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校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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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日,城東新落了一座學校。建成沒幾日,校方便聘我去當校長。一開始,我本不想去。畢竟,人的名,樹的影,身份擺在那,可不能輕易讓人看低賤了。可是,這辦高校的卻好似曉得我的顧慮,立刻往我手裡塞了個頂大的紅紙包,並說事成之後還有厚禮。我掂了一掂,憑我的老手藝,這沉甸甸的份量,估摸著也有五六百張票子。於是,我面不改色,隨手將紙包收進衣兜里,然後理了理衣袖,沖辦校的點了點頭,這事也就成了。

  開學那天,有個開學大典。校方讓我上台說兩句。無非是講些「尊師重道,勤學苦讀」之類的場面話。對於這些話,我早就輕車熟路,張口就來,哪些場合講哪些話,話長話短,語輕語重,我心中自有定價。

  就比如,哪個同行出了名,應要捧一貶一,可不能全說好話,不然失了風度,給人諂媚之感;也不能淨說壞話,否則失了氣度,給人作秀之嫌。常言道「文人相輕,武人相重」,這話並不全對,只不過是「文人黨多,武人黨少」罷了。對於朋友之流,褒多於貶、有褒無貶自是常理。

  而對於官老爺、富老爺們,則又不同了……

  於是,我也未曾打過底稿,當日便輕裝上陣。我站在台上,看著台底下黑壓壓一片學生,清了清嗓子,便開始侃侃而談。我先引用宋濂苦學的典故,接著引出孔孟的求學之道,便是要如曾子般「簞食壺漿」「一日三省吾身」。接著,又談及師生之間應尊敬師長,但更要以品智兼優者為尊,並引用韓昌黎的《師說》中「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之句。最後,則是勉勵諸生明立志向,勤學苦讀,報效家國,並慷慨激昂地吟誦了清代彭端淑的《為學一首示子侄》作為結尾。

  雖不敢說學富五車,但學富三車則當的起。今天這場演說,恐怕是今年裡說的最多一次,往日我都是草草了事。畢竟,物以稀為貴,一字千金。不過,看著滿操場的學生,不多說幾句可不行。畢竟,自己往後能否聲名顯赫,說不定還得靠著他們當中的幾個。這可是一項穩賺不賠的買賣,沒有哪個文人在這時還故作清高的。

  看著學生紛紛鼓掌,我便笑眯眯看著他們,時不時還點了點頭,以示回應。可是,我左等右等,司儀卻遲遲不請我下台。我又東瞅西瞧找了一圈,四下卻不見司儀的人影,學生們也安靜下來,同我雙眸瞪千眼,場面一度沉悶。

  這時,從大門口走來位抱著一個大布包的婦人。她氣喘吁吁地走到講台下,便把布包放在地上,解開結兩邊一扯,便鋪出一塊方正小沓,上面儘是些毛線編織成的花花綠綠的帽子。

  沒等我弄明白狀況,只聽她朝著學生們大聲叫賣起來。

  「賣毛線帽嘍,又厚又保暖,十五錢一個!」

  可是,學生們可不敢上前去買,幾個膽大的則勸婦人去別處去賣。我站在講台上,看著這荒唐的一幕,真是站立難安,頓感今天白白浪費了諸多口沫。哪個學生以後要是回憶起今天的典禮,定不是我的演講,而是這齣鬧劇,這怎能不教我惱火。

  我下了講台,走到那婦人面前,喝叱道:

  「這裡是學校,做學問的地方,可容不得你做買賣,趕緊收拾你的帽子,立刻離開學校。」

  我雖惱怒,但是當著眾學子的面,不能辱沒斯文,跳腳罵娘。

  可是,這婦人卻全然不明白我的話,還反問道:

