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戰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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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夏周第一場延州會戰之前,因為元昊自立又長達一年多沒有大規模軍事行動,摸不著頭腦的官家認為元昊這些人可能是被嚇到了。

  他們心中對大周還是害怕的,番邦蠻夷嘛,可能自立就是酒喝多了亂搞的。現在害怕了,下不來台,就僵在這裡一年多。

  官家是仁慈的,他指示沿邊的官員時刻注意夏國求和的舉動,能不打還是不要打嘛。

  至於中書省對此同樣熱情支持,打仗往往是武勛的功勞,議和的功勞肯定是落在文官身上的。若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無論是對國家還是對文官各個派系來說都是大好事。

  李勤接到這種二貨命令的時候冷笑一聲直接存檔。延州城裡,參知政事知延州范雍如獲至寶,一來二去真的和夏國當局聯繫上了。

  與大周官家對和平的幻想不同,元昊在與范雍一番虛情假意的通信過程中成功的讓大范相公相信了西夏求和的事實。

  同時元昊對金明寨的操盤也進入尾聲,在大范相公的嚴令之下,金明寨的軍營中充滿了各處混進來的難民,元昊親點大軍十二萬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逼近,包括六萬衙兵也全都帶在他身邊。

  拂曉,金明寨中突然走水大亂,元昊趁機督軍奇襲,經兩日血戰攻破金明十八寨全境,陣斬萬夫不擋之勇的李士彬,立寨一百五十年的金明寨李氏自此團滅,男女老幼皆被西夏送去往生。

  李士彬苦苦支撐的兩天內向延州城送去求援書信十幾封。然而元昊的使者賄賂知州衙門大小官吏,凡是金明寨來的求援都被擋下。

  直到第二天午後范雍才得知夏軍已經快要打破金明寨防線,可元昊的使者又獻上書信,李元昊在書信中言辭懇切,言他攻打金明寨李家只是因為新仇舊恨,純粹是羌人之間的復仇而已,夏州人都是好人根本沒想過要造反。

  延州城中統帥廂軍的是寧遠侯世子顧偃開,他對范雍慷慨陳詞,立諫范雍應該向朝廷發出警報,向慶州求援。

  顧偃開也應當立即率領一部廂軍出城依託城外鄉村的高牆立寨,與延州互成犄角。可惜范雍一個都不採納,反而把顧偃開教訓一頓。

  形勢惡化的極快,金明寨淪陷的第二天西夏兵就出現在延州城下,城外的鄉村堡壘全部被夏軍輕取,無數百姓遭到血洗與搶掠。

  由不得范雍繼續做大夢,顧偃開強行命令延州城關閉城門,把許多官民百姓留在城外任由夏人屠戮。

  從未經歷過戰陣的顧偃開展現出了較高的軍事天賦和心理素質,並沒有被城外地獄般的景象所震懾,他披上鐵甲巡視城牆,用實際行動激勵每一個廂軍士兵。

  「少主,這些只是夏州游騎,其主力還不曾到。」一個寧遠侯家將說道

  顧偃開非常果斷「兩軍交戰,士氣為先,集結府上親兵隨我出戰,敗勢如山崩,你看城上將士無不是肝膽俱裂,不打一場勝仗這城池守不住」

  隨後城門開啟,他果斷率領百騎親兵出擊,擊潰數百賊騎,令其餘幾股夏兵一時不敢上前,好歹是掩護了一些倖存的百姓進入延州,顧偃開的壯舉傳遍全城,西夏突然進攻產生的恐懼為之一清。

  此時的范雍躲在府衙之內,仍然寄希望於這是一場誤會,延州城下的慘劇只是羌兵不善於被約束做出的無組織行為。

  他試圖派通判出去找李元昊談判。通判也急了「范公欲殺我耶?我請死於城頭也不能去賊軍受辱。還是快快通知環慶路大軍來援為上。」

  范雍不得已,只好寫下調令一封,命駐紮在環慶與延州交界處土門關的寧遠侯來援,並向在慶州坐鎮的夏松求援,夏松此時坐擁六萬禁軍和六萬地方各種武裝,乃是樞密院安排專門用於增援各處戰場的戰略預備隊。

