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士兵們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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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59年6月20日,夜幕低垂。一輪明月高懸半空,灑下清冷的光輝,繁星點點在深邃的夜空中閃爍。

  「盧卡斯,前面就是施瓦岑貝格親王的部隊駐地了吧。」弗朗茨用手指向遠處,那裡零星的火光閃爍,應該是值夜哨兵點燃的篝火。

  參謀副官盧卡斯微微一勒韁繩,馬兒發出一聲輕嘶,「是的,陛下。那裡駐紮著馬蒂尼師第十五混合旅。」

  「下馬,我們走過去,不要驚動他們。」

  隨著皇帝的命令,身後戴著尖頂頭盔的高大衛兵們紛紛翻身下馬,整齊劃一地跟在皇帝身後。

  這裡是布雷西亞前方的第一道防線。按照皇帝的指示,在工兵的引導下,那些平日裡只會列隊的步兵們紛紛脫下外套,捲起袖子,拿起鎬子和鐵鏟,奮力挖掘著戰壕。

  穿越之前恰逢特別軍事行動的展開,難得一見的實戰素材,戰壕在那場戰爭里重新變得重要了起來。弗朗茨還記得當時特意去研究過怎麼挖,按照記憶用筆大致上復原了戰壕的基本構造,包括射擊戰壕、支援戰壕、預備戰壕三條,並且要曲折挖掘,以交通壕連結。每條戰壕深約兩米有餘,前方還要設置護欄和大量鐵絲網。

  弗朗茨興致勃勃地向工兵部隊和幾位將軍詳細講解了這套戰壕系統。他滔滔不絕地說了許久,最後工兵部隊的瓦盧斯少將指出皇帝陛下的戰壕設計很天才,就是太複雜了。

  事實上,由於這個年代還沒有出現大規模的自動武器,最關鍵的機槍也尚未問世。按照塞瓦斯托波爾攻防戰的經驗,敵軍很可能會迅速突破前方障礙抵達第一道戰壕,接下來就是血腥的近距離戰鬥。士兵們將不得不用步槍、刺刀和手榴彈,在狹窄的戰壕中寸土必爭。

  但不論如何,工兵們還是接受了這個新穎的戰壕網絡方案,只是根據實際情況稍作簡化。否則,恐怕防禦工事還沒完工,法軍就已兵臨城下了。

  經過一天高強度的挖掘作業,士兵們早已筋疲力盡。大部分人草草吃過晚飯後就鑽進帳篷,裹著被子沉沉入睡。

  「皇帝陛下,萬歲!」

  弗朗茨還沒來得及阻止,哨兵的聲音就傳了出去。這驚動了幾個正圍坐在篝火旁等待輪班或剛值完班的哨兵。他們紛紛抓起步槍跑了過來,所幸大部分熟睡的士兵並未被驚醒。

  這些哨兵見到皇帝和戴尖帽子的衛兵,剛要開口高呼,這次被弗朗茨及時制止了。他用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感謝你們盡職盡責,我的士兵們。大家都在熟睡,就不要因為我一個人而驚擾他們了。」

  「遵命,陛下。」哨兵們激動地立正敬禮,努力壓低聲音回應。

  弗朗茨吩咐衛兵留在原地,自己則和盧卡斯以及幾名哨兵一同向戰壕走去。沒走多遠,他們就看到一堆篝火,火上還架著一個飯盒,散發出微微的飯香。

  弗朗茨也不客氣,找了塊較大的石頭就坐了下來,示意大家都坐下。他微笑著問道:「你們正在準備宵夜嗎?」目光落在那口還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飯盒上。

  一位年長的上士立即站了起來。他頭上有著些許白髮,留著濃密的鬍子。他恭敬地開口:「陛下...」

  「你坐下說吧,不必這麼拘束。「弗朗茨和藹地說道,「告訴我,上士,你叫什麼名字?」

  「謝謝陛下。「那名老上士如釋重負地坐下,恭敬地回答:「我叫克里斯多福·西勒,隸屬於第十五混合旅的施特林團。」

  「晚飯我們已經吃過了。今晚大家都累壞了,還剩了些零星食物。於是呢,每個人就都拿出一點東西,湊合著做了個大雜燴湯,權當夜宵,陛下。」

  弗朗茨臉上浮現出親切的笑容,「我剛才聽見大家喊你老西勒。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這麼稱呼你吧。對了,老西勒,介意我也來嘗一口你們的湯嗎?」

  老西勒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君主制的國家,一位皇帝如此平易近人讓他覺得惶恐且幸運,但他又聽到了後面的話,他連忙擺手:「不不不,陛下,以您尊貴的身份怎麼能...」

