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楊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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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頭之鬼。

  這到底從哪兒招來的東西,竟敢在京師出現,不怕城隍嗎?

  血水、汗水順著臉頰、傷口滑落,那姓陳的道士看到默不作聲朝這邊走來的虞珏,他蹬著僅剩的一條腿向後挪動,艱難的繼續開口。

  不過,這次語氣,明顯軟了幾分。

  「仙君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這位同道不必擔憂,你我就這樣化干戈為玉帛如何?」

  「呵呵……是你先要殺我的,現在你又要跟我化干戈為玉帛,呵呵……」

  從黑暗和廢墟里走出的虞珏,站定在那道人面前,灑落地上的兩枚法錢飛回腰間的布袋時,他笑聲冰冷瘮人。

  「你真賤啊!跟蔡家一樣……」

  「道友說哪裡話,我跟蔡太師沒甚關係……只是看在我師弟蔡絛的面上……奉仙觀也能得些好處,道友若能放過我這一次,貧道推舉你到觀里做護法。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聽你這麼說,什麼仙君,呵呵,你那奉仙觀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虞珏耷拉眼帘,看了一眼地上中毒昏厥的父親,朝對方笑了笑。

  他身後,騎馬的身影拖著長刀穿過了虞珏的身體,來到道士面前。

  「還吾……頭來……」

  無頭的身影有著不甘的聲音迴蕩。

  「不……不……」

  陳道士歪斜地上,奮力的挪動身子,築基的修為讓他不那麼輕易的死去,眼下卻活生生的感受恐懼在他心裡無限放大。

  那促馬而來的無頭身影,緩緩抬起手臂。

  「啊啊!」

  陳道士驚恐的尖叫起來,努力站起來,靠著僅有的一條腿在地上蹦跳逃命。

  夜風吹過長街。

  蹦跳的道士,僅有的一隻手慌慌張張伸進懷裡,摸出一張符時,風從背後撫來,他腦袋還帶著驚懼表情,下一秒就從肩頸無聲的滾落下來。

  黃符從手中飄飛落下。

  頭顱也跟著落地,砸出咚咚兩聲,身軀這才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土雞瓦狗爾……某尚不過癮……』

  一句幽幽的嘆息,飄蕩在黑夜的街頭。

  虞珏手中緊握的黑色令牌也在隨後化作一縷青煙,與那無頭騎士一起沉入地下。

  鬼山派向來重法,講究實用。

  一個築基境界的修行者死了,焉能就這麼白白浪費。

  虞珏從腰間布袋摸出裝傷藥的小瓶,貼上一張收靈的符,拔出瓶塞,對準地上的無頭屍體。

  手上掐出收靈的指訣,在半空飛快書寫敕文。

  「收!」

  一縷肉眼無法看見的青煙,帶著哀嚎瞬間沒入瓷瓶里。

  事已結束,虞珏不敢過多停留,快步走到父親身旁,奮力將老人橫抱到懷裡,動作間,他背後一片血肉模糊,不停的流血。

  法力在喚出那個無頭鬼王,也幾乎見底。

  他抱起父親,走了兩步,陡然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回到地上,失血過多的緣故,意識也開始模糊。

  「看到他了,這邊!」

  「賢婿,快一點!」

  隱隱約約有聲音朝這邊過來。

  「虞公子!」

  虞珏虛弱的偏過視線,兩道人影正飛奔過來,其中一人正是張教頭,而另一人,他還沒看清樣貌,便失去意識昏厥過去。

  ……

  風吹過長街。

  距離楊樓不遠的小貨行巷,停靠的馬車上,氣急攻心的老人逐漸平復,他身邊已有許多太師府武功高強之人在聚集

  也有蔡絛籠絡的江湖奇人異士,暗自準備異術,等會兒幫太師府圍殺那對父子。

  周圍忙忙碌碌,坐在車輦的木板上的老人七十有二,古稀之年,卻白髮人送黑髮人。

  他雙手握拳壓在膝上,目光死死盯著兒子蔡鞗的屍體被收斂包裹,讓僕人抬著裝進棺材裡。

  再過一月,蔡鞗就要迎娶茂德帝姬,成為駙馬都尉。

  還在該如何收場?