  延州城的一舉一動被元昊親自監視著,與城中所想的不同,元昊並沒有一舉打破延州城的意圖,他這一次出征是夏國立國之戰,許勝不許敗。周軍歷來善守,延州又是邊疆重鎮,但凡城中軍隊還有勇氣,攻城能力低下的夏軍就沒有機會

  他也不願意把好不容易積累的衙兵精銳投入到血腥的攻城戰中。不如示敵以虛,圍點打援。

  果然,城中派出十幾名騎士向外猛衝,元昊命人稍作截殺,留下幾騎向著慶州方向亡命逃去。而夏軍主力此刻早就開往慶州到延州的必經之地張網以待。

  土門關,寧遠侯部禁軍大營,一身血跡的信使將范雍的書信奉上,寧遠侯,監軍宦官和顧家二郎三郎以及一眾禁軍武官都赫然在列。

  此刻都被這個消息驚的面如土色。寧遠侯問信使「你等突圍時,西賊來了多少人?」信使答「賊軍大部未至,我們只遇到了部分輕騎」


  「范相公還有何交代?」寧遠侯繼續詢問,因為信中給的信息太少

  「范相公言君侯當火速進兵,趁賊軍立足未穩驅逐之」

  「好了,你先下去吧」

  等信使下去,宦官著急道「侯爺,可不能耽擱,貴府大公子還在延州城中」

  寧遠侯沒好氣道「我兒的性命算不得什麼,范相公可是有節度銜的使相,延州城中只有數千廂兵,若是使相失陷敵手,我這個寧遠侯就干到頭了,公公你也活不了」

  宦官臉色更慘「那可如何是好」

  「自然是即刻出兵,只要趕到延州附近,即便進不了延州城,夏州人也不敢攻城,我等只要牽制幾日,慶州十萬大軍就能趕到,來人,拔營,去延州」

  於是寧遠侯以二郎領一千騎兵為前軍,宦官監軍領兩千兵為後軍,自己和三郎帶著七千步兵為中軍,帶上幾百輛戰車向延州前進。

  行至三川口,前方哨騎來報「侯爺,二少爺在前方與數千夏騎遭遇,已經接戰。」

  寧遠侯振奮精神,命令各軍加速通過三川口,在口外展開陣型支援前軍。與二公子交戰的夏軍只是部落騎兵,裝備不齊,訓練不嚴,

  除了馬術和騎射還算夠格,對裝備齊全的一千周軍騎兵壓力並不大,二公子身著亮銀鎖子甲,手持一桿大槍將這股夏軍鑿的地動山搖。

  夏賊若不是有人數上的優勢怕是早就潰了,即便沒有潰散,此時的夏軍騎兵也在默默的向後退卻,周軍鐵騎的攻勢愈發凌厲。終於,這些部落騎兵受不了損傷,呼喝一聲打馬就跑。

  顧二郎止住己方騎兵,專心在三川口外徘徊,掩護已經從口中源源不斷趕出來的中軍主力。又過了一陣,寧遠侯與顧二郎相見「老二打得漂亮。為我大軍開了好頭。今天你能忍住戰功誘惑,及時停止追擊把精力留在掩護大軍布陣上,為父高興啊」

  顧二郎謙遜道「父帥過譽了。出了三川口,我軍前方再無險阻,兒自然是要多加小心。」

  可惜顧家父子的小心不能改變結果。大軍向前又行軍了兩個時辰,大家又累又餓,正要在一個河邊安營紮寨時,突然後方迂迴成功的兩萬多夏軍騎兵出現,仿佛是約好的,前方哨騎來報,數萬敵軍兵分數路包圍上來。

  寧遠侯雖驚不亂「排陣使,布陣。命令後軍向我靠攏,老二,你領前軍鐵騎出擊糾纏賊軍一刻鐘,掩護我軍變陣。老三你帶我家親兵五百向後截擊來敵,為父率兩百顧家族人接應你,速去」

