只著中官去提點了喻思恂兩句,將奏章下各司查核並研究處置。

  錢糧,錢糧,諸事難成說到底終是錢糧不足,賑濟災民要錢,招撫賊寇要錢,剿匪安民要錢,驅虜保境要錢,修固河堤要錢,恤賞將士要錢,處處要錢,偏偏錢不足用。年輕的皇上已經快被錢糧二字折磨得崩潰了,做夢都是如何籌措錢糧的事。

  去年十二月兵部尚書梁廷棟不顧群臣非議上了一疏,說了兩件事,一是請求嚴肅貪腐,整頓吏治;二是請求加派錢糧,解決錢糧不足之困局。皇帝正為錢糧之事著急,梁廷棟竟然不顧個人名利得失,上疏為君解憂。這便是缺覺送枕頭,甚是讓崇禎皇帝開心。

  梁廷棟在崇禎二年只是一個四品參政道,在己巳之變中調派布置兵力頗有章法,建言建策頗合時宜,至少比那個長得漂亮挺拔實則草包的王洽強多了,是京師保衛戰中少有立得功勳的人,皇上打心眼裡對他刮目相看,兩個月內先任順天巡撫,又任薊遼總督,崇禎三年正月又任為兵部尚書,這種火箭升天般的提拔,有明一朝從未有過的。

  梁廷棟也被皇上的這份知遇之恩著實感動了,既然諸臣都為著自已的前程不願為君上分憂,我便來做子圉這樣的忠臣。

  梁廷棟的上疏不出意外地遭到眾臣一致的非議,科道言官幾乎天天有人上疏攻擊梁尚書,那疏書就像射向敵人的毒箭,連綿不絕,大臣們只是旁觀,言官倒是玩得不亦樂乎。從去年末吵到春節,從春節又吵到現在。自去年梁尚書上疏的那一天到今天,總不過四十一天,攻擊梁尚書的奏疏竟有五十餘件。

  其中廣東道御史袁繼咸、刑科給事中吳執御最是可惱。袁繼咸疏中竟然以剜肉補瘡之論攻沮梁廷棟,吳執御自去年十二月至今更是連上三疏,仿佛比皇上更憂心國事,疏中謂」理財必本之經術,不可暫為苟且之計」,並以本朝太祖、成祖之舊典,建議不但不得加派,還要廢除之前加派的遼餉,廢除捐助之策,與民休息,並有暗諷皇上不恤民困之意。把皇上氣得不輕。

  梁廷棟現在成了眾言官沽名邀直的唐僧肉,人人都想咬上一口。如果不上疏攻梁廷棟反而顯得另類了。

  皇上被梁廷棟送上的枕頭弄得寢食難安,於是只有召見梁廷棟計議一番。

  正月二十在文華殿召見梁廷棟,對於自已遭受的攻訐梁廷棟雖然委屈,但尚不大當回事,但是讓皇上跟著遭受責難非議卻著實令他心裡很難過。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他如今真想一死了之。

  見過皇上,梁廷棟規規矩矩地行禮,然後慚愧地說:」陛下,臣一片忠心報國赤誠之心,竟遭眾人如此非議,實在慚愧,不想還連累了陛下,臣實在是罪該萬死!」

  皇上撫著梁廷棟的背脊說:「愛卿不必說,朕知道你是想為朕分憂,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他的奏疏在朝中掀起如此大的風浪,皇上還對他如此信任,他又是羞愧,又是感動,眼淚止不住的望下流,順便把心中的這份委屈也從眼角宣洩出來。

  皇上遞上了自已的手帕,梁廷棟更是感動得無以言表,連著叩頭謝恩,雖然只是一塊手帕,但畢竟是御用之物,這手帕里藏著深深的皇上寵意呀,試問大明立國二百年來,有幾個大臣能享受過皇上的賜帕,這份殊禮只有我梁廷棟得到了呀!

  梁廷棟擦拭完眼淚後,將手帕小心地收藏在袖中。

  朱由檢問:「愛卿,且說肅貪,可有什麼好法子,擬個章程出來。」

  梁廷棟說:「臣以為以廠衛假借收集民情之名巡視各方,自然能糾出許多地方蠹蟲,地方小蠹多與在京大僚互為表里,勾結循私,或可乘機清除朝中大貪。抓一批抄一批,可將其家私充入府庫,以作公用。也好儆示那些貪官污吏,不敢再做那違法亂紀的勾當。」