  他又如何該跟陛下解釋蔡鞗之死?

  「終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蔡京起起伏伏這麼多年,大風大浪都經歷過,沒想到在虞家那個紈絝面前翻了船。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紈絝把所有人瞞了過去。

  他竟然是修行中人。

  自己兒子蔡絛花盡心思,靡費許多銀錢,在奉仙觀學了一些看上去厲害,實際上是糊弄人的小法術。

  他怎麼可能比自己兒子厲害?!

  「父親,不用憂心。陳道長不是已經去劫殺虞家父子,想必已有斬獲。」老三蔡翛從棺材那邊回來,眼眶濕紅的厲害,顯然親兄弟的死,讓他感到難過。

  「若是道長抓了他們父子回來,定在老五靈位前活剝了他們。」

  「對,把他們父子倆祭我五哥在天之靈!」

  老七蔡脩咬牙切齒,他在眾兄弟里,年齡最小,但有一手好劍法,又是年輕氣盛的年紀,恨不得現在就帶家中招攬的門客,圍殺那對父子。

  「誰要祭虞家父子?」

  陡然一聲沙啞,略顯娘們兒的男子嗓音傳了過來。

  蔡家這邊眾人偏頭望過去,一隊兵馬自染院橋過來,火把林立猶如長龍蜿蜒,約莫五百人迅速將列陣,架矛架弩,將蔡家的人圍做一團。

  「蔡太師,你聚集家中門客在此,想要圍殺朝廷大員,意欲何為?」

  軍陣分開,一個頭戴寶冠,鬢髮花白的老人騎著馬匹緩緩而出。

  老人面上無須,眉毛雪白,那雙眸子像鷹隼般,讓人看上一眼,都覺得遍體生寒,顯然也是武功高絕之人。

  見到對方,做為禮部尚書的蔡翛臉色微微一變,悄然伸手將上前喝罵的蔡脩按住。

  「老七,不可莽撞。這是彰化軍節度使、太傅楊戩。」

  聽官銜、品級還在太師太尉之下,可對方是宦官,出入皇宮,陪伴天子身前的人,能跟內相梁思成分庭抗爭,份量就不一樣了。

  眼下忽然出現在這裡,就讓人耐以尋味。

  「太傅深夜到此,不會睡不著消遣老夫吧?」

  蔡京能感覺到這閹人來者不善,他笑了笑,拱手:「倒是……太傅在城中帶兵,真是膽大妄為。」

  「哈哈,咱家就算在城裡帶兵,捅到陛下那裡,最多挨幾頓板子,不像某些人……」

  楊戩傾了傾前身,翹起蘭花指,「……誣陷朝廷大員,羅織罪名,實則清除異己,這麼明目張胆,不知道的,還以為蔡太師才是當今天子呢。

  喲,棺材都拿來了,裡面裝的是誰?」

  宦官口舌之利,不是尋常人能針鋒相對的,短短一兩句,差點把剛死了兒子的蔡京氣得吐血。

  蔡京盯著他,嘴唇微微抖了抖。

  「太傅,咱們幾個向來互不相犯,今日何故處處針對!」

  「互不相犯?呵呵……那是太師沒露出把柄,現在露了,咱家剛好能握住,焉能放過。」

  楊戩笑的臉上粉黛簌簌往下掉,翹起的蘭花指輕輕在嘴角搖了兩下。

  「趁陛下閉關參悟道法玄妙,排除異己、公器私用,欲在城中大興刀兵,有謀反之嫌,對了,還有一個罪,欲攪亂陛下得道飛升!」

  噗!