  顧二和顧三的拼死截擊為禁軍爭取到寶貴的時間,一直披甲行軍的士卒們迅速圍繞山坡將數百輛戰車擺出車陣模樣,一萬禁軍士卒在這個河邊坡地依靠戰車背水列陣。

  寧遠侯親率最後一點機動力量將老二接應回來,回到陣中鼓氣「今天太陽即將落山,賊人窮鬼一群,入了夜就奈何不了我們。眾位將士只要奮勇殺敵,朝廷的賞錢有的是。」

  說著寧遠侯打開隨軍的錢箱,把箱子中的錢財全部分給將士,秉承前輩的光榮傳統,拿到錢的弟兄們士氣大振,面對著幾萬敵軍也能站得穩,手不抖。

  很快前後十萬敵軍包抄而來,一萬禁軍憑藉車陣據守,與夏軍激烈對射。李元昊下定決心吃掉這股周軍,命令衙兵中募集敢死隊一千人身披重甲猛攻周軍後軍所在地。

  這一千重甲敢死隊效果拔群,兩千後軍的防線立刻出現動搖,還不等寧遠侯調集預備隊來增援,監軍宦官就經受不住壓力,左右潑皮出身的隨從護衛著他拔馬就跑。

  苦苦支撐的後軍將士見監軍的大旗倒了,立刻士氣崩潰,李元昊大喜,命令全軍發起總攻,十萬大軍如浪潮般一股接一股的拍打在其它戰線,同樣一股接一股的湧入後軍的破口,

  「事急矣,不怕死的,都跟我來!」顧二郎帶領一千騎兵發起殊死衝鋒,試圖將後軍方向的口子堵住,寧遠侯也親自上陣揮動大斧砍翻十幾號重甲敵兵。

  戰鬥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頑強的周國禁軍暫時打退了西賊。陣地上亂七八糟摞著一層又一層的屍體,車陣殘破,沒有精神構建土牆,乾脆就把屍體堆起來意思意思。

  每一名士兵對形勢都很清楚,他們已經沒有勝利的心氣,這一仗後軍崩潰,一千騎兵損失殆盡。

  英勇無畏的顧二郎身中數十箭落於馬下被夏州賊斬首,寧遠侯眼睜睜看著愛子慘死卻無力回天,還被捅了好幾矛,顧三郎帶著家兵要搶回二哥的屍體又被打了回來。

  一萬兵將只剩下五千多,放眼望去人人帶傷,再看外面的篝火顯示敵軍兵力不下十萬眾,所有人都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來了。


  第二天一早,元昊好整以暇的讓各軍吃過早飯。夏軍又如潮水一般湧向那個背水的山頭。

  周軍連夜收縮防線,陣型相比昨日更加密集,激戰至下午,弓弩手累的拉不開弓,只占全員三成的肉搏步兵抗線愈發困難,依託戰車也險象環生。

  寧遠侯帶著親兵四處堵漏將一個個口子奪回來,不知不覺中一個踉蹌,他四十六歲的身軀再也壓制不住傷勢。

  夏軍的披甲主力全線押上,戰車防線被捅成了蕾絲。顧三郎命令家將護送重傷的父親突圍,他自己穿上父親的鎧甲,手持將旗為父親斷後。

  這一戰寧遠侯僅以身免,顧三郎帶領殘餘將士與突入陣中的西賊白刃格鬥,大呼「我乃寧遠侯,速來殺我」斃殺西賊十餘人,被重重圍住。

  西夏貴人勸降道「君侯勇烈,人所盡知。今軍破既定,忠節已了,何不保全殘餘將士性命,夫英雄者順天應時,屈身守分不為罪過。他日兩國議和,君侯亦可重歸故土再遇家人,豈不美哉」