  然而,面對弗朗茨的堅持,西勒最終妥協了。他吩咐一個年輕士兵拿來一個相對乾淨的鐵盒子,仔細清洗了好一會兒。

  很快,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一小份湯。弗朗茨仔細打量著碗裡的內容:零星的豆子、土豆和西紅柿,勉強可見的幾粒肉末,還有一些模糊不清的麵製品,以及幾塊泡軟的麵包。

  「嗯,讓我嘗嘗我的士兵們都在吃些什麼。」弗朗茨有些好奇地說道。

  用鐵勺輕輕舀了一勺湯,小心地送入口中。剛一入口,弗朗茨就感到有些難以下咽。土豆倒還好說,但黑麵包塊帶著一股酸澀味,似乎還夾雜著幾粒沙子。他不由得咳嗽起來,引得盧卡斯頓時慌了神。

  「陛下,」盧卡斯焦急地說,「您要不吐出來吧,吐出來就好了。」

  這一幕也嚇壞了周圍的士兵,他們紛紛站起身來,臉上寫滿了恐懼。他們覺得自己會因此受到懲罰。

  弗朗茨連忙擺手,「沒事沒事,只是不小心嗆到了而已。」他努力掩飾著自己的不適。

  老西勒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這個...是不是不合您的口味?」

  「那當然不太合口味,「弗朗茨坦誠道,隨即又補充,「不過這很正常。你們都坐下吧,別這麼緊張地盯著我看。」

  弗朗茨皺起眉頭,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你們平時就吃這種東西嗎?」

  現在還是在本土作戰,士兵的伙食質量就這麼差勁了嗎。

  看到老西勒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弗朗茨溫和地說:「你儘管大膽說,不必有所顧慮。我今天來到這裡,就是要為你們主持公道。說實話,我並不了解基層士兵的伙食配備標準。如果是標準上的問題,我會下令解決的。」

  剋扣士兵軍餉、糧餉、撫恤金算是封建軍隊的通病了,就沒幾個士兵可以得到全額的補貼。

  老西勒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來:「陛下,我記得在維也納接受訓練時——哦,那大概是八年前了——曾吃過幾次有大塊肉的午餐。但正式入伍後,伙食就再沒有那麼好過。運氣好的時候,偶爾能分到一些肉乾。最近嘛,唉...」

  「陛下,這都是薩克搞的鬼!」突然,一名年輕的列兵怒氣沖沖地說道。他的同伴試圖拽他的手臂,但他直接掙脫開來。

  「哦,薩克是誰?」

  「管我們十五旅後勤的,陛下。我跟您說,他就是個十足的吸血鬼,一個猶大!」

  這位年輕士兵滔滔不絕地講述起薩克少校的種種惡行:打傷去要軍糧的士兵,發放彈藥時故意拖延或剋扣數量...

  最後,那名列兵眼中流露出淚花,聲音哽咽著說:

  「陛下,聽說薩克是個貴族。雖然有不少人向監察處舉報過他,可他依然毫髮無損。反倒是那幾個舉報的人受到了處罰。有人說這是因為他出身高貴,可是陛下,難道貴族做出這等惡劣行徑,真的可以逃脫懲罰嗎?「

  聽了這名士兵的話,弗朗茨的臉色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貴族的勢力在軍中有多麼龐大,歷史書上都講過,一直到一戰的結束,大量貴族軍官壟斷軍隊的事情才結束。

  但是焦灼的戰局下還有人膽敢這麼明目張胆的做這種事情,還有人包庇,這種事情還是出人意料。

  弗朗茨放下手中的飯盒,站起身來,眼睛也變得凌厲起來,「你放心,士兵,我以凱撒的名義向你和在座的所有人保證,我必將徹查此事。任何人,無論是皇族還是貴族,在奧地利帝國的法律面前都是平等的公民,都會接受法律的制裁。」

  得到皇帝親口承諾的士兵們都有些激動地無法控制自己,之前就聽村裡的老人說凱撒會為我們平民做主,今天終於見到了。

  士兵們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仿佛要高呼「皇帝萬歲」,但在弗朗茨輕微的手勢示意下,他們最終只是整齊劃一地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我需要你跟在我身邊,士兵,你叫什麼名字。」

  「沃爾夫岡,沃爾夫岡·諾依曼,陛下,我來自薩爾茨堡的農村。」

  「好的,沃爾夫岡。大家都坐下吧,今晚就陪我聊聊天。」弗朗茨說著,率先坐回了那塊粗糙的石頭上。

  「沃爾夫岡,你為什麼參軍?」

  沃爾夫岡撓了撓頭,有些局促不安:「呃...陛下,說來慚愧,主要是為了賺錢。我們家加上我共有七個孩子,光憑家裡那幾公頃的土地實在是養不活這麼多人。而且...」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我們連贖買費還沒還完呢。」

