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善後故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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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州的慘敗震動朝野,官家為慘敗著急的嘴角冒泡,官員們則是想方設法的利用慘敗為自己謀取政治利益,這一場大敗范雍和夏松這兩位參政級別的人物倒下,勢必要帶走一波門生故吏。

  所以當務之急並不是增添兵馬,整修防線,撫恤將士,賑濟災民。而是追責,究責,確定誰是君子,誰是小人,誰是忠臣,誰是奸臣。

  比如顧家二郎三郎是忠臣,顧侯爺就是奸臣,一時之間群魔亂舞,輿情熊熊之下幾個宰相都壓制不住,也可能他們不想壓制。

  紛紛擾擾鬧到十月中旬,廣陵侯府召集的援軍都進了函谷關,朝中終於就兩位參政級高官派系的政治資源瓜分達成一致,派出幾位御史攜帶台詔奔赴慶州延州。

  宮中內侍省也派出精幹力量抓捕那位臨陣脫逃的監軍,追責也不是沒好處,各路官員把前線戰報翻來覆去拆開來揉碎了琢磨,表現最差的某位監軍就脫穎而出最符合奸臣人設。

  官家也惱恨這貨給宮裡丟臉,對於朝中處置這個宦官的要求點頭。不過朝臣們可以拋開一切搞鬥爭,官家卻不能不管西北防務被捅出的窟窿。

  「官家,奴婢奉命傳信於呂相國,呂相國口述,其公子手書一封作答」內侍省都監張公公奉上呂相國的回信。官家無力的擺擺手,張公公悄無聲息的退出門外。不多時,晏殊奉命覲見。

  「晏師,朕德行淺薄,獲罪於天,致有如此奇恥大辱,真是羞對天下人。可是再羞愧,也不能放著慶州延州不管。

  尤其是延州被打成一片白地,不能不找一位強幹有德之人去收拾殘局,重建邊防。還請晏師為朕想一想,朝中有沒有合適的人才。」官家痛苦的與晏殊交談。

  「還請官家保重龍體,杜牧有詩云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我大周幅員萬里,總齊八荒,帶甲百萬,良將千員,天子振臂一呼,數十萬精兵唾手可得,實不必憂勞傷情。

  今非自罪之時,官家當鼓起勇氣料理朝政,方能讓遼國看到我朝的振作之心,不使危機遍布北疆。延州任上,臣思慮已久,確有一人可供官家查察」

  「朕受教了,晏師請講,是何方才俊。」

  「范仲淹,范希文,此公剛正不阿,德行出眾慨然有匡扶天下之志,出能與黔首交心,入能匡正君過相失。實為不可多得之俊傑」晏殊對范仲淹推崇已久,官家心中也清楚。

  「范希文,晏師用心了。朕今日再思索一番」官家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官家明鑑,臣部務尚多,先行告退」晏殊見狀只好結束此次覲見

  等晏殊走後,官家取出呂府的回信,小心翼翼的裁開信封,取出其中的信紙攤開,只見信紙上寫著五個字:延州——范希文。

  官家眸光閃爍,良久才吐出一句話「呂公真宰相」。

  第二天,官家傳旨中書省,拜富弼為慶州知州,范仲淹為延州知州,旨到即行,不得延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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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爭鬥的漩渦也波及到靈州,十一月初,韓章和包拯突然陪著御史的隊伍降臨靈州,御史台奉旨查問緣邊將帥在延州之戰前後的作為。

  官家派出御史之後心中又怕李勤又不給御史面子,趕緊追加一道聖旨讓御史找韓章和包拯組成聯合查問團,意在讓這兩位身處前線的高級文官兜著點,別又惹怒了李勤連帶著官家一起彈劾。

  御史在之前與韓章和包拯通過氣,也就收斂起御史台的那一套審問人的態度,公事公辦的開始發問

  「請問李相,樞密院既定方略乃是緣邊各郡守望相助,兵法雲善用兵者,譬如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敢問侯爺,此番延州前後,靈州軍如何策應,使西賊不能兼顧?」

  李勤說話無比硬氣「回上差,靈州軍不曾有異動」

  御史「何以不動?」

  李勤「自本帥屢任靈州,前後接中書省樞密院敕書金令數十封,二十七封言主動擊賊揚我國威,三十三封言善守邊境不可輕敵浪戰挑起邊釁。我把這些文書歸類存檔,御史可在問話後翻閱。