  顧三郎頭戴父親的覆面鐵盔拄著撿來的長刀劇烈的喘息,俄而抬頭笑道「謝過貴國主好意,大周只有斷頭將軍,不曾有俯身侯爵。

  某祖食周祿,不敢做背主之賊。且眾將士隨我渡河而西,因我無能具喪於此,有何面目苟活於世,不必多言,且取我頭」。

  夏將鄭重行禮,揮揮手,眾軍挺矛而上,顧三郎揮刀力戰,死於亂矛攛刺之下。

  兩天後,六萬慶州駐舶禁軍趕到土門關,先一步溜回來的監軍宦官為了推卸責任,把事態說的無比誇張。

  領軍將領不敢把宦官怎麼樣,又不知道前方軍情,連忙派斥候向前打探,又派人向慶州夏松送信。

  又過了兩天,夏松趕到土門關,嚴厲督促禁軍向延州前進,在路上收容到了逃出來的寧遠侯一行。

  他們遇到寧遠侯時,老侯爺已經發起高燒,夏松一面命軍醫醫治,一面找侯府家將了解軍情,恨極了那個宦官的家將狠狠的告了一狀,夏松以三司使出鎮慶州,位高權重,對一個宦官毫不手軟,當即派人回土門關抓捕。

  這一場大戰夏軍以十萬對周軍一萬,雖然戰果輝煌,周軍將士的英勇仍然給李元昊留下深刻印象

  「周軍驕悍,未可輕也,雖孤軍深入,猶自勇斗至最後一刻,我軍雖勝,損失不在周軍之下,你們這些草包有什麼可狂,慶州還有十幾萬周軍隨時來援,打贏他們才算這一趟不曾白來」。

  在周軍援兵通過三川口後,元昊派出大股騎兵晝夜騷擾。逼得周軍無時無刻都在結陣前進。

  終於,周軍進入到延州城的視野時,十餘萬夏軍傾巢而至。六萬周軍擺開陣勢大戰四個時辰,夏軍憑藉人數優勢竟然始終不能突破,反而屢屢被周軍驍將反擊擊潰。

  臨近傍晚,李元昊終於亮出殺手鐧「野利大奎,勝敗在此一舉」,靜難軍蓄養已久的三千具裝鐵騎終於得到了出征的命令。

  野利大奎手持兩丈騎槍帶著日後名震天下的平夏鐵鷂子第一次出現在周人的視野。

  頗為殘破的周軍外圍步陣再也不能支撐,鐵鷂子如同犁地一般將前進路上的一切周軍砸的七零八落。

  夏松令龍衛軍全部出擊擋住鐵鷂子,可是龍衛軍這樣的上四軍疏於操練已久,之前與夏州的普通騎兵廝殺已經耗費了馬力,這時候再讓這群二把刀與鐵鷂子作戰實在是勉強。

  硬著頭皮頂上去的龍衛軍拼盡全力與鐵鷂子碰了一次,毫不意外的被打得落花流水,等鐵鷂子回到夏州陣內換過戰馬再次殺過來時,兩萬多龍衛軍騎兵被徹底擊潰,連帶著三萬步陣也全線動搖。

  西夏大軍趁勢猛攻追殺,周軍的屍骸阻斷了延河河水。「相公快走,事情已經不可挽回了,末將丟掉龍衛軍,此等奇恥大辱只有以死謝罪,求相公日後為我龍衛軍說話,給我們一個公道。龍衛軍,跟我來,橫隊衝鋒!」

  「龍衛軍,前進!」三三兩兩的龍衛軍散兵匯聚到指揮使的將旗下,來不及收拾更多,指揮使帶著數百匆忙集結的龍衛軍騎兵向衝進來的夏軍發起最後一次衝鋒。

  夏松帶著昏迷的寧遠侯一路衝到延州城下,只收攏到潰兵七千多人。六萬大軍僅僅一天就全完了。

  經此一役,夏軍繳獲兵甲數萬套,說一聲鳥槍換炮也不誇張。

  元昊之後嘗試了對延州的進攻,被城內守軍拼死擋住,他也不在意,等麾下騎兵將延州附近城市堡寨都掃平之後,帶著繳獲滿載而歸。

  這一場西夏立國之戰就此落下帷幕,而由此引發的內外震盪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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