  在1848年民族之春之後,奧地利這個頑固專制的國家為了挽救統治也不得不開始了大規模改革,一直擔心觸怒貴族的土地改革終於大刀闊斧地展開了。

  農奴被解放成為自由農,並被授予一部分土地。貴族所損失的勞役和土地給予補償——三分之一農民負擔,政府則承擔了剩下的三分之二。一般期限是二十年到四十年,而且還需要償還利息。


  實際上,無論是農民還是奧地利帝國政府,都因此背負了巨額的債務。

  弗朗茨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轉向另一個黑乎乎的士兵:「那你呢?」

  「陛下...我來自加里西亞的克拉科夫...」這名士兵的德語明顯不太流利,夾雜著濃重的波蘭口音。最後在弗朗茨的打斷之下,用流利的波蘭語繼續交談。畢竟還有個語言天才的天賦在這。

  那名波蘭裔士兵頓時鬆了口氣,用母語接著說:「我們家一開始是有土地的,可後來利息和還款壓力實在太大。父親無奈之下只好放棄了這塊土地,從貴族手中要了一筆錢。現在我們家的人基本都在城裡的工廠幹活。我和一個弟弟參了軍,要是...」他停頓了一下,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要是不幸戰死,好歹還能給家裡留下一筆撫恤金。」

  說到最後,這名波蘭裔士兵露出了一口白牙。

  錢,說到底就是這麼一個簡單而又複雜的問題。

  帝國政府當初為了維持穩定而不敢得罪貴族,結果反而引爆了起義。為了鎮壓起義而匆忙推行的改革,依舊大幅度偏向於貴族。

  表面上獲得了土地的農民,實際上卻陷入了沉重的債務泥潭,難以自拔。

  「呃...陛下,我是個孤兒,」一名瘦小的士兵紅著臉,壯著膽子接著說道,「我為了活命幹過小偷。有一次,我偷了一名軍官的東西,被他狠狠打了一頓。然後...然後就被帶到徵兵處,成了一名士兵。」

  他停頓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乾乾淨淨的飯盒,「幸運的是,雖然這些東西不怎麼好吃,但至少我還能填飽肚子。」

  問了一圈的士兵,這些底層士兵有人可能會說一句為了凱撒而戰,為了家裡人能過的好一點,但本質上簡單而直白——為了活著。

  「帝國軍隊的士兵啊,都是單純的人吶。」弗朗茨在心中暗自感嘆,目光掃過這些或老或小的面孔。他們的眼神中透露出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卻又帶著深深的無奈。

  「他們都是為了生存。幸福舒適的生活對他們來說是如此遙遠。他們只想要活下去,能養活家人。即便是想到死,想到的也只是那點微薄的撫恤金。」

  看著眼前這些樸實的面孔,弗朗茨不由得在心中暗自下定決心:「我一定會帶領你們走向勝利。無論是誰,只要膽敢阻礙帝國前進的渣滓,都將被徹底粉碎。」

  隨著月亮慢慢移動,夜色漸深。弗朗茨不得不中斷了與士兵們的談話。畢竟,明天他們還需要繼續挖掘戰壕,這可是個體力活,需要充足的休息。如果運氣夠好的話,在法-撒聯軍到來之前,會形成完整的防禦網絡。

  最後,在士兵們的簇擁下,弗朗茨緩步走出營地。他接過自己心愛的坐騎「完美」的韁繩,輕輕撫摸著馬兒的鬃毛。突然,他轉身面對士兵們,語氣中帶著一絲遲疑:「你們...相信我嗎?」

  老西勒愣了一下,隨即綻放出一個由衷的笑容:「陛下,您能屈尊與我們這種小人物說話,已經讓我們倍感榮耀。我們怎麼可能不相信您呢?」

  弗朗茨深吸一口氣,一個利落的動作翻身上馬。他挺直腰板,目光堅定地掃過眼前的每一張臉龐。

  皇帝的聲音在夜空中迴蕩:

  「士兵們,請相信我。你們每一個人,終將帶著榮耀的戰功凱旋而歸。你們將擁有自己的土地,你們將聽到歡呼與喝彩。

  我弗朗茨·約瑟夫在此承諾:終有一天,奧地利將成為一個人人幸福的國家,再也不會有人忍受飢餓的折磨。

  我們將共同建立一個生生不息,繁榮昌盛的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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