  只是這些文書並非靈州軍巍然不動之緣由。正如慶曆二年六月我封駁詔書時所言,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為將者不可拘泥於陳規舊章。延州之戰前後十五日,西賊進展神速才是我軍不能行動的根源。

  金明寨遇襲從慶州傳到靈州之時,夏相公所部六萬禁軍已然殉國有日,如何談得上策應?若是非要論責,其責在我,為將者不能審時度勢先發制人,領有策應不靈之責,請上差具本上奏可也」


  刷刷刷,御史台的秘書官奮筆疾書,將雙方的問答一五一十謄抄下來。

  此後在韓章和包拯的陪同下,御史檢查了那些詔令文書和延州開戰前後靈州的各種會議記錄,走訪靈州蘭州的戰備工作,取得大量的一手資料後返回汴京。

  「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也。

  延州之敗,非兵將不肯用命,敗在守臣失職也。若能大修防備,拖住西賊月余,敵之可勝出矣。」

  靈州城牆之上,送走御史的韓章和包拯陪同李勤觀風景,李勤見這兩位心事重重,特意安慰。「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新任守臣果能汲取教訓,以三秦子弟之勇武,中國之財力,守之不難」

  「謝侯爺賜教,范相公此番著實大意,一生功名付諸流水,可悲可嘆」韓章撫摸城磚,不知是在嘆息誰

  「范相公付諸流水的是一生功名,延水之中流的可都是延州血,延州淚,還有七萬多援軍的忠魂。每每思之,恨不能發狂長嘯,泣血而歌」包拯的手緊緊抓住牆磚,青筋暴突。

  「慶曆元年,元昊自立,官家曾召集兩府及勛臣共議,時相公皆有速戰之心,唯諸多勛臣力陳不可。

  相公心疼朝廷財賦,曹國公曰,若是陡然戰敗,前線糜爛,地方殘破,不但前功盡棄,朝廷聲威盡喪,便是重建大軍,撫恤流亡,恢復地方這幾項花費都遠遠超出預料。此時看來,曹國公不幸言中,想來中書諸位相公此刻正為延州恢復而頭疼。

  這也是我自慶曆元年以來所有作為之目的。延州之前,中書必然怨我徒耗錢糧,延州之後中書必是約束我不能浪戰,穩守為上。

  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都是聖人門下,大道理一籮筐,知之者易,行之者何其難也。夫處世之道,亦即應變之術,豈可偏執一端?用兵之道,亦然如此,皆貴在隨機應變。延州之後,該是靈州了。」李勤輕吐一口氣,心中壓力依然不輕。

  場面一時冷卻

  韓章主動活絡道「大公子即將領軍抵達,聽說都是侯府的子弟兵,常言道上下一心者勝。有此兩萬多新銳赴援,父子兄弟共立戰功,傳出去也是佳話一樁「

  包拯也笑道「朝廷許侯府如此動員,可謂信之極矣,此為君臣不疑,上上大吉。拯為樞相賀」

  李勤也高興道「謝過二位吉言,此番援兵抵達,便可湊出九萬餘戰兵。我曾力陳秋守春戰之法,明春便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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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陵侯府的兒郎們一路向西,寧遠侯府的隊伍就慘不忍睹的一路向東,寧遠侯被送入延州城的時候仍在昏迷中,全身的外傷受到了緊急處理,內傷則來不及得到治療。

  延州城的大夫好不容易穩定他的內外傷勢,不等寧遠侯甦醒,來辦案的御史就到了。依大周的規矩,范雍作為三朝老臣總是有一份體面,無非是換到別的地方當官直到致仕,這輩子不要想回到中樞。

  寧遠侯這樣的武將就得好好問罪,說不得爵位都有危險。御史本欲鎖拿昏迷中的寧遠侯,新任知州范仲淹看不下去了,站出來為他求情「寧遠侯身形破碎,有不治之險,使者當力保之平安入京交付有司,倘因枷鎖殘害中途故去有辱天子聖意,淹竊為使者不取也。」

