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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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瘋了?那是顧老伯一生收藏的心血,說什麼也不能鬆手呵!」

  雨亭牙齒咬得格格響,淒楚地笑道:「只能如此,那老狗既然安下這個心,不達目的,他豈肯輕易把畫給我們?世琪兄,不能捨不得,給他吧!藝術珍品在有用的人手裡是朋友;而被贓官巨賈巧取豪奪去,鎖進鐵箱深扃畫室,就會變成他們的敵人。不必傷心,隨它去吧!為了換回家父的聲譽,喚回藝術的良知,這樣作是值得的呀!」

  馬世琪見雨亭反而規勸自己,不由唏噓起來,魏文曾也很傷感。二人默默地注視著雨亭找出那本老畫家親手裝訂的扇面巨冊。然後三人一同來到殷府,換回了第二幅春睡圖。那殷顯得了二十四幅扇面,幾乎樂瘋。而顧雨亭仿佛熟視無睹,接過那張自己親手畫的,又使自己陷入艱難竭蹶之中的贗畫,當場撕個粉碎,往空中一拋,狂笑著,踉踉蹌蹌地走出這間一刻也不肯多待的客廳。馬世琪忿忿地瞅了一眼殷顯,扶著雨亭出來。這時,殷顯尷尬地挽留連襟魏文曾。魏文曾恨恨地啐了一口,轉身出來,追趕兩個年輕人。從此這個正直的畫家跟這個親戚割袍斷義了。而殷顯不久也為這二十四幅扇面幾乎喪了命,這是後話。

  且說三人在丹辰齋門前不期而遇吳楓,馬世琪一眼就認出了他,當下拽住他的衣領,怒問道:「那個姓金的呢?」

  吳楓早已軟了下來,哀求道:「仁兄鬆手!其實我也在尋他,真不知他如今在哪兒!」

  魏文曾見馬世琪過於激動,就勸道:「賢侄,你暫且鬆開他,我們慢慢問他。」

  馬世琪依言鬆開吳楓衣領,一臉怒氣地問道:「姓吳的,你從實說來,你倆共作了幾張假畫?」

  吳楓此時哪敢隱瞞,嚅嚅地說道:「不算原畫,又作了兩張,共是三幅。」

  「前兩幅,我們已經追回,那第三幅如今在何處?」

  「金阜西帶在身上躲起來了,我已找了好幾天,剛才聽人說,有人見他藏在……」

  「藏在哪?」馬世琪厲聲問。

  吳楓嚇了一哆嗦:「藏在賈府賈斯聞處。」

  顧雨亭不聽猶可,一聽如五雷轟頂,頓覺兩眼發黑,要不是魏文曾急忙扶住,定會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心裡明白:這個被罷免了的京官,正是父親的冤家對頭。因求字不得,曾編造罪名,將父親投入大獄,要不是左都御史林大人仗義袒護,父親定會冤沉海底,永無出頭之日。現在這第三幅贗畫落入他的手中,怕是絕無索回的希望。一想到家無積蓄,唯一值錢的扇面,又被人強行霸占。前路茫茫,凶吉未卜,父親的遺囑,何時得以了結?前思後想,只感到撕心裂肺,五腑六髒似乎停止了活動,心口像塞滿了東西,叫不出聲,也流不出淚,一頭跌倒在當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昏沉沉地,也不知過了多久,甦醒過來時,只覺得頭像打上了一道鐵箍一樣疼痛難忍,睜眼一看,原來自己是躺在家裡,就知是魏文曾和馬世琪把自己弄回來的。一想到朋友和長輩撤家失業的為自己奔波忙碌,心如刀絞,很不是滋味。此刻,他腦袋一熱,動了一個荒唐的念頭:這個該死的賈斯聞不是要置我於死地而後快嗎?好!我就豁出去,自己送上門去,指著他的鼻子,沖他要畫,他不給,就和他拼了。如此想著,翻身下地,也不知哪來的一股精神,跌跌撞撞跑出家門。一路上跌倒幾次,又爬起來幾次,繼續沒命地跑。行人見他兩眼發直,口裡嘟嘟嚷嚷,道是瘋了,都謊忙躲開。到了賈府,沒容當差的攔擋,往裡闖將進去,來到客廳,見裡面影影綽綽,不容分說,就撲了進去。進得屋來,一眼就瞧見了正中掛的那幅春睡圖,畫下面的太師椅上,坐的正是賈斯聞。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可找到了發泄的目標,朝賈斯聞一路衝去。

  原來賈斯聞今日大宴賓朋,為的是讓大夥觀畫。那日,金阜西拿來此畫,他眼睛一亮,拍案叫絕。前番向顧權求字,不但沒能如願,還被羞辱一場,費盡心機將其下獄,又被林老兒作梗救出,將自己削職回家,這回惡氣一直沒出。今日天賜良機,用這幅既可敗壞顧老兒的名聲,又可使林老兒丟面子,就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問金阜西要多少錢,金阜西說不賣。問他要什麼,他怪模怪樣地說:「我要什麼你清楚!」賈斯聞知道眼前這個人要娶自己的女兒冷香,這女兒雖不是親生骨肉,但自己妻妾無出,平日把她當作掌上明珠,一想冷香早晚要嫁,遂咬咬牙說道:「此事可以從長計議,不過還不知女兒能否同意。」

  金阜西大言不慚地說:「這個老伯權請放心,我自有辦法,一定會讓小姐垂青於我的。」這樣,兩人私下談妥了。他拿到畫後,本想邀林大人來府觀賞,讓他好瞧,不料林御史奉旨南巡,還要盤桓數日才能返京。於是就先請幾個同僚先來過目。誰知酒席剛剛擺上,客人才落座,顧雨亭就闖了進來。他一眼認出來人正是顧權之子,本想喊人將其逐出,但又恐有失身份,讓客人笑自己不能容人。就佯作和顏悅色地問:「顧少爺光臨寒舍,有何見教?」

  「把畫還我!」

  「什麼畫?」

  「就是這幅春睡圖!」

  「笑話!那是我花了銀子買來的,怎能平白無故送人?」

  「那是我親手畫的,你不該用卑鄙的手段占為己有。今日你若不還,我就跟你拼了!」

  賈斯聞見他神情異常,怕發生意外,就喊道:「來人,把畫拿走!」兩個聽差應聲而至,動作迅速地把畫取下,卷好,剛要拿走。顧雨亭急了,搶前一步,拽住畫不放。客人們不明就裡,呼拉地都站起來觀看,賈斯聞此時也顧不了許多,大喊:「笨蛋!快搶下來!」兩個聽差知道事關重大,不敢怠慢,一個推,一個拉,終於把畫奪走了。此時顧雨亭已經失去了理智,從地上爬起來,向賈斯聞猛撲過去,把他當作發泄和攻擊的目標。賈斯聞一見不好,繞著桌子躲閃。雨亭看看攆不上,火性突起,發聲喊,將擺滿酒菜的桌子,一下掀翻,湯湯水水,濺了客人們一身,一臉,一個個紛紛避席而逃。雨亭趁賈斯聞愣神的工夫,躍過去,將其擒住,一邊怒罵,一邊搖晃,還不解恨,索性用手撕,用腳踢,用牙咬。賈斯聞被打得鬼哭狼嚎,要不是被人及時拉開,說不定會當場被活活打死。賈斯聞被救下後,又來了能耐,啞著嗓子喊:「給我拿下!給我拿下!」這時,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人,一擁而上,將雨亭按倒,用繩子捆了。雨亭被推出門外時,還一路罵不絕口:「姓賈的!你不把畫還我,我跟你沒完,活一天就跟你斗一天,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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