  「咋不能買帽子了,這寒冬臘月的,不戴帽子,大風一掛不給耳朵凍掉了?再說了,我賣我的帽子,也不耽誤您上課不是。而且,我瞅著您也不是說完了嗎?」

  「這是學校,學校就是教書育人的地方,不是菜市場吆喝來吆喝去,那樣誰還有心讀書,有心做學問!」

  我用戒尺拍著手心,怒氣沖沖的朝婦人講道。說實在,我真不該同她這種人講理。沒文化的癩豬皮是講不清道理的。

  「那我問問您,做學問是為的嘛?」

  這婦人癩著不走,卻又考起我來了。可是,當著眾多人面,我也直能回答。

  「做學問當然是學以致用,報效國家了。」

  「不對,不對,我看不對。」

  婦人忙忙擺手否認了我的說法。

  我氣呼呼盯著她,問道:「哪裡不對,你一個婦人家懂得什麼?」

  不過,婦人卻呵呵笑道:「您還別說,我這個婦人家懂得可多咧。這做學問嘛,首先是為了當官,當官當不成就當大師,當大師當不成就當先生,若是連先生都當不成,那就…」

  說著她眼珠滴溜一轉,看了我一眼。我生怕她說出更辱沒斯文的話,忙想要呵斥。結果她伸手一指,說道「當狗秀才!」。


  我氣憤不過,剛要張口罵娘,只見她另一隻手捂嘴偷笑,眾學子也憋笑看著我。我才發現她指的不是我,隨著她手指的方向,指著是一隻朝樹撒尿的狗。我是又恨又悔啊,今天簡直是把臉都丟盡了,以後哪還有臉在這當校長。要是,被學生們傳出去,以後還真就只能給人當「狗秀才」了。

  不行,今天不把這事情解決了,以後可沒有安生日子了,便又換了一副心平氣和的態度朝婦人說道:「我不與你這個婦人家一般見識,免的有人說我不知尊卑貴賤,說吧今天你要怎樣才肯離開?」

  婦人聽完我的話,思索了一下,忽的說道:「我想到一個主意,我要把這些帽子按照貴賤分價賣出去,全賣完了我就走成不成?」

  我一聽,撫須樂道:「你也能分貴賤,真是好笑,你道是說說你怎個分法。」

  婦人便道:「這貴賤嘛,自然是分三六九等嘍,上三等有權有金故而帽貴,中三等有金無權故而帽庸,下三等無金無權故而帽賤,您看如何?」

  我思索一下說道:「好,就按你說的辦!」

  要是這婦人再不識好歹,給我的賣的賤了故意辱沒我,今天她可就別想走了。

  幾個看了好半天熱鬧的學生,聽到婦人要分類賣帽子,便一擁而上圍在婦人身邊買帽子。

  「大嬸,我要這頂您收多少錢啊?」

  一個男學生拿起一頂帽子問道。

  婦人便看了看他,說道:「不貴,不貴,收你十五錢。」

  「啊?大嬸,要不您再漲一漲唄,我不差錢。」

  那男學生焦急的問道,生怕自己被分到下三流之屬。

  「不行,不行,你再喊價我就賣十錢了。」

  那男學生聽婦人一說,也不敢再喊價了。

  隨後,陸陸續續地,每名學生都挑了一頂帽子,而婦人一直都只收十五錢。

  最後,只剩下一頂紅帽子,我知道這是留給我的。

  我朝婦人問道:「我這頂帽子,你怎麼賣?」

  婦人又滴溜看了我一眼,卻道:「您真的要買嗎,我看還是算了?」

  「你在瞧不起我連一頂帽子也買不起?」

  我生氣道,不知道這婦又在搞什麼鬼名堂。

  婦人則笑道:「不是怕你買不起,就是怕你受不了。」

  我叱道:「只管說價,再貴我也買了!」

  婦人一聽,更是樂了,說道「那您聽好,我這帽子要價,不多不少要您五百大錢!」

  聽到報價,我氣急而跳,指著婦人鼻子罵道:「什,什麼,五百錢!你這個瘋婆娘得失心瘋了,一個破帽子要我五百錢!」

  那婦人卻從容得伸出手來,向我要錢道:「您剛初可是答應我了,按貴賤分價來賣,現在我給您這麼大一個價,那是說您高貴著呢,您卻翻臉不認帳,這怎麼行。我一個婦人家都懂得做生意要誠信經營,童叟無欺。你個讀書人難道要賴帳不成?」

  學生們聽到婦人這麼說,也開口叫嚷道:「大嬸說得對,先生要給錢,不然就是賴帳!」

  還有人跟著起鬨道:「那賴帳就不高貴,賴帳是小人。」

  霎時間全都在喉:「先生不給錢,賴帳是小人。」

  看著這一群要造反的學生,我是一口氣上出不得,下咽不下,直憋得我氣血淤積,胸口作痛,我趕忙一手掐住心口,一手摸向那裝錢的褲兜。可是剛等我摸到那厚沓的紙包,腦袋卻一昏,倒地而去,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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