  蔡家人自以為誣陷用的嫻熟,可面前這個宦官,短短几句話就把蔡家打到謀反的地步,最後一句,更是比謀反還要嚴重。

  「太傅,你別太過分!」蔡京的聲音低沉如獅虎。

  「那要看太師能拿出什麼誠意了!」

  「太傅只管說,只要老夫拿得出手!」

  「虞家之事就此打住。」馬背上,剛剛還面帶微笑的老宦官,表情一下陰沉下來,他豎起手指:「咱家要從高太尉手裡,把皇城司要過來!太師可要多多幫忙才行。」

  「太傅高興的太早,說不得你沒機會救下虞家那對父子。」

  蔡京臉色陰沉的可怕,死死盯著對面同樣臉色陰沉的宦官。

  蔡家的門客與彰化軍士卒對峙起來。

  劍拔弩張之時。

  有馬蹄聲從東面奔行而來,蔡脩握著劍柄回過頭,看到來人竟是周昂,以及馬背上趴著的高衙內,臉上露出疑惑。


  「周指揮使,你如何從那裡過來?」

  蔡翛見這周昂臉色有些不對,急忙詢問:「可看見一個道士了?」

  蔡絛也跟著緊張起來。

  那邊,周昂還沒開口,馬背上掙扎的高沐恩抬起大圓臉:「被砍了!」

  「什麼?!」

  在場的蔡家人頓時臉色一驚,包括正與楊戩對峙的蔡京也下意識的看向周昂,沉聲問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周昂在馬背上拱了拱手:「衙內說的無錯……在下看到那一個穿青色道袍的世外高人,被砍掉了手腳……最後還被梟首。」

  「誰砍的?」

  蔡絛聽到這話微微一顫,那可是他師兄啊,奉仙觀里的大供奉,與自己交好,這次過後便送幾個年幼的女孩供他玩樂。

  「關……」

  周昂光想到那個名字就覺得不可思議,他猶豫了片刻,吸了一口氣後,還是說了出來。

  「關……關羽!」

  蔡京、蔡絛、蔡翛、蔡脩,就連那邊馬背上的楊戩也都驚的說不出話。

  老人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還以為出現幻聽了,又問了一聲:「誰?」

  「漢末關羽,關雲長!」

  周昂吞了吞唾沫,他用自己都不信的語氣重新解釋,還將自己看到的那把有青龍吞口、雲紋刀身的重兵說給眾人聽。

  周圍瞬間鴉雀無聲,全都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這他娘的說笑吧。

  直到周昂帶著高衙內,促馬穿過兩支隊伍告辭離開,眾人才反應過來。

  之前不肯妥協的老人看向楊戩,嘴裡忽然擠出一聲:「太傅,老夫答應你。」

  便轉身上了馬車,吩咐一句:「回府!」

  原本聚集起來的太師府一眾高手,聽到這聲後紛紛散去,蔡翛、蔡絛、蔡脩兄弟三人饒是不甘,可周昂那句「關羽」二字壓在心頭,讓他們快要喘不過氣來。

  這他娘的什麼跟什麼,怎麼關羽都出現了?

  莫非是被虞珏從陰府請上來的?

  他到底學的什麼法術!!

  ……

  蔡家隊伍漸行漸遠,街巷空了下來。

  馬背上的老宦官望著遠去的隊伍,口鼻間冷哼一聲,調轉馬匹看向身後大相國寺主持智清禪師。

  老僧雙手合十朝宦官躬身。

  「太傅仁心仁德,虞家父子必然感恩戴德。」

  「呵呵,咱家這心也是肉長的,在大相國寺小住兩日裡,對虞家那個幼子大鬧東京的事,也是聽聞許多。

  虞家上下忠良,保下他們,對咱家而言大有益處,正好身邊無人可用,這虞家幼子,做事不擇手段,透著一股狠勁兒,讓咱家歡喜的緊。」

  說到這裡,那鬢髮花白,臉上卻無寸縷須髯的宦官捻著蘭花指笑起來,眸子微斜,嘴角勾勒笑容。

  「皇城司拿過來,咱家就把虞家這幼子放上去,再聯合虞進言這位戶部侍郎,咱家也算在朝堂上有了自己人。」

  朝堂上一直以來都是蔡京、高俅等人把持,後來同為閹人的童貫也走了上去,做了樞密使。

  這對於同樣是宦官的楊戩而言,心裡極不平衡。

  眼下有了這樣的機會,他豈能不抓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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