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六章祀與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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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潔者何敢登門?」

  一聲渾厚卻不大的質問打斷了邱避諱的思緒。他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那名肥胖的主教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這是個身材魁梧的老人,滿臉橫肉,但一身黑袍紅披的打扮以及刻意擺出的慈祥神態,倒讓人感到一絲矛盾的威嚴。

  邱避諱心頭微震,他知道,這人正是這座庇護所的主宰者。看到周圍的信徒和人氣,他本該稍感安慰,可看著這神聖又荒誕的場面,心中卻隱隱升起了不安。他低頭沉思片刻,終究抬起頭,輕聲問道:「何為不潔者?」

  主教冷冷一笑,抬手一指邱避諱,聲音淡漠卻不容置疑:

  「他們看到你從那輛鬼車上下來。活人不可能安然無恙地乘上那種東西,更別說從中脫身。你,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他稍作停頓,語氣愈發低沉:

  「你,是它者。」

  話音未落,周圍的信徒仿佛被點燃了怒火,紛紛圍攏上來。他們的眼神充滿了怨恨和恐懼,仿佛邱避諱是一個行走的災禍。那些惡毒的目光像針一般刺向他的身體,讓他忍不住後退一步,臉色驟然蒼白。

  「我不是!」邱避諱下意識辯解。他慌忙解釋自己的經歷,從如何登車到如何下車,再到父母留下的教授方法,事無巨細,甚至伸出還在滲血的左手以示清白。當然,他小心地隱瞞了自己來自異世界的事實。

  主教靜靜地聽完,揮手示意信徒們安靜。他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似乎在認真思考,片刻後,才淡淡開口:

  「你的父母……並非虔誠之人。他們心猿意馬,只有與我們交易時,才自稱神律者。但神平等地愛著每一個世人。」

  他說到這裡,語氣稍稍柔和了一些,繼續道:「若你有皈依之意,我便向神祈求降下聖水,驅散你身中的惡鬼和心中的迷茫。」

  主教的話如同一記悶雷,重重地擊中了邱避諱的心臟。他瞬間愣住,整個人仿佛失去了平衡。

  作為一個虔誠的信徒,聽到這番話的第一反應是無邊的憤怒。即便不答應,僅僅是聽到,就是對先師的嚴重褻瀆,隨後便是痛苦,極致的痛苦,邱避諱不敢思考這個問題,哪怕在腦海中微微回想這句話,便是罄竹難書,他也無法迴避這個問題,這不只是信仰的問題,這還包括了他引以為豪的前半生,對人格的塑造與存在的全部,邱避諱每天不止一次反問自己活著的意義,得到的答案都是堅定的為了天空中璀璨繁星和心中道德律令,只是一瞬,他沒有遲疑,他要堅定的選擇捍衛自己的信仰而死!

  他緩緩站起身,眼神堅定,正準備開口說些有格調的遺言,為自己的信仰畫上最後的句號。

  邱避諱的動作立刻引起了旁邊牧者的注意。一名牧者迅速靠近主教,俯身在他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主教聞言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不屑,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擺了擺手,示意牧者退下,然後冷冷地看著邱避諱說道:

  「罷了。你自幼被你父母鎖在深院之中,不懂神的偉大,我不怪你。相信神也不會責怪你。」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莊嚴而柔和:「為了向你展示神的寬容,我將為神代行救贖之道,助你驅除身中的污穢與心中迷茫。」

  主教莊嚴地起身,走到聖象前跪下,雙手合十,低聲念誦著冗長的禱文。他的語調時而低沉,時而激昂,仿佛在與某種不可見的力量對話。不一會兒,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小心翼翼地在聖象腳下的清泉中舀了一勺所謂的「聖水」。

  他站起身,神色肅穆,緩緩走到邱避諱面前,將那聖水點在他的額頭上,口中繼續頌唱著對神的讚美。

  邱避諱低垂著頭,儘量保持沉默,但內心卻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他並沒有感受到什麼所謂的「神聖力量」,更沒有什麼靈光一現的赦罪感——那聖水和普通清水並無二致。唯一的感受是頭頂那股涼意,帶著莫名的晦氣,讓他隱隱覺得自己被某種「玷污」了。

  「這不過是一個服從性測試罷了。」

  邱避諱安慰自己道,主教剛才那副莊重的模樣,完全是為了向信徒們展示權威。更何況,既然主教熟識自己的「父母」,便該知道他們一直把那東西當作交通工具,根本不可能有什麼「異變」。

  隨著施法結束,主教退後一步,面向眾人,用輕聲愉悅的聲音宣布:

  「我代仁慈偉大的神向你布施慷慨!你已接受神的賜福。若你誠心侍奉,總會贖清罪孽,死後得以升入天堂。可若你不堪悔改,神也會棄你而去,將你拋入無盡深淵!」

  主教的宣告引起了信徒們的低聲讚嘆,許多人用敬畏的目光看著他,又用複雜的眼神掃向邱避諱。而邱避諱的內心卻五味雜陳。

  少年的心情如過山車般大起大落,恐懼,不安,希望,信仰相互碰撞交融,讓少年的心出現了無法兼容卻必須直視的混沌,心態複雜割裂,片刻後虔誠的防禦機制奪下控制權,冷漠死板的少年,竟在這剛脫離危險的荒唐時刻化為心中冷笑。

  「哼!神棍的變戲法,愚者的安慰劑。」

  主教觀察了一會兒邱避諱的神情,似乎並不滿意。他冷冷地說道:

  「不過……為了確認你是否真正虔誠,我們仍需觀察。接下來的時間,你將被束縛在這裡,直至沙漏走過六次輪迴,也就是今天結束。如果你安然無恙,我們便誠心接納你為神的子民;若你在此期間生出異變……便不要怪我們不講情面了。」

  邱避諱聞言,心中冷哼一聲,臉上卻露出一副恭順的模樣,連連點頭表示接受。

  「什麼異變?不就是迫害異教徒的藉口罷了,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真是令人作嘔。」

  主教見他態度恭敬,便不再多說,轉身離開。信徒們逐漸散去,大多數人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少數人則開始低頭忙碌於手工勞作。

  邱避諱被雙手反綁著,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頭枕著堅硬的石板,悄悄打量著四周。他的目光在昏暗的燭光下掃過大廳,觀察那倆位「保安」模樣的壯漢。他們仍站在剛才的位置,目光死死盯著他,但似乎也沒有太大的警惕,只是機械地盯著發呆。

  邱避諱微微側過頭,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他知道,今晚註定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隨著時間的推移,冷風從大廳的縫隙中吹進來,帶著濕冷的寒意。他蜷縮著身體,強迫自己忽視這刺骨的涼意,腦海中卻在不停地思索:

  「這裡真的會安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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