  顧偃開面目通紅,身形憔悴向使者請命「有道是父債子還,父親有難,兒子當代其責,請使者鎖拿我身,全我孝行,顧偃開感激不盡」

  使者見寧遠侯確實沒有脫離危險,嘆口氣道「世子不必如此,雇一台好車,好生照料侯爺吧,皇命難為,我只能做到這一步」

  延州之戰徹底打斷了寧遠侯府的骨頭,顧偃開都不知道回京如何面對族人的目光。這一戰寧遠侯府六百親兵只剩下一百二十幾人,二百多族人全部打光,還有許多特意調過來謀取戰功的多年舊部也折的乾乾淨淨,再加上敗軍覆師,侯府能不能保住可不一定。

  至少顧偃開是沒有把握應對這麼複雜的局面,現在有希望穩住大局的只有寧遠侯自己,所以顧偃開在這一刻是真心實意的希望老登趕緊康復,他的肩膀還太稚嫩,扛不起這千斤重擔。

  至於侯府中現在亂成什麼樣子,就只有依靠自己的母親了,娘子秦氏是什麼樣,顧偃開心裡有數,這個時候怕是已經臥病不起了。

  寧遠侯府,敗報傳來,兒媳婦秦氏真的就嗡的一聲暈過去。侯夫人一腦子悲傷都來不及發泄,只能跺跺腳讓人去請大夫。


  寧遠侯府傳到當今侯爺是第三代,姻親廣布,侯夫人顧不得悲傷,抓緊時間修書給所有勛臣親戚共商後事,同時清點府中財產,這一仗敗了,就要擔負起責任,那麼多衝著侯府的牌子投軍的親朋故舊,那些家裡世代恩養的親兵家眷都要重重的撫恤才能穩住人心。

  至於侯爺要脫罪更加離不開上下打點,自從秦氏入門,侯夫人就把中饋交給她打理,已經許久沒有查過府里的財產。平日裡雖然對秦氏的奢靡抱有怨言,那也只是局限於婆媳矛盾,侯夫人自認氣量不俗,不想落得一個與媳婦爭權的惡名。

  豈料風雲變幻竟有此劫,帳本拿到手一瞧,公中現金只有二十餘萬貫,侯夫人兩眼一黑,明道五年秦氏入門,自己把公中帳目交給她的時候還有一百一十萬貫,到慶曆二年才區區不到七年而已,只剩下二十萬貫,真是好媳婦,真是當得好家呀。

  跟了侯夫人多年的女使悄悄告訴她「老夫人,二十萬貫也是假的,奴婢剛剛查了,咱家積欠三司九十七萬貫有餘」

  侯夫人大吃一驚「不是只欠二十六萬貫嗎?怎的這幾年就翻了三四倍?我還琢磨再從三司借款三十萬貫周轉呢」又突然回過意來「這般說來,侯府,侯府已然破了?」

  女使連忙安慰道「倒也不是,只是現錢不湊手,侯府財源廣進,稍稍節約一些年便可一一還上,只是再不能這般奢靡下去。

  今年上元節燈會,府里出資十萬貫建鰲山拔得汴京第一,

  端午金明湖賽船,又花費三十萬貫造船,每年就用一次,第二年再造新的。

  府里還養了幾支蹴鞠隊,雜耍隊每每與人賭鬥,年耗資材不下十餘萬貫。

  奴婢隨大娘子到侯府這麼多年,從未見過花錢這般豪爽的,每每都是心驚肉跳。」

  「這話你怎麼早不講?」侯夫人只知道兒子兒媳好玩一些,萬萬想不到開支這麼大。

  「奴婢怎麼敢講,府里的都是主人,哪裡是奴婢可以說嘴的,到了這個地步奴婢再不能看著夫人被蒙蔽,這才犯忌諱與夫人一言。若是平時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終究這個家是交在大公子身上。」

  「交到他們身上?沖家之難已在眼前了。罷了罷了,三司的積欠再緩一緩,我來挑一些可以變賣的家產再去求人。年關難過年年過,夜夜難熬夜夜熬。這就是命啊。至於秦氏,等侯爺和大公子回來,我會處理她」

  關係到侯府傳承的存續,侯夫人再也不能坐視不管。

  更不用說這次死了兩個嫡子,留下兩戶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就更容不得秦氏胡作非為下去,這個時代婆婆要處理兒媳婦只要不是貪圖嫁妝,總是占據絕對優勢的。之前有顧偃開護著,侯爺和侯夫人不想計較,現在看來,不計較是不行了。

  「讓秦氏好生養病吧,晚飯召二房三房過來,老二老三去了,我得多看顧著點」老夫人突然抬頭吩咐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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