  朱由檢正愁沒錢,一聽說抄沒貪官家私,瞬時來了興趣:「怎麼個處置法,貪多少殺,貪多少抄,貪多少罰,愛卿有何具體想法。」

  梁廷棟說:「太祖當年所定大明律,貪六十兩便殺頭,實在過於苛酷,當今之世也不便施行。臣前日苦思冥想了一夜,以為貪一千兩以下,罰俸一年,降兩級聽用,非上特簡,五年不得升遷。一千兩以上至五千兩,行賄者一倍罰贓,受賄貪墨者兩倍罰贓,去職,奪去罪者功名;五千兩以上至二萬兩,行賄者兩倍罰贓,受賄貪墨者四倍罰贓,去職,奪去其三族功名贈蔭,永不錄用;二萬兩至十萬兩,行賄者四倍罰贓,受賄貪墨者抄沒三族,遣戍;十萬兩以上,行賄者抄沒三族,遣戍,受賄貪墨者抄三族,梟首示眾。」

  梁廷棟的這個想法讓皇帝想到了很多,首先他認為梁廷棟比韓一良靠譜,定的章程細緻合理。第二,梁廷棟是真心實意為我為大明江山著想,不然一般人哪會為了這點薪俸想出得罪大多數士人的法子,搞不好連性命都難保。第三,當年天啟朝只派了幾個緹騎去江南搜拿所謂的『六君子』、『七君子』,就鬧出民變,如今令廠衛大巡四方,又會弄出什麼樣的亂子?再說崇禎元年他親自廢除了廠衛的監察職能,廠衛基本不能出京,這會再讓廠衛監督百官,大臣們會怎麼想?視國事如兒戲,朝令夕改,重用閹寺,寵佞小人,陷害忠正之臣,與自古昏君何異!朝臣這樣質問譏謗他,他能如何回應。第四,就朝廷目前這個狀況,貪墨者不說五成,三成是有的,這個政策什麼時侯實行,由誰來執行才能達到效果,百官如果以此萬事虛應,不用心辦差,又該如何應對?若像天啟朝那樣引發黨禍怎麼辦?

  到底能不能弄好,弄不好又如何收場,朱由檢心裡沒底,所以內心十分猶豫糾結。

  崇禎二年韓一良提出肅貪,雖言論空疏,難著實處,但也為百官所不容,被逼回家。如今梁廷棟的方案更大膽更具體,反對的聲音可能如火山海嘯一般猛烈,怎麼辦?他捨不得這頂聖明之君的帽子,也極度愛惜名聲,他怕梁廷棟引燃的大火不能及時撲滅反而會燎了他的羽毛。

  梁廷棟觀察著皇帝的面色,皇上臉上時而焦慮時而憂鬱時而憤恨地迅速變化著,梁廷棟知道肅貪的事估計靠不住了。先肅貪後加派尚可見成效,若肅貪之事不能執行,不肅貪只加派,胥吏奉旨橫行,百般催索,只能增加百姓的困苦,梁廷棟內心發出一聲長嘆。

  過了半刻鐘時間,朱由檢仍然下定不了決心,既然肅貪的事一時想不明白就暫時不想,讓梁廷棟再說說加派的事吧。

  朱由檢說:「愛卿,加派一事眾臣非議也或許有些道理,你且把你的道理說出來。」

  梁廷棟說:「陛下,我大明祖制農稅三十稅一,每畝額稅折銀貧地不過二分五厘,好田也不過七分,加上遼餉加征畝均也不過九分,而江南上田豐年每畝可得糧五石,折銀五兩有餘,歉年也有四石左右,而西北下地豐年可產糧一石半至兩石,歉年雖不及一石,但平均下來每畝所征不過二十稅一,如今陝北免賦,其餘各地也算豐饒,每畝再加征三分,尚不足一錢銀子,民力應該是能承擔的呀。若以此計,我大明每年可增賦一百六十五萬兩,則朝廷財用不足之困可稍稍紓解。」

  朱由檢心裡默默算了一筆帳,若能加征一百六十萬兩,著實可以大大緩解中央財政的困難。將此銀糧用於剿賊,或可短時間剿滅賊匪,待賊匪剿盡,再停加派也不是不可。

  朱由檢問:「有什麼弊端?」

  梁廷棟說:「加賦一事,必然會增加民困。但如今時局已困迫至此,也只能暫累百姓以襄國事,實無奈而為之。」

  皇上沉著臉點了點頭,但是他又心想:大臣們眾口一詞的非議,其中固然有沽名邀直的偽君子,也或有心懷社稷的忠閫之臣,這件事裡可能有自己還不知道的道理。皇上不好自作主張力排眾議去安排加派,若日後辦不好,既惹得一肚子怨氣,還損害自已的名聲,他決定還是擇日廷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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